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少帥,既然你下不定這個決心,那小使替你做這個主!”
大聲吼完了這句話,那自稱魏使的中年男子嗆啷一聲拔出腰間寶劍,滿臉殺氣的直奔秦軍使者趙頤過來,口裡還再次大喝,“暴秦狗賊!受死!”
“魏使冷靜!”周曾焦急大喊。
“攔住他!拿下!”
項康的語氣也十分焦急,兩旁項康的親兵反應很快,立即各挺戈戟而上,飛快去阻攔那魏國使者刺殺趙頤,可是魏國使者的動作卻更快,還沒等項康的親兵攔在他和趙頤之間,就已經搶先一步衝到了趙頤的麵前,大喝一聲挺劍就向趙頤當胸刺下,“死!”
做夢也沒想到魏國使者會這麼決絕,當著彭城主人項康的麵竟敢刺殺自己,毫無準備的趙頤當然被殺了一個措手不及,不過還好,再是如何的魂飛魄散,自然反應還在,魏國使者挺劍刺來時,趙頤還是在下意識間的向右飛快一閃,躲開了魏國使者的致命一劍,可魏國使者的利劍還是刺中了趙頤的左肩,鮮血飛濺間,趙頤也發出了殺豬一般的嚎叫,“哎呀!”
“死!”
一劍刺偏,魏國使者仍然不肯罷休,拔劍又要向趙頤當胸刺下,可惜項康的親兵已然上全阻攔,一個親兵用戟打飛了魏國使者的手中寶劍,另外一個親兵則從背後抱住了魏國使者,其他的親兵也一哄而上,七手八腳的把魏國使者按在了地上,魏國使者掙紮大吼,堂上亂成一團。
“上使!上使!你沒死吧?”項康和周曾一起衝到趙頤的麵前,一邊焦急的檢查趙頤傷勢,一邊更加的大吼道:“快!快!快去傳醫工!傳醫工來給上使治傷!”
還是到了這個時候,一度三魂嚇飛了六魄的趙頤才總算是回過神來,先看了自己受傷的部位不是致命要害,然後趙頤才臉色蒼白的向項康問道:“少帥,你這裡怎麼這樣?怎麼外來的使者,也敢在你的麵前仗劍殺人?”
“上使恕罪,在下也沒想到這個魏使會有這麼大的膽量,竟然敢當著我的麵刺殺你。”項康請罪道:“在下對上使保護不周,讓上使受了傷,是在下之罪。請上使放心,關於這件事,在下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項少帥,不要和這個暴秦使者羅嗦,一劍宰了他!”被按在地上的魏國使者掙紮著大吼道:“你放心,我們魏王已經在集結兵馬向關中進兵,隻要你這裡拖住暴秦軍隊一段時間,我們魏國的大軍就能殺入關中,斬殺暴君胡亥!隻要你頂住暴秦軍隊一段時間,我們的軍隊殺進關中,暴秦軍隊就肯定得退兵了!”
“住口!”項康怒喝,又憤怒說道:“魏托,本少帥敬你是魏國使者,對你以禮相待,你不感謝本少帥就算了,竟然還敢當著本少帥的麵,刺殺本少帥的客人!把他綁了!”
項康親兵唱諾,趕緊拿來繩索捆綁魏國使者,魏國使者掙紮咆哮,大吼道:“放開我!放開我!姓項的,你聰明的話就馬上放開我,再一刀宰了暴秦使者!彆以為你投降了暴秦軍隊,暴秦軍隊就會饒你活命!不要忘了,你是楚國名將項燕之後,又是你首舉反秦義旗,殺了無數的暴秦官兵,投降了暴秦,暴秦絕對不會放過你!絕對不會放過你!”
吼叫著,魏國使者還又近乎絕望的嘶喊道:“隻有和我們魏王聯手,才是你的唯一活路!你這裡隻要拖住暴秦軍隊一段時間,我們魏國的大軍就可以乘機殺入關中,攻破鹹陽,斬殺暴君胡亥!你千萬不要犯糊塗!千萬不要犯糊塗啊!”
聽著魏國使者的嘶喊,項康臉色陰鬱,神情還明顯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喝道:“堵住他的嘴,把他押下去,一會再找他算帳!”
