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磨刀(1 / 1)

王國血脈 無主之劍 4087 字 2個月前

星湖堡,寬闊的星輝庭院——俗稱伐木場——裡,士兵,衛士,工人,農戶,不少人湊在一塊,圍出一片空地,氣氛熱烈。

“上,上,上!兜頭給她一下狠的,對,就這樣,漂——哇啊,這下摔得夠勁兒!沒事,相信自己小夥子,爬起來接著揍她!啊喲你這一劍軟得,平時都這樣嗎,是日子過得太美還是盼望老婆出軌?”

空地中央,米蘭達·亞倫德的身影在兩個戰士之間靈活轉圜——她正跟星湖衛隊的衛士,涅希和巴斯提亞進行著一場以一敵二的不公對決。年輕的見習先鋒官一如既往地攻勢如潮且越戰越勇,鐵塔般的護衛官則站位穩固,滴水不漏。

“還有那個誰,鐵桶還是鐵塔啥的,”木製瞭望塔上,要塞之花索尼婭倚著欄杆探出半個身子,狂熱地搖著手臂,為下方的戰鬥呐喊助威,“彆愣著啊,把錘子掄起來,照著她的頭死命懟!誒,對咯——啥,就這準頭?尿尿時滋得進坑不?”

二層的庫房裡,泰爾斯坐在窗邊,一邊給古劍“警示者”上油保養,一邊饒有興致地觀戰。

他很快意識到,雖以一敵二,但主導戰鬥的人是米蘭達。

亞倫德家的女劍士刻意慫恿涅希持續進攻,消耗他的體力,同時用走位逼迫著巴斯提亞給她當盾牌,阻遏涅希的熾烈攻勢,偏偏涅希和巴斯提亞兩人配合生澀,束手束腳,絲毫看不出雙人夾擊的優勢。

就這樣,米蘭達遊刃有餘地控製著整場對決的節奏,隨著戰局進展,越發得心應手。

她不一樣了——從地獄感官反饋來的信息讓泰爾斯作出判斷:比起七年前,她的動作步伐顯得淩亂隨意,不再體現出明顯的節奏與風格,但是無論涅希還是巴斯提亞,他們在主動進擊的瞬間,都會發現自己處在最劣的時機和位置,給了米蘭達最大的機會。

這感覺,就仿佛不是米蘭達主動,而是對手爭先恐後地襲來,塑造出戰鬥的環境和局勢,將一堆原本淩亂毫無意義的音符刺激成一段生動有序的樂章,等待著米蘭達下場彈奏。

“她精進了,”泰爾斯停下手裡的工作,略有出神,“七年前,她的動作裡還能明顯看出北方攻防派的風格,攻守轉換就像無可忽視的重音,瞬間扭轉戰局,但是現在……”

“不,雖然終結塔‘天馬‘一係的風格影響頗大,但她北方派的底子還在,”馬略斯坐在泰爾斯身旁,頭也不抬地研磨著一把短刀,“隻是從表麵的戰術風格,隱沒進了更深層的戰略風格裡,您看多了,就知道了。”

又來了,星辰王語嫣。

泰爾斯諷刺地扯扯嘴:“這麼說,你看得挺多的?”

“還好,”馬略斯淡然回話,“我還是個毛頭小子見習官的時候,做的是記錄工作。”

“那麼,哪一場戰鬥讓你印象最深?”

“這兒。”

泰爾斯抬起頭。

馬略斯動作不停,隻是換了一麵,繼續打磨刀鋒:

“很久以前,星湖堡裡的一位高手與王室衛隊的某位前輩切磋試手。我奉命為掌旗官作助手,一邊聽他講解,一邊觀察記錄。”

星湖堡的高手,王室衛隊的前輩。

泰爾斯眯起眼。

“受條件所限,他們並不動手,隻在平地上移步挪位,以代攻防,終結之力更如曇花一現蜻蜓點水,意猶未儘便戛然而止,因此未能儘興。”

馬略斯眼神微滯:

“但那短短十二秒裡,兩人一進一退,一來一回,每一個細節都達到極境中的巔峰甚至更高水準,足夠我回味一輩子。”

泰爾斯正待追問,就聽見人群中炸開一片噓聲:

