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七個(1 / 1)

王國血脈 無主之劍 2611 字 2個月前

隨著小巴尼冷冷的話語,納基嘟囔了一聲,就地躺倒,坎農蜷縮起來,縮了回去。

而其他人也各顧各地回到牢房後的黑暗裡。

塞米爾驚訝地看著他們,難以理解他們的無動於衷。

怎麼……

“小巴尼,是我啊!”

塞米爾向前一步,火光追上小巴尼的背影。

他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焦急地放聲大吼:“次席掌旗官,科林·塞米爾!”

“納基?坎農?貝萊蒂?”

但沒有人理會他。

塞米爾呆呆地看著五個冰冷的牢房,看著幾個身影消失在眼前。

瑞奇咳嗽了一聲。

“塞米爾,我們的任務……”

但塞米爾顯然不信邪,他突然咬緊牙關,兩步衝到小巴尼的牢房前,不忿地握住金屬柵欄:

“嘿!小巴尼,你這個混——”

然而,塞米爾的話戛然而止!

啪!

一聲爆響,一道肉眼可見的火光在他的手掌與柵欄之間迸發出來!

塞米爾痛呼一聲,像是被人重重地捶了一記,向後飛出,摔倒在地上,低聲呻吟。

他的火把摔落地麵,揚起無數塵土。

突如其來的變化嚇了所有人一跳。

克雷三兩步趕上,跟桑尼一起扶起臉色鐵青的塞米爾,後者顫抖著伸出手掌,上麵有著燒灼的痕跡。

“小心!”

瑞奇神情凝重地看著那道金屬柵欄,看著塞米爾在上麵留下的清晰手印:“這是法師們的把戲,這些柵欄有古怪,任何人都不要接觸。”

泰爾斯心有餘悸地看向那些柵欄,心想著那是什麼東西。

塞米爾喘著粗氣,在克雷的攙扶下,咬著牙看向前方那道牢房裡的黑暗。

“小巴尼!”他怒喝道。

但牢房裡依舊一片黑暗,毫無回應。

釺子在人群裡皺起眉頭:“他們是怎麼回事?”

約什搖搖頭,眼神犀利:

“這就是監獄。”

“能讓你發瘋的地方。”

眾人沉默了好一陣。

瑞奇向塞米爾投去詢問的眼神,但後者隻是低頭不語,臉色掙紮。

克雷試探著開口:“我們……”

就在這個時候,塞米爾掙開克雷的攙扶,突然高聲開口!

“以至高明神洛索菲亞之名,以科莫拉大帝之名,以宏偉眾神、亙古諸王、騎士先靈之名……”

塞米爾的聲音很厚,很沉,卻無比清晰,仿佛有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回蕩在大廳裡。

“我今日鐫刻此誓。”

泰爾斯怔住了。

至高明神……

科莫拉大帝……

塞米爾喘息著,抬頭望向眼前的五個牢房。

黑暗裡,響起了幾個慢慢加快的喘息聲。

很快,牢房裡傳來小巴尼的聲音,帶著一絲猶疑與迷茫:

“你,你說什麼……”

塞米爾深吸一口氣,踏前一步。

泰爾斯看見,塞米爾此刻的表情前所未有:火光掠過他麵上的烙印,與他臉上的決絕交相輝映。

隻聽塞米爾開口道:

“我誓言,此生儘獻禦座,永奉皇權,彆無二主。”

他咬住了牙齒,不再說下去,回音傳揚在大廳裡。

前掌旗官依舊望著牢房裡的黑暗,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一秒,兩秒……

他沒有失望。

一個像是從噩夢中驚醒的聲音,突兀傳來:

“我誓言,此劍隻為帝令揮舞,隻為帝敕斷折,彆無他用。”

隨著聲音,人影出現在柵欄前:泰爾斯認出來了,這是那個懶洋洋的納基。

但他的嗓音卻不再懶惰。

塞米爾的臉上泛出複雜的痛苦之色。

第三個聲音淡淡響起,接過他們的話:

