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爾斯和快繩兩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坐在空桌旁,滿頭大汗,如坐針氈的酒館老板。
晚上出門拋屍,遇到酒館老板被打劫的概率有多大?
“瑪麗娜,你的教養到哪兒去了,為什麼不請我們的兩位新朋友坐下呢?”
瑞奇依舊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
“順便給他們來杯喝的,酒就算了,我需要他們保持清醒。”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牢牢地注視著坦帕。
來杯喝的,保持清醒。
泰爾斯和快繩驚疑地對視,用眼神交流著彼此的心情。
搞什麼?
不知道!
周圍的雇傭兵們依舊冷冷地盯著新來的兩人,在私語與蔑笑中散發不祥的氣勢。
瑪麗娜揚揚眉毛,對泰爾斯和快繩努了努嘴,踢了踢身旁的一麵空桌。
“你們聽見了?”
泰爾斯與快繩麵麵相覷,猶豫著該不該坐下。
瑪麗娜歎了一口氣。
她低下頭,“唰”地一聲抽出兩把劍!
而等她再凶神惡煞地抬起頭來的時候……
泰爾斯和快繩已經出現在了空桌旁的椅子上。
仿佛瞬移一樣。
他們撐著桌麵,坐姿端正,雙雙露出潔白的門牙,順從乖巧地微笑著。
速度之快,態度之好,笑容之甜,讓準備見些血玩玩的瑪麗娜略感挫敗。
身後的雇傭兵從吧台端來兩杯飲料,不客氣地“咚”上兩人的桌麵。
泰爾斯和快繩下意識地向後一縮。
他們把雙手從桌子上抽回來,儘量遠離那兩杯飲料。
“怎麼,擔心有毒?”瑪麗娜輕蔑地看著他們。
“我們不渴。”這是乖巧的泰爾斯。
“真的不渴。”這是諂媚的快繩。
看著目光真誠的兩人,瑪麗娜又歎了一口氣。
“是麼,我怎麼覺得……”
她舉起手上的劍,身後的兩個雇傭兵則默默地向前一步。
“你們寧願空著兩隻手,是為了方便隨時拿起武器……”
話音剛落,泰爾斯和快繩就整齊默契地射出雙手,一伸一收,端起酒杯。
動作一氣嗬成。
迅捷又識趣。
兩個腦袋從碩大的酒杯後並排抬起,露出友善的微笑。
“不會不會……”這是熱忱的泰爾斯。
“哪裡哪裡……”這是謙遜的快繩。
看著嗬嗬傻笑的兩人,瑪麗娜挑了挑眉毛,臉龐略略抽搐。
她不屑地哼了一聲,好歹將武器收了起來。
另一邊,雇傭兵的首領,瑞奇看著兩人的表情,微微歎息:“從你家裡這兩位新客人的表情來看……我猜,你先前隻是在虛張聲勢,坦帕?”
被劫持的主角,臉色難看的坦帕咳嗽了一聲。
“聽著,你們這麼張揚,營地不會坐視不管的。”
饒有興趣地注視兩位新客人的瑞奇重新把目光放回老板的身上。
“他們忙著在荒漠裡大殺四方呢,而這隻是私人恩怨,”瑞奇笑眯眯地道:
“所以,他們確實不會管的。”
坦帕的表情越來越僵硬:
“你知道,你這是在自毀‘鮮血鳴笛’的名聲,沒有雇主和介紹人會願意雇傭一個有前科的……”
“名聲,”瑞奇毫不在意地道:
“你不知道嗎,這是一錘子買賣——我們準備離開刃牙營地,甚至退出這一行了。”
緊緊捧著酒杯的泰爾斯環視了一圈酒館裡的雇傭兵們,他們沉默安靜的作風,給這裡的氣氛多舔了一道莫名的緊張感。
一錘子買賣……
這話讓泰爾斯極度不安。
那意味著,這群人並不顧及可能的後果。
那麼,他和快繩,他們兩個無端被卷進來的人,要怎麼才能安全脫身?
“我跟你們‘鮮血鳴笛’沒有仇怨!”
