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你鐘情,傾我至誠。然後百年,終你一生,用那真心癡愛來作證。為你鐘情第一章 夜色是日下午三點半,位於尖沙咀的半島酒店照例排著長長的人龍。白衣黑褲的侍者端著擦得鋥亮的銀質餐具優雅穿梭,靠窗的那桌有三女,已吃了半個多鐘頭的下午茶。甲女拿了最下層的司康,小口啖食,唇蜜竟未脫落:“我好討厭我的男友,逢年過節隻會給一張銀行卡,連陪我購物的時間都沒有。”乙女嘴饞,選中中間的培根塔,大口咬下,身上的名牌套裙都抖兩分:“總好過我那位,每晚準時下班回家煮飯,公司的人都喊他女友奴。”“子欣,你認為呢?”她們飽食後,突然把話題拋到我身上。“律所向來工作繁忙,我哪有時間談戀愛。”“子欣真不愧是我們之中事業心最重的新時代女性。”她們轉而喝起花茶,討論哪家的珠寶適合讓男友破費,剛剛的話還在我耳邊,明明句子鋪開是讚賞,聽起來卻頗帶諷意。“約了客戶四點會麵,我先走了。”我看看表,向她們揮手道彆。回到律所,我才鬆了口氣。根本沒有四點的客戶,這宗離婚訴訟案,妝容華麗的中年貴婦人這段時日已經把該說的說儘,除卻那籮筐怨懟的緣由,便是爭奪金銀財產的要求。“明早聆訊結束後,有媒體記者希望做一個專訪。”秘書敲門進來,“房地產大亨方氏這次分道揚鑣,引起全城轟動。”我擺擺手:“婉拒他們。”當初海誓山盟,鮮花香檳,盛大婚禮全城轟動,如今撕破臉麵,把昔日情意剝到隻剩財利,也是全城轟動。也許未曾嘗過戀愛五味,是幸事一樁。我揉揉太陽穴,把第二日的資料整理好後,望向窗外,一大麵玻璃窗後是夜幕垂下的流離璀璨。指針指向八點,我把高跟鞋脫下,換上辦公桌下一雙白球鞋。光怪陸離的大都市,一個人沿著海濱長廊夜跑,藏在影影綽綽的藍黑色下,極為舒適。維港邊聚集了很多遊客,大都圍在欄杆邊觀賞對岸,泯滅生息的燈火穿梭在大廈間,看不清裡麵的人是餓著肚子加班,還是悠閒坐擁萬壁江山。我跑了不知多久,直到氣喘籲籲,滿身是汗,才停下來。人已經漸漸散去,我到周邊的小店裡買了一瓶冰啤酒。“找零五角。”老板遞給我硬幣,孰料那鋼鏰太過滑頭,一時離手滾落在地。我順著它的軌跡緊隨,好不容易看到它停下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拾起。“這是你的吧?”麵前的海波光粼粼,映得男人眉目似清流。他也流汗,頭發濕淋淋的,穿著T恤,肩膀搭著條毛巾,無疑也是夜跑一族。 我點點頭,正想道謝,他卻把手一縮。“我也想買啤酒,正缺五角,看在我拾金不昧的分上,不如……”他笑眯眯地看著我,“我天天來這裡跑步,還是第一次遇到你……喀喀,你這樣的好心人呢。”我翻了個白眼,點點頭,旋即轉身離去。“小姐,給個聯係方式,我到時還錢給你。”他追了上來。“不必。”反正,日後也不會相見。第二章 酒濃“交通電台實時播報,今晨七點四十,尖沙咀×××住宅大廈後巷被發現一具屍體,警方現已封鎖現場,請聽眾朋友們另擇路行駛……”原本二十分鐘的車程,足足延成三刻鐘,我打開電台才發現,原來是發生了命案。“死者是那轟動全城的離婚貴婦,據說是她前夫下的毒手……”閒言碎語傳到耳邊,我覺汗毛直豎,把車泊到一邊,下車喘氣。