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老七出去過,走親戚並不讓琵琶格外高興。榆溪獨自去拜年,何乾帶孩子另外去。秦乾不一齊去。兩個老媽子帶孩子太多餘,明擺著是為了賞錢。“是沈家的親戚,你認得清,還是你去。”秦乾豪爽的說。琵琶梳洗過,抬起頭來讓何乾拿冷冷的粉撲給擦上粉。何乾自己不懂得化妝,把張臉塗得像少了鼻子。陵也擦了粉。姐弟倆同何乾擠一輛黃包車,搶著認市招上的字,大聲念出來。電線杆上貼了一張紅紙,琵琶念了出來:“賣感冒,賣感冒,”“誰見一準就病倒。”有個自私的人想把感冒過給彆人。“彆念。”何乾說,“看都不該看。”“我又不知道寫了什麼。”“你會感冒,你先看到。”陵笑道。秦乾不在,他就活潑些。他們到沈家的一門親戚家,叫“四條衡”,在天津的舊區,是一幢很大的平房。先到一扇小門前,老傭人從長板凳上站起來,帶著穿過了肮臟的白粉牆走道,轉彎抹角,千門萬戶,經過的小院是一塊塊泥巴地,到處晾著襤褸的衣服。遇見的人都麵帶笑容,一轉身躲進了打補丁的破門簾後。小孩子板著臉躲開了。他們都是一家人,並不是房客,可是何乾也認不出是誰。走了半天,終於快到了,改由這一家的媳婦帶路,進到老人家房裡。裡頭很陰暗。聽說他的眼睛不好,說不定半瞎了。琵琶叫他二大爺,是她祖父的侄子,第一代堂兄弟的兒子,可是年紀比她祖父還大。他總坐在藤躺椅上,小小鬥室裡一個高大的老人。瓜皮小帽,一層層的衣服。舊錦緞內衣領子洗成了黃白色,與他黃白的胡須同樣顏色。他拉著孩子的手。“認了多少字啦?”“不知道。”琵琶說。“有一百個吧?”“大概吧。”“有三百個吧?”問話中有種饑渴,琵琶覺得很是異樣。“不知道。”“請先生了沒有?”“老爺說今年就請。”何乾說。“好,那就好。會不會背詩?”琵琶還不會走路的時候,女傭會把她抱到她母親床上,跟她玩一會,教她背唐詩。琵琶記得在銅床上到處爬。爬過母親的腿總磕得很痛,青錦被下兩條腿瘦得隻剩骨架子。可是她還是像條蟲似的爬個不停。“隻會一兩個。”她也不知道記不記得牢。“背個詩我聽。”頓了一頓,她緊張的開口:“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背完了他不作聲。一定是哪個字記錯了。卻看見他拭淚,放開了她的手。琵琶立在那兒手足無措。這首詩她隻背誦字音,並不了解其中的含義。誌遠說二大爺在前清做過總督,她倒沒聯想到詩裡的改朝換代。她聽人說過革命黨攻破了南京城,二大爺是坐在籃子裡從城牆上縋下來逃走的。南京也在詩裡說的秦淮河畔。傭人們背著她也說“新房子”會送月費給“四條衡”,因為新房子闊,做了民國的官。二大爺總不收,怪他們對皇帝不忠,辱沒了沈家。可是他兒子瞞著他收下了,家裡總得開銷。“好,好。”他說,不再拭淚了。“有什麼點心可吃的?”他問媳婦。“改天再來叨擾吧,二大爺。”何乾說。“不,不,吃了點心再走。舂卷做好了麼?”“還沒有,”他媳婦說,“有千層糕,還有蘇州年糕,方家送來的。”