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意外總是突然而至(1 / 1)

王國血脈 無主之劍 3858 字 2個月前

“婭拉!黑鬆酒!再,再來一打!”

嘈雜而昏暗的落日酒吧裡,奎德喘著粗氣趴在吧台上,把酒往自己的嘴裡送,一杯接一杯。

“嘿,大個子,沒錢給小費,就沒有黑鬆酒!”

吧台後的婭拉一臉不爽地把兩大杯黑鬆酒端上來,毫不客氣地摜在吧台上:

“看在你父親的份上,這是最後兩杯!給你三十秒喝完然後趕緊滾出去!你每坐在這裡多一小時,我們酒吧,不,是整條地下街的利潤都會下降一成!”

奎德已經喝得有些暈了,但即使在人聲鼎沸的酒吧裡,婭拉潑辣的嗓音還是傳出很遠。

感受到周圍酒客們的目光和他們心裡可能的哂笑,奎德從心裡冒出一股邪火。

想當年,他可是讓整個下城區聞風喪膽的“血斧”奎德·羅達!

要不是,要不是那件事……現在又怎麼會,怎麼會連一個看吧台的妞兒,都敢欺負到他頭上?

連出道比他晚兩年的光頭斯賓,都敢對著乞兒嘲笑自己……

草!

“不長眼的小妞!”

越想越氣的奎德咬著牙,晃著沉重的腦袋站起身來。

他隔著吧台一把攥住婭拉的手,把她拖到自己麵前,惡狠狠地吼道:

“我說了!一打黑鬆酒!”

整個酒吧都靜下來了。

下城區是永星城最亂的區域,而地下街則是下城區最亂的區域——在黑街兄弟會十年前接管後尤其如此。

落日酒吧就坐落在這片混亂之地的顯要位置,會光顧這兒的人不是隸屬於黑街兄弟會,就是有事兒來找兄弟會。

所以,當奎德抓著婭拉的手咆哮的時候,酒吧裡的顧客都一副看好戲的表情,沒有人出聲,也沒有人阻止。

奎德的頭越發昏沉。

不過他依然感覺到,被自己抓住的那隻手腕。

在酒吧燭台的昏黃燈光下,又是這麼近的距離,婭拉順滑的麵部和精致的輪廓顯得比往常清晰,灰色的短發也乾淨利落,奎德甚至能隱約聞到對方身上的幽幽暗香。

於是他心思一蕩,一時間胡思亂想了許多。

婭拉似乎也被他嚇到了。

女孩驚訝地看著這個曾經的金牌打手,現在的落魄酒徒。

當耳邊的酒客嘈雜聲消失時,暈乎乎的奎德隱約覺得很滿意:這片安靜證明,自己的舉動受到了應有的關注。

以及尊重。

但很快,當他把目光轉移到婭拉身上時,奎德的酒就漸漸醒了。

他的臉色變了。

從剛剛不顧一切的快意和霸氣,逐漸化出恐懼和驚惶。

婭拉·薩裡頓。

奎德是為數不多的,知道她全名的人。

這個漂亮的女人——奎德突然回想起父親讓他“離她遠點”的話。

以及好幾次在落日酒吧的所見所聞。

而這個潑辣誘人的“吧台妞”,此刻正以玩味的目光盯著他,任由他抓著自己的手。

奎德的下巴開始不自覺地顫抖:

“婭拉,那個,我不是……”

但在奎德反應過來之前——

“嗒!”

他那隻抓著婭拉的手,被後者反手一扣!

這還沒完,他的中指和食指又被反向一折!

鑽心的劇痛襲來。

“啊啊!”

奎德痛叫出聲,臉龐都變形了。

但這隻是前菜,隻見婭拉一臉狠厲地扣住他的手臂,往肘關節相反的方向重重一扳!

“喀啦!”

肘關節錯位的筋骨脆響,跟奎德的慘叫同時發出。

“啊啊啊!”