不久前開庭,那個被分走一半身家的男人歇斯底裡,在法庭上出儘醜態,雙目通紅咒罵自己曾經的枕邊人。多恩愛都好,在利益的麵前,最醜陋的一麵始終會浮出水麵。再次見到五角男人的時候,他換上了另一套裝束,西裝革履,係著寶藍色領帶,神情嚴肅。他站在封鎖線以內,對旁邊記錄的人不時低頭耳語,眉頭皺得深深的。我盯著他盯得出神,恍惚間,他似感受到我的目光,驀地抬頭同我對視。我忙躲上車,掉頭開走。律政司找上門是在幾天後,彼時我正忙得昏天暗地,剛喝了一杯黑咖啡提神,秘書就帶我到了會議室。“範律師你好。”梳著發髻的女人友好地伸出手。胃裡翻滾,我如坐針氈,隱隱感覺接下來有件大事。“想必這幾日的社會新聞你也有留意。”她簡短交代自己的身份後,讓助手遞過文件,“方氏現已被正式起訴,擇日上庭。據了解你曾受委托,是他們離婚訴訟案的原訴人律師……”我深吸一口氣,等她說完下半句:“我們想請你當這次的證人。”一個多月前,那個渾身名牌的婦人才擦過眼淚,控訴和她結婚二十載的男人拈花惹草,當她是擺設,她最後忍無可忍選擇起訴離婚。她說,早知如此,她當初絕不會看上一無所有的他。庭審當天,我是第二位被傳召的控方證人。“證人範子欣小姐,你同不同意被告於6月10日離婚案庭審結束後曾揚言威脅死者?”“我同意。”接連回答了幾個問題結束作證後,我甫一起身,被告席那邊卻突然傳來**。事情發展得出人意料,明明原先即使一切證據都指向自己卻強硬不認罪的方氏,卻選擇了當庭認罪。我走出法院,明明是酷暑天,卻似到了臘月寒冬,牙齒都冷得打戰。“到底愛能消逝到什麼地步,才會恨成這般局麵。”我走在路上,步履緩慢,後方像有一層陰影,疏疏掩蓋。我停住了腳步,陰影也停住,我一回頭,發現果然有人跟著。“好心人,這麼巧。”是那個男人,他穿著硬挺的黑色正裝,見我回頭也不驚慌,“要不要去喝兩杯?”我知道不會這麼巧,不過仍然是答應了。“吞拿魚三文治。”他遞給我一個紙袋,“填填肚子。”“你跟蹤我。”我平淡地陳述。他一時語塞,憋得滿臉通紅,隻好撓撓頭。去到海濱長廊的時候,那片海闊天空已經染上迷霧一般的藍紫色。一路上,他已經自報家門,法證部的高級化驗師,之前鬨得全城沸沸揚揚的陳氏集團獨子被誣陷一案,就是由他重新領導徹查而還得了清白。我們坐在長椅上,傍晚後,人照例多了起來。和一個隻見過三麵的陌生人待在一起,不可避免沉默無言,我卻奇怪地覺得很舒適。不遠處有人搭起小舞台,試音彈撥吉他,低聲喃唱著纏綿老歌。“渴了吧?”他打破了沉默,遞給我一瓶東西,“給你。”“不醉不歸!”我正聽著歌走神,以為是啤酒,喝了一口發現味道酸甜,“蘋果汁?”“女孩子不要喝酒。”他自己卻灌了一口啤酒,“不怕我是狼?”我皺眉,正欲起身重買一瓶酒,秦明宇一把摁住我的手,把我拉回長椅上:“你看,天上的星星多漂亮。”無奈,我隻得坐下來:“現在空氣汙染這麼嚴重,哪還有星空漫天?”“這就要看和誰一起看了。”他笑眯眯地拿過瓶子輕輕一撞我的,“乾杯。”“今天那宗方氏殺妻案,你……你怎麼看?”過了很久,蘋果汁已經見底,我突然開口。秦明宇卻沒有回答,他的雙眸在夜色中愈加迷離璀璨:“我忘了告訴你一件事。”