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5章 高屋建瓴(1 / 1)

天黑儘時。

張楚才禹禹回抵湖畔行營。

隔著老遠,孫堅和牛十三就領著一大票老弟兄小跑著迎了上來,滿臉抑製不住喜悅的顫聲道:“楚爺,是正哥嗎?他人呢?”

張楚輕輕點了點頭,再搖了搖頭,神色說不出的蕭索……

他跟丟了。

沒追得上。

“傷亡輕點過了嗎?”

張楚不願孫堅在問,開口生硬的叉開了話題。

孫堅張了張口,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還是牛十三接過話茬兒,回答道:“這一戰您衝在最前頭殺潰了北蠻人,弟兄們跟在您身後撿現成的,沒什麼傷亡。”

傷亡肯定是有的。

牛十三心頭有很精確的數字。

他隻是不願意告訴張楚,怕他心裡又有負擔。

他們這些老人,跟了張楚六年,太了解他了。

北平盟是大家的北平盟。

榮華富貴也是大家的榮華富貴。

沒道理有福同享,有難幫主一人兒當。

但牛十三不說,張楚也能猜到。

兩軍對壘,又不是小孩子過家家,怎麼可能不死人……

他抿了抿唇角,輕聲道:“把戰死的弟兄們收拾妥當,一路回家。”

牛十三使勁兒點了點頭:“屬下明白該怎麼做。”

張楚疲憊的擺了擺手,邁步往營地內行去。

剛打了一仗,人困馬乏,今晚肯定是走不了了,隻能就地紮營。

所幸打垮了這三萬北蠻人後,這附近的北蠻部落應該是拉扯不出什麼成規模的兵馬了,耽擱一晚上也沒什麼大礙。

孫堅見張楚往裡走,忍不住跟了兩步,“楚……”

話還沒出口,大劉就重重的拉了他一把,豎起眉毛衝他直瞪眼。

孫堅登時就偃旗息鼓了。

待張楚走遠後,大劉才壓著怒意,低喝道:“怎麼著,正哥就是你大哥,不是楚爺的兄弟了?就你著急上火,楚爺心頭啥事兒都沒有?”

孫堅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

張楚走進營地中心的帳篷坐下,就著甲士送進來的烤馬肉,反反複複的回想傍晚時與李正交手的每一個細節。

血影人就是李正。

這一點已經不須要再證實!

張楚不知道當年他是怎麼活下來,為什麼都過了這麼些年,都不回玄北州去找他們。

也不知道他是怎麼來的天極草原,又是怎樣在短短四五年間,從八品暴增到絕頂四品,還一副走火入魔的瘋瘋癲癲模樣。

但現在,這些問題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

如何將李正找回去。

“血色……”

“吸血……”

“火行真氣……”

張楚低聲呢喃道。

許久,他突然猛地一皺眉頭:“血魔真氣?”

張楚自身修的就是火行真氣。

對火行真氣,自是再敏感不過。

傍晚時,李正一動手張楚就察覺到了,他使的是火行真氣。

隻不過他當時並未太往心裡去。

因為他自身所修的焚焰真氣,乃是奇火榜第二。

天下火行真氣,能穩壓他焚焰真氣的,唯有排名第一的紫焰真氣!

有這種底氣,他哪還需要去管彆的氣海武者,修的是什麼火行真氣?

那位喜歡撕蔥的哥們,那句名言是怎麼說的來著?

我叫朋友不在乎他有沒有錢,反正不可能比我有錢……

大抵,就是這個意思。

現在仔細回想,張楚才突然發現,李正與他對拚了一百多招,刀氣竟未露絲毫頹勢!

……

氣海武者的實力,是由境界、勢、功法、真氣特性、技法,乃至於江湖經驗、外功、身法、心態等等要素,構成的一個龐大綜合體。

單單真氣層次上的差距,並不能直接拉開氣海武者之間的差距。

平庸的氣海武者,就算是走了狗屎運練成了最強的火行真氣:紫焰真氣,若無強大的“勢”做氣海根基,同境界照樣會被張楚吊打!

而六品的天才氣海武者,哪怕既練成了紫焰真氣,又領悟了強大的“勢”,境界不夠,照樣會被那些平庸的四品氣海按在地上摩擦至死!

所以冒出一個能抗住焚焰真氣的同修火行真氣的絕頂四品,張楚並不會一驚一乍的胡思亂想……有那個閒功夫,還不如好好想想怎麼砍死對手。

但細究起來,即便是有其他“長處”加成,能和他焚焰真氣拚出一個不相伯仲的火行真氣,必是齊火榜前十的強橫真氣!

若是奇火榜上排名二三十,四五十的垃圾貨色,任他有“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無敵之勢加成,同境界之內,他也不可能乾得過有“無雙”之勢加成的焚焰真氣!

而奇火榜前十,符合“血色”、“吸血”兩大特征的,唯有血神魔焰!

血神魔焰,奇火榜第四,乃奇火榜第六大日丙火納萬人血異變而成,生來便具有吞噬他人精氣神之魔威……

張楚出道以來,所見所聞的這類邪門武功,隻有兩種。

一種是血魔真氣,張楚早就聽聞過,但直到今日才得見。

另一種,就是梁源長所修的《海納百川功》。

就威力而言。

血神魔焰練就的血魔真氣,比梁源長所修的《海納百川功》何止霸道十倍、邪門十倍!

《海納百川功》集萬家真氣共冶一爐,雖也是不折不扣的捷徑,但限製頗多。

十分真氣,同種同源,轉化後都隻能剩下十之三四。

若是異種真氣,轉化後能剩下百之七八,就已經算是真氣來源很是精純了!

