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並不是什麼空洞的形容,而是字麵上的意思。
就在巴德爾共享了自己靈魂的瞬間,槐詩的軀殼就煥發出了難以言喻的哀鳴,聖痕震顫,靈魂崩裂。
難以維持自我。
當這一份來自神明的意誌降下的瞬間,凡人便如同草芥一般,微不足道。
人的軀殼無從承載神明的意誌,哪怕是槐詩被賦予了神性的軀殼,也難以令光明之王的神魂運轉。
一瞬間,便開始迅速的透明,煥發出純淨而耀眼的光芒。
幾乎快要溶解……
他的意識好像也融入了光芒之中,突破了軀殼的束縛和限製,擴散向四麵八方。
以光的速度,馳騁,擴散,籠罩一切。
但是,卻完全反應不過來。
萬物萬象在不斷的塞入他的靈魂中,他的意識根本無從承載,隻能被動的作為中樞,將這些巨量的情報灌入命運之書中去。
令命運之書的厚度開始激增,以毫秒為單位,紀錄著這些根本毫無意義的觀測情報。
很快,命運之書就先與靈魂做出反應,開始清理這些臃餘的數據,轉瞬消化之後,最終竟然反向籠罩在槐詩的靈魂之中,維持著他的意識完整。
這一波啊……這一波是cpu過載,差點爆主板了!
在這劇烈的痛楚中,槐詩腦子裡竟然開始了再度胡思亂想。
“集中精神啊,阿狗!”巴德爾緊張的聲音從槐詩的意識中響起:“不要胡思亂想,專注精神,尋找同你共鳴的地方!”
共鳴?
什麼共鳴?
當這個念頭浮現的第一個瞬間,命運之書竟然就自行運轉了起來!
然後,槐詩覺得,自己真的變成了一道光。
一道貫穿和現境和地獄的神明之光!
在這一片的宇宙真空裡,遠離了地獄的唯一入口·現境之後,槐詩竟然繞過了三大封鎖的壟斷,進入了‘深度潛航’!
開始下墜!
轉瞬間,無數流光幻影從眼前飛掠而過,
在神魂的加持之下,他的意識筆直的向下,去往了自己未曾想象的深度之中。
深度區、凋零區、跨越了靜寂區的範疇,飛入了淵暗區的深處。
筆直的沒入了那一片黑暗裡。
無數似曾相識或者完全未曾見過的奇異景觀從眼前飛掠而過。
他看到了無儘之海上的波濤洶湧,熊熊烈焰在中東地區的地獄中焚燒,看到了海中的利維坦冷眼凝視著另一處地獄的焰空之主,統治者之間的敵意彼此碰撞。
他還看到了白城之外的燈塔上亮起的火光,無數環繞著現境的燈塔正在一座座的被天文會所點亮。
然後,看到了那些深度漸漸上升的地獄。
孤獨的黑暗裡,王座上的枯萎之王的眼眸垂落,似是沉思;展開雙翼的腐爛之龍從無數地獄之上掠過。
雷光湧動的泰坦之海上,矮人之王吹響號角,千萬條戰船齊齊拔錨,浩蕩的鼓聲同雷鳴一齊奏響。
至福樂土中,至高的神殿裡,佝僂的使者恭謹的跪地,叩拜地獄之神,任由無形之口將自己吞噬殆儘。
戰爭,好像籠罩一切的戰爭就要到來了。
每一個地方都在磨牙吮血,迫不及待。
在無數交錯的影像,他心中一動,又好像看到了一片繁複龐大到無法理解的詭異迷宮,還有從其中正緩緩升起的猙獰暗影。
千百條觸須漫卷著,在屍山血海中饑渴的咆哮。
然後,被一個渾身肌肉的老頭兒隨手打爆。
像是飯後遛彎一樣。
察覺到了來自遠方的窺探,便不快的回眸。
仿佛能看到光芒之中的槐詩,他的眉頭皺起,很快,便無所謂的擺了擺手,比劃了一個加油的姿勢之後,便轉身,走向了迷宮的更深處。
消失不見。
等槐詩回過神來之後,已經來到了未知的地獄裡。
而當他再度抬起頭的時候,便看到那個塵埃裡沉睡的消瘦身影。
讓他愣在原地。
在那之前,一雙漆黑眼眸便已經抬起,鋒銳如鐵的殺意抵在了他的喉嚨、心口、後背、四肢乃至全身的每一個要害!