按照項康的吩咐,魏國使者被堵住嘴強拖下去了,同時醫工也急匆匆趕來給趙頤治傷,好在魏國使者這一劍沒有刺中致命要害,趙頤的流血雖多,卻沒有太多的危險,經過醫工的一番迅速救治後,趙頤的血還是被很快止住,傷口也被很快包紮完善。項康不敢放心,除了讓人把趙頤帶到自己居住的後院去好生看護外,又讓醫工時刻守護在趙頤的身旁,防範趙頤的傷勢突然惡化。
傍晚時,項康親自過來探望趙頤,先是詢問了趙頤的身體情況,然後又向趙頤行禮請罪,語氣十分誠懇的說道:“上使恕罪,想不到當著在下的麵,竟然也讓你的貴體受傷,在下真是萬死難恕其罪。但在下可以對天發誓,在下絕對沒有故意縱容魏使刺殺你的意思,請上使千萬明查,也請上使務必稟明章邯上將軍,還有章平將軍,在下真沒有故意傷害他們使者的意思。”
知道如果不是項康的親兵及時阻攔,自己這條命今天就已經送掉了,趙頤當然也相信了項康的話,不但沒有指責項康對自己的保護不周,相反還安慰項康說自己沒有責怪的意思,項康聽了大喜,忙讓人取來貴重禮物送給趙頤,當做自己的賠罪之禮。趙頤禮節性的推辭,又問道:“項少帥,那個魏國使者,你打算怎麼處置?”
“在下已經把他趕出彭城了。”項康回答,又說道:“請上使放心,在下沒有和他締結什麼盟約,還寫了一道問罪書信讓他帶給魏咎,讓魏咎自己處置他這個無禮使者,魏咎如果不給在下一個交代,在下也絕對輕饒不了他!”
很是不滿項康沒有把傷害自己的魏國使者斬殺,可是身在敵營,命懸他人之手,還算懂得進退的趙頤也隻好強忍怒氣,乘機又勸說項康及早投降秦軍,但項康卻死活下不定這個決心,一再托詞說自己需要時間考慮,始終沒有給趙頤準確答複。末了,項康還半強迫的請趙頤收下了自己的謝罪禮物,然後才告辭離去,讓趙頤安心休息。
第二天即將接近正午時,項康再度過來探望趙頤的傷勢,得知趙頤的傷勢平穩沒有惡化後,項康先是鬆了口氣,然後馬上拿出了一道密封的書信,神色緊張的說道:“上使,剛收到的消息,你們的前鋒距離彭城已經隻有三十裡了,這是在下寫給章平將軍的書信,還請上使辛苦一下,現在就出城去和貴軍聯絡,請貴軍暫時不要急著發起進攻,避免傷了和氣,也請上使把在下的書信交給章平將軍,請章平將軍決斷。”
乾的就是來回跑腿的差使,項康的這個要求趙頤當然不能拒絕,當下趙頤隻能是帶傷起身,在項康親兵的攙扶下走出縣寺,登上自己之前帶來的馬車,立即出城西進去和秦軍聯絡,並順利在彭城以西不到二十裡的地方,迎頭碰上了秦軍的先鋒隊伍。然後又在秦軍先鋒的指引下,很快就遇上了章平率領的秦軍偏師主力,與章平見了麵。
也彆說,看到趙頤帶傷歸來,章平還真被嚇了一跳,一度以為是項康下的毒手,少帥軍這次要和自己血拚到底。不過在趙頤仔細介紹了事情的原委後,章平卻又馬上就勃然大怒,咆哮道:“魏咎逆賊!好大的膽子,使者敢殺我們的使者就算了,竟然還敢乘虛攻打關中,偷襲我們的後方!將來不把你這個逆賊車裂處死,難消本將軍心頭之恨!”