“不不不!婭拉!婭拉大姐!啊啊,我——我錯了——我不該——”

然而奎德求饒的話還沒說完,這個利落的女孩就借力一翻,一條穿著超短皮褲的修長左腿跨上吧台,垂直而下,狠狠砸上奎德的頸部!

“咚!”

一聲悶響,奎德的慘嚎被霎時掐斷!

場麵安靜了一瞬。

下一秒,酒吧裡炸響無數的起哄聲:

“乾得好小婭拉!沒給老板丟臉!”

“哈哈這身手,能把終結劍士都乾出屎來!”

“我發誓我看到了!我敢打賭,10個銅幣!”

“不,可惡!她居然穿了安全褲!”

周圍的酒客們重回觥籌交錯的熱鬨和瘋狂,手舞足蹈,鬼哭狼嚎,一個接一個地為婭拉叫好起哄。

“聽好了!”

婭拉狠狠地盯著被壓得喘不過氣來的奎德。

她單腳站在吧台後,左腿壓在吧台上,右手反扣著奎德伸出的手臂,曼妙修長的身材一覽無遺。

“你這頭惡心的人皮大猩猩!”

女孩從容自若,緩緩從左靴的皮套裡,抽出一把形狀怪異的刀——刀身和刀柄不在一條直線上,遠遠看著就像一條狼腿。

怪刀一落,直直紮進奎德的手掌。

“咚!”

刀尖甚至釘進了吧台!

“嗚嗚!”

奎德疼得眼淚都被擠出來了,但頸部被壓的他隻能發出類似豬叫的難聽慘嚎。

酒客們越發激動,起哄聲更響了。

婭拉緩緩地壓低上半身,一邊顯露她完美的柔韌度,一邊靠近奎德涕泗橫流的臉,不屑地吹了聲口哨,露出一個危險的笑容。

她在臉上化出狠厲與凶煞,用富有韻律和風情的嗓音,吐出人不禁心寒的文字:

“奎德·羅達……”

“我不管你是誰的兒子,也不管你是什麼乞兒頭目,或者什麼收黑賬的打手……”

“但你他娘的,給我聽好了……”

婭拉緩緩轉動刀柄。

從手指到手掌,疼得無處訴苦的奎德“嗚嗚”地用膝蓋撞著吧台,卻無濟於事。

“從現在起,直到世界末日……”

“你要是再敢,在老娘的酒吧裡出現……”

寒著臉的女孩從齒縫裡咬出字來:

“我就把你……”

“一片一片……”

“剁成肉渣……”

“聽懂了嗎?廢物!“

幾分鐘後,當奎德在酒客的哄堂大笑和婭拉的鄙視眼神下,護著被刺穿的右手掌,哭喊著逃出落日酒吧,婭拉才拍拍手掌,一臉厭惡地擦乾淨狼腿刀上的血跡。

仿佛上麵沾的不是血,而是惡魔的黏液。

酒客們還在興奮地大喊著,訴說剛剛的一幕,不少人依舊盯著吧台後的女酒保,其中不乏彆有用心的目光和充滿欲望的眼神。

婭拉不爽地回過頭,一刀砍上吧台!

“看什麼看!”

“誰敢再看,酒錢付兩倍!”

於是落日酒吧再度恢複了和平。

丟下幾句潑辣的話語,把酒客的注意力從她身上轉移回酒裡後,婭拉這才惡狠狠地把抹布扔下,走進後廚。

在那裡,一個帶著禮帽的年輕男人微笑著看著她,虛拍手腕。

婭拉不屑地哼了一聲。

“這樣就夠了吧?”

