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章 潛淵軍(1 / 1)

兩騎南來,一路往北。

馬背上的騎士,身裹銀線裘,腰懸千金刀。

雖二人之眾,一往無前之勢卻似有千軍萬馬齊相隨。

這二人非旁人,正是北平盟西涼堂副堂主孫堅,燕北堂副堂主牛十三是也!

千山側畔。

百水飛逝。

太白府已遙遙在望。

再往前,便是武定郡戰場。

二人體內的血,已經開始沸騰。

忽然,一陣喊殺聲遙遙傳來。

孫堅勒住馬頭直起身子眺望,就見平原的儘頭,煙塵飛揚。

一杆二人都覺得眼熟的黑色大旗在煙塵之中若隱若現。

隱隱的,還能聽到“烏拉”、“烏拉”的大吼聲。

孫堅:“北蠻人。”

牛十三:“自己人。”

二人同時說道。

他們對視了一眼,齊齊拔出腰間佩刀。

孫堅卻道:“北蠻人不少,我去殺人,你去太白府報信!”

牛十三笑:“大家都是副堂主,憑什麼你去殺人,我去報信?”

孫堅大笑:“那就比一比,誰殺的北蠻子多!”

言罷,他一怕馬臀,狂奔而出。

牛十三見狀,連忙一夾馬腹追了上去,笑罵道:“都這麼多年了,你還是改不掉多吃多占的臭毛病……

他們策馬揚鞭。

長刀蕩起片片殘陽。

……

靜室無聲。

矮幾上,一盞琥珀色的茶湯靜靜的冒著熱氣。

璀璨的秋陽斜斜的傾灑在張楚雪白的衣衫上,長袍的張楚,盤坐在蒲團上,手握著一卷閒書,慢慢的閱讀著。

“嘭。”

門被人從外撞開了。

張楚一太陽,就見騾子火急火燎的衝進來。

“天塌了嗎?”

張楚皺著眉頭問道。

騾子愣了愣,連忙說道:“楚爺,州府托我們輔助押運的糧秣,被劫了,好幾處糧倉,都被燒成了灰燼,還死傷了好多弟兄!”

張楚麵色一冷:“誰做的?”

騾子:“北蠻高手,好多北蠻高手……”

張楚眉頭皺了川字:“北蠻人是怎麼摸過來?”

鎮北軍、武悼軍、捧日軍合共三十四萬大軍在與北蠻大軍對壘,怎麼會放小股的北蠻人深入敵後?

“暫時還未查清這些北蠻人是從哪裡摸過來的。”

騾子語速快的跟放鞭炮一樣:“但現在這件事已經傳開了,玄北江湖到處都在議論怎麼北平盟,各地紅花部的弟兄,已在自發的向太平關彙聚!”

“還有一事,孫四兒和牛十三北上了,正好撞見了一支劫糧的北蠻人……”

張楚眉頭鬆開了,“混賬!”

他不輕不但的嗬斥道。

頓了頓,他又冷笑道:“好一位柱國大將軍,好一招請將不如激將!”

騾子眼神一轉,驚訝的說道:“您的意思是,這些北蠻高手,是柱國大將軍故意放過來的?”

不等張楚回答,他又自己點頭道:“就算人不是他們放進來的,但這件事背後肯定是他們在推波助瀾,否則消息不可能傳得這麼快……”

張楚捏起矮幾上的茶盞,低頭淺淺的抿了一口,輕聲道:“去做事吧,我要這些北蠻人死。”

騾子連忙揖手道:“是!”

頓了頓,他又輕聲道:“楚爺,紅花部的弟兄們怎麼辦?要不要下令讓他們返回駐地……”

張楚抿了抿嘴唇,問道:“這件事,底下的弟兄們是怎麼想的?”

他沒說是那件事。

但騾子卻是瞬間心領神會。

“底下的弟兄們是怎麼想的,您看老四和十三不就知道了。”

“紅花部的老底子,是咱以前的玄武堂和白虎堂……熊哥和正哥,都折在錦天府了。”

他隻是述說了一個事實。

依然沒攜帶主觀觀點去勸張楚。

因為他知道,這個決定有多麼難做。

北上、北上……

那他娘的是戰爭啊!

