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4章 走啊(1 / 1)

“結陣!”

孫堅和牛十三,扯著嗓子來回奔走著高呼著。

一個個穿戴好的鎧甲的將北營弟兄,一手提著蒙皮大盾驅趕戰馬奔走到湖畔以西三百步的位置,蒙皮大盾高舉頂,結成防箭的盾陣。

多餘的戰馬、物資,以及烏氏的三百來族人,則全扔在湖邊。

三百步的距離。

隻要北蠻人衝不破將北營地的防線,就夠不著湖邊的戰馬和物資。

張楚披掛整齊,拽著青驄馬的韁繩立在盾陣前方,眺望著西方天機的那一條黑線。

地麵在微微顫動。

悠遠的馬蹄聲,既像是初春時節的滾雷,又有些像是秧歌陣的腰鼓聲。

四千對陣三萬。

怎麼看這都是一場惡戰、死戰……

但張楚不但不緊張。

反倒有些想笑……

人隻有在麵對同樣的場景,卻發現自己的選擇已經截然不同時,才能對自己的變化有最深刻的認識。

四年前。

他任錦天府假郡兵曹。

三萬北蠻大軍來襲。

他率一萬雜牌軍據城而守。

打得是兢兢戰戰、如履薄冰、誠惶誠恐……幾乎打沒了他半條命。

而今。

他以四千精銳,正麵迎戰北蠻人三萬大軍。

他心頭盤旋的念頭竟然是:老子不去找你們的麻煩也就罷了,你們來該來找老子,真是老壽星吃砒霜——活膩味了!

揮之不去。

四年光陰。

雲泥之彆!

……

張楚膨脹了嗎?

並沒有!

他先前力求穩妥,寧可趕夜路也不願驚動了北蠻人,並不是因為他怕了北蠻人!

要說他張楚都怕了北蠻人,那永明關十幾萬大離將士之中,就找不出一個不怕北蠻人的!

張楚力求穩妥。

隻不過是不願意身後這四千江北營弟兄,出現無畏的傷亡。

北蠻人的命,就跟爛在地裡沒人要的大白菜一樣,不值錢。

而他的弟兄,個個都是忠勇的好漢子,好兒郎,千金都不換。

一個將北營弟兄換一百個北蠻人。

張楚都覺得血虧……

但如果非打不可,他張楚又何懼!

他還不是無敵。

最弱的飛天宗師出手,都能像是捏螞蟻一樣,輕易而據的捏死他!

但飛天宗師是那麼好出的嗎?

玄北州戰局糜爛了四年,也僅有霍青在太白府外殺退北蠻十萬的大軍那一次出手記錄!

沒道理他張楚來草原野個炊,就走大運撞上的北蠻人的飛天宗師吧?

退一萬步,就算他真是出門沒看黃曆,撞到了北蠻飛天宗師的手上。

他亮明身份,北蠻飛天宗師,敢殺他嗎?

他張楚可不是什麼小家小戶的閒雲野鶴氣海大豪。

他是玄北武林盟主!

是玄北江湖的臉麵!

他若是死在氣海大豪手中,那誰都不會來看他一眼。

可要是有臭不要臉的飛天宗師不顧身份以大欺小,那玄北江湖背後的飛天宗師們必會出麵給他討一個公道!

北蠻人要有打飛天戰爭的勇氣,也不會眼睜睜的坐視三十萬鐵騎,覆沒於永明關以南……

在張楚的理解中。

飛天宗師,就相當於他前世那個時空的核武!

有核武的國家,都知道世界核平的後果。

所以哪怕有,輕易也沒誰敢動用。

真正決定戰爭的,還是步槍加子彈這種簡單粗暴的手段。

大口徑的重炮,大當量的導彈、航空彈,已經是能夠左右一場局部戰爭勝負的大殺器!

但隻要你有那個物件。

哪怕不動用。

說話也會比那些沒有的人,聲音更大一些。

甚至不說話,旁人都會高看你一眼!