“我喝威士忌白蘭地都不會醉,唯獨啤酒,一杯倒。”話音剛落,他就倒在我的肩頭。“喂!”我下意識想挪開,見他真是醉得不省人事了,隻好咬牙攙扶起他,“住哪兒?”他含混不清地說了一串地址,末了道:“剛還了你的五角恩情,這回又該欠你了。”我像被考拉熊纏住的樹乾,艱難地移動,一路上有行人不時回頭看看。“下次得再見了。”秦明宇的頭又往我頸窩處靠近三分,似心滿意足。那柔軟的頭發仿佛帶電,毛刺刺的觸覺,一時竟然讓我恍惚。第三章 真情在法證部物理組工作的中學閨密,一日突然得空找我聊天。“我們的上司秦sir人稱黑麵關公,為人公事公辦,做事嚴肅規矩。”她隨後羞澀地補充,“不過也是因此才有男子魅力。”魅力?我冷哼一聲,如果以那晚的遭遇作為考核他的標準,那麼上述條件隻符合了性彆。當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帶回了他家,他卻突然伸了個懶腰。“今晚的月色和星星很動人。”秦明宇毫無醉態地和我道彆,“我們會再見的。”隻餘下我揉著酸痛的肩膀,後知後覺他似乎是想揩油。“範小姐,我們店裡的新款昨日剛上市,照例黑白灰三款各一件?”服裝店的導購喚我回神,她手裡提著一件職業套裝。要麼是扣子係到歇氣,或是長及腳踝的褲裝,無一遮掩得密不透風,古板又拘束。“我想要那件寶藍色的及膝連身裙。”我接過袋子,腦海裡無來由地閃過秦明宇的寶藍色領帶。“巧合而已。”我搖搖頭,回到律所,卻被嚇了一跳。“子欣,有人送花來。”同事豔羨道,“好大一束花,何時擺酒?”我微愣,懷裡被塞進一束花,藍色硬紙包裹著二十朵紅玫瑰,淡淡花香拂來。“二十朵,表示他僅有一顆赤誠的心哦。”她繼續打趣,我茫然地抽起卡片,一打開,落款筆跡蒼勁有力:秦明宇。我無語,拿出去給清潔阿姨幫忙清理掉。“這麼新鮮的花,剛收到就要扔?”阿姨訝異,“會不會傷了人家的心?”我啞口無言,把花拿回辦公室,左思右想,乾脆拿幾個瓶子來插花。“隻是為了養眼而已。”我安慰自己。下班後,我從地下停車場取車出來,心裡仍惦念著那束花的含義,此時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忽地彈出來,嚇得我立馬刹車。她二十歲左右的模樣,渾身灰撲撲穿舊衣,小臉比受驚的我還蒼白兩分:“聽說你是律師,能救我出水火嗎?”我不忍:“我不擅長打法援的官司。”“我不是找你打官司,我隻想訴苦。”我歎了口氣,打開車門讓她坐下,一落座,她的眼淚就撲簌簌落下:“範律師,打官司和談戀愛有相似之處嗎?”她說他們彼此相愛,他卻困於另一場水火裡,最後三人都落得寡淡。“如果你是控方,那他千萬不能是辯方。”我輕輕道,“相愛不是撕破臉麵,追殺奪理,而是他要當你方的證人,你們該永遠一條心。”她定定地看著我,露出一個微笑:“我明白了。”與她告彆後,秦明宇就打來了電話:“範大狀,明晚下班後有約嗎,我有專業問題向你請教。”我嗤一聲,掛掉電話。然而第二日我卻敷了麵膜,化了淡妝,穿上那條新買的寶藍色裙子,在他欣喜的目光下故作矜持地正眼不瞧他。“哪方麵的問題?”他乾咳一聲:“先吃飯?”我才發現秦明宇係著圍裙,裡麵是米色的棉衫,像足居家好男人。