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光芒照不到的地方(下)(1 / 1)

王國血脈 無主之劍 2361 字 2個月前

“巴尼!”

貝萊蒂第一個失聲開口:

“你要做什麼!”

在這眾人都難以置信的時刻,卻見小巴尼苦笑一聲,解脫也似地、認命也似地看向所有人。

“要做什麼?”

“什麼都不做。”

小巴尼的眼神慢慢平靜下來,越發不祥。

“我父親,你,還有你們……”

小巴尼嗤笑一聲,緩緩搖頭。

“塞米爾是對的,我們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

塞米爾苦澀地低下頭。

“納基也是對的,我們已經屬於這裡了,根本出不去。”

納基冷哼一聲。

“連薩克埃爾也是對的……有些事永遠不該被提起……”

薩克埃爾表情複雜。

“在這個囚牢裡,唯一錯的人,唯一愚蠢的人……從來就隻有我。”

在所有人驚恐的目光中,小巴尼冷笑著高聲道:

“我就該永生永世,埋葬在地底!”

言罷,他的手臂就動了起來!

泰爾斯倒抽一口涼氣。

然而在所有人驚呼出聲之前,一個身形就猛地撲了上去,牢牢扼住小巴尼握劍的手腕!

“不……”

在泰爾斯驚詫的目光下,前次席後勤官,奈緊緊地扒住小巴尼胸口間的手臂,在顫抖間與他角力。

“不,巴尼,不。”

奈抿著嘴唇,狠命搖頭,吃力地從齒縫裡咬出字來。

小巴尼狠狠抵著寸步不讓的奈。

“鬆手,奈,我不想傷害你。”

貝萊蒂咬緊牙齒,趁機悄悄走向小巴尼的身後。

“我是衛隊的後勤官,你知道的,”奈似乎想要顯得幽默一些,可眼神卻近乎哀求:

“非戰鬥減員……是我的責任。”

這話讓許多人都有所反應。

小巴尼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輕笑一聲。

“後勤官……”

“怎麼,你連我僅剩的這點尊嚴……”

下一秒,小巴尼臉色一變,怒喝道:

“都要奪走嗎!”

泰爾斯的地獄感官裡,隻見小巴尼身上的終結之力一陣湧動,奈就瞬間脫手,被對手轉身扔了出去!

咚!

巨響中,奈結結實實地撞上了打算趁機偷襲奪劍的貝萊蒂,吐出一口鮮血,發出痛苦的悶哼。

但就在小巴尼重新握上劍鋒的刹那,第三個身影飛撲而來,按住他的手臂!

這一次,小巴尼驚疑地看著阻止他的人。

“沒那麼簡單,巴尼。”

小巴尼的眼前,納基冷笑著,用一個巧妙的角度擒拿住對方的右臂:

“在那麼久的折磨之後,你也想這樣就逃離?像你的懦夫父親一樣?”

納基恨恨道:

“沒門兒。”

小巴尼先是皺眉,繼而怒意上湧:“你——”

但納基打斷了他的話。

“至少,不能在我前麵。”

下一秒,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帶著冷冷笑容的納基,抬起小巴尼的手臂……

自己迎向了劍鋒。

嗤!

一聲撕裂。

那是泰爾斯聽見過無數次的,鋼鐵撕開血肉的聲音。

“不!”

泰爾斯睚眥欲裂,驚呼出聲!

不。

不該是這樣的。

不該!

有此反應的不止他一人,王室衛隊的眾人大多驚呼著。

當啷。

長劍跌落地麵。

撲通。

納基帶著久違的、慵懶的笑容,慢慢鬆開小巴尼的手臂。

他的脖頸噴湧出無儘的鮮血,映照著火光,如同火山裡的熔岩。

把眼前呆怔住的小巴尼,澆灌得滿臉猩紅。

仿佛要爆發完這十八年來,所有的委屈和憤懣。

“納基!”與納基同囚一室的坎農嘶吼著搶上,撈住前者的身軀。

布裡緊接著撲上來。

兩人驚慌失措。

坎農抱著頸血洶湧不斷的納基,手掌徒勞地按住那個可怖的傷口,開始驚恐地喃喃:

“幫我,幫我,布裡!不,這是動脈……我止不住血,止不住……”

望著地上的納基,小巴尼先是如同冰雕般愣在原地。

他旋即抬起鮮紅的雙手,抹上自己同樣滿是鮮血的臉頰,滿臉不可置信。

這是什麼?

這算什麼!

小巴尼發起抖來。

納基泛出得逞的蒼白笑容,似乎想說點什麼,但當他張口,他的嘴巴裡隻能冒出汨汨血色,咯咯作響。

最終,他隻是帶著即將消失的生命,對著驚呆了的小巴尼緩緩搖頭。

突然而來的意外嚇壞了所有人。

被嚇到了的快繩拉著泰爾斯後退著:

“草了,這就是你的計劃?”

