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1)

無影燈 渡邊淳一 2496 字 8天前

“每個月能拿到兩萬五千日元。”“對啊,這就是國家製定的最低生活費標準,這是給那些身體不好,沒有工作能力,沒有任何收入的人的錢。如果上野夫人你還有時候去工作的事情被他們知道的話,區政府就會從給你們的兩萬五千日元中扣除你現在可以賺的那部分錢。”千代很驚訝地看著直江。“你就什麼都彆乾了,好好呆在你丈夫身邊照顧他就可以了。這樣的話,不僅能拿到兩萬多日元的全額生恬補貼,治療費不管花了多少反正也是免費的,這麼做你身體也能輕鬆一點,最重要的是,你丈夫也高興啊。”“可是,剛才催款通知書上的錢……”“不是和你說了嗎,就彆管那錢了。”“可是這樣的話,會被院長罵的。”“你丈夫身體那麼不好,院長是不可能逼他出院的。再說了,你又是真的沒錢,即便是院長,他也不可能從你身上變出錢來啊。”千代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現在這個社會啊,有不多不少的錢是最吃虧的。要有錢的話吧,就乾脆有萬貫家財,要是沒錢吧,就乾脆一分錢都沒有,這樣最好。你隻要說自己什麼都沒有,雙手一攤,也就什麼事情都沒有了,不管住幾天醫院,也不管接受多麼昂貴的治療,所有這一切都不用花錢。”“……”“總而言之,現在的日本啊,最適合最有錢的人和最窮的人居住。”“那麼,我們家那口子的病,可以治得好嗎?”直江吐了一口煙,繼續說道:“說實話,是沒治了。”“真的就治不了了嗎?”千代很吃驚地抬頭看著直江。“他住院時我就告訴你他的病很難冶了,是吧。”“是的……”“簡單說來,就是一種貧血病,紅血球會一個接著一個地發生病變。”“住院醫治難道也不行嗎?”“他的血液為什麼會發生病變的原因至今還不清楚。在輸血期間,也許還能保住他的命,可長時間這樣下去,他的體質不斷衰弱也是毫無辦法的。每天都不得不接受昂貴的輸血,所以,我剛才說了還是讓你丈夫接受醫療補貼比較合適。”“如果本人參加了國民保險的話,可以免去百分之七十的費用,不過,就算是這樣,每天光輸血費用一項九_九_藏_書_網也要花好幾千日元呢。”也不知道千代是明白了還是不明白,她隻是默默地看著直江。“不管怎樣,你就把治療的事情交給我們吧,你也彆想太多了。這件事情對你丈夫也一定要保密。”千代失望地點點頭。“沒救的病人多著呢。這家醫院裡,還有一個得了胃癌,最多就隻能活到今年年底。雖然最後都要死,區彆就在於他們知道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死。”直江像是自言自語似地說著,千代用手擦了擦鼻子。“剛才那張催款通知書,你不用理它,不交錢就完了。因為你沒錢這是明擺著的事兒。”“對不起。”千代帶著不理解的表情給直江鞠了一躬,隨後走出了看護中心。“小橋可能沒把上野沒得救了的事實告訴上野夫人吧。”看著千代瘦小的背影消失在過道中,直江對一旁的倫子說。“這麼看來,也許小橋醫生還真沒給地講清楚。”“最開始的時候,是因為不知道病的確切名稱,後來既然診斷出來是不良再生性貧血,就應該老老實實地告訴地她較好。”“他們年紀大了,又沒什麼錢,我想小橋醫生也是因為說不出口吧。”“可是得了這種病就是這種病啊,不說也改變不了什麼。”“那對夫婦沒有孩子,到老了也就隻有兩個人相依為命,女的成天就在那兒照顧她丈夫,真是可憐,可是每次見到她的時候,她還總是一副樂嗬嗬的樣子呢。”“不過,照看病人可真是一件辛苦的事情啊。”“上野夫人每天晚上都和她丈夫擠在一張病床上睡,這足以說明兩人都是又瘦又小了吧。兩個人擠一張小床睡覺,就和小孩兒似的。”“和他住一個病房的其他人就什麼都不說嗎?”“偶爾也有人和他們開玩笑的,不過也不是惡意的,大家都一起幫助他們兩口子呢。”“上野夫人還真把身體保持得挺好的。”