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裡見家莊園的獨立院落中。
過於寬闊的臥室裡,埋骨聖所的黑暗升起,將內外隔絕。
槐詩盤腿坐在地板上,凝視著對麵的人影。
彼此對視。
沉思。
在褪去了彤姬所留下的偽裝之後,他已經恢複了曾經的姿態,感受到了久違的暢快。同時,這些日子以來的付出終於也有所收獲。
所指的不是吃了那麼多還覺得不夠的烏鴉們,而是他自己。
而在他麵前,就是這些日子以來他所得到的成果。
少司命的殘影。
不,那已經不再屬於殘影的範疇,倒不如說……是另一個自己。
好像麵前有一麵無形的鏡子一樣,將他的形象映照在其中。
但所呈現的並不是完全相同的倒影,除了放在一起對比之後,麵孔會有所類似之外,不論是性彆,還是氣質,都截然不同。
這是截然不同的反轉。
確切的說,應該稱之為……
——懷紙素子小姐。
得益於槐詩進階時過於充沛和豪華的準備,埋骨聖所和其他的少司命有著質的不同,連帶著所分出的殘影也具備著相當的潛力。
不止是用於迷惑對手的視線,或者是作為施行影葬穿梭的基點和道標,還具有著能夠承載源質的特性。
有賴於此,在彤姬的加工之下,這一道特殊的殘影才能夠成長到如此凝實的程度。
而到了今天,她終於幻化出了懷紙素子的麵孔,實現了從無到有的突破。由此看來,槐詩在賽場之上的對決恐怕對整個奈良造成了相當大的影響。
否則本質虛無的‘懷紙素子’小姐,也無法從這類似都市傳說一樣的傳言之中得到這樣的進步。
如今的殘影,不,如今懷紙素子,已經是如同槐詩倒影一樣的存在了。
現在,隨著槐詩的動作,就在他的對麵,懷紙小姐也做出了完全相同的反應。
不論是抬手,跺腳,轉身,一切映照都完美無瑕。
就算是槐詩即興來了一段演奏法,她的對應也沒有出現任何的差錯。完成了如此高難度的動作之後,甚至還得意眨了一下眼睛。
過了好半天,槐詩終於反應了過來,汗毛倒豎。
因為剛剛的他根本就沒有眨眼!
不對勁……
但這樣的‘不對勁’才是正常的。
要說為什麼的話,自己這個倒影——懷紙素子小姐,越不對勁對槐詩來說才是越好的事情。
這就是他為大司命轉化秘儀所準備的前置之一。
名為‘懷紙素子’的虛無之人。
一個虛假的身份,一個本來不存在的人,或者說,是一個足夠代替己身命運的存在。
如果用玄幻一點的說法,稱之為第二元神或者身外化身什麼的,好像也沒什麼差彆,隻不過槐詩沒有修仙,也沒有飛劍而已。
想要成為大司命,他就需要這麼一個替身。
大司命和少司命誠然原本同出一源,但不論是從傳說還是如今所有人的認知之中都是截然不同的兩個存在。
哪怕是作為聖痕,也分彆落在了三階和四階。
因為,想要讓兩者融合為一,就根本不是一個三階升華者能夠做到的事情。再厲害、再怎麼不講道理的三階都做不到。
並非是能力不足,而是受限於己身的脆弱。
奇跡和災厄乃是一體兩麵,聖痕的背麵是深淵,過分龐大的奇跡,本身就會吸引災厄到來。少司命轉化為大司命,所帶來的不僅僅是力量的暴增,來自地獄的引力也會隨之暴漲。
僅僅是憑借著第三階段,剛剛完成以太化的身體,是絕對不可能抵抗得住如此可怕的壓力。在轉化完成的一瞬間,槐詩就注定會迎來凝固,墮入地獄之中去,未來也隻能和黃金黎明的肥宅們相親相愛。
因此,對他來說,想要成為大司命,隻有兩個辦法。
第一,放棄原本四階雲中君的目標,在將自己的深淵大群培養出來,完成少司命的天命之後,以進階的正統方式得到屬於四階的完美抗性,成為正牌的大司命。
這樣也算是,走了正式的流程,完成從後勤部門到肅反部門的職務調動,轉職成功。從此就是對天國譜係自己人具備超強特攻的二五仔。
第二,就是想個辦法,頂住地獄的引力,找出抗衡深淵侵蝕的方法,然後偷偷摸摸把這事兒給辦了。表麵上我還在後勤部門工作,實際上誰都不知道我還在盧比揚卡有一份兼職……
毋庸置疑,後者的難度肯定會高一些。
而‘懷紙素子’小姐的存在,就是應對這一難題而所作出的準備。
既然一個人無法承擔大司命的聖痕,那就兩個人唄——雖然三個人四個人更好,但從性價比上來看,兩個人是最簡便和可行的方式,再多了反而會增加失控的風險。
於是,懷紙素子的存在,應運而生。
倘若計劃順利的話,進入完成狀態的她將是槐詩意誌的延伸,作為他身體和靈魂的一部分,和槐詩共同分擔來自大司命的壓力和深淵的反噬。