“章將軍,這事最好還是趕緊稟報給上將軍,請上將軍做好防備。”趙頤建議,又說道:“項康那個逆賊雖然嘴上說他沒有和魏咎逆賊締結盟約,但他究竟是怎麼做的,也隻有他自己知道,我們如果上了他和魏咎的當,隻盯住了他而疏忽了對魏咎逆賊的防範,給了魏咎逆賊可乘之機,那我們的麻煩就大了。”
章平點頭,卻不急著立即寫信向章邯告急,隻是趕緊打開了項康的書信觀看內容,結果讓章平冷笑的是,項康在書信上除了異想天開的一再懇求章平不要急於發起進攻外,又提出希望和章平約定時間和地點,各自隻帶少許衛士當麵談判。然後章平也不猶豫,馬上大喝道:“傳令全軍,加快前進,務必要在申時二刻之前趕到彭城,為我們爭取安營紮寨的時間。”
按照章平的要求,秦軍主力立即加快了前進速度,並依令在申時二刻之前趕到了彭城西郊十餘裡處,北依穀水安紮營地,同時性格還算小心的章平又派出大量斥候探察周邊動靜,防範項康在彭城外圍布置伏兵。
其實秦軍斥候這麼做也就是走個過場,彭城地處平原,周邊沒有任何山地峽穀可以埋藏伏兵,僅有一些樹林也大都小得可憐,就算有伏兵也藏不了多少人,發揮不了任何作用。不過誰也沒有想到的是,秦軍斥候在例行公事的時候,竟然還真有那麼一點意外收獲——兩名從北而來的騎士,突然出現在了秦軍斥候的麵前,秦軍斥候上前阻攔時,那兩名騎士不但沒有停下接受檢查,相反還拍馬狂奔,直接衝向了彭城北門的渡口方向。
這個時候馬匹寶貴,騎馬而來的人本來就顯眼,又看到他們是直接逃向彭城後,秦軍斥候當然是馬上全力追趕,可惜那兩人的騎術相當不錯,又甚有逃命經驗,竟然硬生生的擺脫了秦軍斥候的追擊,搶先一步逃到了目前還被少帥軍控製的彭城北門渡口,獲得了少帥軍的渡船相助,在秦軍斥候的眼皮子底下逃進了彭城。
也還好,秦軍斥候並不是白辛苦,那兩名騎士拍馬狂奔間隻顧逃命,一不小心把隨身的包裹掉在了路上,秦軍斥候揀起包裹打開,發現裡麵除了有一些尋常的日用之物外,竟然還有一道另一支反秦義軍首領劉季寫給項康的書信,秦軍斥候也馬上如獲至寶,趕緊把書信送回大營向章平請功。
先來看看那兩名送信騎士的情況,因為他們自稱是受了劉老三的命令來給項康送信,過河之後,他們當然很快就被送到了項康的麵前。項康再一細看來人模樣時,又馬上認出,這兩名劉老三的信使中,有一人正是曾經在留縣與自己有過一麵之緣的賓客周苛,然後項康也不遲疑,一邊趕緊讓人準備酒食款待,一邊微笑著向周苛問道:“周先生怎麼來了?是不是沛公讓你來的?”
“回稟少帥,正是如此。”周苛如實回答,又說道:“沛公他還讓小人給你帶來了一道親筆書信,但是小人剛才一時不慎,不小心把書信掉在了路上,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那道書信應該被暴秦軍隊的斥候揀去了。”
“是嗎?書信內容要不要緊?”項康問道。
“很要緊,可以說是十分重要。”周苛露出了神秘笑容,微笑說道:“不過請少帥放心,那道緊要書信其實不是寫給你看的,是寫給暴秦軍隊的主將章平看的。”
“先生此言何意?”項康這次是真糊塗了。
“少帥恕罪,這事在下得從頭道來。”周苛清了清嗓子,然後才說道:“我們沛公收到消息,聽說暴秦的上將軍章邯派遣偏師向彭城殺來後,雖然也馬上著手準備南下增援少帥你的軍隊,可我們沛公又十分擔心,擔心少帥你就算擋住了暴秦的偏師,也擋不住暴秦軍隊的主力,暴秦主力活動在陳郡境內,對少帥你和我們始終都是巨大威脅,所以我們沛公苦思冥想,冒昧替少帥你布置了一個移禍魏咎之計。”
“移禍魏咎?”項康瞪大了眼睛,旁邊的周曾和範老頭也是瞠目結舌。
“不錯,移禍魏咎!”周苛大力點頭,又說道:“魏咎與周福不仁不義,對其他反秦義軍下手同室操戈,又在暴秦主力出兵關外時擁兵自保,坐視對他們有大恩的張楚被暴秦軍隊攻滅,無情無義到了極點。所以我們沛公就故意寫了一道書信,在信上聲稱說他已經與魏國和解,準備與少帥你聯手拖住暴秦軍隊,為魏咎西進關中創造機會。又說魏咎正在魏地秣兵曆馬,隻等暴秦主力西進彭城,就馬上乘機殺入關中,直搗鹹陽!”