“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真的沒有一個親戚,還從來沒有一個人來探望過他們呢。”“還是沒有什麼親戚的好。沒有親戚,不僅平時沒那麼多煩心事兒,還容易獲得生活救濟金。現在這年代就更是這樣了,什麼都沒有反而能更容易幸運地生活下去。”“是嗎?”“要不然,按現在的醫療保險製度,自己也得負擔幾成。他這種情況,就不可能像現在這樣舒舒服服地接受治療了。”這天下午沒有手術,再加上護士長也不在,所以整個看護中心的氣氛也顯得很輕鬆。“可如果真是那樣,一方先死了的話,那麼剩下來的這個人也一定會突然覺得失去了生恬下去的勇氣吧。”“也許會這樣,可那也沒有辦法啊。”“小橋醫生就說,看他們夫婦倆關係這麼好,根本就沒法跟上野夫人講她丈夫沒得救,這樣的事情。”“可是,家人還是事先告訴的好。”“話雖如此,可是如果中途知道這樣的事情,我想一定是很難受的。”“隻有中途知道了,才能事先做好心理準備啊。”“不管怎麼說,死總是一件讓人討厭的事情,對吧?”倫子對在一旁疊紗布的見習護士川台友子說,希望得到她的附和。“要是我,如果要死,我就和我喜歡的人一起死。”“這不成殉情了嗎,”“這是最理想的方式了,不管怎樣,我可不想一個人留在這個世界上。”友子把在疊紗布的手停下來,抬頭看著他們,她那圓圓的臉上充滿了二十歲才有的年輕。“總而言之,這對夫婦可真是一條心啊。”“再是同心同德,死的時候還是要分開的。”“但是我覺得心靈相通能做到這份兒上,也就可以了。”“這隻是你的一種想法,不管怎麼心靈相通,死的時候還不是一個人。”“也許是吧。”“當然就是這樣了,將死之人就是生病時很痛苦,到最後就什麼都不知道地死去了。”“我可不喜歡這種思考問題的方式。”“我也不是喜歡這麼想,可事實就是如此。”直江沉默了一會兒,將手往白大褂口袋一插,走了出去。花城純子離開東方醫院,是在那次事件過了四天後的十二月十日。護士長告訴護士們,因為她把花城純子的放蕩行為告訴了院長,純子自己覺得沒臉再呆下去了才出院的,可是沒有一個護士相信護士長說的話。好像沒有跡象顯示院長已經聽過護士長的告狀並做出提醒花城純子的舉動,純子十二月十日左右出院是早就定好了的事情。哪怕是剛做完手術,可由於是痔瘡手術,過了八天出院也不能說就特彆地早。護士長就想向護士們顯示院長是多麼重視自己的意見,可是護士們根本就不吃她這一套,她們覺得:“就單單因為把男的帶到病房裡這種事兒,惟利是圖的院長怎麼可能就把住在特等病房的患者趕走呢?”最清楚這件事情的經過的,其實還是花城純子的主治醫生——直江本人。在護士長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告發後的第二天,院長就悄悄地把直江叫到了接待室。“我昨天聽護士長說了,花城純子把一個男的叫到病房裡的事情是真的嗎?”“我那時候也不在,不過聽值班醫生說好像是真的。”“那個花城純子,看來還挺喜歡做那事兒的。”“也許吧。”“聽說那男的是個歌手,叫穀本健次?”“好像是。”“這好像也不是以前那個和她很要好的男的啊,她可真是能勾搭啊。”院長的眼睛裡露出色進迷的笑容,然後馬上說:“可是,剛做完手術就做那事兒,沒關係嗎?”“我不知道她到底做了沒做。”“是嗎,不做但是愛撫一下也是可以的。”院長微微笑了笑:“護士長這個人,在我這兒一個勁兒地說要好好教訓她一下啦,這種事情本來是應該讓她出院的啦之類的話,可煩了。我覺得沒這個必要吧。”“手術以後也沒出現什麼異常情況。”“那,這事就算了。”院長好像一開始就沒想讓花城純子強製性出院。“表麵上,我會裝出提醒過她的樣子的。”“明白了。”“對了,她應該是什麼時候出院啊?”“九號拆線。”“那就是說十號左右可以出院了。”“她的經紀人也是這個意思。”“不過,那女孩的裸體很不錯吧?身材苗條,很漂亮吧?”直江沒有回答,喝了一口茶。“她的乳房大嗎?”“中等吧。”“毛色深嗎?”“嗯……”“皮膚白嗎?”“嗯,還可以吧。”“又細、又白、細嫩光滑……”院長自己一個人想像著,出了神。