最關鍵的一點。

張楚並不認為,北蠻人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弄清楚他的身份。

這一點很重要。

因為如果北蠻人已經弄清楚他張楚的身份。

那麼,他們要麼不會來動他張楚,坐視他來草原乾一票後回大離。

要麼,就會派遣能攔得住他張楚的絕頂四品高手帶隊,來留下他這一支人馬。

張楚甚至覺得,一支兵馬都很有可能不是北蠻人的金狼王庭派出來的。

天極草原這麼大。

北蠻人的金狼王庭又在天極草原最深處。

縱然他們踏入天極草原的第一時間內,就被草原外圍的北蠻人給發現了,並且以最快的通訊方式上報了金狼王庭。

但這兩天一夜的時間,也僅夠消息一去一回,根本不夠金狼王庭調集兵馬,趕到這裡劫殺他們。

很大可能性,這三萬北蠻兵馬就是先前他們趕赴哈日部落時,贅在他們身後的那些草原鬣狗,聯絡附近的北蠻部落,組織起來的烏合之眾。

北蠻人,本就是拿起鞭子能放羊,拿起刀氣就劫掠,披上盔甲就敢攻城略地的野蠻遊牧民族。

遇到啃不動的肥羊,幾個部落聯手乾上一票,乾完再坐地分贓,在天極草原就和家常便飯一樣平常!

……

張楚的猜測,很快就得到了證實。

這一彪北蠻兵馬,竟然在兩撥箭雨齊射之後,拎著彎刀,“烏拉烏拉”著,烏泱泱的一波莽了上來。

先前在南邊和大離軍隊開戰的那些北蠻兵馬,可是早就成精了。

一套步兵衝,騎兵轟;騎兵轟完,步兵衝的惡心戰術,玩得賊溜。

連野戰,都變成前邊的騎兵衝,後邊的騎兵轟,前邊的騎兵衝完,後邊的騎兵接著轟。

跟他們作戰的大離兵馬,都是一邊頂著彎刀,一邊冒著箭矢跟他們玩命……

張楚都不必記得,多久沒見過這麼蠢的北蠻兵馬了。

樂得他幾乎是麵帶笑容的抽出腰間的紫龍刀,像揮舞一根稻草那樣輕輕的一刀斬了出去。

紫龍刀落下。

長不知多少丈,宛如穿越金陽般的巨大暗金色刀氣暴漲而出,筆直的劈入了洪水般衝殺過來的北蠻大軍中。

“轟。”

刹那之間,漫天的血漿和殘肢碎片,仿佛瓢潑大雨一樣,幾乎遮蔽了衝殺過來的北蠻兵馬的視線。

一刀之下,人頭攢動、摩肩接踵的北蠻兵馬,直接清空出了一條長五六十長,寬有兩三丈的寬大裂痕。

一刀之下,上千北蠻人,就此折戟沉沙,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絕頂四品刀下,普通人就如同芝麻大的螞蟻一樣!

普通人連農夫鐮刀下的麥稈都不如!

割麥子,一鐮刀下去充其量也隻能割個幾十株!

隻有芝麻大的螞蟻,一腳下去,才可能踩死一千多隻……

眼見如此恐怖的一幕,三萬兵馬中上一秒還雄赳赳、氣昂昂,殺氣側漏的“烏拉”聲,瞬間就轉變成了驚恐欲絕的腔調。

就像是對著路人狂吠不止的看家犬,突然發現主人拿起了大棒棒怒氣衝衝大步走過來,即將出口的“汪”,一下子就變成了驚恐的哀鳴。

狗受驚了,會夾起尾巴哀鳴著逃竄。

而這些都已經衝到將北營盾陣前方的北蠻兵馬受驚後,卻是本能的拽住戰馬的韁繩。

他們不想吃肥羊了。

他們想逃命。

他們想離這個惡魔遠一些。

可惜他們忘了。

他們正在衝鋒。

前邊的北蠻人強行勒住戰馬停了下來。

後邊的北蠻人卻是刹不住馬,一頭撞了他們身上。

頃刻間就撲街了大一片。

十裡奔襲積累的強大衝擊力,瞬間抵消了一大半。

張楚見狀,手中紫龍刀一揚,爆喝道:“隨我殺!”

話音未落,他猛地一夾青驄馬的馬腹。

青驄馬會意,撒開馬蹄就衝了出去。

“殺啊!”