多少人都不夠死的戰爭啊!

“他們要來,就讓他們來吧!”

張楚的目光閃爍了一下,點頭道:“我再考慮考慮。”

騾子揖手,轉身快步離去。

張楚低著頭,怔怔的凝視琥珀色的茶湯。

茶湯平靜如鏡湖。

一修長白皙的手指探入其中,掀起一波波漣漪。

……

翌日。

一大群腰胯長刀,身穿北平盟製式玄衣的紅花部頭領,擁擠在北平盟總壇大門哄鬨著。

“我們要見堂主!”

“對,我們要見堂主!”

“從來就隻有我們太平會欺負人,沒有人敢欺負我們太平會,他北蠻人反了天了,敢在玄北州跟我們太平會犯硌!”

“傻蛋,現在咱是北平盟,不是太平會!”

“老子樂意,你咬老子……”

來的,最低都是百人長級的香主。

他們口中的堂主,稱呼的是張楚。

昔年張楚改四聯幫為太平會時,曾兼任過紅花堂堂主一職,其後才提拔孫四兒擔任紅花堂堂主。

而他們現在依然稱呼張楚為堂主,是一種獨屬於他們向張楚表達親近的方式。

就好像,昔年四聯幫的老人們,至今都還有很多人依舊稱呼張楚為幫主。

這也是獨屬於他們的特權,太平會時期加入太平會的幫眾,是沒有這個資格的,張楚坐上北平盟盟主之日起,他們就改口稱呼張楚為盟主。

當然,除開這些人,還有些人也稱呼張楚為堂主。

就是昔年黑虎堂時期,在梧桐裡張府喝過一碗綠豆湯的血衣隊,血刀隊弟兄們。

他們每一個人,都有不經通傳,徑直穿堂麵見張楚的特權。

逢年過節,張楚內酒席還會有他們的一張座椅……

隻不過,他們已經很少了。

都快不足五十人了。

張楚視他們如手足。

他們也以手足待張楚。

每一場場惡戰、死戰,他們都衝在最前頭。

死得差不多了……

騾子背著手緩緩從總壇內來走出來,站在台階上,臉色陰沉的掃視大門外的一眾玄衣武士,嗬斥道:“體麵!”

有人偃旗息鼓,不敢再言。

有人怡然不懼,冷笑道:“騾子哥,你管的還真是寬啊,我們要見的是堂主,乾你屁事!”

騾子看了一眼說話的人,無奈笑了笑。

說話的人叫劉建峰,資曆不比他淺……

當年騾子在血衣隊當傳令兵跑腿時,劉建峰還手把手的教過他怎樣砍人。

是以哪怕他騾子發跡得早,老早就坐上了堂主的位置,但在劉建峰麵前,依然抖不了威風……

劉建峰也根本就不吃他這一套:都是一個鍋裡掄馬勺出來的弟兄,你跟我裝什麼大尾巴狼呢?

在北平盟。

準確的說,是在玄北堂內。

能力和武力,必須得給功績和資曆讓步!

自持有幾分能力和實力就敢鼻孔朝天,誰也不放在眼裡的鐵憨憨,進了北平盟體製內,分分鐘被那些看起來平平無奇的“老家夥”,吞得連骨頭都不剩!

“老家夥們”,或許真已經老了,但屍山血海裡殺出來的血性,還沒丟!

比腦子,誰也不差。

要玩命,有的是狠人!

張楚,就是他們當中,最“老”的一個。

也是最狠的一個。

騾子賠著笑臉向劉建峰拱了拱手,道:“瘋子哥,有話咱好好說,吵吵不能解決問題。”

“我跟你沒什麼可說的,我今兒來,就是想親口問問堂主,錦天府,咱們到底還回不回去!”

劉建峰人不耐煩的一揮手:“堂主要說不回去,沒說的,我老劉不給楚爺添麻煩,我自個兒一個人回去!”