殺意和詛咒自熔爐中鍛造為金屬,弑殺一切。
可在察覺到來者身份的時候,金屬又隨著殺意一同消失不見。
轉為了難以言喻的困惑和茫然。
這是……
“鑄日者?”
槐詩下意識的抬起右手,展示著已經同靈魂融合的鑄造熔爐,舉世僅存的兩個鑄造熔爐之間迸發悠久的回聲。
巴德爾的神魂,竟然將自己的靈魂帶到了這個地方?
可深度潛航所帶來的負擔太過於龐大了,已經無暇再思索其中的關隘,時間短暫,槐詩脫口而出:
“能不能幫個忙?”
不等他繼續說話,他的靈魂就被無形的力量拉扯著,不由自主的開始迅速上升,飛快的回歸,再度回轉了自己的軀殼。
隻不過,彈指一瞬。
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但這依舊無從改變接下來所發生的事情。
在天穹之上,足以弑殺神明的殺意,從天而降!
數之不儘的槲寄生之槍化為了漫天的碧綠群星,遍布漆黑的宇宙背景,現在,群星已經鎖定了槐詩的存在,如同暴雨那樣,呼嘯而來!
槐詩的眼前一黑。
完犢子了!
可緊接著,巴德爾便發出欣喜的呐喊:“接上了!”
在那一瞬間,由光明之王的靈魂所幻化而成的萬兆地獄光纖再度接續,令地獄和現境之間出現了一條筆直的通路。
也令來自地獄最深處的威權,以光的速度,與現境展現!
有浩蕩的鐘鳴從遠方迸發。
沉寂的黃昏之鄉轟然鳴動,昔日鑄造者們所締造而成的萬世之基再度迎來了主宰者的命令,然後,開始了預想之外的變化。
就好像名為槐詩的賬號在瞬間再度被接管了,花費了不足一個瞬間的時間適應了這一具有些逼仄和累贅的身體,然後又花費了一個瞬間再度理解了發生了什麼,最後,再花了一個瞬間,輕描淡寫的得出了解決的方案。
並且,予以實施!
然後,龐大的鋼鐵城市迸發巨響,無數齒輪飛速的旋轉,裝甲脫落,甩去了累贅的結構之後,浮現了哪怕大宗師都未能掌握的全新變化。
無數巨大的設施如同鋼琴鍵那樣起落,間隔了數個紀元和千萬年的時光之後再度奏響了讚頌之歌。
恍惚中,槐詩感覺自己站在了演奏席之上,麵對著眼前的交響樂團,不由自主的抬起了手中的指揮棒。
揮落的瞬間,鑄造熔爐中就流出了億萬條繁複的指令,覆蓋了每一個步驟和每一個環節。
當這一切重疊在一起之後,就變成了最簡單的敕令與秘語。向黃昏之鄉傳達自己的意誌,激活了隱藏在最底層的指令。
告訴它——
——【至上者歸來】!
緊接著,崩塌的巨響從每一個角落中響起,甩去了一切累贅,放下了所有的臃餘,歸回最原本的麵貌和最基礎的建構。
當群星未曾落下的時候,黃昏之鄉已經在崩潰之中蕩然無存,永凍爐心從正中斷裂,脫去了累贅的形骸。
隻有無數翻滾的鐵光宛如波瀾,騰空而起,從四麵八方環繞而來,將槐詩籠罩在了其中。
再然後,槲寄生的星辰暴雨從天而降!
宛如轉瞬間有無數蒼翠的巨樹從赫利俄斯上拔地而起,那是槲寄生之槍爆發時所形成的火焰之雲。
可緊接著,湧動的火焰就被乾脆利落的,從正中,斬開!