“按照你說的,我特意提了。”

婭拉抓起一瓶白葡萄酒,一柄多用小刀突然出現在她的左手,利落地挑開瓶塞。

“當然,當然,婭拉小姐。”

後廚裡,奎德的副手,乞兒生意的實際管理人,納爾·裡克輕輕托起頭上的黑色禮帽,微笑著點點頭:

“希望他此後能收斂一點——從無節製地酗酒,到無底限地虐打乞兒,兄弟會不能一直給他擦屁股。”

“你想說的是,你不能一直給他擦屁股吧。”婭拉仰起頭,瀟灑地灌了一口酒。

裡克突然覺得,這個粗魯的動作在婭拉的身上顯得恰如其分,清新誘人。

讓他下意識地吞了吞喉嚨。

可惜啊……

“這麼說也沒錯,因為兄弟會就是我家,兄弟會的利益就是我的利益。”裡克笑了笑,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後頸。

“你確定這麼做真的管用?”

婭拉皺著眉頭摜下酒瓶:

“我怎麼覺得,他這樣的人,回去後會找更大的麻煩?比如找你的乞兒出氣?”

你真是了解他,裡克心想。

“其實我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因為我也不了解他,”裡克無奈地搖搖頭——這已經是他表現無辜和衷心的招牌動作了——道:

“但是,他最近變本加厲了。三天前,就為了幾個銅子,居然把我看好的一個苗子……如果不是那個孩子還算比較聰明,折在奎德手上的兄弟會未來,就又要多一個了。”

是麼。

婭拉在心底翻了個白眼。

假賬會計,我可不知道原來你這麼寬厚正義。

“所以我決定:不能再這麼下去了,他必須受到警告。”說到這裡,裡克放下摸著後頸的手,目光突然變得堅定起來。

“否則,他遲早會把我辛苦經營的生意害慘的。”

婭拉輕哼搖頭:

“好了好了,你不用跟我解釋那麼多‘我是迫不得已才要乾掉我上司’。”

“我可沒說要乾掉他……”

“行了行了,說好的酬金趕緊付,我隻收現金。”婭拉不耐煩地打斷了裡克無辜的辯解。

婭拉慵懶地喝完了白葡萄酒,意猶未儘地伸出舌頭,把瓶口處的最後一滴舔進嘴裡。

這個動作讓裡克心中一蕩。

她打了個哈欠,擺擺手讓裡克離開。

“還有,他今天欠下的黑鬆酒錢,你還是要照付。”

“包括那些你帶來的‘私貨’。”

婭拉微微眯了下眼睛,看著脫帽致敬後遠去的裡克。

彆人也許認不出來,但我,落日酒吧的婭拉可是清清楚楚……

你今天帶來“請”奎德喝的所謂“黑鬆酒”,其實都是禁運的查卡烈酒。

那是西部前線,麵對獸人的戰場上,為戴著鐐銬準備自殺衝鋒前的死囚犯灌的,酒味不濃,卻高度致幻。

所以啊,納爾·裡克。

婭拉皺眉看著他的背影。

你確定是自己錢多得沒處花,而不是真的想乾掉他?

但是……

罷了。

婭拉無所謂地回過身。

人渣們的內訌而已。

————

當奎德滿懷著恥辱、痛苦還有酒意回到廢屋前的大石門——他不住在黑街本部,奎德覺得裡麵任何一個知道內情的人,見到他時都像是在盯著他——時,兩個行色匆匆的打手,正巧從牆後經過。

“你聽說了嗎?乞兒們都在傳著一個謠言……”

他們的閒聊遠遠傳來。

“他們說,說是奎德老大已經不是個男人了……”

奎德有些暈乎的大腦為之一清。

“什麼意思?他還能變成女人不成?”

“笨蛋,意思是說奎德被閹了!聽說是好幾年前在卡裡瑪街道收賬時,在一間凶宅裡——就是諾福克伯爵跟他的家人被吊死後留下的那間——遇到了很奇怪的事情……”

“大家都說是一個紅衣的女幽靈把他閹了。”

“紅衣幽靈?哈哈哈”

那麼一瞬間,奎德覺得全身上下的血都湧到了頭部。

下一刻,失控的他就怒吼著從牆後撲了出去!

“誰!是誰這麼說的!哪個混蛋!”

奎德狠狠地扼住其中一個打手的脖子!