“茯苓老鴨湯、素炒絲瓜苗、酸甜排骨……”香氣撲鼻,饞蟲被勾了出來,他細心地給我舀食,“工作忙,也不要整天喝酒吃速凍罐頭杯麵。”“那你天天給我做飯啊?”我隨口道。“不忙的時候,我很樂意。”他挑挑眉。我紅著臉,他卻繼續說:“你知道我第一次見到你是什麼時候嗎?是五年前,你還是法律係的學生時,有一次我突發奇想想去聽庭審,你坐在我旁邊,‘唰唰唰’記著筆記。”“那是一宗離婚訴訟案,雙方當庭吵起來,差點打架。”他緩緩道,“然後你終於停住筆,自言自語。”我茫然,我說了什麼,讓他記住了五年?“你說,你要快點掙夠錢去買一間姑婆屋,孤獨終老。”秦明宇笑得眉眼彎彎:“那次夜跑巧又重遇,我也知道你成了名律師,最擅長打離婚案。所以,掙夠房款了嗎?”我低頭扒飯,這五年,我也愈加不近男色,恐懼戀愛。吃完飯後,秦明宇道:“天黑了,我送你回去。”“你不是說有問題請教?”“專業人士一來,無師自通。”他作揖請我進電梯,“大狀,請。”密閉的空間裡顯得狹窄,秦明宇走近一步:“你在看文件?”“嗯。”“孤男寡女同處一梯,按照電視情節。”他盯著下降的數字,“下一步就會被困。”話音剛落,電梯突然急速向下滑行,隨後“哐當”幾聲搖晃卡住,燈光最後掙紮閃爍了幾下就滅掉了。四周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我的文件不小心鬆手掉落在地。“再下一步你就要害怕大叫,然後……”秦明宇摁亮手機,借助裡麵的手電筒看到我蹲在地上摸索,驚慌失措地大叫,“你有密室恐懼症?還是哮喘?彆怕,來……來我懷裡,我保護你。”我翻了個白眼,撿起文件後起身去摁報警器。“你不怕嗎?”他尷尬地撓頭。“怕。”我朝他做了個鬼臉,“怕你吃了我。”十五分鐘後,我們總算重見天日。“呃……我去拿車。”秦明宇剛想走,就被我叫住:“不用了,我有車。”生性使然讓我想要保持距離,遇見他以後,我卻一次次打破自己的條框,晚風一吹,好像又變回原先的冷漠自持。我從倒後鏡裡看到他站在我身後,孤寂又落寞。開出十分鐘後,我回頭一看,一個人影見我回頭,忙縮進角落。“追這麼遠?”我並未多留意,心裡泛起一陣柔軟,綠燈亮了便呼嘯開走。第四章 談愛那日過後,秦明宇都沒有出現在我的視線範圍之內。然而,我卻總感覺他似乎在背後默默跟著我,每當我察覺到的時候,他卻消失不見,像是在和我捉迷藏。“Annie,你們最近很忙?”我假裝不經意地問閨密,“你都沒有曬美食照了。”“剛剛破案,不說了,我去交報告了。”我失落地盯著手機,渴望盼見他真身一眼的欲望愈加強烈。突然,屏幕裡亮起他的名字,我忍住幾秒,才假裝隨意接起。“今晚有沒有空?”秦明宇輕鬆道,“挨了幾晚通宵,想見見你,諾士佛台有雞尾酒舞會,下班我來接你?”“不去。”他輕笑一聲:“不見不散。”辦公室裡備用了幾條新買的裙子,我挑定一條粉紫色,像足十七歲少女的款式。秘書敲門進來,驚訝道:“範律師,你談戀愛了?”我笑而不語,也許,快了。到達舞會後,人人臉上都是愉悅的神情,男男女女相擁著一邊喝酒一邊跳舞。我同秦明宇跳了幾曲爵士,挽著手臂開心地轉圈,像是掉入了時空隧道,在七八十年代的懷舊舞會裡搖曳著蓬蓬裙擺。“再來一曲?”我笑著喘氣。