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梟雄末路(1 / 1)

王國血脈 無主之劍 2079 字 2個月前

“我明白了。”

洛桑二世幽幽開口:

“所以他,特恩布爾他才會在死前說那樣一番話。”

【我明白了……你是對的,小子,我不該……不該自以為能玩他們的遊戲……】

殺手目光死寂。

他仿佛再一次回到那個雨夜下的廢屋,看著無儘血泊中的老幫主絕望又瘋狂,悲哀又不甘地呼號著。

“就這樣,在鳶尾花沸沸揚揚的家族內哄中,特恩布爾自作聰明,一麵伏低做小,向強勢的公爵宣誓效忠,一麵又蠢蠢欲動,與不安分的子爵暗通款曲……”

貝利西亞譏笑道:

“據那老壁燈自己說,他的某一位祖上還是凱文迪爾在外頭留下的種呢――都是自家親戚,幫誰不是幫啊?”

洛桑二世沒有笑。

但他懂了。

特恩布爾一邊看著內訌的鳶尾花家族對自己的拉攏和依賴逐漸加深,讓他拿到更多的資源和特權,從泥腿子上升為合作者。

他一邊又在暗中觀察和影響局勢,時不時給翡翠城添一把火或澆一勺水,讓這口大鍋始終保持適宜血瓶幫壯大的溫度。

女人抱起手臂:

“等到回了血瓶幫,除了平衡手下鏟除異己之外,他還要裝出一副家大業大首尾難顧,對新生的兄弟會頭疼不已的樣子,養敵自重,對外示弱。”

貝利西亞的笑容一閃即逝,她的表情漸漸凝固。

“顯然,我們的老幫主遊刃有餘,幾乎表現完美,瞞過了從上到下的所有人。”

幾乎。

隻是幾乎。

洛桑二世麵如死灰:

因為特恩布爾忘了。

即便真是凱文迪爾的親戚。

他也不姓凱文迪爾。

即便家大業大,近乎地下國王。

他也依舊見不得光。

“我猜,直到某天,兩位廝殺得鮮血淋漓,恨不得把對方身上的肉都咬下來的凱文迪爾兄弟,突然良心發現醒悟過來,”貝利西亞的情緒複雜微妙,“並下定決心,達成共識……”

洛桑二世輕聲補完對方的話:

“棄用特恩布爾。”

棄用不再聽話的遊碼。

哪怕代價是削弱血瓶幫。

“但跟我們不一樣,那些可是天生高貴的大人物,是體麵人,文明人,可不興動不動提刀砍人,鬨得血刺呼啦的,”貝利西亞冷笑一聲,“他們需要體麵、平穩、安全、悄無聲息又不帶後患地,完成血瓶幫的權力轉移。”

體麵。

洛桑二世麵無表情。

當然了。

底下人血流成河,底層互害。

頂上人觥籌交錯,欣欣向榮。

這又tm何嘗不體麵?

“首先就是架空特恩布爾,逐步切斷他對血瓶幫的控製――就像當年特恩布爾對東海人做的那樣。”

貝利西亞輕哼一聲:

“而當空明宮這樣的龐然大物壓下來,繞過特恩布爾,帶著利益和權威直接壓到頭頂時,你猜猜那些人渣們――魯貝、索洛、紅蝮蛇、宋、飛刀小醜、刀婊子、戰狼乃至看上去性子最硬的弗格……”

那些特恩布爾靠著坑蒙拐騙和威逼利誘,靠著宰掉前一批老大而積攢起來,對他拍胸脯表忠心的狂熱狗腿子們。

貝利西亞撩了撩頭發,風情迷人,嘴帶譏笑:

“又有幾個能咬牙頂住,為了老幫主守身如玉?”

當然,這樣的人也不是沒有過。

隻是沒有了。

“而這還不夠。”洛桑二世突然道。

貝利西亞點點頭:

“不夠。他們還要奪走他震懾敵人的武器,他最鋒利的刀。”

“他們離間了特恩布爾老大和我,”洛桑二世想通了一切,“讓他懷疑我,忌憚我。”

並最終動手除掉我。

“順序錯了。”

洛桑二皺起眉頭。

“不是讓他懷疑你。”

隻聽貝利西亞冷冷道:

“而是讓你懷疑他。”

血族殺手眉頭微蹙。

我,懷疑他?