“把他們都變成危險的瘋子?”

泰爾斯睜著雙眼,死死地盯著場中。

盯著地上慢慢蔓延的血色。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在廢屋裡的時候。

奎德的頸血,也是這樣,鮮紅,洶湧,絲毫沒有真實感。

就如鮮豔的顏料。

灑滿他的頭臉。

“或者,或者他們早就瘋了,你隻是把他們的瘋性給挖了出來……這……”快繩難以置信地望著一心求死的納基。

泰爾斯顫抖著。

不。

這不是我想要的。

但是……

他們要……

自殺?

泰爾斯呆呆地想道。

不。

不!

【可能,我是說可能,吳先生……她那天載著您一起去兜風……】

【可能是去……】

【是去……】

那一刻,可怕的鮮紅色血液仿佛超越了地麵,如潮水般洶洶而起,向他湧來。

將他吞沒。

昏暗的地牢裡,塞米爾,塔爾丁,就連薩克埃爾也震住了,他們呆呆地停在原地,不知作何反應。

直到另一聲驚恐不定的呼喊,吸引了他們的注意。

“奈!”

“奈,你,你怎麼了!”

貝萊蒂驚恐地大叫著。

眾人轉過視線。

隻見先前被小巴尼掀翻的奈正躺在貝萊蒂的懷裡,痛苦地咳嗽著。

他的胸前滿是鮮紅,顏色隨著一口一口咳出來的鮮血而持續加深。

“咳咳……不是他,”奈強顏歡笑地搖了搖頭:

“隻是,剛剛跟那幫雇傭兵……受了點小傷……”

貝萊蒂緊緊抱著他,悲苦地看著奈嘴裡的鮮血越流越深,越流越少。

“這是…………這……不……”貝萊蒂的神情慢慢變得絕望。

“彆煩心了,是重擊後的體內出血……”奈苦澀地搖頭:

“有個家夥用的是大錘,我沒能躲開……那個時候就感覺不對了……”

塔爾丁難以置信地走上前來,在奈身邊跪倒。

泰爾斯的大腦空白一片,隻是呆呆地看著眼前即將消逝的兩個生命。

“不,奈,納基……為什麼……”小巴尼看了看另一邊血泊裡的納基,又看了看奈。

他扭曲著臉龐,不住後退,話語裡滿是哭腔:

“為什麼……”

但奈苦笑了一下,再次咳出一口血:

“你知道,畢竟我們都……”

“不複從前了嘛。”

不複從前。

從前。

小巴尼痛苦地囁嚅著,彎下腰去,雙手抱頭。

“哈哈……現在……”另一邊,生機不斷流逝的納基竭力開口,帶著慵懶笑容的他隻能含糊不清地吐出幾個字:

“我們……扯平了……”

小巴尼哆嗦著跪倒在地上。

“不,不,你們不能這麼對我……你們不能……”

在所有衛隊成員或悲哀,或驚恐的目光下,小巴尼嘶吼著,再次抓起地上的長劍!

“你們不能!”

然而下一秒,小巴尼就一個趔趄!

他竭力站穩,想要找到剛剛影響自己平衡的東西。

但小巴尼沒反應過來,他隻是愣愣地看著自己的雙手:長劍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怎麼……

劍呢?

我解脫的工具呢?

當啷!

一聲金屬撞擊的鈍響。

長劍蹊蹺地落在地上,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另一邊,泰爾斯喘息不止,麵色發白地收回了右手——他的體內,那股劇痛再次蔓延而來。

不。

絕不。

絕不!

他身軀一軟,被快繩緊緊扶住,才不至於摔倒。

但在下一刻,在眾人覺察出蹊蹺之前,一個久未動彈的身影就衝了上來!

咚!

爆裂的巨響!

進攻的身影一個右勾拳,狠狠擂中小巴尼的側臉!

他緊跟著一個膝絆,將小巴尼絆倒在地。

身影猛地跪了下來,雙臂按住小巴尼的雙肩,把他死死壓製在地上!

“不,不……”進攻者嘶聲道。

看清了眼前的人,小巴尼瞳孔縮緊,帶著不忿大吼道:

“薩克埃爾!”

小巴尼怒吼著掙脫雙肩的鉗製,死命挺起上身,撈住薩克埃爾的後頸,接著就是一記凶猛的肘擊!

但刑罰騎士不閃不避,隻是抬起左臂,硬生生地受了這不顧一切的一肘!

清脆的骨裂聲從薩克埃爾的左臂裡響起。

刑罰騎士微微一顫。

下一秒,痛得毫無血色的薩克埃爾順勢拉住小巴尼的右臂,雙手用力!

喀嚓!