米蘭達利落收劍,瀟灑轉身,人群自覺地分開一條通路,供她離開。

而她的身後,涅希和巴斯提亞頹然倒地,一個精疲力竭,一個鼻青臉腫。

“勝負已分,殿下,”馬略斯頭也不回,“現在,按照我教您的要領,專心保養您的武器。”

訓練場上重新恢複了秩序,大家各回其位,練習的練習,執勤的執勤,唯獨一個小角落裡,幾位星湖衛士還湊在一塊激烈討論,對這場精彩紛呈的不對稱戰鬥意猶未儘。

“快快快快,勝負已分,願賭服輸,”多伊爾一臉正氣地擠過眾人,卻在手肘下方亮出一個錢袋,“在馬略斯下來之前——彆耍詐,誰下了多少,我都記著呢。”

“該死,二打一還能輸,衰到家了。”符拉騰心痛地數出幾枚錢幣,扔進的錢袋裡。

其他賭輸了的人——包括不滿哼聲的羅爾夫——也不情不願地掏錢,把錢幣塞進錢袋。

“我知道她身在斷龍要塞,隸屬要塞之花,”黑獅伯爵之子,保羅·博茲多夫從容地遞出一個金幣,“但我沒想到——不用找了——她以一敵二,居然能不落下風。”

“你們幾個混蛋,怎麼知道要押她的?”庫斯塔不爽地問道。

“很明顯,她殺過人,劍上沾過不少血,”隊伍前方,哥洛佛拒絕了遞來的錢幣,他望著米蘭達遠去的背影,目光鋒利,躍躍欲試,“不少。”

“米蘭達首席的劍術造詣相當深厚,我此前早有領教——但是,賭錢依舊是不對的。”懷亞緊張地左右張望。

“我不了解亞倫德家的姑娘,但是我看見老孔押了她,所以……”後勤官皮洛加聳聳肩。

“額,其實我也不認識亞倫德小姐,但是,當要塞之花讓他們以二敵一的時候,我就知道涅希會輸了,彆問為什麼——”贏家一方的孔穆托咳嗽一聲,他看見灰頭土臉的涅希悶悶不樂地走來,立刻上前安慰:“嗨,涅希!打得不錯,就是運氣差了一點而已,再接再厲啊!對了今晚我請客!”

腰以上佯裝淡然,腰以下快樂數錢的最是簡短:

“泰爾斯殿下在上麵,一直盯著那姑娘不放。”

眾人齊齊看向他。

“怎麼了?”

多伊爾挑挑眉毛,忙不迭地把錢袋收好,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這很能說明問題,好吧——殿下終於開始注意起女人了!”

眾人發出一陣不屑的噓聲。

“你這話最好彆讓殿下,更彆讓米蘭達小姐聽見,”懷亞歎息搖頭,“這是經驗之談。”

“那是當然。”瀟灑地掂掂錢袋,意氣風發。

二樓庫房裡,已經通過地獄感官聽見這話的泰爾斯淡然回頭:

“托爾,你說現在的星湖衛隊裡,有多少人能戰勝米蘭達?”

“不知道——為什麼是托爾?”

“托蒙德的昵稱——你猜猜看嘛。”

“昵稱也得經過本人同意吧——星湖衛隊的人畢竟沒有與亞倫德小姐直接交過手,而戰鬥也很受環境影響,”馬略斯磨刀的動作一絲不苟,“要論在競技場上一對一,以招拆招公平比劍,我敢說,受過嚴格騎士訓練的哥洛佛和多伊爾都可堪與亞倫德小姐一戰。”

泰爾斯挑挑眉毛:

“?他這麼猛的嗎?”

馬略斯沒有回答,隻是輕瞥嘴角。

”但要是讓在荒郊野外,在生死之戰裡遭遇亞倫德小姐,”守望人放下磨好的刀鋒,清理桌上的碎屑,“但願她能仁慈點,給他個痛快。”

“這麼誇張?”

泰爾斯皺起眉頭,但他眼珠一轉:

“那你呢?你,對上米蘭達?”

馬略斯拿出護刀油,聞言一笑:

“我跟亞倫德小姐……嗯,五五開吧。”

“哇哦,托爾,你臉真長。”

“請原諒?”