她約摸五十歲,穿得像老媽子,靜靜站在門邊,一雙小腳,極像仆傭。房裡的金漆家具隱隱閃著幽光。她啃一聲打掃喉嚨。“新房子送了四色禮品來。我給了兩塊錢賞錢。”他不言語。她又吭一聲。“他們家的一個兒子剛才來了,他父親叔叔還沒回來。”她不說他們在北洋政府做事。“叫一個人去回拜。”“是。”何乾從不讓琵琶和陵留下來吃茶吃飯,知道他們家裡艱難,好東西都留給老人家吃。有時候二大爺的兒子會進來,也站在門邊,他媳婦就挪到另一角。他兒子矮,比他父親坐著高不了多少,總是咕嚕著“是”。琵琶其實沒仔細看過他們的長相,隻認得年青的一輩,因為他們前一向會到她家裡,男孩女孩都有二十歲大,叫她小姑。她母親姑姑在家的時候常請他們過來,可憐他們日子過得太窮苦。琵琶到“四條衡”很少見著他們。她總是一來就給領著到二大爺房裡,那間屋子舒服漂亮,然後就又給領著出了門。她在這裡察覺到什麼彆處沒有的,以後才知道是一種圓熟,真正的孔教的生活方式,總也是極近似了。可能是因為沈家世代都是保守的北方的小農民,不下田的男子就讀書預備科舉考試,二大爺就是中了舉的人。宦途漫漫,本家親戚紛紛前來投奔,家裡人也越來越多。現在由富貴回到貧困,這一家人又靠農夫的毅力與堅忍過日子。年青人是委屈了,可是儘管越沉底的茶越苦,到底是杯好茶。“新房子”是一所大洋房,沈六爺蓋的,他是北洋政府的財政總長。當時流行的是北京做官天津住家,因為天津是北京的出海港口,時髦得多,又有租界,萬一北洋政府倒了,在外國地界財產還能得到保障。沈家這一支家族觀念特彆重,雖然是兩兄弟,卻按照族裡的大排行稱六爺。家裡有老太太、兩位太太、孩子和姨太太。老太太按著姨太太進門的時間來排行,獨一無二的做法,單純一點,可也繞得人頭暈眼花,簡直鬨不清姨太太是兄弟哪一個的。最常見的是二姨太太,女客都由她招待。以前是堂子裡的,年紀大了,骨瘦如柴,還是能言善道,會應酬。琵琶始終不知道她是誰的姨太太。老太太廢物利用。大姨太太在頂樓主持裁縫工廠,琵琶最喜歡這裡,同裁縫店一樣,更舒服些。大房間倒像百貨公司,塞滿了縫衣機,一匹匹的衣料,燙衣板,一大卷一大卷的窗簾料子,銅環。長案上鋪了一床被單,預備加棉花。“給大姨奶奶拜年。”何乾說,行了個禮。姐弟倆也跟著說,倒不用屈膝。大姨太太離了縫衣機,還個禮。一身樸素的黑襖禱。低蹙的眉毛,小眼睛全神貫注。“噯,何大媽坐。老李,倒茶!坐。”“大姨奶奶忙啊。”何乾恭維道。她短促的一笑。“噯,我反正總不閒著。過年頭五天封了針線籃,這不又動手了。”“大姨奶奶能乾嘛。”“能乾什麼!還不是家裡人口太多,總有做不完的事情。”“是啊。”“見過老太太了?”“還沒有。橫豎是等,我就說先上來給大姨奶奶拜年。”她在縫衣機上踏著,一麵說沈家的親戚誰要結婚了,誰要遠行,誰又生了個女兒。“見過我們新姨奶奶了麼?”“沒有。”“蘆台人,才十六歲,很文靜的一個女孩子。”她說話的聲口聽不出新姨太太是她丈夫的還是丈夫的兄弟的,何乾也不敢問。大姨太太正在幫新姨太太踏窗簾。她兒子上樓來了。“來跟姐姐哥哥玩。”