殺手眉頭微蹙。

“我既沒有理由,也從未對特恩布爾起覬覦之……”

就在此時,他想起了什麼,臉色突然變了。

幾秒後,他重新看向貝利西亞,眼神死寂悲涼。

“對,親愛的。”

貝利西亞重新來到他麵前,輕聲歎息。

“很久以前,我混在你食物裡的那些小劑量毒品,它們不是用來削弱或控製你的。”

隻見眼前的美人綻放一個淒清的笑容:

“它們的存在,就是為了被你發現。”

洛桑二世的思維空白了一瞬。

眼前美人的笑容,與當年那個姑娘嘴角邊的弧度逐漸重合。

當年的姑娘緩緩搖頭,語氣縹緲:

“因為你,親愛的,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特恩布爾的婊子。”

洛桑二世閉上了眼睛。

所以我開始懷疑特恩布爾。

警惕特恩布爾。

“你就不怕我發現你做的事之後,當場殺了你,”殺手緊閉雙眼,嗓音微顫,“甚至更糟:帶你去找特恩布爾對質?”

貝利西亞輕輕一笑,笑聲回蕩在漆黑的地牢中,清冷詭異。

“怕啊。”

既似諷刺,也似無奈。

“怕得要死,怕得做噩夢,怕得睡不著覺。”

貝利西亞毫不在意臟汙的地麵,自顧自地斜坐下來,輕輕挽住殺手的頭顱,讓他靠上自己的大腿。

“怕得隻能每日每夜抱緊你,一語不發,麻木自我。”

她癡癡地道。

這一刻,洛桑二世突然發覺,自己止不住身上的顫抖。

“那為什……”

“但你覺得,我待在你們這些‘英雄好漢’們身邊,發揮作用,絞儘腦汁活下去的日子裡,”貝利西亞打斷他,她摟住血族殺手,恍惚地望著眼前的黑暗,“有哪一天是能完全不怕,不做噩夢,能踏踏實實睡著覺的嗎?”

洛桑二世睜開了眼睛。

“你當然不覺得了,血瓶幫的第一殺手,凶名赫赫的洛桑二世,”女人輕描淡寫,“因為你習慣了執劍在手,永遠沒法想象我的處境,我的選擇。”

“就像那些曾摟我入懷的好漢們,當他們看著我笑靨如花,就總覺得我也樂在其中,‘想必是自願的吧’?”

貝利西亞咯咯直笑。

不知為何,聽著她的笑聲,洛桑二世隻覺得心裡發冷。

“但有那麼一刻,當我害怕到某個極限後,我就會覺得,啊,就這樣吧,”貝利西亞輕輕撫摸著他滿是血汙的臉龐,眼神黯淡下去,“哪怕被你發現真相後,一劍殺了,似乎也沒什麼不好?”

殺手沉默了。

地牢裡的死寂持續了好幾秒,直到貝利西亞一聲歎息,從過往的恍惚中回到當下。

“當然,你到底是沒有揭穿我。”

美人眼波流轉,噗嗤一笑:

“但說是你耳根子軟,憐香惜玉吧,似乎又有些太小看你了。”

洛桑二世咬緊牙關。

“我想啊,那大概是因為你知道,無論是殺了我,還是領著我去找特恩布爾,無論結果如何……”

貝利西亞一縷縷打理著殺手那滿是血汙惡臭的頭發,認真得像是打理自己的頭發:

“你都無法再相信他了。”

洛桑二世目光黯淡。

“甚至,如果特恩布爾矢口否認,表現得一臉無辜,把我折磨到死,再補個‘她一定是間諜’的借口,”貝利西亞看向殺手,“那你是就此放開芥蒂,不再懷疑他呢……”

她狡黠地眨眨眼睛:

“還是越發警惕,小心翼翼,懷疑他隻是把我當作替罪羊,隨手滅口,死無對證呢?”

洛桑二世無言以對。

“可是你們,”他幽幽道,“你們又是怎麼反過來,讓特恩布爾老大懷疑我,甚至讓他下決心除掉我的呢?”