坦帕猛拍桌麵,咬牙怒指著瑞奇:
“嘿,之前是你們的人自己不長眼才被營地逮進牢裡去的,我已經很努力在幫你們說情……”
在坦帕的自辯中,瑞奇身旁,名為克雷的中年人搖頭失笑,對蒙著臉的男人道:
“自己不長眼?”
“閉嘴。”這是蒙麵人毫不客氣的回答。
泰爾斯默默地看著他們的互動。
按照今天瑞奇的介紹,克雷是從北地來的劍手,蒙麵人則身份危險,他們都剛剛加入鮮血鳴笛。
但看他們現在的表現,卻一點也沒有初入團隊時的生疏感和距離感——比如快繩之於丹特的大劍。
就像認識了很久一樣。
這兩個人初來乍到,就與團隊的首領坐在一桌上,而酒館裡其他的雇傭兵們,包括看上去資曆頗老的瑪麗娜,居然對這個事實毫無意見?
有問題。
泰爾斯把疑點記在心裡。
這個所謂的雇傭兵團隊……
沒有那麼簡單。
“如果你們把這怪到我頭上,或是想要臨走前撈一筆,那就找錯對象……”坦帕的自辯還在繼續。
但瑞奇舉起一根手指,讓三個人的聲音都安靜了下來。
“這無關生意,也無關恩怨,老朋友。”
他淡淡道。
坦帕微微一頓。
“那你們想要什麼?雇傭兵?”
瑞奇彎起嘴角。
“我們想要的,可能有點多……”
他的眼睛裡出現了一絲精明和慎重。
“但首先,你可以替我們解答一個疑惑。”
坦帕皺起眉頭。
瑞奇指了指泰爾斯,這讓泰爾斯登時有不祥的預感。
“今天,當我走進酒館的時候,恰好聽見了你跟那個年輕人在說件事兒。”
啊?
瑞奇的目光讓泰爾斯的笑容麻木了一下。
我?
說什麼事兒?
“大約二十多年前,”瑞奇的表情嚴肅起來:
“一個活躍在荒漠周邊的雇傭兵小隊。”
“叫‘九巨頭’。”
那個瞬間,坦帕的眼神微微一變。
九巨頭?
泰爾斯依舊一頭霧水。
什麼東西?
坦帕說過這玩意兒?
酒館老板咳嗽了一聲:“所以?”
瑞奇慢慢點頭。
“九巨頭——鮮血鳴笛裡的老人說他們也有印象,但那是在我加入之前了。”
“所以我想從你這兒了解更多。”
坦帕怔怔地看著瑞奇:
“就為這事兒?”
“就這樣,你就興師動眾,來綁架我?”
坦帕一臉不可置信:
“你們有病啊?”
但還不等老板接著說下去,蒙麵的中年人就突然伸手按住坦帕的頭,狠狠地往酒桌上一摜!
“咚!”
泰爾斯和快繩看得齊齊一抖。
而雇傭兵們全無反應,似乎習以為常。
蒙麵人冷冷地道:
“記住:我們才是發問的人。”
在坦帕的悶哼裡,瑞奇露出微笑。
“所以,據幾個團裡的老人說,‘九巨頭’裡有個身手不錯的年輕人——現在大概四五十歲了吧,”瑞奇一手撐在桌麵上,緩緩搓動著手指,似乎在回憶什麼:
“我不知道他以前怎麼,但是現在,他的劍術很特彆,攻守自成一體,技藝雜糅百家,銜接起來卻流暢自如,對敵時常常出人意料,令人措手不及……”
泰爾斯注意到,遠處默不出聲的雇傭兵裡,有好幾人都表情一緊。
坦帕依舊被按在桌子上,竭力忍受著痛苦。
“哪怕麵對強敵乃至圍攻,也能在劣勢下抗住壓力,甚至不落下風。”死死按住坦帕的蒙麵人突然開口,嗓音滄桑。
瑞奇微微點頭,看著遠方,目光深邃:
“正是。”
他轉向坦帕,對蒙麵人揮了揮手:“他是誰?”