“不,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他悄悄伏在我耳邊,牽起我的手,穿過人群一直往前走。我的心“撲通撲通”跳得飛快,剛剛跳完舞的餘溫在臉上留下緋紅,他溫熱的手掌都是細密的汗水,牽連住我背脊也濕透。我好奇地跟他走,像是在做壞事,在被不允許談戀愛的少年年紀互相呢喃訴情。四周隻剩我們倆,秦明宇在一處長了野花的小丘邊停下,眼睛發亮:“今晚的星空很美。”“天這麼黑,帶我來這裡做什麼?”“查案。”我臉色一變,頓感四周涼颼颼的:“這裡是凶案現場?”他認真地點點頭:“被告範子欣涉嫌謀害秦明宇的心,抓牢他一輩子,罪名成立。”空中那片璀璨明星,映得他的臉籠上一片晶瑩的光。“現在我作為受害者,要對凶手進行懲罰。”我甫一抬頭,陰影輕輕覆下,我下意識閉上眼,一個溫柔的吻落在嘴角。“還不夠。”他擁著我,“怎麼辦,我要纏著你一輩子了。”我失眠了一夜。我在被窩裡輾轉反側,那個輕柔的吻像羽毛一樣撩得我心癢,閉上雙眼時秦明宇的告白在耳側響起,睜開時他的麵容又清晰。這些年來,我見證過許多人分開後對彼此的冷眼,他們明明相愛過,最後卻隻能用金錢數字來權衡那伴守的寶貴光陰。婚禮時的紅眼忠誓,互訴衷腸時的眉眼彎彎,這些是記憶,是過去,但也是真實存在的。一瞬間,我明白了。“喂,我……我答應你。”第二日上班,我迫不及待撥通了他的電話。就算以後是平行線,那麼珍惜眼前有幸相交走過的一刻,也是畢生幸事。“子欣,”秦明宇低沉的嗓音似羽毛,“我很開心。”秘書在此時敲門:“範律師……”她見我打電話,便止住聲,隻用眼神示意一下懷裡那束嬌嫩的紅玫瑰。我用一隻手接過,卡片上果然是秦明宇的字跡:今晚十點半尖沙咀×××地方見,保持神秘,不見不散。“子欣?”秦明宇喚我,“怎麼了?”“沒事。”我甜蜜一笑,他是神算,算準了我會答應他,因此連花都提前買好,還要對今晚的約會保持神秘,這又是什麼算盤?“不見不散。”我愉悅地掛了電話。第五章 彼此十點半的時候,我到了約定地點。選址很偏僻,遠離鬨市區,廢棄的房舍在一片小竹林的陰影下更顯荒蕪。途中很多野草叢,我小心翼翼地提著裙擺,也還是有三兩枯枝堪堪劃過。“選這裡來做什麼?”我心裡疑惑,但想起那天的告白,又覺得情有可原。“律師果然守時。”一道縹緲的女聲響起,我左顧右盼,眼前卻突然一黑,口鼻被捂住,漸漸失去了意識。閉上眼的前一刻,我掙紮著看清她的輪廓,小臉依舊蒼白,雙眼卻凜冽怨毒。她輕聲道:“範律師,你說得對,我和他應該始終一條心。”醒來的時候,我下意識動了動手和腳,卻發現都被粗繩子緊緊縛住。白布條死死封著口,灰暗的光線裡,我隻能看到地上堆滿了爛銅廢鐵,鐵鏽味伴著空氣中肉眼可見的塵埃,詭異又陰森。“你是不是想說,你認得我的樣子,我就等著受法律製裁?”她依舊披頭散發,精神已經明顯失常,“可是,你以為你還能有機會逃得出去嗎?”電光石火間,我想起了死去的方太太,她曾給過我一遝請私家偵探拍攝的照片,用以指證她的丈夫出軌,未履行夫妻義務。隻是,那裡麵的女子嬌俏美麗,妝容精致,同這個麵龐浮腫的惡人相去甚遠,以至於我竟疏忽了防範。“他的年紀可以做我爸爸了,可是有什麼關係。”