“哪個混蛋!”

“我要去殺了他!”

另一個打手驚慌失措地連退了幾步。

睚眥欲裂的奎德把人壓倒在地上,掐住對方脖子的手越扼越緊。

不知為何,那一瞬間,他被紮穿的手掌傳來的不再是疼痛,而是淡淡的麻木與刺激。

這讓奎德有餘力去思考其他。

當年……

他好歹畢竟是兄弟會有名的打手頭目,在凡級裡也是頂尖的好手。

下城區裡,他所到之處無不前呼後擁。

艾得利昂薩、塔倫兄弟、萊約克,這些兄弟會裡有名的打手,當年也不過是他的後輩。

就連莫裡斯和蘭瑟那樣的巨頭,不也跟他和顏悅色,談笑風生?

那時,誰敢嘲笑他?

那時,他相信,自己總有一天,會接過父親的生意,爬上兄弟會裡更高的位置……

甚至……接近連父親都忌憚不已的……那個男人。

可是現在……

現在……

奎德看著手底下驚恐的打手,腦子裡不斷響起他方才的話。

奎德忍住眼裡的淚水,從嗓子裡發出野獸似的怒嚎——父親曾用皮鞭告訴他,如果忍不住悲哀和傷痛,就乾脆把它們變成憤怒與憎恨。

果然,父親是對的。

那一刻,酒意上湧,但奎德卻覺得自己無比清醒。

仿佛他全身上下的恨意與怒火,都變成了使不完的勁力。

“奎德老大,剛剛都是謠言,我們都不信的……啊!”

奎德像野獸一樣,猛地抬頭!

正顫抖著辯解的另一個打手,被生生嚇退了一步。

但他馬上看到,另一個同伴已經臉色蒼白,出氣多進氣少。

不住退後的打手頂著奎德的凶光,臉上滿是恐懼:

“啊,是,都是那些乞兒在傳的謠言,老大,真的不是我們的錯,你,你去問那些乞兒就知道了!”

“哢嚓!”這是頸骨折斷的聲音。

那個被奎德扼住的打手已經沒氣了。

剩下的打手渾身都在顫抖。

而奎德緩緩地從地上站起來,眼裡滿是擇人而噬的凶光。

打手見狀不妙,一邊呼號著,一邊連滾帶爬地逃開。

奎德想要追,但他追過一個轉角,卻發現對方已經消失了。

該死。

他狠狠地喘了兩口氣,回身看著小巷裡的屍體,覺得不解氣,又踢了好幾腳,這才甩甩腦袋,朝著二十幾間廢屋走去。

奎德沒有思考為什麼今晚巡邏的打手完全沒有出現——這對於看緊乞兒是非常必要的。

他隻是腦裡有一股勁。

隻想找到那些嘲笑他的人。

然後。

一個個地……

折磨死他們。

剛剛殺了人的奎德,感覺像是從腦裡打開了一道久違的枷鎖。

仿佛他又回到了過去那段刀口謀生的日子。

這些該死的小賊,他惡狠狠地想,既然敢傳謠言……

就要讓你們付出代價。

該死的小賊。

他喘息著,隻覺得自己的力量與意誌,很久沒有如此強大過。

那個逃脫的打手顫抖地爬出了廢屋的大石門,在門外的樹下撞見了裡克。

“裡克先生!”

打手見到裡克,仿佛見到了救星:

“奎德老大——奎德他瘋了!你不是說,不是說揭他的醜事,威脅他出出氣就好了嗎……結果,我們連話還沒說完,奎德就……皮爾森,他……”

打手已經恐懼得上氣不接下氣,話都說不清楚了。

“你是說,皮爾森?他,他被奎德給……”裡克像是吃了一驚。

在得到打手哭訴的確認之後,裡克黯然地搖搖頭:

“是我的錯。”

“我還以為奎德會……沒辦法了,你去關上大石門,先把奎德鎖在廢屋裡,然後準備馬車,我們立刻出發。”

“好的,裡克先生,我們去哪兒?”