蒙麵人鬆開手,讓痛苦不堪的坦帕直起腰來。
忍痛的坦帕深吸了一口氣。
“這也太久遠了些,二十多年前的‘九巨頭’,那時候我隻是個苦哈哈的酒館幫工……”
他咬牙切齒:
“怎麼可能知道?”
瑞奇眨了眨眼,友善地點點頭。
“你也許確實年齡不到,但是……”
雇傭兵的首領身體前倚,臉上浮現胸有成竹的表情。
“這裡可是‘我家’啊。”
坦帕一臉憤慨:“那又怎麼樣,這是酒館,又不是秘科。”
瑞奇冷哼一聲,指了指酒館門口。
“你知道,你們有個不錯的招牌。”
坦帕輕輕一僵。
“兩百多年前,星辰出現了有史以來的第一位至高女王:以長公主身份繼位加冕的艾麗嘉·璨星。”
瑞奇微笑著道:
“她一度把埃克斯特人打得落花流水,倉皇潰退,甚至不得不收縮國境,放棄寒堡。”
“這就是那個笑話的由來:唯有在女人和小孩的領導下,星辰王國方能擊敗埃克斯特——無論是十二歲夭折的蘇美一世、親身上陣的埃索拉王後,抑或是鐵刺太後、艾麗嘉女王,和最近的要塞之花。”
聽著瑞奇的話,蒙麵人不屑地輕哼一聲。
“征北者”艾麗嘉。
泰爾斯聽過這段曆史。
當然是以北地人“義憤填膺”的視角:
據說艾麗嘉公主生性放蕩,欲望無邊,加冕以前就因為糟糕的名聲,更因為生父成謎的私生子而難以婚嫁。
為了權力,她甚至不惜用美貌和身體勾引她的敵人,唆使他們支持她的王冠,乃至陰險下流地誘惑伯特倫·休斯特爾——這位英明的埃克斯特共舉國王嚴辭拒絕了女王那“華而不實的美貌與醜陋不堪的內心”(“嘴上說著不要”——泰爾斯的曆史書注記4)之後,堅守北地人利益和節操的他,卻被惱羞成怒的“婊子女王”設計俘虜(“從終末堡到永星城,跨省抓捕”——泰爾斯的曆史書注記13),不幸落入她的魔掌(“身體卻很誠實”——泰爾斯的曆史書注記15),被關在城堡中,終年囚禁,夜夜折磨(每每看到這裡,塞爾瑪就會好奇地問泰爾斯他為什麼笑得那麼古怪),受儘了屈辱。
與此同時,卑鄙無恥的星辰人則暗中聚兵,趁機偷襲。憂心國王安危(“大概是憂心‘他怎麼還沒死啊’”——泰爾斯的曆史書注記24)、群龍無首、一盤散沙的埃克斯特人頑強抵抗,奮勇戰鬥,在寒堡前築起不屈的防線(“然後丟了寒堡”——泰爾斯的曆史書注記37),最終粉碎了星辰‘婊子女王’奴役北地的陰謀。
順便一句,那本寫滿了泰爾斯胡言亂語和私人注記的曆史書最終被金克絲女官發現,作為大公親衛的尼寇萊勳爵讀罷後感慨不已,激賞之下,決心讓它加入壁爐木柴們的行列,為英靈宮在寒冬裡的溫暖略儘綿薄之力。
泰爾斯晃了晃腦袋,把注意力扯回眼前。
瑞奇繼續道:“但艾麗嘉的晚年並不怎麼愉快:‘征北者’被她的同胞弟弟起兵奪位,無奈流亡西荒,在日複一日的圍困和層出不窮的背叛中鬱鬱而終。”
“忠於艾麗嘉女王的勢力來到荒漠邊緣,在西荒公爵的默許下,他們既不願為殘暴的‘紅王’效力,加入他反反複複的征服與平叛,也不願就此遠走他鄉沉寂埋沒,於是他們選擇了以雇傭兵的名義,落地生根,繼續在西部邊境,為公爵和國家戰鬥。”
瑞奇指了指門口,笑道:
“這,就是你招牌上寫的‘艾麗嘉女王的酒杯’。”
