正喝酒的蜀王,突然之間停了下來,酒杯被捏在手裡,身體一傾,原本黯淡的眼睛也直直看過來,用陰狠的目光注視著馬友良,怔了怔,才喑啞的問著:“先生計由何出?”
馬友良任由大王狐疑打量著自己,這很正常,在這種大勢已去的情況下,突然之間獻上“險計”,十之八九是被人收買了埋陷阱。
隻是馬友良一笑繼續說:“大王勿疑,是有人找到了微臣……”
停頓了一下,似乎也有些不知該如何說明白,隻歎:“那人身份,讓微臣都震驚了。”
“你都震驚了?”蜀王有些怔住,隨後放鬆了些:“難道那人身份很奇特,是誰?讓本王猜猜,莫非是齊王?”
馬友良搖頭,蜀王繼續猜:“清河郡王?”
馬友良再搖頭。
蜀王又猜了幾個人,都不是,最後腦海中像劈過了一道閃電,突然說:“莫不成,是前朝餘孽?”
這話一出,馬友良沒再搖頭,雖然他也沒點頭,可這沉默就等於是默認了。
“居然真的是前朝餘孽?”蜀王這下是真的吃驚了:“他們怎麼會找到你?他們是衝著本王來的?是誰,難不成……”
蜀王的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個人名,可這猜測卻讓他有些不敢置信。
“是前朝的宗室之後,那個曹易顏?”
曹易顏是前朝的宗室之後,被馬順德捅了出去,並且絞殺了多個據點,這就不是秘密了,至少對蜀王來說,不是秘密。
可前朝餘孽本是人人喊打,還敢找上門來,實在是令人驚駭!
馬友良卻在蜀王的注視下點了下頭:“大王,的確是,尋微臣的那人,背後的主子乃是曹易顏,馬順德查出這曹易顏的身份,就是前朝宗室之後,還可能與應國關係匪淺。”
“你的意思是?”蜀王眼神亮了,期待看向自己的謀士。
馬友良看到大王終於振作起來,也心下一鬆,他不怕彆的,最怕的,就是大王一蹶不振。
若一蹶不振,那有再多籌謀也沒用,畢竟大王自己都認輸了。
“不得不承認,前魏根基薄弱,人心不服,眼見就有分崩離析之相,可自魏世祖起,8歲登基,14歲的少年天子,先解決和流放了權臣,遂又改製,漸漸掌控國家,及至21歲,先取關中蜀地,又在28歲橫掃南朝,統一天下。”
“禦宇天下五十二年,及至駕崩,漠北塵清,四方賓服,人心依附,國泰民安,胡人不僅不敢南下牧馬,反年年獻品以求一安。”
“以後曆代雖有波折,明暗不定,可幅員之廣,國勢之盛,仍遠邁曆代,遂有國祚484年,故人心難忘。”
馬友良說到這裡,由讚歎轉成了陰狠。
“太祖和今上,屢次拔索,雖有成效,未儘全功。”
“現在卻是大好機會。”
“曹易顏本心不值而論,是看大王有難,因此向大王提供支持,情報、內應,甚至是兵權,意圖要亂大鄭。”
“其人其心儘是可誅,就不知大王您要不要了。”馬友良放輕了聲音,說著。
這番話雖聲音輕了,可對蜀王來說,卻像是雷霆一擊,讓耳朵嗡嗡響,但壓在心上的重鐵卻消散大半!
“要,當然要!”蜀王臉上露出狠色,恨恨說:“彆的也罷了,我這父皇作事滴水不漏,府兵和府內的人,也不知道父皇安插了多少!”
“我可以說,要是我關起門來作威作福,他們儘是聽話,可要是本王越雷池一步,不僅立刻一折上了父皇書案,更是當晚,本是忠心耿耿的警衛,就擒拿了本王。”
“借兵,哪怕與虎謀皮,也乾了!”
“更不要說,借了兵,才能把前魏的根基,連根拔起,一網打儘,以消我大鄭萬年之患。”
穀/span見大王的態度,馬友良也露出歡喜,立刻說:“大王,你終於悟了,彆看大王是親王之尊,可苦心經營十數年,能用的人,怕不及五十。”
“這就是體製,這就是名分。”
“唯有引進外力,才可破局,那來使已經在府裡,乃是個商人,假稱有事來求您,所以微臣就暫時讓他跟著過來了。”
“外人便是知道,見隻是一個商人,也不會起疑!”
這就是為了防著皇帝安插在蜀王府的人了。
蜀王一聽人就在外麵,越發滿意:“讓他進來!”
馬友良立刻出去叫人來,不一會,一個四十多歲看起來還算儒雅和氣的商人就跟著馬友良進來。
一打照麵,蜀王就在心裡有些鄙夷。
這的確是個商人,無論是容貌、氣度還是穿著,都能看出,的確是慣行商賈之事的人。
這樣的一個人,竟是前朝餘孽的使者?
“外臣劉達乃拜見大王。”
此人進來後,就自報家門,說完就朝著蜀王深深拜見。
“普天之下,莫非王臣,你區區一商賈,輒敢放肆狂吠,竟敢自稱外臣?”蜀王突勃然變色,“砰”一聲重重擊案。
雖蜀王現在在爭嫡上落敗,可到底是皇子,更是親王,執掌無數人的生殺大權,當沉下臉時,自有肅殺威儀。
可劉達乃雖深深拜見,禮儀到位,臉上卻並無畏懼,聽聞了一哂,能看得出,這無畏懼之色,並不是裝出來,更非硬撐,是真不怕。
蜀王本來的鄙夷,在看到來使這樣的態度下,倒消散不少,商人固然低賤,但一個不怕死的商人,倒有些意思,就問:“怎麼,就不怕本王,將你拿下,送去刑部,千刀萬剮?”
劉達乃可是前朝餘孽,雖不是首腦,但能被派來當使者,應該是知道一些事的。
這樣的人若是落到父皇的手裡,為了撬開他的嘴,怕是無數酷刑都要輪番上了。
而對待前朝餘孽,扒皮、淩遲,這樣刑罰都不稀奇。
死或不是十分可怕,這樣慘烈的死,劉達乃就一點都不怕,有信心熬過去?
而且,就算是落到蜀王手裡,不將其送上去,直接殺了,不就等於枉送了性命?
就算是真不懼死,也不會願意就這麼死了吧?
螻蟻且偷生,何況人乎?
“大王,小人的先人,其實是魏之皇城司的百戶,熟知內情,天下豈有能熬刑之人?都是傳唱罷了,可所謂無知者無懼。”
“可小人深知內情,當然怕,也熬不了刑。”
劉達乃笑了笑,目光一閃,說著:“因此小人前來,已在牙齒裡鑲了毒藥,隻要咬碎,立刻毒發。”
“小人怕這還不保險,說不定按住小人,把牙齒拔了,又在來前就服了毒,無論是小人被拿下,還是扣留,沒有回去服下解藥,不消一日,就會毒發身亡。”
“隻熬一天,小人還是熬的住,如此,自然萬無一失了。”
劉達乃自承熬不住刑,卻讓蜀王暗歎,生出一絲恐懼,前魏雖亡,可德未儘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