她目光變得柔情,“我是真的愛他,哪怕他一無所有,我也願意跟他一輩子。”“可是你,你和那個女人,聯手擊垮了他!”她話鋒一轉,憤怒地朝我扔來一塊鐵皮,“他和我真心相愛有什麼錯,是她,一直嫌他鄉下出身配不上她!答應了離婚,為什麼要搶他辛苦打下的半壁江山?如果不是這樣……”我悶聲躲過,還是避免不了被擦傷,她繼續無意識朝我扔東西:“如果不是這樣,他就不會每晚要靠安眠藥才能入睡,這麼痛苦……”她突然抱頭痛哭,“是我殺的人,他後來才知道,為了保護我而替我認罪,他在牢裡自殺了……我謀劃了那麼久,卻最終害慘了他……”我沉默不語,這場三人戲碼,最終誰都沒有好的結局,誰對誰錯,隻能從各人口中堆砌的事實裡模糊分辨。“你害我失去了心愛的人,你以為你會有雙宿雙棲的好結局嗎?”她恨恨道,“二十朵紅玫瑰?赤誠的心?嗬嗬,笑話!”我一怔,一塊鐵皮迎麵砸過來,我頓時眼前發昏,溫熱的血順著額頭滑下來。原來,那些我察覺到的背後人影,都是她的跟蹤。那束鮮花約會的卡片,也是她趁花店老板不注意的時候模仿字跡偷換了卡片。分明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個局,我被新鮮的戀情衝昏了頭腦,而妒性和恨意充斥她的內心,她見不得彆人圓滿恩愛。“你和他始終一條心,可是你自己的心,卻弄丟了。”我昏昏沉沉地癱倒在地,像嗚咽一樣的聲音,成了我對她的最後一句話。相愛應是怎樣?應是始終一條心,但彼此保持最初的心意,不爭不搶,各自做到無愧,不論對誰。秦明宇曾對我說:“子欣,我對你隻有一句話。”你永遠保持純真,我保持永遠愛你。愛是彼此眼裡的純潔無瑕,無關傷痕。“子欣,聽得見我說話嗎?”我緩緩睜開眼,病房裡消毒水的味道刺鼻,麵前秦明宇焦急的神態讓我放鬆下來。我伸手想要給他一個擁抱,但渾身的傷口卻疼到我動彈不得。“今晚有星星看嗎?”“有,十二星座通通都有。”他喜極而泣,彎下腰來把臉貼到我手背,胡楂硬邦邦地刺著,“原來世上真的有一個能讓人夢想成真的網站。”“夢想成真?”我疑惑,“收費的?”秦明宇搖搖頭:“你被綁架之後,警方這邊撒網了幾天都沒有結果,一日我打開電腦想要查些線索數據時,突然發現了頁麵彈出了這個網站。”一個名叫“換樂”的網站,隻要輸入你想要的,就會不日實現。“一開始我隻是抱著試試的心態,誰知道第二日重案組就查到了一個車牌號。”他道,“然後順藤摸瓜找到了你……你那時候渾身青紫還有血跡,真是嚇到我了……”“天下會有免費的午餐?”我皺眉。“就當作是‘換樂’幫我們實現的,我們平日那麼為民服務,這個就算獎勵了。”秦明宇給我倒了杯溫水,不再談及那個網站,“珍惜眼前人,失去了才後悔就來不及了……”出院之後,秦明宇儘可能陪在我身邊,備好三餐,每天電話實時追蹤。我嫌他煩,他卻振振有詞:“萬一再弄丟了你,你舍得讓我去找彆的女人看星星?”“誰理你。”我臉紅回嘴。話雖如此,我開始每天習慣他的電話,以至於突然有一天,他的電話從早到晚都沒有打來,而我也打不通的時候,我心裡慌到極點。我心煩意亂打開電視,新聞報道卻赫然出現秦明宇的臉。“今日上午八時半,政府化驗所屬下法證事務部新任長官秦明宇被廉署正式落案起訴,指控涉嫌公職人員行為失當罪,這是法證部近日第二宗……”“不可能。”