“去本部,找莫裡斯老大。”

驚魂未定的打手聽到要離開,連連點頭。

他甚至都沒有想,那些同在廢屋裡的乞兒該怎麼辦。

看著打手撲到大石門旁,吃力地關上雙開的鐵門關上,再插上石鎖,裡克的臉色突然變得很凝重。

這下,奎德就會去找乞兒,總共不過幾十個……其中肯定有那個“鬼魂”想要的。

自己提早了今天的作息時間,天色還沒有很晚。

奎德有大半夜的時間,料理那些乞兒們。

至於他想怎麼炮製那些出氣筒,那都是那個鬼魂,那個該死的跟蹤者要關心的事情了。

他既然對乞兒們感興趣,就不會坐視旁觀。

裡克盯著廢屋的大門,這麼想著。

他不會再有閒暇來找自己。

如果他是來找某個乞兒的,那奎德就會被他乾掉。

這樣黑街兄弟會明天就會接手這裡——羅達、莫裡斯,甚至黑劍那個級彆的大人物會處理他,自己就沒有麻煩了。

如果他是來殺某個乞兒的,也許會看著奎德繼續乾掉乞兒——這是很有可能的,自從他的父親事發入獄之後,裡克就時常告誡自己,永遠不要低估貴族家裡的齷蹉。

那麼,那個鬼魂就達成目標了,而自己的麻煩也自然解決了——兄弟會第二天早上找到的,隻會是發瘋的老大奎德,受累的副手裡克,淒慘的乞兒們,當然,還有得償所願的鬼魂和他身後的大人物們……

裡克滿意地想:

總之,那個麻煩,那個大人物家的問題,自己後頸的冰涼,都會在今夜解決掉。

不留一絲後患。

否則,總有一天,那個找不到目標的鬼魂,會正麵找上自己。

裡克可不認為這些大家族的走狗們會有好脾氣,也不認為在跟對方打過照麵之後,自己還能完整地見到第二天的太陽。

所以,必須要有另一個安全、不惹人懷疑的替罪羊,去戳破那個鬼魂的企圖,把這件糟心的倒黴事終結掉。

奎德老大,這次就又麻煩您了!

裡克淡淡地想。

當然,是最後一次了。

嗯,對了,也許自己事後會因看管不力而吃掛落,但這跟自己的小命與前途比起來……

裡克歎了口氣,心中閃過幾絲憐憫與遺憾。

可惜這批乞兒了,那個泰爾斯,還有那個卡拉克。

我會為你們祈禱的。

我也會包下遇難者的安葬和後事。

這讓裡克頗為感動:

哪怕身處黑暗,至少自己還有底線。

至少,納爾·裡克的人性還沒有丟失。

不是麼?

此時,僥幸生還的打手把馬車從遠處趕來。

“彆緊張,沒事了。”

裡克走到馬車旁,對著他點點頭,給出一個鼓勵和安慰的微笑。

“有我在。”

下一刻,他從懷裡掏出那柄迷你伸縮弩,將浸了蔓藍草劇毒的弩箭,準確地射進對方因驚訝而張大的嘴巴裡。

————

當裡克做出那個永不為世人所知,卻依舊深刻地影響了王國命運的決定時,因為提早休息的緣故,第六屋的乞兒們都在泰爾斯的帶領下,坐在好不容易生起來的爐火旁邊,清點著今天的收獲。

“那個黑衣的女人給了八個銅子,聽說她小兒子不久前因為傷寒剛剛過世,難怪這麼慷慨。”

“耷拉著耳朵的米拉拉,把買菜剩下的銅子都給了我們……噢,隻有兩個。”

辛提臉帶笑意,一個一個地數出銅子,堆到左手邊。

泰爾斯點點頭,抓著一片尖石,在地上劃出兩個“正”字。

“那個穿著高地靴子的瘦子不肯給錢,所以我和萊恩就給了他一點教訓。”

