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某人需要一個答案(1 / 1)

王國血脈 無主之劍 2236 字 2個月前

無邊的寂靜和眾人的目光中,小巴尼皺著眉頭,看向刑罰騎士的身後。

看向那個拄著劍鞘突然出現,臉上同樣帶著烙印的男人。

“是你。”小巴尼輕聲道,帶著淡淡的不屑。

終於,一直默默聽著的薩克埃爾歎了口氣,緩緩轉身。

他對身後的人露出一個無力的笑容:

“我很高興你沒事。”

“塞米爾。”

隻見前任王室衛隊的次席掌旗官,以及把災禍之劍帶到這裡的罪魁禍首,剛剛被約德爾擊暈過去的人——科林·塞米爾睜著冷漠的雙眼,站在薩克埃爾的身後。

泰爾斯突然有些唏噓。

十八年過去,僅剩的九名前王室衛隊成員,帶著九個永生難消的醜陋烙印,重逢在這個最幽深、漆黑、陰暗、肮臟,不見天日的白骨之牢裡。

看到塞米爾,許多人的臉色都有些複雜。

“哇哦,人真齊啊,”納基的聲音不合時宜地差了進來,他的笑容很勉強,但泰爾斯看得出,他在努力緩和氣氛:

“巴尼,薩克埃爾,當然還有你,塞米爾,我真的認為我們這些老朋友應該坐下來……”

可塞米爾並不管他們,隻是自顧自地指著薩克埃爾,打斷了納基:

“而他!”

“受人尊敬的薩克埃爾,他之所以守口如瓶,隻字不言,寧願以武力回應……”

“是因為那件事關乎他心底深處,最肮臟黑暗的秘密。”

塞米爾一字一句地發言,可每一個詞都像是帶著某種魔力,讓大家的呼吸紊亂不順,使得場中的氣氛越發凝重。

泰爾斯皺眉看著塞米爾。

後者冷笑一聲,目光掃過七名囚犯,繼續道:

“而他們問得遮遮掩掩,吞吞吐吐……因為那也是他們心裡最可怕的夢魘,不是麼。”

薩克埃爾外的七名囚犯交換著眼神,但泰爾斯卻在其中品嘗到了驚惶和躲閃。

小巴尼甚至閉上了雙眼。

“不止薩克埃爾。”

塞米爾的話如有尖刀般鋒利,一寸一寸地割開前衛隊同僚們貌似淡然的神色:

“事實上,他們每個人都在逃避,不願麵對,不敢相信,不肯揭開。”

“因為那個秘密!”

塞米爾怒喝著舉起手臂,直指泰爾斯!

“那個驅使著薩克埃爾對這個孩子,對泰爾斯王子不利的秘密……恰巧能解釋曾經的過去,不是麼?”

泰爾斯心中一頓。

曾經的過去……

下一秒,小巴尼倏然睜眼!

“你沒資格在這裡說話,塞米爾!”

他惱怒地看著塞米爾:

“你不過是個背棄了衛隊的……”

但仿佛要把之前對質時的憤懣全部還回去一樣,塞米爾同樣瞪大了眼睛,用比小巴尼還大的聲音頂了回去:

“而那個秘密!”

隻見塞米爾狠狠道:

“就包括了在當年首席掌旗官南下的時候,正是我們最敬畏的薩克埃爾,代理了一部分掌旗官的職責,而我們的守望人‘恰巧’是那個最貼近王儲殿下,每天都能接觸到他手令的人。”

此言一出,仿佛有人關掉了聲音,所有人的呼吸聲、腳步聲、磨牙聲、衣袂摩擦聲消失得無影無蹤。

隻留下塞米爾咬牙切齒的話:

“包括,當年正是薩克埃爾,是他在複興宮帶著你、我、他,帶著大半的護衛翼和先鋒翼,帶著衛隊裡最精銳的人手來回馳援,跟刺客和暴民們浴血奮戰,卻仍舊遲來一步,無力回天,隻能眼睜睜看著先王與王儲不幸……”

泰爾斯恍惚地呼吸著,衛隊成員們顫抖地呼吸著,薩克埃爾呆滯地呼吸著。

“包括……”

“鐺!”

小巴尼再也忍受不住,他一劍斬上牆壁,在刺耳的噪音中發話暴喝:

“夠了!”

“閉嘴,逃跑的叛徒和懦夫!”

一震之下,塞米爾下意識地咬牙住口。

小巴尼劍指塞米爾,怒道:

“這是我們和薩克埃爾之間的談話,沒有你這個叛徒說話的份兒!”