坦帕深吸一口氣。
“這也是西荒雇傭兵們曾經的——或者他們以為的——光榮曆史,而從那時起,這家酒館,‘我家’,就是雇傭兵們在西荒不能明說的調度中樞。”
瑞奇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兩百多年來,政治變遷,王位輪換,可‘我家’一直是西荒雇傭兵們的中心,是許多人心中的聖地。”
“而你,坦帕,就像這裡的曆任主人一樣,你接過上一任老板的位子和情報,遊離在黑白兩道,在這個雇傭兵聖地充當中間人的角色,一麵接觸著營地裡的官方勢力,一麵為遊離在王國與法律之外的雇傭兵們提供庇護,介紹工作,權作擔保。”
“每個稍有資曆的雇傭兵或兵團來到刃牙營地,都會來這裡跟地頭蛇打招呼,拉人脈,所以,你知道幾乎每一個雇傭兵團的概況甚至底細——隻要他們光顧過這裡,尋找過生意,就會留下記錄。”
坦帕緩緩吐出一口氣。
“在這個混亂不堪的營地裡,你也許不是權力最大、力量最強的人,坦帕,但你絕對是知道得最多的人,”瑞奇的目光化出淩厲:“也許,你知道的還有點太多了。”
“看,我們比你想象得要更了解你。”
坦帕緊緊皺起了眉頭。
“現在,告訴我,坦帕。”
“九巨頭裡,那個用劍的家夥。”
瑞奇輕聲道:
“他是誰?”
同一桌的克雷和蒙麵人也轉向坦帕,從兩側逼視著酒館老板。
雇傭兵們的眼神越發可怕。
坦帕咬緊牙關,表情抽搐。
但他還是搖搖頭:“不,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太久了,而且他們很早就解散了,我一點都想不……”
瑞奇的笑容慢慢消失。
“看來,你不理解我們今天來此的決心。”
他冷冷道。
言罷,瑞奇向瑪麗娜微微點頭。
瑪麗娜露出神秘的微笑,把雙手按上兩位新客人的肩頭。
泰爾斯和快繩兩人轉過頭,疑惑地看著她。
這是要乾什——
但下一刻,泰爾斯就感覺到:瑪麗娜手掌所按之處,傳來一道刺骨的深寒!
直入全身!
“當啷!”泰爾斯和快繩的酒杯同時摔落地麵!
泰爾斯生生一顫。
寒冷。
極致的寒冷。
就像有人突然把他的血液全部換成了冰水。
流遍血管。
那一瞬間,泰爾斯臉色一白。
這是……
不僅如此,寒冷還帶著難以忍受的鈍痛,似是一對不顧退路,死命衝鋒的兄弟,暴戾而瘋狂,一寸寸地侵襲他的神經。
糟糕!
意識到不對的泰爾斯縮起身子,想要抵禦這股可怕的力量。
快繩的反應比他更快。
“啊啊啊——”前埃克斯特王子慘叫起來!
隻見快繩瞪圓了眼睛,表情驚恐而痛苦,仿佛見到了傳說中的獄河擺渡人。
他的臉龐在詭異的寒冷中扭曲起來。
坦帕目瞪口呆地看著受折磨的兩人。
而雇傭兵們麵色淡定,甚至麵露微笑,仿佛司空見慣。
泰爾斯也痛苦地咬起牙齒:這道陰寒讓他無比難受,卻全身麻木,難以擺脫。
就在此時。
轟!
一股沉寂了好幾天的力量,突然從泰爾斯的體內驚醒!
獄河之罪猶如出閘的猛獸,決堤的洪水一樣,以爆炸般的速度和節奏做出反應,充盈泰爾斯的全身。
奔向那股暴動而寒冷的力量。
怎麼了?