因為有肅冷的鐵光從其中升起。
無數鴉羽重疊而成的鋼之雙翼緩緩展開,宛如要將整個天地都囊括在其中。
鑄造的火光籠罩在其上。
來自地獄的鑄造,還在繼續——
以黃昏之鄉的主體和天獄堡壘的骨架為基礎,附著在槐詩的軀殼之上,重新再造,最後構成兩米餘高的莊嚴甲胄。
【生體再造】、【涅槃蛻變】、【均衡天平】、【造化天工】、【負均衡】、【超載共振】、【混沌星鏈】、【灰之升華】、【三相轉換】……以至於,最終的【萬源歸一】!
集合了十三位鑄造之王的獨有技藝之後,所形成的乃是號令黃昏之鄉的‘權杖’,曾經槐詩隻在鑄日者身上才見過一次的至上權限!
——永動裝甲·齒輪皇帝!
可這和鑄日者自身的權限卻截然不同,沒有永凍爐心的永恒動力,而是以槐詩的鑄造熔爐為核心,以天獄堡壘的實體和奧西裡斯的精魂再造。
但是,也同樣具備著對黃昏之鄉絕對的操控權。如今的槐詩相當於將整個黃昏之鄉都穿在了身上。
當他感受到洶湧澎湃的力量源源不斷的從熔爐之中迸發,便油然的產生了明悟:如今的他,作為黃昏之鄉的主宰者,已經具備於‘鑄日者’等同的力量。
這便是鑄日者所借出的威權!
此刻,當他再度抬起眼瞳,看向同自己平齊的普布留斯時,眼前的屏幕上就源源不斷的浮現出了各種數據和圖標。
【偵測到敵意訊號——探鏡偵測完成——敵人正體判明:未知神明(殘缺)】
【偵測到太陽領域神性——冥河模式啟動——相位轉移裝甲搭載完畢】
【至上審判之刃·荷魯斯重構開始】
來自《蠅王》的智能中樞重新上線,無數數據變化,浮現又消失,最終,變成了無比簡潔的UI界麵。
以及,來自彆西卜的祝福:
【祝您戰爭愉快,審判者閣下——】
那一瞬間,齒輪皇帝的鋼鐵麵孔上,沉寂的雙眸中亮起了莊嚴的輝光,鋼之雙翼展開,噴出耀眼的焰流。
從地獄中重生的裝甲翱翔於宇宙的真空之中,手中燃燒的利刃瞬間貫穿了十六重防禦,近在咫尺。
當劍刃斬落時,普布留斯的胸前便裂開了一道慘烈的縫隙。
倒飛而出!
轉瞬間,原本任人宰割的對手,竟然褪去了偽裝,變成了地獄所鐘愛的怪物,近似神明的統治者!
普布留斯的表情抽搐著,滿是茫然和不解。
還有難以掩飾的,困惑!
在他的身後,煉金矩陣在虛空中蔓延——再造出了神跡刻印·太陽之怒。
可噴薄而出的太陽風暴裡,那可足以將凡人焚燒殆儘的‘日冕物質’,竟然在那一道劍刃的劈斬之下,被乾脆利落的斬裂,迅速的消散為源質。
不論如何窮搜記憶,都無法將記憶中的資料和麵前的詭異之物劃上等號。也無法理解,為何光明之王會忽然之間變成這般模樣!
甚至就連神明之軀竟然也被對方所創傷。
太多的未知了,太多的變化,太多的不合理,令他完全無法理解,甚至,感受到了恐懼!
他瞪大眼睛,嘶啞的質問:“你究竟……是什麼鬼東西?”
“竟然不先從‘姓名’開始嗎?”
地獄裝甲之下,傳來了嘲弄的聲音:“我的身份你應該一清二楚才對啊,普布留斯,我是槐詩,天國譜係的槐詩。
從那麼多稱號裡選一個你喜歡的吧!
如果你實在無法理解這樣的狀況,那我可以用你聽的懂的方式來解釋——”
那一瞬間,重重日冕的投影在突進的裝甲麵前被撕裂。
“吾乃,【鑄日者】!”
有沙啞的聲音從普布留斯的耳邊響起。
審判之光在劍刃之上熾熱的燃燒著,照亮了他的眼瞳:
“——吾乃【齒輪皇帝·奧西裡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