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從盾陣之中爆發出來,巍然不動的盾陣瞬間化作一股鋼鐵洪流,在運動中便為錐形陣,狠狠的捅進了烏泱泱的北蠻兵馬中。

張楚為錐形陣的錐尖。

他不斷猛夾著青驄馬的馬腹,奮力向前。

手中紫龍刀疾舞,帶起偏偏殘影,揮灑出一道道亮眼的暗金色刀氣,成片成片的收割著北蠻人的性命。

三萬北蠻兵馬莽上來,隻堅持數十個彈指,就潰敗了。

他們像是受驚的馬群一樣,轉身拚了命的抽打胯下的馬屁,拚命的奔逃。

他們逃。

張楚和將北營贅在他們後邊追。

一路銜尾追殺。

留下大片大片屍骸。

追殺出三四裡地,眼見北蠻人戰馬和騎術的優勢已經拉開距離,再追下去也不會有多大收獲,張楚就要下令放棄追擊之時,前方的北蠻人突然像見了鬼一樣的,不要命的轉身衝了回來,嘴裡還驚恐欲絕的大喊著“阿得”、“阿得”。

張楚聽不懂北蠻話,倉促之間搞不明白前方發生了什麼事,但手下卻沒閒著,又揮灑出一道道焚焰刀氣,砍死一大片湧向他的北蠻人。

待他前方人頭攢動、重重疊疊的北蠻人,被他殺得稀稀疏疏之後,他忽然見到絲絲縷縷的血光,從稀稀疏疏的北蠻人中間溢了出來。

那種血光。

紅得耀眼!

紅得妖異!

紅得驚悚!

給張楚一種十分危險的感覺。

張楚一向十分相信自己的直覺。

當下猛地一拽青驄馬的韁繩,強行止住了青驄馬的奔騰之勢。

下一秒,一道血色的人影仿佛鯉魚出水那般,炸開漫天殘肢碎片衝天而起,朝著張楚這邊撲過來。

慌忙之間,張楚見到無數縷淡淡的血光,在向空中的那道血影彙聚。

“危險!”

張楚心頭拉響警報,身軀卻是半點都不帶遲疑的猛然一縱,提刀衝天而起,迎向空中那道血影!

“全軍撤退!”

他運足真氣爆喝道,浩浩蕩蕩聲音壓下了戰場上嘈雜之聲。

他的直覺已經告訴了他,這個血影人很危險。

但飛天不出,即便是有人能強過他,也決計留不下他這點自信,張楚還是有的!

他必須要給將北營爭取時間!

“鐺。”

渾厚如銅鐘大呂般的金鐵相擊之聲響起,紫龍刀與一柄刀刃上布滿了缺口,仿佛鋸齒一般的門板大刀,重重的劈砍了在一起。

恐怖的餘勁,仿佛龍卷風一般劇烈的蕩開。

一道暗金色刀影自張楚身上衝天而起,將他團團護住。

血影人身後也浮現出無邊血海異象,仿佛隻要血海不枯,他便立於不敗之地!

在地麵上的北蠻、大離雙方兵馬抬頭望去,就隻見一把巨大的暗金寶刀壓住了一片遮天蔽日的血雲!

“轟。”

兩股雄渾的真氣炸開。

張楚與血影人同時倒飛而出。

“嘭。”

張楚倒飛十餘丈,重重的落在地麵上,強悍的餘勁蕩開,將方圓十丈內的草原壓降三尺!

他仰起頭來,感受著發麻的雙臂,目光驚疑不定的望著五十多丈外的那個人影,心知遇到勁敵了……絕頂四品!

真氣強度,與他隻在伯仲之間!

百招之內,他或可以憑借已經走到巔峰的無雙之勢,將其壓製。

但要決出生死,怎麼也得兩百合之外!

適時,那道人影身上彌漫的黏稠血光暗淡了一些,張楚終於能隱隱約約的看見那人的模樣:衣衫襤褸,蓬頭垢麵,濃密的絡腮胡仿佛麵具一樣遮住了半張臉,雙目中也儘是血色,不見眼白,也不見瞳孔……玄北州的叫花子都比他有人樣兒!

張楚看了看他的模樣,再看了看他手頭那把能當鋸子使的門板大刀,心頭總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但這股子熟悉感從何而來,他死活就是記不起來。

此刻,被張楚和這個血影人兩麵夾擊的北蠻兵馬,已經徹底潰不成軍了。

他們慌不擇路的四麵八方散開,玩命的逃命。

四千將北營弟兄,正在收割一下逃得慢的北蠻人。

而孫堅和牛十三,正在忙著將一個個試探用弩箭給自家盟主搭把手的鐵憨憨,踢得遠一些……

無知者才能無畏。

依靠著北平盟這顆參天大樹,孫堅和牛十三雖然都還隻是七品,但都已經是屬於那種“知道得太多”的類型。

張楚掃視了一圈兒,對孫堅和牛十三搖了搖手掌,示意他們將弟兄們帶得更遠一些。

然後才回過頭,提刀指著前方那個血影人,大喝道:“張某刀下不收無名之鬼,報上……”