“哦,臉長,我是說,字麵意義上的。”

“殿下您這麼說,我就更好奇字麵外是什麼意思了。”

“千萬彆,須知’好奇害死托爾‘。”

“多謝殿下教誨,不敢稍忘。”

泰爾斯發出嘲諷的哼聲,但下一秒,他突然開口:

“你事先知道他要來嗎?”

問題猝不及防,馬略斯給刀上油的手頓了一下。

“知道什麼?誰要來?來做什麼?”馬略斯繼續他的工作,語氣平穩,毫無波瀾。

托蒙德·馬略斯。

泰爾斯望著眼前最令他捉摸不透的守望人,回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刻,思考著這位親衛隊長的身份立場。

他是凱瑟爾王指定給自己的親衛,是王室衛隊任命的衛隊守望人,是自己身邊身份職位最高的人。

但是,馬略斯,他在自己和國王之間,最終扮演的,會是什麼樣的角色呢?侍奉者?保護者?教導者?監視者?抑或是——

背叛者?

泰爾斯凝望了馬略斯很久,最後搖了搖頭:“沒什麼。那你知道,我現在要乾什麼嗎?”

馬略斯麵色不變,波瀾不驚:

“磨刀——你得學會保養自己的武器。”

看著他的樣子,聽著他意有所指模棱兩可的回答,泰爾斯不得不歎了一口氣,將上好油的警示者遞給馬略檢查。

“好吧,托爾,我這麼問吧:現在的星湖衛隊裡,你能相信的人有哪些?”

聽見這個昵稱,馬略斯同樣歎了口氣,接過帝國劍,他無奈檢查泰爾斯的保養工作:

“能相信的人……您為什麼問我這個?”

泰爾斯眉毛一挑:

“因為是我付的你薪資?”

麵對泰爾斯轉移重點的回答,馬略斯顯然還想就“付薪資的究竟是你還是你爸爸”的問題多做探討,但公爵虎視眈眈的眼神讓他打消了這個想法。

守望人抬起頭,歎了口氣。

“我能相信的人?殿下,您是說,相信他們會點頭哈腰任勞任怨,還是相信他們能赴湯蹈火義無反顧?”

“如果是前者?”

馬略斯長劍一揮,麵色一肅:“星湖衛隊乃王室衛隊裡精挑細選的精英,大部分人都有禦封騎士的頭銜,都是個頂個兒的英雄好漢。”

點頭哈腰任勞任怨,個頂個兒的英雄好漢……

就靠你手下衛隊這群防禦形同虛設,連王子在陽台上被人揍都發現不了的家夥?

泰爾斯點點頭,表情頗有些耐人尋味:

“那後者呢?”

“哦,”馬略斯瞬間恢複冷漠:“指揮翼的托萊多、唐辛、崔法諾夫,他們是我的老部下。先鋒翼的哥洛佛還可以,也許還有摩根……”

“摩根,就是那個一天到晚臉臭臭的老兵?他以前在哪兒服役來著?”

“刀鋒領的割喉衛。對,他不生氣的時候確實不多,但幸好他也不負責給您暖床。”

“暖床,真的?”

“護衛翼裡,我可以挑出巴斯提亞和庫斯塔,也能勉強算個添頭……”

“也算?”

“恕我駑鈍,分不清您是驚恐還是驚喜。除此之外,後勤翼的文森佐·伊塔裡亞諾可堪一用,還有刑罰翼的弗朗西斯科·卡朋。”

念叨著這幾個名字,泰爾斯撓了撓下巴。

“您手下的舊人裡,卡索侍從官和啞巴——謝謝,我知道他叫羅爾夫——都不錯,那個威羅也可以,就是彆讓他辦需要用腦的差使,嗯,事實上除了送死,彆托給他任何差使。”

就這麼幾個人。

卻要去拿下翡翠城。

真是讓人放心呢!

泰爾斯掰著手指數了數,笑容滿麵:

“嗯,聽上去很棒哦。那有沒有那種,假如,假如啊,那種為了主子舉旗造反,不怕掉腦袋的人?”

馬略斯檢視著帝國古劍,頭也不抬:

“您昨晚喝了多少?”