“我誓言,此身或葬於禦座息處,或埋骨皇命半途,彆無所終。”

牢房裡,塔爾丁迷茫的表情離開黑暗,進入火光的照耀。

不用提醒,第四個、第五個嗓音跟著響起,接續這段誓詞:

“我誓言,此魂不下地獄,不入天國,不眷人世,唯熔鑄巍巍帝國,彆無歸屬。”

塞米爾的眼中閃過精光,他輕輕張口,和囚犯們共同念頌這段不同尋常的話:

“敕令所至,騎士聚滿。”

先前消失的囚犯們紛紛出現在火光下,隔著柵欄,共同加入這段念頌。

“鐵蹄所向,宵小儘亡。”

苦澀、激動、呆滯、迷茫、恍惚——泰爾斯在囚犯們的臉上讀出許許多多不同的情緒。

“劍鋒所指,亂世必終。”

終於,一臉嚴肅的小巴尼走出黑暗,站定在柵欄後。

“傳承不滅,”他與塞米爾對視著,共同念出最後一句話:

“帝國永恒。”

沉默。

帝國永恒。

泰爾斯手上的肌肉微微一緊。

那一刻,無論是釺子、拉塞爾,還是災禍之劍們,抑或是身為俘虜的快繩、迪恩、坦帕,無不驚訝地看著這些特殊的囚犯們,盯著他們與塞米爾的互動。

火光搖曳中,塞米爾輕聲歎息。

“我還記得,那天,你的父親,大奎爾·巴尼在領誓之前專門提過,”他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他說這段誓言的原文是古帝國語,代表往昔的榮耀,他還說……”

囚牢裡的小巴尼搖了搖頭,接過他的話。

“他說,他覺得我們這群廢物沒資格進王室衛隊,沒資格成為光耀千古的‘帝之禁衛’,”小巴尼麵色平淡:“連跟我們共處一室都是恥辱。”

“直到那一天,他戰死在宮門前。”

塞米爾臉色一黯,低下頭去。

“我的天……你是,你真的是……”另一邊,貝萊蒂的目光鎖死在塞米爾身上,久久不動。

小巴尼沒有沉默太久,他轉向另一個牢房。

“納基,坎農。”

“點燈。”

他的話語淒清,簡潔,依舊不容置疑。

納基搓了搓自己本就臟汙不堪的臉蛋:“你是認真的嗎,先鋒官閣下?這是我們從那頭沙鼠身上榨出來的油,哪怕加上這些乾料也燒不來多久……不知道還要多久才抓得到下一頭……”

隻聽囚牢裡的小巴尼怒喝道:

“點燈!”

納基沒再多話,很快,他的牢房裡燃起了火光,照亮外麵的人影。

“塞米爾,”看著對方被照亮的臉龐,小巴尼的話語裡帶著無儘的唏噓和複雜的情緒:

“真的是你。”

“次席掌旗官。”

塞米爾沒有說話。

其餘的囚犯都倒吸一口涼氣,靠近柵欄,想要看清眼前的人。

納基死命地搓著自己的眼睛,他身邊的坎農不斷地深呼吸,尤自顫抖不已。

“布裡!”

剛剛在模仿打雷聲的塔爾丁轉過頭,對他的室友怒吼道:“布裡!”

“啊啊啊!”

牢房外的眾人略略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到塔爾丁那個體格頗大的室友怒吼著回應:“嗚嗚啊啊啊!”

緊接著,他就像一頭巨熊一樣撲向了塔爾丁!

咚!

一聲悶響。

泰爾斯瞪大了眼睛,看著名叫布裡的囚犯吼叫著一拳砸出,正中塔爾丁的臉龐!

力道驚人,毫不留情。

他們在……乾什麼?

塔爾丁撞上身後的牆,痛苦地呻吟一聲。

但他卻在布裡凶悍的第二拳即將來臨之際,從牆上不可思議地躥起,橫擺一肘,狠狠摜上布裡的下巴!

砰!