又是一道清脆的響聲,小巴尼帶著被打折的右臂,痛呼著重新躺在了地上。

小巴尼抱著失去功能的右臂,痛苦嘶聲,再也拿不起劍。

薩克埃爾捂著同樣重傷的左手,搖晃了一下,麵色蒼白地向後坐倒。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間。

不過短短幾秒的交手,戰鬥就結束了。

就連第一時間拿起武器的塞米爾,也隻能愣愣地看著眼前。

“為什麼,”小巴尼在劇疼中,用後腦狠狠捶打著地麵,痛苦地質問道:

“為什麼你們要這麼對我!”

“為什麼!”

小巴尼悲痛的嘶嚎中,生命無多的納基躺在地上,咧嘴露出招牌的慵懶笑容,不斷咳血的奈痛苦地呼吸著,想要理順嗆到肺裡的血液。

就在此時。

啪!

一記清脆的耳光。

將小巴尼的哀嚎封死在嘴裡。

也將眾人驚惶、痛苦、難過、不知所措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

小巴尼顫抖著牙齒,仿佛將死的病人般抬起頭。

“十一次……”

“不要……”

是薩克埃爾。

他帶著滿身的傷痕,趴倒在小巴尼的身旁,緊咬牙齒,從齒縫裡露出幾個詞:

“十一次……”

“不要再有了……”

話語顫抖,語氣淒傷。

小巴尼似乎清醒了一些,他茫然地看著一抽一抽的薩克埃爾。

“什麼……十一次?”

薩克埃爾艱難地吸入一口氣,又更加艱難地吐出,然後緩緩抬起頭。

將臉龐暴露在火光中。

滴答。

一滴眼淚,從他滿是皺紋的眼眶旁滑落。

仿佛悄無聲息,又不可忽視。

隻見薩克埃爾跪在地上,舉起空空如也的雙手,滿麵淚痕,

“夠了。”

他癡癡地道。

那個瞬間,被魔能的後遺症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泰爾斯愣住了。

薩克埃爾。

刑罰騎士。

強壯。

沉穩。

堅毅。

冷酷。

無可匹敵。

不可抵擋。

永不動搖。

這就是他對薩克埃爾的印象。

但是現在……

他從未見過這個樣子的薩克埃爾。

哭泣的刑罰騎士。

眾人都安靜了下來,同樣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們的衛隊守望人。

“十一次。”

薩克埃爾啜泣著,囁嚅著,仿佛一個做錯事的孩子,悔恨而痛苦,一抽一抽地開口:

“終結曆76年,約翰一世薨逝征途,膝下三星爭位,內鬥經年……”

他滿是淚水的眼睛看向虛空。

“從那開始,王室衛隊各為其主,同僚戰友刀兵相見……”

納基的呼吸不受控製地急促起來,奈的咳嗽聲越來越小。

“沒人知道,在守望人的記錄裡,六百多年的星辰王室衛隊,已然經曆了十一次的分裂和內訌……”

薩克埃爾再一次痛苦地閉上眼睛,舉在空中的雙手仿佛捧著萬鈞巨石,又仿佛空無一物,不住地顫抖。

“王室衛隊……”

“足足十一次的……”

“手足相殘。”

泰爾斯的目光凝固住了。

“求求你們,夠了……”

薩克埃爾轉過頭,帶著哭腔,像一個崩潰的病人一樣,哀求著每一個眼前的人:

“不要再有……”

“流血了。”

地牢越來越昏暗了,隻剩下僅有的一支火把,還在繼續著時日無多的燃燒。

等待著終將到來的黑暗。

塞米爾呆怔地看著他,貝萊蒂驚愕地看著他,塔爾丁難過地看著他,布裡悲哀地看著他。

小巴尼,則無比矛盾地看著他。

泰爾斯吃力地著扶著快繩,用儘全力站起身來。

“比起曆代的先輩們,我是王室衛隊有史以來最糟糕、最懦弱、最無能、最差勁、最不堪的守望人!”

薩克埃爾自白還在繼續,他語氣帶著似乎一生也化解不開的悔恨和自責:

“我無法保護你們,無力帶領你們,無能庇佑你們,我甚至連自己的選擇都做不出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切發生,無能為力,束手無策……”

他帶著淚水,恍惚地掃過身邊遍體鱗傷的隊友們,最後停留在虛空裡,看著不存在的人。

“對不起,陛下。”

“對不起,隊長。”

“對不起,大家!”

孤獨而寂寥的刑罰騎士微微一晃,本就傷勢不輕的他似乎連支撐膝蓋跪著的力氣都用儘了,無力地滑倒在地上。

“我什麼都做不到。”

薩克埃爾噙著淚水的目光凝固在泰爾斯的身上,仿佛看著另一個人,悲哀而絕望:

“什麼都……”

“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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