我哆嗦著手,“不可能。”秦明宇向來清正廉明,憑自己真本事坐上高級化驗師的位置,為人公事公辦,怎麼可能犯這樣的錯?我顫抖著手給Annie打電話:“秦明宇他……”“你知道的。”她歎了口氣,“不得保釋,不得探訪。”我頹然地鬆開手機,那條寶藍色的裙子像夜空,寥落遙遠。沒有一顆星星的夜空,寥落遙遠。尾聲一年後。於廉署而言,隻要被請進聞訊室的人,幾乎都不可能再出得來。然而秦明宇是例外,因為他是蒙冤入獄,而今終於還得清白。他向我迎麵走來的時候,那瘦削挺拔的、讓我朝思暮想的身影,像穿過了荊棘萬叢般,在三百六十五個夢之後重新出現,陽光太刺眼,我一下紅了眼。“裡麵的咖啡喝到胃脹了。”秦明宇打趣道,“一年了,你想我嗎?”我點點頭。“紅裙子很漂亮,是特地為了迎接我嗎?”他牽起我的手。我再點點頭。“你怎麼都不說話呀?”我停住腳步安靜地看著他,拿出手機,編輯好文本給他看:我以後都說不出話了。他驚奇地瞪大雙眼:“什麼意思?”我搖搖頭,繼續寫下四個字:心甘情願。在秦明宇被捕入獄後,一年來我曾跑遍所有的關係,最終都是徒勞。直到最近,那個秦明宇曾經提及過的交換網站突然神奇地出現在我的電腦頁麵,我抱著試一試的心態登錄。黑色的花邊勾勒出短短的一句話:“你需要換的,可承諾不後悔,不遺憾?”我想起了以前,在我還憧憬著浪漫故事的時候,曾一筆一畫在日記本上寫了一句話:我希望長大後,我能遇到一個為我鐘情一生的白馬王子,為我遮陰擋雨,乘風破浪。後來我見了太多分道揚鑣的醜態,內心變得冷漠封閉,直至遇到這個一生的宿命。“你是否確定進行本次交換,以未知的失去作代價?”忽然之間,我明白了,原來根本沒有免費的午餐,他換回了我的平安無事,卻賠上了自己,當了無辜的替死鬼。我不再猶豫。做了交換之後,有人匿名舉報緣由是法證部化學組有內奸嫁禍陷害,並附上拍攝的照片,裡麵是他和一個集團主席的二人酒局。後者的兄長曾於一宗剛破案的犯罪案裡栽在秦明宇的手上,因此他的弟弟懷恨在心,出計賄賂內奸聯手布下局。上頭查明真相後,秦明宇總算沉冤得雪。那我為此失去了什麼?有一日起床後,我發現我連最基本的音節都發不出時,我才知道代價是什麼。“你是金牌大律師啊……”秦明宇紅了眼眶,“我再回去坐牢,你能不能重新換回說話的能力……”我笑了笑,低頭編輯了一會兒,把手機拿給他看:素聞秦sir向來在下屬麵前不苟言笑,獲封黑麵關公,怎麼到我麵前就像個撒潑的小孩子一樣?他終於笑了:“我也聽說範大狀人稱尖沙咀滅絕師太,做事乾練冷漠,現在還不是小鳥依人牽著我的手舍不得鬆開?”我輕輕抱住他,想起昨日意外收到的一束紅玫瑰,上麵是陌生的字跡,隻有短短一句話:珍惜眼前人。落款是,傅吳同心。“對不起。”過了很久,秦明宇低聲道,“是我不好。”“沒關係。”我在心裡回應。是真的沒關係,當不了出庭馳騁的律師,至少,我還有你。還有為我鐘情,為我遮陰擋雨,乘風破浪的你,我這一生,也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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