布裡搖晃著腦袋後退一步,痛呼著嗚嗚大喊,然後目露凶光,再度襲向塔爾丁!

咚!

就這樣,眾人震驚地看著牢房裡的兩個囚犯你來我往地激鬥在一起。

砰!

拳拳到肉,招招凶悍。

但無論是小巴尼還是奈,抑或是納基、坎農和貝萊蒂,麵對獄友的內訌都熟視無睹。

塞米爾也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們的激鬥,不知所措。

終於,在塔爾丁狠狠一腳踹中布裡的胸口,把凶熊似的對手踹開之後,他大喝一聲:“夠了!”

布裡放下要進攻的雙臂,喘著粗氣,惡狠狠地盯著他。

很快,鼻青臉腫,嘴角流血的塔爾丁爬了起來,狠狠地呸出一口血:“媽的,真疼。”

他看向塞米爾,扯了扯嘴角,口齒不清地道:

“抱歉,這素唯一的荒法,嗬嗬。”

塞米爾愕然一怔。

隻見塔爾丁搓著自己紅腫的下巴,跟布裡兩人相互攙扶著,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怪異地笑道:“嗬嗬嗬,確認裡的人素真的,不素我們的晃覺。”

半晌後,想通了什麼的塞米爾無言地低下頭。

“我是真的,塔爾丁,”他難過地道:“我就站在這裡。”

“不是幻覺。”

“不是。”

泰爾斯從他的話裡體會到了不少情緒。

另一邊,奈緊緊地望著塞米爾:“怎麼,塞米爾,他們還是把你抓回來了?對不對?他們又有什麼陰謀?這次要害死誰?”

塞米爾搖了搖頭。

坎農微微發抖,躲在納基身後神經兮兮地:“怎麼,要斬首?還是絞死?我們也在裡麵嗎?”

塞米爾用難言的目光盯著他們,依舊搖了搖頭。

“你瘦了不少,也老了不少,”牢裡的納基冷笑著:“當然,至少你不用石刀來刮胡子。”

“不太對,”長發垂臉,胡子及胸的貝萊蒂抱著雙臂,警惕而不懷好意地問:

“你這個懦夫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外麵是些什麼人?”

塞米爾沉默不語,任由他們打量著自己,聽著他們稀奇古怪的發問。

直到小巴尼發問。

“現在,塞米爾,”小巴尼深吸一口氣,問出一個出乎意料卻又讓人深思的問題:

“現在是哪一年?”

此話一出,牢房裡的囚犯們都安靜了下來。

他們靜靜地望著塞米爾。

半晌後,塞米爾才吐出一口氣:“終結曆,679年。”

小巴尼略略一愣,然後臉色一白,倒退了好幾步。

囚犯們也怔住了。

“我腦子不太清醒,幫我做個算數,”納基捅了捅坎農,他焦急地扭頭四顧,抓著頭發苦惱道:

“679,679,所以,六百七十九減去六百七……不,六百五,不,六百六……我們是啥時候進到這兒的來著?”

坎農沒有回答他,隻是蜷縮著坐下,臉上寫滿了恐懼。

“怎麼會……”

“十八年。”

小巴尼恍惚地看著四周,莫名地笑了起來:“十八年了啊。”

塞米爾沒有說話。

十八年。

泰爾斯懷著難言的心情,默默看著這一場特殊的久彆重逢。

“坎農說,大概有三十年了,納基說頂多五年……”

小巴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麵目痛苦,臉上的烙印微微顫抖:“但他們兩個我都不信,我,我一直在計算補給的投放次數,我自己數,我以為隻有七、八年……”

他一屁股坐了下來,表情抽搐,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淒苦,沙啞難聽。

很快,納基、塔爾丁也加入了笑聲,其他囚犯們或失魂落魄,或麵目呆滯,不發一語。

塞米爾閉上了眼睛,久久方才睜開。

“你們在這裡……其他人呢?”

他艱難地詢問道。

大廳裡的笑聲停了。

小巴尼抬起頭,目光清冷。

“你們不是帶火把了嗎?”