這是還來不及反應的泰爾斯。
一息之間,獄河之罪迎上了那股力量。
馬上,泰爾斯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卻不是因為寒冷和鈍痛的折磨。
事實上,那股力量給他的感覺慢慢消失了,無論寒冷還是痛苦。
但另一頭怪物卻無所顧忌地襲來:獄河之罪沸騰起來,寸寸盈滿他的全身,仿佛被激怒的野獸,起伏之劇烈,速率之頻繁,僅次於他好幾次生命垂危的時刻。
泰爾斯吃了一驚。
搞什麼?
不止如此。
獄河之罪像蠱惑人心的魔藥,悄然爬上他的心頭,地獄感官無需呼喚就自行發動,他的眼球下意識地聚焦在瑪麗娜的各處要害:眼睛、咽喉、心口、腋下,小腹……
不止。
泰爾斯“看”到了很多。
對方體內的終結之力奔騰而瘋狂,聚集在瑪麗娜的雙手和臂膀,一麵延緩她肌肉和神經的疲勞,一麵加強她皮膚上的感官,以便預測對手的下一步攻擊,同時還帶著可怕的攻擊性,會為每一次的激烈碰撞而瘋狂蔓延——泰爾斯突然發現自己知道了這些。
泰爾斯抖動著雙手,感受著腰後匕首的位置。
但是……
隻要我動作到位……就能出其不意地乾掉她。
一股暴起進攻的衝動蔓延上泰爾斯的腦海,讓他很想立刻出手。
很舒服。
這股衝動,讓他很舒服。
很想……
在獄河之罪的催促下,他下意識地想要伸手,摸向匕首。
但就在此時,泰爾斯從前額感覺到了一陣奇特的刺痛。
隨之而來的,是一陣莫名的清涼,從腦海裡蔓延開來。
【願你……】
奇特而輕微的耳鳴在耳邊響起。
【永……途……】
這股清涼和耳鳴似乎有某種效果,幾乎是瞬間切斷了獄河之罪與泰爾斯的聯係!
那股暴起出手的欲望消失了。
泰爾斯這才清醒過來!
他深吸一口氣,卻馬上發現了不妥。
許多人——酒館裡的雇傭兵們,包括瑞奇和克雷以及蒙麵人在內,都皺著眉頭,奇怪地盯著他。
盯著低頭喘氣的泰爾斯。
仿佛他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而另一邊。
“不不不啊啊——”
快繩依舊扭曲著臉龐,慘叫不絕於耳,渾身止不住地顫抖,冷汗淋漓。
“啊啊啊——”叫聲愈發慘烈。
按著兩人肩膀的瑪麗娜看看痛苦不堪的快繩,又看看沒事人一樣的泰爾斯,越發困惑。
她發出疑惑的“咦”聲,抓著泰爾斯的手掌越發用力。
“怎麼……”瑞奇眯起眼睛,低聲問著身邊的克雷。
在快繩的慘叫中,泰爾斯瞬間反應過來!
他心中警鈴大作!
糟糕。
我和快繩,我們不一樣!
下一秒,泰爾斯竭儘全力,在心裡想象著他這輩子碰到過的最慘、最痛苦、最可怕的遭遇——這並不簡單,因為他很難比較出哪個才能算“最”——試圖把自己的情緒和反應複製出來
“啊嗷啊啊啊——”
泰爾斯死死咬著牙,低著頭,扯起聲帶乾嚎起來:“不,不不,啊啊——”
他裝作痛苦無比的樣子,有多痛苦學多痛苦。
這也很難。
畢竟演出來的永遠比不上真正的現實,泰爾斯要很用力很專注,才能堪堪憋出快繩那種像是被剝皮般的撕心裂肺和歇斯底裡,還有瘋狂發抖。
看著泰爾斯的痛苦情狀,瑪麗娜的眉頭這才緩緩一鬆。
這才對嘛。
看來……這個娘們兒似的矮個子比較遲鈍。
她滿意地點點頭。
雇傭兵們也慢慢收回自己的疑慮。
“夠了!”
坦帕的吼聲打斷了瑪麗娜對這兩人酷刑般的折磨——無論是真的還是演的——讓她把手鬆開。
快繩麵目癡呆地癱倒在桌子上,淒慘兮兮地哼著聲,時不時抽搐一下。
泰爾斯有樣學樣地癱倒在快繩的身上,這樣他就可以隨著後者的顫抖而起伏,不用自己勉強。
但他的內心卻無比驚駭和疑惑。
剛剛那究竟是——
“那是什麼!”
