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路被強行打開的那一刻,長德公立刻察覺。
“這……”
長德公瞠目結舌。
既然是天罰,當然不可能讓人跑掉,在劫雲籠罩之下,上禁五行遁法,下克陰司鬼術。實力低於化神的修士飛都飛不起來,隻能老老實實地用兩條腿跑。
彆說現在不是子時,就算是,也休想打開陰陽路。
天雷本來就是極正的陽罡,天生克製陰氣,鬼神見了都要躲,更不要說這是天罰。
所以是誰打通了黃泉邊界,怎麼做到的?
這可是長德公用功德金光都沒法突破的雷光。
天罰象征著天庭的極致權威,以及某種浩瀚可怖的天道之力,連功德金光也不敢攖其鋒,被迫退避,什麼東西能比功德金光更好使、更強硬?
長德公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滔天魔氣噴薄而出,毫無遮掩之意。
眼看著魔氣無懼天罰,撕裂地界而出,遠處旁觀的人也紛紛麵上變色。
“難道那個傳聞是真的?”西檾上人喃喃自語。
據說能對抗天道之力的,唯有天魔。
修真界一直有這個傳聞,在天道之外更有天魔,那是一種截然不同的“道法”,稱作天魔秘法,像天道一樣可以參悟出百十種上乘法術,擁有毀天滅地之能。
邪修可以說是天底下最願意相信這套說辭的人。
以邪修的無惡不作,前期修為提升得很快,可是後來的路又要怎麼走呢?悟道是根本悟不了的,西檾上人能有今日,是窮儘了畢生之力多方算計謀奪而來,個中凶險不消細說,連西檾上人都不想重來一遍。
然而這點底牌隻夠他在修真界廝混,再往上就不夠看了。
西檾上人就不敢正麵對上妖尊,他蟄伏不出,正是跟嶽棠那樣靜待時機,等三界大亂。
嶽棠喬裝一番之後就敢站在明處,以南疆屍仙之名攪風攪雨,而西檾上人沒法這麼乾。
……主要是不敢,不是不想。
西檾上人的眼光好,手段狠,本來可以在這場亂局裡獲得更多好處,就是因為實力不夠,隻能硬生生地忍著。
如果天魔秘法不是空穴來風呢?
西檾上人情不自禁地上前幾步,雙手握拳,死死地盯著天罰雷柱之下瘋狂湧動的魔氣。
能擋住天罰嗎?
嶽棠能以一己之力,從天罰裡活下來嗎?
……
嶽棠有一種奇妙的感覺,熟悉的氣息裹住了他渾身上下,他的所思所想可以無隙地傳遞出去,而他也“看見”了巫錦城所做的一切。
巫錦城的驚怒,巫錦城的果決……
整座骨島臨時變為鬼域。
一個嶽棠從未見過的、名叫圖真的巫儺,對通往楚州的黃泉道陰陽路了如指掌,有他帶路,眾人才能在最短時間趕到這裡。
青鬆派修士耗儘真元,繪出符籙,把黃泉路上的怨魂與很多巫儺的魂魄一起送進了魔劍之中。
周宗主帶著劍修,拚命幫巫錦城撕開了陰陽路。
現在劍修與符修們都已經功成身退,隻餘巫錦城一人來到嶽棠麵前。
看似孤身犯險,但是巫錦城“身後”還有很多人,他們都願意孤注一擲,儘己所能。
——周宗主靈性受損,已經變回原形,其他人也昏迷不醒,被穿著屍傀的巫儺們抬走了,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恢複。
雷光還在不停地摧毀著黃泉邊界,嶽棠仿佛看到了那些巫儺匆忙撤退的背影。
如果嶽棠與巫錦城沒有成功,天罰雷柱徹底降落,腳下這個裂口根本無法合攏的陰陽路也會遭受重創。
這點距離根本不夠。
巫儺扛著的符修與劍修們完全來不及逃到安全的地方。
也就是說,他們都把性命托付到了嶽棠與巫錦城手裡。
沒有質疑,沒有退縮,沒有為了保命而留力。
他們豁出去做完了應該做的事,在昏迷前也做好了死的準備。
恍惚間,嶽棠想到了秦樂,那個在青史裡儼然成為傳奇的案子,想到自己前幾世遇到那位重傷昏迷的秦大人,大約就是這種感覺吧——他接手的,是一個寄托了無數信任與性命的沉重擔子。
“再一次。”
嶽棠自言自語。
他不知曉彆人被心魔完全侵入神魂是什麼感覺,他隻感覺到一陣輕鬆,之前雷光淩遲神魂的劇痛也消退了不少。
他聽不到巫錦城的聲音,可是巫錦城的意識無所不在。
填滿了他,成為了他。
受到魔氣撞擊,本該劇烈動搖的道心,紋絲不動。
就似巫錦城的所思所想,正是嶽棠的所思所想。
道者與心魔,渾然一體。
“……知我之心,解我之意。”
嶽棠拔|出魔劍。
速度快到他感覺雷光都變慢下來。
嶽棠也親身體會了劍修拔劍的那一瞬,神魂與真元同時沸騰的炙熱欲|望。
——養劍鍛誌,潛心修煉,為的就是這一刻。
巍巍天庭的凜然不可犯,隻配為此刃添光增彩。
無數怨魂的哀嚎聲隨著魔劍出鞘而現世。
天罰之下,他們本來不應發出任何聲音,就會灰飛煙滅,可是現在他們好像搶到了機會,那種可以輕易抹去他們存在的可怖氣息越是接近,這個聲音就越響,貫徹天地。
長德公尚不覺得什麼,其餘人無論相隔多遠,都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見鬼,這是什麼東西?難不成是無間地獄的門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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