最重要的一點,《海納百川功》,可以隻吞噬他人真氣,不害他人性命,

而血神魔焰練就的血魔真氣,在抽取他人精氣神這一方麵,可以說是百無禁忌,一出手,飛禽走獸皆淪為乾屍!

真氣,血魔真氣吃。

血氣,血魔真氣也吃!

這就好比野獸。

肉類食物蛋白質高,脂肪多,能量高。

但能長得膘肥體壯的,卻從來都是那些雜食動物……

血魔真氣不挑嘴,什麼都吃,修煉起來,自然是一日千裡、勇猛精進。

關隘?

領悟?

以倍數真氣破之便是!

然而命運所有的饋贈,其實都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走捷徑,是必要付出代價的!

《海納百川功》還沒那麼霸道,梁重霄都練了一個真氣衝突、武功儘廢的下場。

血魔真氣霸道至斯、邪門至斯,豈能沒有代價?

……

“血魔真氣為皮。”

張楚的眉頭已經皺成了一個“川”字,“那貨練的又是什麼勢?”

他頭疼的按著太陽穴,再度反反複複的回想傍晚時與李正交手的每一幀、每一秒。

連帶著昔年李正的脾氣、經曆,都被張楚翻出來,納入參考資料。

“勢”這玩意,並不是天生的,也不是憑空想象出來的。

而是與一個人脾性和經曆有關。

這就好比一個膽小如鼠,遇事總想著息事寧人的懦夫,就算張楚把“無雙”之勢的精要和所有關隘全都給他理清楚了,他就能領悟“無雙”之勢了?

還是做夢吧。

夢裡什麼都有。

張楚根據傍晚與李正交手時的種種跡象,結合昔年李正的脾性,以及他所知道的李正的生平經曆,最終隻得出了一個結論:“殺戮”之勢!

何謂“殺戮”之勢?

殺一人為罪,屠萬人為雄,殺得萬萬人,方為雄中雄!

這是正經的殺戮之勢。

走得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路子。

簡而言之就是:我是殺了百萬人,但那是我的勢殺的,跟我的人有什麼關係?

而看李正的表現,顯然是已經走偏了。

都偏進陰溝裡了!

李正的勢在殺人。

他的人也在殺人……

他已經無法駕馭他的勢。

反倒被他自己的勢給架空了,成了一台被自身武道支配的殺戮機器!

……

李正的殺性之重,實是張楚生平僅見。

連動軸屠城滅國的王真一,和李正比起來,都還差著境界!

王真一屠城滅國,隻是一種手段,他是在通過這些手段,去達成更大的目的。

而李正殺人……是的真享受那個過程的!

北蠻人入侵之前,李正還有他們這班弟兄,還有花姑、李幼娘、李錦天拉扯著,不至於泯滅人性。

結果錦天府外一把火,燒了花姑、李幼娘、李錦天他們乘坐的商船,也燒了李正的大半個世界……

“最容易走火入魔的真氣,搭配最容易走火入魔的‘勢’……”

張楚頭疼欲裂的嗚呼哀哉:“李正啊李正,你他娘的還真是個人才!”

一切都說得通了。

難怪傍晚時,李正看起來瘋瘋癲癲了。

難怪傍晚時,李正要他走。

難怪傍晚時,李正要逃。

難怪這幾年,他們在玄北州鬨得那麼大,李正都沒有去太平關找他們。

張楚想要尋回李正,這是毋庸置疑的。

但他現在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去尋回李正。

就他瘋瘋癲癲的在天極草原上遊蕩,誰能找得到他。

就算是能找到法子,將他弄回太平會。

他現在的武道,也是一顆隨時都可能將整個太平關送上天的定時炸彈!

李正已經是絕頂四品。

他若發起瘋來。

張楚自忖是製不住他的。

除非下死手,殺了他……

但若是要殺他。

還弄他回太平關作甚?

還不如就留他在天極草原,繼續禍害北蠻人。

至少也還能有個念想。

萬一他立地飛天時,飛天之意,能壓住他的“殺戮”之勢呢?

雖然目前看來,這個希望極其渺茫。

如今張楚已經站在氣海境的最頂端,已經能隱隱約約的眺望到一些飛天之上的景色。

飛天境,意通天,浩然長存,永恒一念間。

意從何來?

破勢而出,極境升華!

李正的勢都已經歪到陰溝裡,還能升華出多浩氣長存的意?

但無論如何。

隻要李正還活著,就有希望。

隻要李正還活著,李幼娘就還有兄長,李錦天就還有父親……

……

不知過了多久,張楚才幽幽的長歎了一口氣,就像是有人硬生生的往他心窩子裡塞了一塊石頭,站也不舒服,坐也不舒服。

他抬手大了一個響指。

不多時,天風無聲無息的穿入賬內,單膝點地。

張楚注視著他,整理著煩亂的心緒,好半響才道:“即日起,你升任風雲樓副樓主,不再否則樓中的一切事務!”

“從今往後,你專司天極草原這一條線!”

“如今北疆已定,你要儘一切可能,不惜一切代價,儘快天極草原安插眼線,調查傍晚時出現的那個血影人。”

“我要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出現在天極草原的,這些年在天極草原又都做過些什麼,與什麼人發生過交集!”

“所得信息不走風雲樓信息渠道,直接彙報於我。”

“往後你這一支人馬的活動經費,我也會在樓中給你們單獨劃分一條渠道,不走樓中統一撥付。”

天風:“請樓主示下,守門人可有權查閱調查所得?”

張楚略一猶豫,很快沉聲吐出一個字:“無!”

天風:“請樓主示下,我等可否接觸目標人物?”

張楚:“在沒有我的授意之前,不可!”

天風揖手:“風雲樓副樓主、天極草原負責人天風,拜見樓主!”

張楚伸手虛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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