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丁疾所部在相縣打了一場規模不是很大的阻擊戰外,餘下的戰事其實都是少帥軍的主動退卻,並沒有真正的全力抵抗,所以彭城之戰,實際上也是少帥軍自起兵以來,第一次與秦廷直轄的秦軍正規軍交手,意義非常重大,少帥軍也絕不能失敗,否則的話,就算項康還有帶著殘兵敗將逃往江東這個退路,少帥軍這幾個月南征北戰辛苦打下來的城池土地也肯定得徹底化為烏有。
少帥軍將士也很清楚這點,所以章平率領的秦軍偏師才剛抵達彭城近郊,城裡城外的少帥軍將士馬上就籠罩在了一片緊張的氣氛中,軍隊裡不可避免的謠言四起,士卒爭相傳揚秦軍正規軍在相縣前哨戰中的強大戰鬥力,以少擊多首尾難顧還照樣把少帥軍丁疾部抽得滿地找牙的神勇表現,各級將領同樣緊張萬分,紛紛跑到代為掌管城外營地事務的項莊麵前,打聽項康這次到底打算如何抵擋秦軍,士氣鬥誌都明顯不及之前那麼高昂。
這點也不能怪少帥軍將士膽怯無能,主要還是章邯所部的秦軍之前打得實在是太漂亮了,輕而易舉的殲滅張楚西征軍主力不說,又在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裡,把西線的張楚軍隊殺得是屁滾尿流,土崩瓦解,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就攻破了張楚國都,再加上相縣大戰少帥軍丁疾所部又倒了八輩子血黴,碰巧撞上了秦軍正規軍的隴西精銳,輸得要多淒慘有多淒慘,所以少帥軍將士也難免要草木皆兵,畏敵如虎。
已經在實戰中積累了不少經驗的項莊迅速發現這一危險,當天傍晚就派人進城向項康稟報這一情況,項康也馬上拿定主意,決定在第二天就把自己的指揮部搬遷到城外營中,以此穩定人心,鼓舞士氣,讓自己信得過的項聲率軍守衛彭城城池,又從自己直屬的中軍隊伍裡抽調了一支千人隊給項聲補強兵力,防範秦軍繞過少帥軍的城外營地,直接偷襲彭城。
對此,喜歡光明正大的範老頭倒是高舉雙手支持,覺得項康總算是雄起了一把,周曾卻頗有一些擔心,向項康提醒道:“少帥,還是小心點的好,暴秦軍隊勢大,你出城了以後,城裡隻怕會有人生出異心,尤其是之前向我們獻城的彭城縣令王詠,他可是一個見錢眼開隨風倒的人。”
“放心,我會叫項聲仔細小心的。”項康答道:“王詠那邊也沒事,他如果敢有異心,我自然會有辦法對付他。”
做好了必須的充分安排後,次日一早,項康便在漫天的風雪中帶著自己的親兵隊走出了彭城,把自己的指揮部轉移到了彭城西門外的少帥軍主力營地中,至此,少帥軍的彭城駐防也基本定形,項聲率軍四千守城,城外的營地之中則集結了項康目前能夠動用的所有機動兵力,數量一舉突破兩萬人,也徹底打破了少帥軍此前在一個戰場上動用的兵力最高記錄。
但是很可惜,少帥軍的兵力仍然遠遠處於下風,章平的軍隊是五萬人,再加上奉命趕來增援的碭郡秦軍六千餘人,秦軍的總兵力便達到了五萬六千之多,即便留下了三千軍隊守衛之前奪占的相縣和蕭縣等地,前線兵力也仍然超過少帥軍的總兵力一倍都還不止。而更讓項康憂心忡忡的是,章平軍中還有著數量不明的秦軍隴西精銳,這些精銳部隊不但裝備比少帥軍更好,戰鬥力也比少帥軍的精銳部隊更強,一旦出手,同等兵力的條件下,少帥軍注定沒有任何勝算。
生死關頭,再是如何的憂心忡忡,項康當然也不敢流露出來,所以把指揮部搬遷到城外大營中後,召開的首個作戰會議上,項康的神情也依然和平時一樣的輕鬆自如,和麾下眾將有說有笑,就好象心裡半點都不緊張一樣。而當少帥軍眾將問起這一場仗如何打時,項康馬上就微笑說道:“當然是以守為主,暴秦軍隊遠道而來,糧草輜重無法保證穩定供給,這麼好的機會,我們憑什麼還要急著發起決戰?難道我們還是暴秦治下的屁民,還要幫暴秦軍隊節約糧草?”