他試圖尋找那股子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從何而來。

然而“名來”兩個字兒他還沒吐出口,那個血影人已經帶著片片血色殘影,再度撲了上來。

張楚見狀,隻能一展紫龍刀,迎了上去。

二人再度戰成一團。

“鐺鐺鐺……”

密集的金鐵相擊之聲,在遼闊的草原上響起。

恐怖的餘勁掀起一波高過一波的土浪,將平整的草原肆虐得體無完膚。

血影人的鋸齒門板大刀,完全不成章法。

在張楚這等已經走出獨屬於自身刀道的刀法大家眼中,簡直就是破綻百出。

但偏生這個血影人,一刀快過一刀,一刀猛過一刀,而且刀刀都是近乎同歸於儘的搏命打法。

砍得張楚暴跳如雷,卻又縛手縛腳,無可奈何,滿心亂拳打死老師傅的憋屈感。

常言道,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張楚能橫、能愣,也不缺豁出一條命的血性。

但總得有點什麼過不去的理由,才能拚命吧?

這血影人。

出現的莫名其妙。

這架。

打得也莫名其妙。

他怎麼可能真跟他玩命?

他又不是二十啷當,一言不合就能當街拔刀互砍的愣得頭。

轉眼間,五十招已過。

張楚竟然被這個血影人用一套不成章法的王八刀法,壓倒下風。

壓得他心頭火氣上來了,把鋼牙一咬,爆喝道:“霸者無畏!”

紫龍刀一展,一道磅礴的暗金色刀氣,攜帶有去無回的決然之意,一刀斬下。

血影人見狀,一揚鋸齒門板大刀,身後再次浮現無窮血海異象,眨眼間彙聚於他鋸齒門板大刀之上,化作一道驚天的血色刀氣,迎向劈來下的暗勁刀氣。

“嘭。”

兩道恐怖的刀氣同歸於儘。

刹那之間。

金光與血光,仿佛成為了天地之間唯二的色彩。

沙塵,衝起二三十丈高,

劇烈的風暴,將周圍的屍骸卷起,四下飛散。

而張楚與那道血影人,卻是同時狠狠的一踏地麵,強行破開風暴中心,兩把大刀再度狠狠的劈砍在了一起。

“嘭。”

二人持刀相持著,重重的砸到了地麵上。

張楚怒得額頭青筋蹦起,咆哮著怒罵道:“你他媽是神經病嗎?”

血影人瞪著一雙血紅的雙眼看著他,滿臉癲狂的張開嘴,無聲的“嗬嗬”笑。

張楚見狀,氣得決心必須開一波大,秒了這廝!

但就在這時,他忽然看到,這血影人張開的嘴裡,少了一顆門牙。

缺的那顆門牙的位置,還是那樣的熟悉……

無數次出現過在他夢裡。

他僵硬的慢慢扭過頭,看了看架著紫龍刀的這把鋸齒門板大刀。

再微微的後仰身軀,打量這個血影人的麵部輪廓。

一張齜著一口缺牙樂嗬嗬傻笑的臉,和這張精瘦得顴骨突出的麵容,漸漸重合。

他驀地睜大了雙眼,失聲道:“李正!”

血影人聽到這聲高呼,癲狂的麵容也突然一滯!

張楚左手鬆開紫龍刀的刀柄,一把拉住血影人的手腕,憤怒的咆哮道:“李正!我是張楚啊,你他媽怎麼連我都認不得了!”

這不是已經消失了四年的李正又是誰?

李正雙眸中的血光消散了一些,終於露出了黑色的瞳孔和眼白,就像是一個幾天幾夜沒睡覺的疲憊漢子。

他怔怔的盯著張楚看了好一會兒,如夢初醒的嘶聲道:“楚爺?”

“啪。”

張楚抬手就甩了他一個耳光,竟有些慌亂的急聲道:“你清醒一點,你怎麼會在這裡?你怎麼不回玄北州去找我們?”

他死死的攥著李正的手腕,仿佛一鬆手,血影人就會再度從他麵前消失。

李正怔怔的望著他看了許久,雙眸中血光忽然再度大盛,他大力的掙脫了張楚的手,扔了鋸齒門板大刀,抱著腦袋痛苦的拚命嚎叫:“啊……”

張楚衝上去,要抓住他。

李正卻轉身,帶著片片殘影拚命的往北方奔逃而去,口中亡命的哀嚎:“楚爺,快走,走啊……”

張楚慌亂的追了上去,歇斯底裡的大喊道:“李正,你他媽又要去哪兒!”

“李狗子,你回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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