在必要的時候,可以作為替身娃娃,將所有深淵的反噬都拋過去,然後切斷聯係。
反正是工具人,就算是凝固了也無所謂。倒不如說,凝固之後的玩法反而會更多。
所以,工具人才是世上最寶貴的東西。
平時可以端茶倒水,捶腿捏腳,出事兒了可以讓工具人解決,搞不定還可以讓工具人去送死。
關鍵的時候,還可以自己代替麵臨某些詛咒、威權遺物級的因果律攻擊,甚至包括命運的反噬……
怪不得有那麼多人喜歡工具人,就連槐詩自己都開始沒良心起來了。反正就算是另一個自己也是自己,用不著客氣。
在彤姬的加工之下,產生了關鍵質變,而在槐詩的推動和演繹之下,完成了從無到有的初步突破。
如今,作為‘倒影’而存在的懷紙素子已經不是單純的臆想了。
但想要讓她更進一步,就必須建立起足夠的傳說,最好能夠創造一點修正值或者增加一些歪曲度……這樣的話,作為少司命的延伸,懷紙素子這個身份就會越來越真實。
直到最後,弄假成真,成為槐詩的第二具身體。
更令人愉快的是,她本身的成長,也能夠算在少司命的天命裡。
槐詩完全可以一魚兩吃,一石二鳥,雖然玩不好也會一屍兩命,但這種風險姑且還在承受範圍內。
就當開個小號吧……
所以,在他作為懷紙素子的時候,就必須要多搞一些事情。
長期目標是完成大司命的轉化,並且準備進階,那麼如今他現在的短期目標就是儘量的搞事,儘量的喂烏鴉,然後,儘量的再賺點錢喂家裡另一隻烏鴉……
前者雖然很貪婪,但早晚有一天能夠喂飽。但後者的話感覺自己這輩子也沒什麼希望了。
“一家之主也不容易啊。”
槐詩抬頭凝視著窗外的明月,無奈長歎:“為了保持必要的威嚴,做出犧牲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沒錯,為了不讓現境遭受荼毒,還是用錢將那個黑心女人封印在自己家的地下室裡比較保險一些。
就這樣,懷揣著今天也成功的保護了世界的滿足感,槐詩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然後兩個小時之後被電話吵醒了。
槐詩從床上坐起,低頭,看著手機上琥珀那個臭妹妹的名字,麵無表情的按掉,躺下,繼續睡。
手機又響了。
按掉,然後拉黑。
手機第三次響了起來,是個陌生的電話號碼。
無可奈何的接通了電話,便聽見琥珀惱怒的聲音:“你夠了啊,槐詩,不要像小孩子一樣好麼!”
“大姐姐我不知道你什麼意思,畢竟我才十八歲。”
槐詩翻了個白眼:“深更半夜的,打電話騷擾一個弱小無助又可憐的男人,你知不知道我已經可以投訴你性騷擾了?”
“就你?”琥珀嗤笑:“要不咱倆同時向天文會舉報對方性騷擾,你看看統轄局會相信誰?”
槐詩瞪大眼睛,義正言辭的怒斥:“有事兒說事兒,你這個女人,不要每天都在腦子裡想那些不健康的東西!作為象牙之塔的一名人民教師,我都看不下去了!”
“十五分鐘,興福寺。”
琥珀已經懶得跟他再扯了,說完地點之後就掛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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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趣味的卡著點,在十六分鐘的時候,優哉遊哉的懷紙小姐騎著一輛不知道哪兒摸來的自行車,出現在了琥珀的麵前。
不出意外的,看到了一張麵無表情的臉。
“怎麼這麼嚴肅啊?來,恰東西嗎?”
槐詩抬手,把順手從便利店裡買的關東煮遞過去:“味道還蠻不錯的,就是太淡,我額外加了一點辣椒……”
瞪了槐詩半天之後,琥珀深呼吸,克製著自己將這個臭弟弟斬與刀下的衝動。
“嚴肅一點,把車子放這兒,跟我來。”
她長出了一口氣,轉身在前麵引路:“前麵就是命案現場了。”
端著關東煮,穿過了外層被看守著的警戒線,槐詩終於在路上看到了一具屍首。
慘不忍睹。
死法看起來無比眼熟……
槐詩蹲下身,把嘴裡的丸子吞下去,端詳著麵前倒地的屍骸,眉頭緩緩挑起。
“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