她說,“陵少爺比他大吧?”她兒子卻有自己的主張,扯著他母親衣襟粘附在身邊,嘟囔著不知道要什麼。“嗯?”她低低的叱了聲,想嚇走他。母子倆視線交會,攪擾的目光,他們家特有的,仿佛兩隻螞蟻觸角互碰,一沾即走。她從口袋裡摸出點錢來塞給他。“好了,去吧去吧!”“倆孩子多斯文啊,跟個小大人似的。不像我們這兒的,一點規矩也沒有。”她說。有個老媽子跑上樓來。“可找著了,何大媽,到處都找遍了。”她把聲音低了低,“見六爺吧?”六爺在樓下房間,端坐在小沙發上。琵琶和弟弟給他磕頭,他傾身要他們起來。他蓄著八字胡,很飽滿。“十二爺好?”他問何乾道。榆溪的大排行是十二。“見過老太太了?”除了這兩句再沒彆的話,何乾就帶他們出去了。老媽子等在門外,又領他們上樓,這次是到二樓的大客廳。更多女客來了,又開了一桌打麻將。他們向著房間另一頭的新姨太太過去。紫色開衩旗袍映著綠磁磚壁爐,更顯得苗條。新嫁娘的原故所以穿紫的。梳著兩隻辮子髻,一邊一個,額上覆著溜海,臉上的胭脂紅得鄉氣。她一直站著,客廳裡沒有她的座位,進來出去的人太多,個個都比她的地位高。她同樣是被冷落的人,便搭訕著找話說,免得開罪了客人。“少爺幾歲了?小姐呢?來了多少年哪?多大歲數了?是哪兒人哪?”何乾恭恭敬敬一句一個“十一姨奶奶”。究竟也無話可說,連新姨太太都走開了。何乾帶著姐弟倆轉了好半天,終於老媽子在門口招手叫他們。他們這裡倒學會了醫生的時髦手段,讓病人從這問候診室換到另一問,感覺上像動了。走過去是一整排的小房間,一色一樣的奶黃色牆,麻將桌上垂著綠珠燈罩。琵琶覺得很漂亮,一點也不知道賭場也是這樣子。他們在一個房間裡坐,又有打麻將的人進來了,挪到另一個房間,傭人送上了蒸糕。終於老媽子又來找他們。“見老太太去。”她咕嚕著說。琵琶每回見老太太總見她坐在床沿上,床簾向兩旁分開,就跟她的中分的黑錦緞頭帶一樣。她在雕花黃檀木神龕裡傴僂著身體,麵皮沉甸甸的,眼睛也沉甸甸的,說話的聲音拖得長長的。“過來讓我看看。噯呀,老何,這兩個孩子比我自己的還讓人歡喜。多大啦?都吃些什麼?”“沒大變,老太太,蒸雞蛋,豆付,鴨舌湯。”“鴨子現在不當時了。”“是啊,老太太。這一向就隻吃蒸雞蛋,豆付,冬瓜湯。”“要廚房給他們做這些菜。”老太太吩咐一個老媽子。琵琶一顆心直往下沉。“不,不,不用麻煩,老太太。”何乾說。“不麻煩。湯裡加點火腿行吧?豆付煮軟一點?加點蝦仁?”“大白菜,老太太。”“豆付和大白菜。”她對老媽子說,“還是小心點好,老何,兩個孩子嬌貴。你們太太好些東西不叫吃。唉,倆孩子怎麼扔得下。噯呀,還虧得有你們老人照顧喔。”“他們很聽話,老太太。”“十二爺怎麼樣?”壓低了聲音,表示這一次是認真問。“還不錯,老太太。”“我倒不放心他。他怎麼樣?”“不大常看見,老太太。樓下就兩個燒煙的。”“那兩個是下人?”“兩個燒煙的也整理房間,遞遞拿拿的。”“還有姨太太,不會不方便麼?”半笑半皺眉,又好笑又嫌惡。“衣服是拿到樓上洗的。”何乾補了句,似乎就情有可原。“你一定聽見了什麼。”