泰爾斯裝作沒有聽見,拿起抹布開始擦手:

“很好,那就把上述人手全帶上,再挑幾個‘個頂個兒的好漢’,留下看守的人手,做好準備,我們出趟遠門。”

馬略斯對“出遠門”的字眼毫不意外,言語波瀾不驚:

“如您所願。不帶其他人?侍女?廚師?馬夫?璨星的私兵?還有巴倫西亞嬤嬤?”

“倒不是我不想帶,”想起嬤嬤的趕貓棒,泰爾斯吐出一口氣:“這麼說吧,如果……我希望身邊的人都是能乾,能打,能動腦還有能跑的家夥。”

馬略斯點點頭:“那我建議把先鋒翼的奧斯卡森帶上,他是南方人,更加熟悉氣候和地形。”

泰爾斯皺起眉頭:“我沒說我們要去南方。”

“是嘛,那一定是我記錯了,”馬略斯掂了掂手裡的警示者:“那就不帶他了。”

泰爾斯死死盯著他,好幾秒之後還是頹然歎息:

“算了,你……還是帶上吧。”

“遵命,殿下。”

馬略斯耍了一個劍花,將警示者收入劍鞘:“那麼,這節武藝課到此為止——您的保養工作做得不錯,我是說,厚薄還是有些不均,但起碼開始上手了。”

泰爾斯站起身來接他的寶劍,卻在手掌按上劍鞘的一刻頓住了。

“我發現我少問了一個問題,托蒙德。”

謝天謝地,馬略斯心中慶幸,他沒喊托爾。

“我很樂意解答,殿下。“

泰爾斯抬起頭,直視馬略斯:

“這劍鞘好用嗎?”

馬略斯微微蹙眉。

泰爾斯指了指裝著警示者的劍鞘,意有所指:“畢竟,古來刀劍,難逃其鞘。”

馬略斯沉默了,他的手指在劍鞘上摩挲著。

“看上去是上好的皮革,但您用了就知道了。”

但泰爾斯死死地盯著他:

“那我就直說了,衛隊的這麼多人裡,托蒙德·馬略斯,我能相信你嗎?”

馬略斯目光一厲。

那一刻,庫房裡的兩人相對而立,雙雙伸出右手,托舉著橫亙其中的古劍“警示者”。

馬略斯麵無表情,沉默了很久。

終於,他輕輕鬆開劍鞘:

“也許您該反過來問——您能不相信我嗎?”

泰爾斯盯了他很久,長長歎出一口氣,接過警示者。

“但願你使劍的本領趕得上你諷刺挖苦的本事,我親愛的親衛頭頭。”

“那您可低估我了。”

“哦?莫非你其實劍術不弱,隻是深藏不露?”

“不,我是說,挖苦您的本事,我才使了不到一半呢。”

泰爾斯扁起嘴,一陣無語。

“正巧,我也有一個問題想問您。”

馬略斯轉過身,收起桌上磨好的短刀,插進胸前的刀鞘裡:

“您與人深夜幽會時,都不喜歡走正門,而寧願翻窗爬頂?”

那個瞬間,舉著警示者的泰爾斯渾身一僵。

隻見馬略斯眯著眼睛抱起手臂:

“我記得我告訴過你,那條‘空中走廊’總有一天會讓你變成肉餅?”

泰爾斯瞪著眼,用儘全身力氣眨了眨眼皮:

“你,你,我,我沒聽太懂……”

“奧斯卡森和隻是明哨,”馬略斯一臉淡定,“就在您和要塞之花,也就是薩瑟雷女勳爵碰麵的時候,指揮翼的伊塔裡亞諾在更深的地方當值暗哨,他在望遠鏡裡把你們看得清清楚楚,當即一五一十地彙報給我。”

操。

他真的知道,不是詐我!

泰爾斯在心中氣急敗壞。

馬略斯輕哼一聲:

“等等,殿下,您不會真的蠢到那份兒上,以為星湖堡的守禦形同虛設吧?”

那誰知道呢。

對吧,小笨笨?

泰爾斯反應過來,咳嗽一聲。

“當,當然不會。那個嘛,我知道你們就在左近,所以很是放心。”

但泰爾斯想起了什麼,表情一變:

“等等,所以你們肯定也看到索尼婭對我動手了,但是無動於衷?”