坦帕怒氣衝衝地看著形容淒慘的兩人:
“你們的毒藥?挫骨技?還是傳說中的魔法?”
“隻是一些讓你認識到我們決心的小手段。”瑞奇依舊禮貌地看著他。
“我知道,你當過兵,坦帕,可能還是個硬骨頭,但是……”
“如果他們真的是你的人,那就當作是對你的催促和鼓勵,”雇傭兵頭子輕笑著:“如果不是……”
“就當作例子。”
他向瑪麗娜揮了揮手:“加點力道。”
泰爾斯和快繩齊齊一顫。
坦帕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們,表情驚疑而猶豫。
“好了!”
在瑪麗娜笑著再次按上雙手之前,坦帕不甘心地呸了一口。
他不爽地看著瑞奇。
“九巨頭,對,九巨頭,我想起來了。”
瑞奇滿意地點頭。
泰爾斯和快繩則鬆了一口氣,感激地望望酒館老板。
“媽的……”坦帕低聲咒罵著。
“抱歉?”瑞奇笑容如昔。
坦帕生氣地嗤了一聲,不情不願地開口道:
“十幾年前,我是說血色之年,大半個西陸都在打仗,南方貴族和暴民的叛亂四起,埃克斯特空前的大軍南下,而荒漠裡也是一樣,這裡不少有名的雇傭兵隊伍——裂魂人、雙刃劍、月痕、懲惡軍、長生獵手團、曦日之仆——都被戰亂波及,倒了大黴,不是死了就是散了,甚至就此除名,九巨頭也不例外,對了還有你們鮮血鳴笛……”
名為克雷的中年人不客氣地打斷了他:
“那段曆史我們比你更清楚,砍掉廢話。”
坦帕頓時一滯,向克雷投去不快的眼神。
“但在那個表象之下,隻有少數圈裡人知道,”他不忿地道:
“九巨頭,他們挺過了血色之年……”
瑞奇的目光聚焦起來。
“那是我聽魯尼老爹說起的事情了……戰後的某個夜晚,九巨頭裡那個算賬的異能者,他傷痕累累,渾身是血地背著他們的首領,敲響了酒館的門。”
坦帕咬牙道。
“當夜,魯尼老爹給他們找了醫生,還在一夜之間,幫九巨頭處理掉他們遺留的所有資產,好讓他們銷聲匿跡。”
坦帕怒哼一聲。
“而你們問的那個家夥?等他再出現的時候,已經是幾年以後了。”
鮮血鳴笛的雇傭兵們對視一眼,神色凝重。
“一些原先的老人告訴我,他到了星辰的內陸,加入了一個新崛起的地下黑幫,用了十幾年的時間成為他們的首腦人物。”
瑞奇和其他幾人對視一眼。
“據說他的幫會很厲害,哪怕麵對身為貴族爪牙的血瓶幫,也甚少敗績,”坦帕冷冷地道:
“而他的每一次出現,也都像傳說一樣,有頭無尾,有跡無蹤。”
聽到這裡,泰爾斯轟然一震!
十幾年前,新崛起的地下黑幫……
麵對血瓶幫……
坦帕呼出一口氣,恨恨地看著另外三人:“他有個外號,老夥計們也是通過那個認出他的,據說叫……”
他沒有說完。
因為另一個人幫他說出了答案。
“黑劍。”
唯一的蒙麵人捏緊了拳頭,聲若寒冰。
坦帕怔住了。
那個瞬間,酒館裡的幾乎所有雇傭兵都呼吸一滯。
他們望著彼此,仿佛找到了最大的寶藏。
“對麼?”
蒙麵人慢慢地,一句一頓地道:“因為他使用的,是一把黑不溜秋、極不順手,無論劈削砍刺,格擋招架,都怪異得很的……”
“古代魔劍。”
看不見的角度裡,泰爾斯的瞳孔慢慢聚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