他攤開雙手,冷冷道:“自己看啊。”

塞米爾眉心一動。

他快步上前,顧不上刺眼的火光讓囚犯們痛苦地捂眼後退,隔著柵欄照亮了每一個囚牢。

幾秒後,塞米爾身形晃動了好幾下,虛弱地後退了幾步。

“怎麼……怎麼會……”他喃喃地道。

囚犯們都沉默了。

牢房裡,坎農捂住臉,靠著牆滑落,痛苦地啜泣出聲。

那一刻,泰爾斯看清了眼前的情景:

將近七八個牢房,每一個都布滿了人類的骸骨和乾屍。

但與之前不一樣的是,大部分屍骨都是被齊齊碼好,頭顱在上,身體在下,工整地擺放在地上,一個連著一個。

小巴尼的身後,就成列擺放著整整五具整齊的屍骨,其中一具還帶著乾枯的皮膚和肌肉。

就像……

就像墓地,泰爾斯在心裡小聲道。

塞米爾扭曲著臉孔,看向小巴尼。

“他們是怎麼……”

小巴尼冷冷地嗤聲。

“把你的火把拿遠一些,跟你不同,我們不常見光,很刺眼。”

塞米爾咬了咬牙,放下火把。

小巴尼盯著他,過了好久才出聲。

“艾倫和沃克他們的牢房內訌了,掛了八九個。”

“莫利安是高燒不退,托比是受傷感染,羅斯是叫不出名字的怪病,‘臭蟲’是自己想不開,好幾個人跟他一樣……”

越說下去,小巴尼的情緒就越是低落黯然。

他微微側身,雙眼無神:“喀邁拉瘋了,有一天突然就不吃不喝……”

“博比想要撬開柵欄,直到他發現長時間接觸它們,是致命的。”

大廳裡沉默了一會兒,壓抑非常。

“邁羅莫明其妙地就醒不過來了,”小巴尼神色一緊,痛苦地握住拳頭:

“至於大個兒拉雷,嗯,他變得不太正常,在他殺死第三個人前,他們牢房裡的人必須做點什麼,所以……”

他深吸一口氣,把情緒逼回體內。

“金跟‘骷髏’一起走了,他們是同一間房裡的最後兩人,約好割開彼此的手腕……”

“羅戈有天突然發了瘋地大喊,又哭又笑了一天一夜,然後就沒聲了。”

塞米爾靜靜地聽著,每聽見一個新名字,手上的火把就略略一顫。

“考克斯走得倒是安詳,還有空留遺言。”

“柯來門隻是普通感冒,但我們沒有藥,隻見看著他一天一天……最後他實在受不了,是我動的手。”

小巴尼乾笑了幾聲。

“牢房互不連通,我們隻能聽見聲音——這些年發生的事情,就像他媽的演戲一樣。”

“哼。”

“同一個牢房裡,死得早的人還能有個體麵的葬禮,”小巴尼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又掃視了一眼身後的五具屍骨,目中閃過一道不可言說的情緒:

“至於最後剩下的人,就自己躺下,然後等著吧。”

小巴尼出神地道。

泰爾斯怔怔地看著這個形容邋遢的囚犯。

他看著幽深的牢房,看著散發光澤的柵欄,想起上麵幾層的枯骨和乾屍,心中滋味難言。

咚。

塞米爾單膝跪地,臉色慘白:“這麼說,這麼說……”

小巴尼抬起頭,對牢房外的他冷哼一聲。

“對,次席掌旗官,科林·塞米爾閣下。”

“十八年了,當初風華正茂,年華大好的四十五個人,四十五條漢子,四十五名高貴的騎士……”

小巴尼的嘴角弧度越來越大,直到拉出一個飽含痛恨、苦澀、諷刺、尖酸的笑容:

“入監白骨之牢的四十五名王室衛隊。”

他抬起頭,茫然地看向周遭的屍骨,跟其餘的六名囚犯默默對視。

“大概……”

“隻剩下我們七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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