塞米爾沉默了一下,隨即發出吃吃的笑聲。

“哈哈哈哈……”

他低下頭,又重新抬起頭,用劍鞘指了指小巴尼,嘲諷地道:

“你知道嗎,巴尼,就在剛剛,我也跟你一樣。”

小巴尼的瞳孔越發縮緊。

“直到我看清了自己。”

塞米爾張開雙臂冷笑著,仿佛要擁抱地牢裡所有的黑暗:

“你究竟在害怕什麼?”

泰爾斯覺得,塞米爾仿佛變了一個人,在曆經了同僚反目,瑞奇死亡之後,重新出現在眾人麵前的他就像一個蠱惑人心的邪神:

“害怕過去,害怕真相,害怕答案,還是害怕那個無能而懦弱的,鴕鳥般的自己?”

“你剛剛指控我的時候,那種不容置疑的勇敢和果斷呢?”

“你那種‘我受了這麼多苦所以我有資格罵你們’的得意洋洋呢?”

“都到哪兒去了呢?”

“小奎爾·巴尼?”

塞米爾的笑容很大。

而他的每一個字都仿佛深深刺進衛隊成員們的心中,淌出最濃稠的鮮血。

“以首席先鋒官之名……”

小巴尼的嗓音跟他的劍鋒一起發著抖,眼中殺氣沸騰:

“我說最後一次。”

“閉,上,你,的,臭,嘴。”

塞米爾的笑容更燦爛了,就像下一瞬就要消逝的焰火。

他舉了舉手,搖了搖頭,眼帶挑釁。

在場中的局勢開始失控之前,納基的話重新插了進來,但這一次,他尤為小心翼翼:

“巴尼,塞米爾,我想也許我們不應該這麼衝……”

小巴尼猛地轉頭:

“你也閉嘴,納基。”

“這是先鋒官的命令。”

納基被這麼一噎,頓時臉色難看。

小巴尼努力調整好呼吸,轉過視線。

“一個可恥的叛徒在指控你,薩克埃爾。”

小巴尼冷冷地看著一語不發的刑罰騎士:

“因為十八年前忠心耿耿,儘忠職守的你,十八年後卻狂性大發,突然把矛頭指向你曾經誓言保護的血脈。”

“而你就沒有什麼要辯解的嗎?”

快繩嚇得向泰爾斯望了一眼。

巴尼停頓了一下,做了個深呼吸,似乎他當前正在做的,是一項無比艱難的任務:

“比如說你知道些我們不知道的秘密,著落在這位王子身上,所以你必須要找到他?”

“或者你有更好的理由,比如這位王子是個冒名頂替的騙子?”

“抑或,璨星的血脈裡藏著什麼秘密,像你說的,你受命先王,有著必須完成的使命?”

小巴尼的眼裡帶著淡淡的期望,以及若有若無的哀求。

“乃至……他是個必須被清除的禍害?”

“諸如此類?”

泰爾斯的心裡又是一跳。

但不知道為什麼。

他知道:

他不用擔心。

場中變得很安靜。

讓泰爾斯想起廢屋裡的陰溝——那裡隻有屍體。

小巴尼瞪著他自己應該也不知道是什麼情緒的眼神,等待著薩克埃爾的回答。

塞米爾依舊連帶冷笑,不屑地看著每一個人。

其他成員們則臉色各異。

場中的氣氛越發難堪。

“不,我們曾經是衛隊兄弟,我們不該落到這個地步……”

納基放棄了與小巴尼直接溝通的可能,但他沒有放棄努力,而是轉過頭向同僚求助,語氣甚至帶上了一絲哀求:

“貝萊蒂,你的職位比較高,求求你,說些什麼……”

連快繩都看出來了,這個勢單力薄的小兵在努力分散著大家的注意力,隻求把那個時刻的到來拖得更晚一點。

誰知道,滿臉哀傷的刑罰官貝萊蒂卻搖了搖頭:

“依照規矩,除非有衛隊長的命令,刑罰官不得乾預先鋒官的戰時決斷。”

納基話語一滯:

“戰時?可現在……”

就在此時,一直木然站立,很久沒有發話的薩克埃爾突然抬起頭,枯燥乏味的嗓音再次響起在白骨之牢裡。

“沒關係!”