貝利西亞又笑了。

“感受和感情啊,這些是很奇妙,也很公平的玩意兒。”

“當你開始懷疑其他人的時候,”她貼上洛桑二世的臉,不無感慨,“對方,是會感知到的。”

洛桑二世目光一凝。

【想要人深信不疑,你便要待人以誠。】

他又想起那個盛宴領肮臟種,關於精神異能的話。

“而那些被你懷疑的人,他們就會開始反過來,懷疑你。”貝利西亞輕聲道。

【想要人愛你至深,你先須寄付真心。】

洛桑二世深吸一口氣。

“當你第一次避開老幫主的耳目設置安全屋,當你接活兒時開始再三複核查驗他給你的情報,當你刻意不按他給你的任務名單和建議做事,當你每次見麵都全副武裝地提防四周,當你總是選擇對你很安全可對他有威脅的時間地點去見他……”

貝利西亞細數著樁樁件件的舊事,最終化出一聲歎息:

“你說,雄才大略野心勃勃的特恩布爾,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再信任你的?”

建立信任是很困難的,但若要毀掉信任……

洛桑二世沒有說話。

“也許你沒有意識到,但是你的名聲,偏偏就是那個時候,開始在黑幫裡越傳越凶的,”貝利西亞眼神迷蒙,語氣深邃,就像在給小朋友講故事,“神秘又殘忍的刀鋒,殺人無數的凶徒,血瓶幫的第一高手:洛桑二世。”

她輕笑一聲:

“連名字都是老幫主賜予的,足見他對你的看重和信任……是不是以後,萬一幫主不在了,你就要扛起血瓶幫的大旗?”

洛桑二世捏緊拳頭。

不。

“到最後,所有聽過那些傳言的人都會有種錯覺:特恩布爾,他是靠著你,靠著你的劍,才上了位,才撐起整個血瓶幫。”

隻聽貝利西亞輕聲道:

“而你,親愛的,你就是當仁不讓的下一任幫主。”

下一任幫主。

至少,也是下一任幫主不能得罪,要拉攏討好的存在。

於是,特恩布爾開始懷疑他。

全身被鎖,洛桑二世靠在女人的懷裡,艱難地呼出一口氣。

“他不該輕信這些風言風語,他該直接來找我澄清的。”

貝利西亞眼前一亮。

“他來了啊。”

可她冷笑一聲,話鋒一轉:

“但彆忘了,那老壁燈懷疑你、忌憚你、提防你,就跟你不去找他的理由一樣:他甚至不知道你的話值不值得相信。”

所以他永遠不會直接找你。

洛桑二世眼神一凝。

貝利西亞嘖聲道:“這時候,按照特恩布爾的性子,最讓他放心的、判斷你是否可信的法子,就隻剩下一個……”

她沒有說下去。

因為洛桑二世已經知道了答案。

“你。”

血族殺手怔怔道。

“對,我。”

貝利西亞勾起嘴角,笑靨如花:

“特恩布爾的婊子。”

洛桑二世重新閉上眼睛。

“在兩方中挑撥離間,製造居中得利的空間,這曾經是特恩布爾最擅長的計謀,無論是他派我去對付博特,還是他對付鳶尾花兄弟……”

貝利西亞不無感慨:

“他大概沒想到,多年以後,有人會以同樣的方式,反過來對付他。”

又或者說,正因為他對此道浸淫太深,以至於事涉己身時,便更不可自拔?

此刻洛桑二世心情複雜。

他懂了。

問題不是那些毒品。

甚至不在貝利西亞。

懷疑的種子,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他們絲毫不覺的時候,就在特恩布爾和他之間,在老幫主和第一殺手之間,牢牢種下。

甚至,早在他與特恩布爾相識之前,就已經發芽。

老幫主。

老朋友。

老大鍋。

洛桑二世倏然睜眼。

“所有這些,就足以讓他懷疑,背叛,乃至動手殺我?”

貝利西亞輕笑一聲。

“彆忘了,特恩布爾也不是等閒貨色。”

她想起故人,眼裡湧出忌憚和厭惡,很難說哪個更多。

“從小混混到血瓶幫主,廝殺打拚了這麼多年,他對身邊的風吹草動尤其敏感。也許沒有實據,但他感覺到了:不止是你,許多手下們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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