“動手?”馬略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抱歉,您聲名在外,我們都以為那是您的新花樣。”

這個筆好討厭啊。

泰爾斯強忍住咆哮的欲望:

“為什麼我有這樣的預感:總有一天我會被你害死?”

“事實上,殿下,我覺得這該是我的台詞。”

如果是那就太棒了。

泰爾斯諷刺一笑,揮手轉身。

好吧,這邊就這樣安排了。

接下來,他要前往南岸……

“所以,殿下您以後——”

“好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以後不會再爬牆了,我發誓,下次我要搞女人,就正大光明從正門敲鑼打鼓走出去……”

“我讓唐辛在窗外拉了安全繩。”

馬略斯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下次要爬牆前,記得先綁上。”

安全繩。

泰爾斯揮起的手停在了半空。

他愣愣地回過頭:

”安全繩?托蒙德,你……“

馬略斯輕歎一口氣,無可奈何。

“我們在一起有一陣子了,殿下,我知道我無法阻止您犯傻、犯蠢、犯病、犯災星……“

泰爾斯表情一黑。

好吧,這個筆果然很討厭。

”……就像那天沒法阻止你從馬車裡出來,或者不顧一切衝出去找人決鬥。”

“但我又不想為您訂做棺材,殿下,或者為我,為這座城堡裡的任何人。”

泰爾斯皺起眉頭。

“所以,在出這趟遠門之前,如果您能大發慈悲可憐可憐我們的話,”馬略斯抱起手臂,拇指向窗外指了指,“安全繩?”

馬略斯言罷輕點下巴,轉身離去。

望著他的背影,泰爾斯一時心情複雜,不知作何反應。

泰爾斯低下頭,看著手上的警示者。

劍鞘的大小正好,正適合握在手中。

想必掣劍出鞘時,也是一樣?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

“嘿。”

泰爾斯叫住了馬略斯。

“從複興宮回來之後,我一直沒機會說,但是……謝謝,托爾。”

該死。

馬略斯心中歎息:稱呼怎麼又換回來了?

泰爾斯走向前去,扁扁嘴巴:

“我知道,我是個不好伺候的老板,衝動,幼稚,自以為是,總是做些愚蠢的決定讓你難堪,幾乎可以說很糟糕了。”

“您可以去掉’幾乎‘。”馬略斯表情不變。

這個筆……

泰爾斯用力撫平狠狠擠在一塊的眉毛,深呼吸著開口:

“但是,謝謝你一直以來的幫助,你替我……兜底。”

泰爾斯咽了口唾沫。

還好沒脫口而出“擦屁屁”。

該死的秘科。

馬略斯望著他,目光裡泛出疑惑。

泰爾斯努力開口:“尤其是我強闖複興宮那天,謝謝你為我留下的人手和預案,謝謝你入宮前對我的提醒,還有……之後的事務,所有這些,諸如此類。”

馬略斯皺起眉頭,看他的樣子——就像在看神經病。

泰爾斯用力地憋出一個笑容。

好吧,他不太適合說這些煽情的話。

公爵掛著僵硬的笑容,攤了攤手,機械地轉身離開:

“總之,謝謝。”

“還有之前的王室宴會。”馬略斯突然開口。

泰爾斯轉了一半的身子頓住了:

“什麼?”

隻見馬略斯從鼻子裡呼出一口氣:“你該謝謝我的事情,還得加上這一件。”

泰爾斯反應過來,尷尬地咳嗽一聲:

“噢,對,還有這件,額,謝謝你。”

“還有閔迪思廳裡的日子。”

泰爾斯隻得點頭同意:“還有閔迪思廳裡的日子。”

“還有從西荒回來那天。”

泰爾斯閉眼歎息:“還有西荒回來那天。”

“還有星湖堡的管理事務。”

泰爾斯木然重複:“還有星湖堡的管理事務。”

“還有——”

“你夠了哇,”泰爾斯終於忍無可忍,“還要數出多遠?”