眾將大笑,項康又笑著說道:“順便再告訴大家幾個好消息,我們的元帥項柱國已經送來書信,說他馬上就要率領我們楚國的江東精銳北渡長江,來彭城增援我們。馮仲將軍那邊,也馬上就要率領我們的南線軍隊從九江北上,走馳道過來增援我們。另外我們北部的劉季劉沛公,為了答謝我們上次幫他保住豐邑,也要親自率軍南下來增援我們。順利的話,我們的總兵力很快就要反超暴秦軍隊了。”
平時不愛說大話假話有一個好處,就是突然撒謊彆人很容易相信,所以聽了項康隨口捏造的喜訊之後,少帥軍眾將頓時就輕鬆了不少,心情也不再那麼緊張。項康則又說道:“好了,情況大家都知道了,彆急,用不著急著和暴秦軍隊決戰,先把免戰牌掛出去,專心閉營堅守。暴秦軍隊如果喜歡來攻營,就讓他們來好了,我們隻守不戰,看他們怎麼攻破我們辛苦修建的堅固營地。”
眾將唱諾,然後當然有人好奇問起什麼是免戰牌,項康也這才想起免戰牌好象是演義評書裡的玩意,可話已出口,項康還是叫人取來了一塊大木牌,讓周曾提筆在木牌上寫下‘免戰’兩個大字,叫人掛到了自軍的營門之上,用演義評書裡的手段告訴秦軍,說自軍沒有和他們野戰陣戰的興趣。——準確來說,是沒膽量和秦軍野戰陣戰。
演義小說裡的道具當然發揮不了任何作用,是日正午,來勢洶洶的章平依然還是遣使過營,約項康在第二天出兵決戰,項康一口拒絕,說自己暫時沒有興趣和秦軍決戰,還叫秦軍以後不必來回跑這麼麻煩,掛在大營門前的免戰牌一天不取下,自己就一天不會接受秦軍的搦戰。秦軍使者把消息回報到了章平麵前後,章平也頓時勃然大怒,一拍案就吼道:“項康逆賊不打!我們打!明天出兵,到楚賊營外列陣辱罵,激項康逆賊出兵!他如果還是不出兵,就給我攻營!”
依照章平的命令,次日清晨,秦軍一口氣出動四萬六千軍隊東進,到少帥軍營門外擺開了龐大戰陣,又派了許多大嗓門的秦軍士兵到陣前辱罵,粗暴問候項康的父母祖先,臉皮奇厚的項康卻絲毫不為所動,還反過來派了一些大嗓門的士兵到營門前回罵,從章平的十八代祖宗一直問候到了章平還沒有出世的孫子。臉皮厚度不夠的章平勃然大怒,不顧幾個部下的勸阻,當即命令揮師攻營。
章平的衝動也正中了項康的下懷,此前為了長期堅守彭城,少帥軍把自己的主力營地修建得堅固異常,除了建起丈高土牆保衛營地外,並建有女牆可供站立作戰,又在土牆之外修建了一道羊馬牆,羊馬牆外又有兩道壕溝保護,壕深丈半寬一丈,還在壕溝裡埋下了無數尖樁殺敵。秦軍要想攻破少帥軍的營地,除了正麵攻打有少帥軍重兵守衛的營門外,就隻能是以壕橋車上前,搭建起過壕道路,然後才能摸到少帥軍的營牆。
不過秦軍也有一定準備,除了已經趕造了一些壕橋車外,還趕造了大量的輕便飛梯對付少帥軍的營牆,所以即便是倉促發起攻營,秦軍也仍然打得有條不紊,先是用長盾上前,在少帥軍營外組建起大量的臨時工事,布置弓弩手壓製少帥軍的守軍,然後才推動壕橋車進攻,準備先打開一定數量的過壕道路,然後再發起總攻。
戰鼓聲中,秦軍的長盾列著整齊橫隊大步上前,少帥軍雖然拚命放箭阻攔,可惜寬大長盾卻擋住了少帥軍將士的大部分羽箭,所以少帥軍的弓弩阻攔始終收效不大,即便靠著運氣瞎蒙多少射殺了一些秦軍長盾手,卻還是擋不住秦軍長盾隊前進的步伐,眼睜睜的看著秦軍長盾隊逼到麵前,組成了一排排臨時工事,然後躲在長盾後麵的秦軍弓弩手馬上放箭還擊,與躲在羊馬牆後和營牆上的少帥軍將士對射得不亦樂乎。