“孫四兒和牛十三那倆瓜慫都沒給他們白虎堂丟人,我玄武堂就算是死剩我老劉一個人,這個人,也不能在我手裡丟!”

他的話音一落,人群中立馬就有人不爽的接口道:“劉瘋子,你這是打誰的臉呢?我不是玄武堂的人嗎?”

劉建峰回過頭看了一眼說話的人,冷笑道:“你算老幾?老子領‘仁’字輩兒腰牌的時候,你大哥在老子麵前都還是個弟弟!”

“放屁歸放屁,再敢扯我大哥,莫怪我的刀子不認人!”

劉建峰樂了,把臉湊過去,“啪啪”的拍打著自己的脖子:“來,小子,莫說你劉大爺不給你機會,往這兒捅……來啊!”

接話的人漲紅了臉,死死的咬著牙,倒也不敢真跟這鐵憨憨較勁。

當年四聯幫的輩分,雖然早就不再施行了,但他們這些老人,心底都是認可的。

劉建峰是“仁”字輩兒。

他是“禮”字輩兒。

劉建峰就算是大嘴巴抽他,他也不能跟劉建峰動手。

動手就是窩裡鬥!

動手就是把他們玄武堂的臉,拿到太平關來丟!

騾子滿臉無奈。

他算是看出來了……

這些老家夥,都是嫌命長,鐵了心的來逼宮來了!

但他看出來了,也沒什麼卵用……

這些老家夥,早就不求往上爬了!

無欲則剛!

他這個厚土部部長,在他們眼裡就是個屁。

就在他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一道聲音從總壇內傳了出來:“劉瘋子,這裡是你撒潑的地方嗎?”

騾子心頭一鬆,連忙側的一旁去。

張楚麵無表情的,緩緩步出。

“堂主!”

大門外的眾人齊齊躬身行禮。

張楚立在台階上,淡淡的說道:“起來吧。”

眾人起身。

鴉雀無聲。

張楚橫掃了一眼,拔高了聲音說道:“說啊,你們剛才不是挺能說的嗎?”

一眾玄衣武者紛紛低下頭,不敢與張楚對視。

沉默了幾息後,劉建峰咬著牙,一步上前,大聲道:“堂主,您的心思,弟兄們都明白,無外乎是不想再看到有弟兄死,但現在北蠻人都在咱爺們頭頂上拉屎拉尿了,您還要忍嗎?”

張楚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說道:“劫我北平盟商道的北蠻人,一個都活不了!”

“就這樣嗎?”

劉建峰睜大了眼,怒聲道:“咱們就眼睜睜的看著他北蠻人,攻打咱的錦天府嗎?”

張楚沉吟了片刻,輕輕的歎了一口氣,溫言道:“瘋子,咱們的錦天府,已經沒了。”

“咱們前前後後弄死了幾萬北蠻人,兄弟們的仇,咱們也已經報了!”

“咱們,沒必要再回去了……”

劉建峰一臉詫異的看著他:“報仇……有夠兒?”

張楚反問道:“沒夠兒?”

劉建峰擲地有聲:“今天我死,今天就夠!一日不死,一日沒夠兒!”

張楚的身軀顫抖了一下,激起無數雞皮疙瘩。

他閉口不言。

心頭反複告訴自己,要冷靜,要冷靜!

不要衝動,不要衝動,不要衝動!

下方眾多玄衣武士見狀,齊齊一揖到底,齊聲高呼:“堂主,我等請死戰!”

張楚閉上雙眼。

要冷靜,要冷靜,要……去他媽的冷靜!

他再睜開雙眼,烏黑的眸子中,仿佛有兩團火焰在燃燒。

無數蟲子,爬上頭皮。

他忍不住的顫栗:“那就死戰……傳我命令,紅花部集結,就地組建潛淵軍,後日辰時開拔,北上!”

“傳我盟主令,我北平盟,欲北上與北蠻人決一死戰,北蠻不退,我北平盟不退,邀玄北江湖同道共往,不願來的,我北平盟不勉強,願來的,我北平盟視他為袍澤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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