馬略斯笑了。

“不客氣,殿下,此乃我份內之責。”

他這一刻的笑,很像他平時帶著禮貌和淡淡諷刺的職業性笑容。

很像。

“不敢承您如此重謝。”守望人淡淡道,轉身離去。

謝你麻痹。

泰爾斯對他的背影翻了個白眼,把“那這次就拜托你了”吞進肚子裡,順便將對守望人的那一丁丁丁點感激和一小小小撮愧疚,一股腦丟進獄河河底,祈禱它們永不超生。

馬略斯十分高效,僅僅第二天,所有人都知道了泰爾斯殿下即將出發,前往南岸領拜訪的事情。整座星湖堡就此運作起來,每個人都在忙碌,為公爵出遠門的事務做準備,也有很多人開始好奇公爵此行的目標和事務——可惜此等絕密,隻有埋藏在星湖堡最深處的消息線人,方能知曉一二。

但泰爾斯卻沒想到,公爵出行的消息傳出去後,第一個來找他的,居然會是這個人。

“要塞之花就罷了,她倒也自視甚高,一如傳聞般生人難近。”

公爵房間的門口,巡邏路過的黑獅伯爵之子,保羅·博茲多夫看著走進房間的清冷背影,歎了一口氣:“我還想著寒暄兩句呢。”

在一邊咬著香腸的一邊關上房門,一邊搖頭否認:

“不不不,不是高傲,也不是生人勿近,相信我,沒有人生下來就喜歡擺臭臉。”

用力咽下一口肉腸:

“這個年紀的姑娘,不假辭色和冷若冰霜都是迫不得已的選擇,也是最好最直接的保護——尤其是那些必須和男人一塊兒工作的女人,相比起平易近人笑臉相迎,這麼做可以省下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保羅皺起眉頭

“你怎麼知道?”

多伊爾捋了捋頭發,甩了個瀟灑的姿勢:“我倒是希望我不知道,但是沒辦法,天賦異稟啊。”

保羅嗤笑著搖頭。

“你這麼了解姑娘家的心思,本該更容易投其所好,廣受歡迎才是,”保羅盯著他,“但為什麼我到了王都,圈子裡都說你為人浮誇花心浪蕩,以致聲名狼藉,好人家的未婚姑娘,都對你敬而遠之?”

聞言,笑容一僵。

但僅僅兩秒鐘,他就表情一變,轉過身來擠眉弄眼:

“嘿,那是你不懂熟女的好。”

保羅一陣無語。

“但是,她畢竟還未成婚,“保羅陷入深思,”這個時候私下來找泰爾斯殿下,未免有些……”

麵色一肅。

“噢,這你不必擔心。哈,我問過懷亞——嗯,是’真懷亞‘,哦你不知道什麼是真懷亞,沒關係,反正是懷亞——首先,殿下他們是舊識,曾一同並肩作戰。”

“其次,相信你也看出來了,她不是那些腦子裡隻有情情愛愛的千金小姐。”

多伊爾眨了眨眼,嚼吧嚼吧吞下最後一口肉腸,胸有成竹,斬釘截鐵:

“所以我敢肯定一點:她和殿下,在這個點見麵,絕對不會談什麼蘇裡蘇氣的兒女之私,婚姻愛情!”

房間內。

“米蘭達?”

正在抄寫落日經文(課前補作業)的泰爾斯見到來人,又驚又喜。

他麵前,清冷的女劍士毫不避諱地端起書桌上他還沒來得及喝的那杯茶:

“女士。”

“什麼?”

“是亞倫德女士,”米蘭達冷冷道,“你是王子,稱呼要得體。”

泰爾斯小臉一黑。

真的?又來一次?

你藍盆友整了我還不夠,你也要?

“好吧,尊敬的米蘭達·亞倫德女士,北境公爵之女,雪鷹家族的榮耀後裔,終結塔驕傲的天馬首席,寒堡的無冬利劍,斷龍要塞的長空飛隼,”泰爾斯不得不推開經文,向後一靠,把木匠新做的椅子翹起兩隻腳,無奈又無聊地賠笑道:

“您大駕光臨,我可有效勞之處?”

米蘭達麵無表情地放下茶杯,立在他書桌之前,如一柄雪中利刃,凜冽又鋒利。

“有的。”

米蘭達死死地盯著他,眼中意蘊不明。

幾秒後,她深吸一口氣,目光堅定:

“你想娶我嗎?”

砰地一聲,椅腳破碎,泰爾斯一屁股結結實實地摔上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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