還是在秦軍的壕橋車發起衝鋒時,戰場上的血腥程度才猛然上升了一個等級,為了能把壕橋車儘快推到壕溝旁邊搭橋,秦軍車隊才剛進入少帥軍的弓弩射程範圍內,秦軍戰鼓的敲打節奏就猛然加快,隻有圓盾護體的秦軍步兵也象發瘋一樣的全速衝鋒,躲在羊馬牆後和營牆上的少帥軍將士則是亂箭齊發,迎頭痛擊秦軍壕橋車隊,沒有長盾保護的秦軍士兵不斷中箭死傷,慘叫聲接連不斷,不過片刻時間,就有數十名秦軍士兵永遠的躺倒在了戰場上。
秦軍壕橋車隊也是靠近壕溝,少帥軍的箭矢就越是猛烈密集,躲藏在羊馬牆後的少帥軍將士輪流張弦放箭,在近距離內有力打擊秦軍步兵。同時少帥軍的營牆之後,還突然飛起了數十塊大石,劈頭蓋臉的直接砸到秦軍頭上,秦軍措手不及,頓時被砸得大亂,後麵的章平見了大驚,然後馬上醒悟過來,怒吼道:“無恥逆賊!竟然還在營裡準備了投石機!”
事還沒完,幫著弓弩手砸亂了秦軍的壕橋車隊後,躲藏在營牆背後的少帥軍投石機又靠著營牆上端的了望手指點,把石頭砸到了秦軍的長盾手頭上,秦軍的長盾沒辦法保護頭頂天空,也很快就被從天而降的石塊砸亂,羊馬牆後的少帥軍將士乘機接連放箭,射死了許多失去長盾保護的秦軍士兵,秦軍長盾隊也更加混亂,牽製少帥軍射手的力度也頓時大減。
攻營的不順讓章平更加惱怒異常,吼叫著馬上又投入了一千軍隊加強進攻,同時直接派兵衝擊少帥軍的營門。營裡的項康則從容指揮軍隊迎戰,一千弓弩手迅速從南北兩門分彆出營,借著羊馬牆的保護,貓腰跑到西麵來參戰,幫助體力下降的西門守軍抵禦敵人進攻,營門這邊更是采取輪射戰術,用密集箭雨把直衝而來的秦軍士卒射得人仰馬翻,屍橫遍地。
實在是抵擋不住少帥軍的猛烈箭雨,自打從關中出兵以來,秦軍也第一次出現了被迫後退的情況,同時姚昂和董克等將也苦勸章平不要衝動行事,不要在準備不足的情況下過於用力,自挫兵鋒。章平無奈,也隻好讓人敲響金鉦,撤回了前線軍隊,留下滿地屍首和橫七豎八的破爛壕橋車。結果秦軍剛退,之前一度緊張萬分的少帥軍將士中也馬上爆發出了如雷歡呼,士氣大為提升,軍心也受到鼓舞。
事還沒完,秦軍才剛退走,項康馬上又讓此前罵陣的少帥軍將士出營,到營門外繼續高聲辱罵章平,周曾見了奇怪,忙問道:“少帥,暴秦軍隊連壕橋車都扔了,擺明了已經不準備再發起進攻了,你怎麼還叫人出去罵陣?”
“敵強我弱,敵眾我寡,敵人的主將如果保持冷靜,我們這一場仗就很可能凶多吉少。”項康答道:“所以沒辦法,隻有拚命的激怒章平,讓他失去冷靜,始終處於不理智的狀態,我們這一場仗才有獲勝的希望。”
周曾醒悟,趕緊點頭稱是,旁邊的範老頭卻是重重哼了一聲,不屑的說道:“又想投機取巧!”
手段是卑鄙了一些,但卑鄙手段有時候就是比光明正大管用,少帥軍罵手又跑到營外當眾辱罵章平後,章平果然中計,大怒下幾乎又想催軍攻營,最後雖被姚昂等人死死攔住,章平卻還是氣得一腳踢飛了麵前的案幾,咆哮道:“收兵回營,全力趕造壕橋車、投石機和飛梯,改天再來找項康逆賊算帳!”