何乾不能上前,所以雖然是低聲說的,卻像是舞台上的低語,遠遠的傳了出去。“我們都在樓上,老太太,燒煙的都是男的,不大常看見他們。”“不是說有一個還會打針?”何乾也低聲答道:“不知道,老太太。”“我就擔心這個。抽大煙是一回事,嗎啡又兩樣了。”“要是老太太下回見著了,倒可以說兩句。我們做底下人的是不敢說什麼的。”“噯,老何!我隻是伯母,伯母能說的也不多。你們太太也該回來管管了。”“是啊,太太回來就好了。”“這可不是說著玩的,老何。那麼年輕的人,一輩子還長著呢。”“可不是哩,老太太。”“噯呀,老何,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操心。將來叫我拿什麼臉見他母親?”她不想說等她死後。何乾知道她也隻是說說,跟榆溪的母親素來也不往還。至少從她口裡打聽不到什麼。現實是何乾真的知道的不多,也不想知道。碰上這種時候就可以老實的說什麼也不知道,也不會為了亂說話而惹惱了老爺。“隻希望老太太能說句話。”她說,傷慘的笑著。“讓那個男傭人給姨太太打針,也不看地方。”老太太著惱的說,“她也吃大煙吧?”“我們不知道。”何乾低聲說,像是剛說了什麼秘密。“一定也吃,才會帶壞了他。”老太太歎氣,“還虧你們這些老人來照顧孩子。”問話完畢便向孩子們說:“去玩去吧。要什麼東西跟他們要,家裡沒有的就叫人買去。”榆溪來了半個鐘頭,何乾帶著孩子在屋子的另一處。他從不帶老七來,怕她受不了新房子的規矩,新房子裡姨太太們都是安分守己的。榆溪和老七有自己的朋友,不過他要她跟她的姐妹們都不來往了,因為她們還是堂子裡的。他本人也跟朋友漸行漸遠,想安頓下來,儉省度日,所以才不要小公館,搬回家來住。這一向見的人也少了。老七也不能跟男人調笑,惹他妒忌。她很高興能哄得他花大錢,像是過年去賭錢。兩人誌同道合,孟浪魯莽,比什麼時候都要親密。有個朋友正月裡終日不閉戶,他們天天去,債台高築,終於吵了起來。她照堂子的規矩活動都在裡間,沒有興趣向外擴展。大理石麵的黃檀木五鬥櫃上擱著進口的銀盥洗用具,每個堂子裡的姑娘都有:高水罐,洗臉盆,漱盂,肥皂盒。她在中央的桌子吃飯,梳妝台鏡裡倒映出她的身影,斜簽著身子,乏味的撥著碗裡的熱茶泡飯。堂子裡的姑娘吃得很簡單,隻有幾樣鹵菜或是鹹鴨蛋。她也隻知道這種生活。榆溪煙癮過足了,從煙炕上起來,同她一齊吃飯,像獨獲青睞的客人。日子像是回到了過去,賓客都散了之後的一刻溫柔,靜靜坐下來吃鹵菜粥或茶泡飯。有時鴇母也一塊吃,他也不介意,覺得像一家人。連丫頭也曾沒規矩的坐下來跟他們一起吃飯,他也很喜歡。但是老七離了堂子之後唯一的改變就是容不下彆的女人接近兩人的生活。兩個燒大煙的仆人一個高瘦一個極矮,滑稽的組合。有一次矮子把長子擠走了,沒幾個月又回來了。老媽子們總說矮子會待得久。“矮子肚裡疙瘩多。”葵花說。一般的傭人總跟佞幸的人儘量少來往,遵守孔教的教誨,敬鬼神而遠之。可是矮子愛打麻將。男傭人的屋裡一張起桌子,他準在,怒視著牌,嘴裡罵罵咧咧的,揚言再也不打了。