但這次,他的嗓音帶著淡淡的欣喜,和釋然。

刑罰騎士用溫和的眼神看著他曾經的衛隊同僚們:

“納基,貝萊蒂,還有塞米爾。”

“沒事的。”

他緩緩扭頭,目光與一直盯著他的小巴尼在空中交彙。

卻沒有火花,隻有沉重。

“某人需要一個答案,僅此而已。”

薩克埃爾沙啞地道。

不知不覺中,泰爾斯的呼吸緊張了起來。

他隨即發現,不止是他,許多衛隊成員的表現都有些不穩。

“謝謝你,巴尼。”

薩克埃爾的語氣很平和,還帶著淡淡的感激與友好,就像一個善良溫和的鄰家大叔。

“謝謝你問了這麼多,也謝謝你還肯問這麼多。”

他眼神飄渺地望著小巴尼,點頭道:

“謝謝,謝謝你的信任。”

觸碰到對方溫和眼神的刹那,不知為何,小巴尼狠狠一晃。

他看著眼前這個依稀威武,過去仰望,曾經嫉妒,誓言擊敗的目標,不知不覺地顫抖起來。

那個瞬間,小巴尼的話語軟了下來,不再咄咄逼人,也不再冷酷難聽:

“那就回答我。”

他艱難地道,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哀求:

“求求你。”

沒有人說話。

薩克埃爾默默地看著小巴尼。

他知道,他知道小巴尼想要什麼樣的回答。

他知道對方的期待和矛盾。

但是……

薩克埃爾低下頭,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露出一個安慰的笑容:

“你已經有答案了,不是麼。”

小巴尼微微一顫。

薩克埃爾的目光掃過每一個同僚,最後停在空無一人的虛空裡:“在你們之前跟塞米爾重逢,在你們最終確定,確定塞米爾並不是那個人之後……”

他的眼神有些呆滯:

“你們就有答案了。”

這一刻,泰爾斯從在場的人身上,從他們遽然變化的呼吸與心跳上,感受到許許多多的東西。

釋然,痛苦,呆怔,訝異,憤懣,難過,不屑……

“抱歉把你們卷進來了,你們大家。”

薩克埃爾抬起頭,掠過天花板,但他憂鬱蹙眉的樣子,就像在仰望著夕陽一般:

“但我隻是必須完成……當年的未竟之事。”

他怔然道。

小巴尼身形一晃,胸膛起伏。

當年的……

“未竟之事?”

他強行壓抑著喉嚨裡的東西,咬牙追問道:

“當年,你究竟做了什麼,薩克埃爾?”

“跟這個孩子又有什麼關係?”

泰爾斯的眼裡,薩克埃爾依舊仰望著漆黑一片的天花板,仿佛那裡有他的出口。

對方的嘴角越越彎越大。

他輕輕抬起手,摸向自己的額頭,擠出一個仿佛手工捏出來的拙劣笑容。

恍惚中,有種笑中帶淚的淒然。

“沒錯。”

薩克埃爾幽幽地開口,就像在講下一個睡前故事:

“巴尼,你追尋多年而不得的答案……就在這裡。”

泰爾斯緊皺眉頭,死死盯著刑罰騎士。

這麼說……

承受著所有人既複雜又深刻的目光,薩克埃爾先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呼出。

“十八年前……”

泰爾斯的神經緊張起來。

“那個在複興宮偽傳王儲手令,特意把你們調離群星廳,製造空隙……”

“好讓詭影之盾和薩裡頓行刺先王的人……”

“以及後來刻意帶隊離開宮門,把王儲殿下留給刺客們的人……”

刑罰騎士緩緩地拉動手掌,把自己的額發梳理到頭頂和腦後,把額頭上那個醜陋的烙印暴露在空氣中。

他低下頭,望向每一個人。

失去了額發的覆蓋,刑罰騎士長臉上的五官變得越發鋒利,淩厲逼人。

所有人不寒而栗的等待裡,他的話語越發冷漠:

“那場大逆之舉裡的關鍵人物……”

“背叛了王室衛隊……”

“背叛了王儲殿下……”

“背叛了先王陛下……”

“害得璨星家族家破人亡,整個王室血脈凋敝,王國上下大亂迭起……”

每一字,每一句,都無比平淡,不溫不火,如同神殿裡令人昏昏欲睡的誦經聲。

卻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扯緊了神經。

刑罰騎士淡淡繼續:

“那個真正應該背負通敵罪名,卻卑鄙下作地隱瞞真相十八年的人……”

“那個可恥,悲哀,虛偽,惡心,自命清高,道貌岸然,表裡不一的家夥。”

刑罰騎士扯開一邊的嘴角:

“正是我。”

在許多人難以抑製的吸氣聲中,刑罰騎士吐出一口氣。

帶著如釋重負般的解脫感,他笑容不變,在一連串的形容與頭銜之後,加上了那個不一般的、令所有人神傷色變的名字:

“伊曼努·薩克埃爾。”

“背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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