這一戰,秦軍的損失其實並不大,前後總共隻死了四百來人,重傷也隻有數十人,對於秦軍的龐大兵力來說,彆說是傷到元氣了,就是皮毛都沒有傷到。但是沒辦法,輸了就是輸了,自打兵出函穀關以來還沒打過一場敗仗的秦軍在軍心士氣方麵還是受到了一定影響,章平更是為此氣惱萬分,不管旁人如何規勸都毫無作用,回營之後一味的隻是催促士卒趕造器械,隻恨不得明天就再次發起攻營,把項康抓來車裂分屍,挫骨揚灰。
項康也很會火上澆油,秦軍回營沒過多久,項康就派人送來書信,聲稱說章平既然不肯答應與自己當麵談判,還不仁不義出兵攻打自己的營地,自己被迫無奈,隻能是和魏國締結盟約,幫魏國拖住秦軍,為魏咎周福的軍隊爭取到乘機進兵關中的機會,還勸章平趕緊退兵回去救援關中,不要再在彭城浪費時間。書信的語氣傲慢,把有恃無恐的小人嘴臉擺到了十足,還拐彎抹角的嘲笑了章平幾句。
項康的傲慢態度當然讓章平益發的暴跳如雷,旁邊的姚昂卻看出不對,忙向章平進諫道:“將軍息怒,項康逆賊故意激怒於你,擺明了是想誘你出兵猛攻他的堅固營地,讓他可以憑借營防工事消耗我軍,我軍一旦久攻不下,必然師老人疲,陷入困境。望將軍切莫中計,冷靜行事,不要一味的隻是正麵強攻,另想辦法破敵。”
“用不著那麼麻煩,一群烏合之眾,就算有再堅固的營地,也絕對擋不住我們大秦軍隊!”章平怒氣衝衝的說道:“今天這一仗,我們隻是輸在準備不足上,等我們準備了足夠的攻營器械,絕對可以拿下亂賊的營地!”
實在勸不動章平,姚昂也隻好歎息罷休,章平則親臨後營監督秦軍將士趕造攻營器械,在一天多時間裡,足足打造了一百二十輛壕橋車,六十架拖拽式投石機,還有六百架輕便飛梯,然後章平馬上催軍出戰,在攻營失敗後的第三天早上,再一次向少帥軍的營地發起正麵強攻。
秦軍的這次出動當然非同小可,除了準備從西南兩個方向同時發起進攻外,章平還決定動用被章邯視為珍寶的隴西精銳參加攻營戰。而秦軍出動的消息報告到了項康的麵前後,項康也馬上召集少帥軍眾將做戰前動員,咬牙切齒的對少帥軍眾將說道:“彭城能不能守得住,就看今天這一戰了!暴秦軍隊這次來攻打我們的營地,肯定是主力儘出,絕對不會再留任何後手,我們今天麵對的,肯定是苦戰!惡戰!血戰!望眾位率領軍隊奮勇殺敵,堅決守住我們的營地!守住我們的彭城!”
“把我的話告訴每一名士卒,今天這場仗,我們隻許勝,不許敗!打贏了,我們就一定能堅持到援軍趕到,扭轉戰局!打輸了,我們誰也彆想活命!暴秦那邊已經放出話來了,隻要攻破了我們的營地,不管我們的士卒是否投降!一律斬殺!一個不饒!”
也是湊巧,少帥軍眾將齊聲唱諾,領命而去之後,親兵又匆匆領來了一個劉老三的信使,說是劉老三親自率領的援軍,已經在昨天傍晚抵達了距離彭城隻有四十裡處的位置,今天就可以抵達彭城戰場增援項康。項康聞報大喜,馬上吩咐道:“快,派快馬北上去和沛公聯係,把我們現在的情況告訴他,請他加快速度南下,幫我分擔壓力。”
“少帥,應該沒必要把我們現在的情況告訴劉季吧?”旁邊的周曾低聲提醒道:“不然的話,他如果覺得我們形勢危急,就有可能選擇隔岸觀火,故意放慢進兵速度探聽風色,讓他隨時可以抽身離開。”
項康猶豫了一下,說道:“事情到了這步,不能再對友軍隱瞞什麼了。放心,劉季那個人分得清楚輕重,他知道我們一旦兵敗,章平匹夫下一個目標肯定是他,為了他自己,在這事上他不會糊塗。”
也彆說,項康這話還真不是拿來安慰周曾和安慰自己,因為項康清楚記得,曆史上的劉老三在信義方麵雖然不怎麼樣,可是在反秦大事上卻從不含糊,從來就沒有做過對不起反秦友軍的事,沒有什麼不好的口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