得意洋洋的說完了劉老三的書信內容,周苛又更加得意的說道:“接著沛公又派小人緩緩南下,聽得暴秦軍隊抵達彭城後再迅速過來,在路上故意讓暴秦斥候撞見,又裝做慌不擇路,故意把他的書信遺落。然後暴秦斥候隻要這道書信交到章平麵前,章平就一定會把消息告訴章邯匹夫,章邯匹夫就很可能會帶著主力北上,先去找魏咎的麻煩,少帥你也可以從容對付暴秦軍隊的偏師了。”
大堂上鴉雀無聲,項康和周曾麵麵相覷,壓根都不敢想象這世上還有這麼湊巧的事,少帥軍在這邊不擇手段的挑動章邯主力北上去找魏咎的麻煩,為自軍減輕壓力,劉老三竟然也來了這麼一招,還同樣是把章邯的火力引導到了魏咎的身上。
最後,還是範老頭打破了平靜,很是奇怪的向項康問道:“項少帥,你和劉季長得一點都不象啊?怎麼你們倆的行事手段,不但極其相象,還象得就好象是親兄弟一樣?”
項康莞爾,然後很是發自肺腑的說道:“範公所言極是,在這方麵,我確實和沛公是一脈相承。”
…………
與此同時,劉老三的親筆書信也已經送到了章平的麵前,結果魏咎和他的魏國軍隊這下子當然是倒足了大黴,前有項康讓人假冒魏使卑鄙陷害,後有劉老三的無恥栽贓,章平當然也一下子就把魏咎痛恨到了極點!而破口大罵之餘,章平也再沒有任何的猶豫,馬上就把這些情況寫成了書信,派快馬送回陳縣,讓自己的兄長章邯知道魏咎準備偷襲關中的齷齪計劃!
沿途諸城都已經被秦軍奪回,章平和章邯的聯係相對來說已經比較容易,章平書信隻用了三天多點的時間,便順利從彭城前線送回到了陳縣,麵呈到了正帶著主力在陳縣休整的章邯麵前。而得知這些情況後,章邯當然也是又驚又怒,下意識就生出了立即出兵北上,優先剿滅魏咎和魏國軍隊的念頭。
當然,要章邯下定這個決心也不是那麼容易,偏師本來就已經距離主力過遠,主力再北上魏地的話,距離更遠的偏師如果遇到什麼危險,主力肯定更難及時營救。不過對項康和劉老三這兩個卑鄙小人來說還好,確保關中不能再被威脅是章邯目前的第一大事,考慮到自軍主力東進彭城之後,魏咎如果真的乘機出兵偷襲關中,自己肯定沒辦法向秦二世和趙高交代,稍有不慎還有可能官位不保,甚至人頭落地,所以反複的思量研究之後,章邯還是逐漸傾向於了優先出兵魏地。
最終促使章邯下定這個決心的是兩個原因,一是碭郡方麵提供的少帥軍相關情報,上次少帥軍西征碭郡,因為各種原因打得頗為不順,甚至還暴露了少帥軍依然不擅長打陣戰和打硬仗的弱點,這點一度讓項康十分失望,可是現在卻因禍得福,通過這樣的情報分析,章邯當然覺得少帥軍其實不難對付,光憑章平的偏師,完全有希望直接乾掉項康,拿下彭城,即便久攻不克,也有絕對的把握全身而退,用不著過於為偏師的情況過於操心。
其次是來自鹹陽方麵的催促,章邯出兵關外後,著急平定叛亂的胡亥和趙高三天兩頭就派人來逼著章邯儘快蕩平關外反賊,雖說章邯很清楚要想達到這個目的不是一朝一日可以辦到,也努力向鹹陽報告關外的現實情況,請胡亥和趙高多給自己一點時間。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章邯當然更不能容許其他的反秦義軍對關中形成威脅——不然的話,章邯還怎麼向胡亥和趙高交代?
也正因為有這兩個客觀原因的存在,思來想去之後,為了謹慎起見,章邯還是下定了優先對付魏國的決心,然後一邊提兵北上來找魏咎和周福的麻煩,一邊遣使聯絡章平,交代章平用兵務須謹慎,彭城能打得下來就打,打不下來也沒關係,可以暫時退卻小心自保,等自己乾掉了魏咎,再讓秦軍主力依托可以從敖倉運糧直抵彭城的穀水航道東進,來找項康這個首鼠兩端又搖擺不定的卑鄙小人報仇算帳。
給章平書信的最後,章邯還沒忘了提醒章平一句,要章平不要把破敵希望過於寄托在項康的主動投降上,讓章平優先采取少帥軍最不擅長的陣戰破敵,千萬不要弄險作戰,陰溝裡翻船,給項康鑽了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