凱利特摸出一張卡片,苦惱地看著上麵的字:

“可是他懷裡就隻有這張卡片,但我不知道是做什麼的。”

“那是國立研究協會,璨星大圖書館的出入證,那是上城區的地方,離我們有五個街區呢,”泰爾斯端詳了一下這張卡片後說道:

“那個瘦子肯定是從學院來的學者,不知道是學院的學士還是教會的教士,不過,看他那麼窮困落魄的樣子,說不定是個作家。”

“哇!泰爾斯你居然認識上麵的字!”科莉亞和尼德都一臉崇拜地看著泰爾斯。

“怎麼可能!”

泰爾斯聳聳肩,隱約讀懂兩個孩子眼裡的希冀與渴望:

“又沒人教我們認字和算數……我是看到卡片背後,那個書本的徽記才知道的。”

不過,泰爾斯心想,沒錯,他已經在努力自學文字了。

比如“落日酒吧”、“格羅夫藥劑店”、“國立研究協會”這些招牌上的字,而他模糊的記憶也讓他對知識產生莫名的尊重和崇拜,不放過任何一個學習和積累的機會。

未曾經曆過的人恐怕很難明白……能夠自由地坐在書桌前汲取前人的智慧——泰爾斯抬起灰塵遍布的雙手,看著上麵因終日操勞而過早磨出的繭子,又摸摸根本就沒吃飽的肚子,歎了一口氣——真的是一種幸福呢。

泰爾斯已經不記得自己穿越來的情景了。

確切地說,那些穿越前的記憶,是隨著幼兒泰爾斯的逐漸成長,大腦與精神的逐步成型,才一點一滴浮現的。

他兩歲到三歲的記憶是零亂而稀疏的,就像一個真正的兩歲孩子一樣,隻記得一片粘稠——他也不知道為何印象中的顏色可以用“粘稠”來形容——的血紅色,一間充斥了嬰兒哭聲的黑石屋,一個瘦骨嶙峋的女人。

直到後來他才知道,那是“黑心寡婦”貝絲,一個負責撫育兄弟會裡新進幼兒的女頭目。

泰爾斯在三歲時被送到廢屋,也是那時起,他前世的記憶逐漸清晰起來,大腦裡閃回得最多的情景,是他坐在一張書桌前,目光在書本和屏幕間來回逡巡,或者坐在教室裡,與十幾個打扮各異的年輕人,或者加上一個中年或老年的教授一起討論著什麼。

但那都已經是虛幻了。

四年來,在下城區乞兒們充斥著毒打、欺淩、黑暗、罪惡和死亡的生涯裡,泰爾斯勉力維持著第六屋乞兒們的生存。

相比起前世那個大腦比身體發達的研究生,四年的乞兒生涯帶給泰爾斯許多新的技能:

博取同情的演技、神不知鬼不覺的扒竊、巧妙而不動聲色的觀察打探等等。

期間,泰爾斯也做了許多超過一個乞兒範疇的準備,如與不同階層的人——在下城區,不同階層”大概也就是“下等人的不同階層”——搞好關係。

比如偷偷打聽兄弟會的秘密,安排好幾個秘密地點,瞞著上頭私藏一些庫存等等——這一點上,奎德還真沒搞錯。

沒錯,泰爾斯不準備乖乖接受這個世界賦予自己的命運。

他不會做一個安分守己的乞兒,也不會成為兄弟會的打手或竊賊,更沒興趣在永星城上演什麼“黑幫風雲”。

他要逃走。

然後,去過自己的生活,做一個……

自由的人。

至少比現在更自由。

隻要一步一步,隨著自己製定好的計劃……泰爾斯看向屋角,那裡有一塊不起眼的石板。

我就能……

就能……

就在此時。

隔壁的第十七屋,突然傳來夾雜著恐懼和慌張的驚叫:“不!卡菈!”

很快,泰爾斯就會學到他穿越後最重要的一課:

意外,總是突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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