“不打隻有一個法子,剁了十根指頭。”廚子老吳說,“看見易爺的手了不?”他問打雜的小廝。矮子有次戒賭,自己說是輸光了家產,恨得剁下了左手無名指,作為警惕。“他九根指頭打得比十指俱全還好。”誌遠說。矮子懊惱的笑笑,麻點桔皮臉發著光,更紅了。琵琶和陵總吵著要他的手看,那隻指頭還剩一個骨節,末端光滑,泛著青白色。他也讓他們摸。他也同老傭人一樣應酬他們,儘管知道孩子其實無用。長子就不浪費時間應酬,隻是拖著腳在老爺的套間進進出出,誰也不理。他的肩膀往上聳,灰長袍顯得更長。臉色白中泛青,眼神空洞,視線落在誰身上,誰就覺得空空的眼窩裡吹出了一陣寒風。他坐在煙炕前燒大煙,聽老爺談講,偶而咕嚕一句,淡然笑笑,兩丸顴骨往上聳動。套間裡說的話隻有榆溪和燒大煙的兩個男傭人知道。老七跟他現在已經不說話了。隻有榆溪壓住一邊鼻孔清鼻子才會打破房裡的寂靜。老七的父親住在穿堂儘頭一個小房間裡。“聽說不是她的親生父親。”老媽子們低聲咕噥,“小時候把她賣到堂子裡的。”她們並不奇怪老七怎麼會養著他。誰都需要有個人。他是條大漢,一張灰色大臉,跟燒大煙的長子一樣,也穿灰布長袍,拖著腳在他女兒房裡掩進掩出的,悄然無聲。榆溪很不喜歡他也吃大煙,經常短缺,四處搜刮他們吃剩下的。燒大煙的傭人把煙盤拿出來清理,就放在穿堂的櫃子上,知道老頭子會把煙槍刮乾淨。實在沒法了,他也會到女兒房裡,低著頭,淡淡笑著,誰也不看,從銀罐裡倒出點鴉片煙到自己的土罐裡。他來去都像鬼影,仿佛京戲管舞台的,堂而皇之就在觀眾眼前搬道具。老七收容了一個自己的侄子。也不知是誰帶來的,也不知是她讓人去領來的,屋子裡就這麼多出了一個孩子,矮胖結實,一張臉像個油光唧亮的紅蘋果。老頭子在穿堂上忙著刮煙槍挖煙灰吃,小男孩站在旁邊猛吸鼻涕。“老子都不是親老子,侄子還會是親侄子?”老媽子們一頭霧水。“她連父母是誰都不知道,又怎麼知道有個兄弟?難道是老東西的孫子?”葵花說。“老東西不怎麼管他,可憐的東西。”佟乾說。“他總是冷的樣子。”何乾說,“棉襖不夠暖。”“他姑媽也不管。”佟乾說。葵花說:“她不會是要領養這個烏龜吧?”拉皮條的也叫烏龜,男人娶了不守婦道的老婆也是烏龜。秦乾說:“那種人誰也說不準。今天想個孩子玩玩,明天就丟到脖子後頭了。”葵花明白她的意思。“是啊,這一向也不要琵琶小姐了。”“正好。”何乾說,半眨了眨眼,機密似的。男傭人的猜臆就更天馬行空了。“是她兒子。堂子裡的姑娘很多都有私孩子藏在鄉下還是自己的小屋裡。她可不是剛出道的雛。”他們隻是說著玩。看起來也不像。老七並不特為照顧侄子,讓他跟著老頭子吃睡,眼不見為淨。他們是她收集的破布,給她取暖,卻也讓她惡心。“他真好玩。”琵琶跟弟弟說新來的男孩子。“他好胖。”她弟弟說,兩人都笑。男孩比他們倆小一點,像個洋娃娃,也像小醜。他們總想去跟他說話,可是不犯著老媽子們告誡也知道不行。他是另一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