“不過,她的皮膚有點粗糙。”“啊,是嗎?”“肌理粗糙,乾巴巴的感覺。”“工作的緣故,一定是工作得太辛苦的緣故。”“工作過度也有關係,不過我覺得她在吸毒。”“是嗎,還有這樣的事情?”“可以看到注射針眼的痕跡,而且她的皮膚那麼乾燥,我覺得一定是在吸毒。”“這麼說來,她的頭發也略微有點發紅啊。”“那是染的。”院長點點頭,然後說:“那她已經中毒了嗎?”“我覺得那倒還不至於。”“這麼一個招人喜愛的姑娘……”院長說話的時候帶著感歎,又帶著點兒驚訝,“那她吸的是什麼麻醉藥呢?”“不是很清楚,不過從注射針眼的痕跡來看,我認為很可能就是鴉片這一類的麻醉藥。”“好像有種叫印度大麻的麻醉藥……”“那個好像不太有效。”“那LSD(麥角酸酰二乙胺)呢?”“那個不好弄到手吧。”“可是她為什麼要吸毒呢?”“可能一半是鬨著玩兒吧。”“注射了麻醉藥,就會覺得很舒服吧。”“是啊,應該是很舒服的吧。”直江毫無表情地回答道。院長忽然壓低了聲音說:“聽說麻醉藥對那兒也管用,是真的嗎?”“就算肉體上累了,精神上也能保持興奮狀態,所以應該管用吧。”“果真如此啊。”院長想起了真弓,這段時間他和真弓隻是做做前戲,並沒能很順利地真做。“對糖尿病會有影響吧。”“如果是相當嚴重的糖尿病,那是肯定會有的,不過對一般程度的糖尿病,幾乎沒什麼影響。”“上次遇見一個同學,他也這麼說,看來大家都是這麼認為的。”“要覺得有影響的話,大部分還是心理作用。”“可能吧。”院長又略微點了幾次頭。“我可真不太明白,這麼清純漂亮的姑娘為什麼要吸毒呢?”“還一會兒墮胎,一會兒做痔瘡手術的……”“她那所謂的清純,也都隻是演出來的罷了。”“就算這樣,也跟在電視上看到的她完全不一樣啊。”“可是,人不都是這樣的嗎?”院長可能覺得這話也暗指了他和真弓的事情,所以眨了眨眼睛,直江看了看手中的茶杯。“那直江醫生你有沒有提醒過她什麼呢?”“沒有,她也沒有在病房裡注射麻醉藥的跡象,除了看她手腕上的痕跡,我也沒有更為確鑿的證據,所以…”“也許她昨天晚上還注射過呢。”“那我就不知道了。”“以後,我也想試試。”“您是說麻醉藥嗎?那還是不要嘗試的好。”“是嗎?”“如果想死的話,就另當彆論了。”“死?目前為止我還不想死呢。”院長哈哈大笑,可直江臉上卻沒有一絲笑容。出院的那天早上,花城純子接受了直江的查房檢查。因為要出院了,所以病房裡坐著製片公司的經理、她的經紀人和司機。“現在要進行查房檢查,所以請你們去彆的房間。”倫子這麼一說,經理、經紀人、還有司機就去了休息室,病房裡就剩下醫生、護士和患者三個人。純於和以往一樣,自己擺好了接受檢查的姿勢。手術中受傷的粘膜愈合得不錯,差不多恢複到了手術前的狀態,已經沒有必要再使用紗布了,所以對傷口進行了一下消毒就結束了。“出院後,什麼時候再來比較合適呢?”純子一邊放下長裙的下擺,一邊問直江。“這周之內還需要來一次,然後每個月來一次就應該可以了。”“晚上來是不是不行啊?”“要是我值班的話可以,彆的日子就不行了。”“您值班的日子現在已經定了嗎?”“這個月的已經定了。”“那請您呆會兒告訴我吧,我就那天晚上來複診。”“我說句話可以嗎?”倫子突然插了一句,用嚴峻的表情對直江說:“原則上,要求複診的患者在白天來醫院。”“這是例外。”直江把手巾扔到倫子手中,離開了病床。“醫生……”看到直江要走,純子連忙把他喊住。“我想今後能經常地,差不多一個月一次吧,像現在這樣休息一下,到時候還能讓我住在這兒嗎?”“沒問題。”“您能給我寫診斷書嗎,偷偷地。”“可以。”“就算沒有生病也可以嗎?”“可以吧。”“明白了。”純子很高興地把雙手放到胸前,問道:“醫生您最喜歡的東西是什麼啊?”“沒有什麼特彆喜歡的。”“您喝酒嗎?”“嗯……”“那麼請允許我請您吃頓飯。我知道醫生您也忙,我知道醫生您也忙,我也儘量找個有空的時間。”“吃飯就算了吧。”“這可不行,我給您添了這麼多麻煩,就這麼走了,也沒個謝的,像什麼話啊。”“我已經從你的經紀人那兒收到謝禮了。”“那是製片公司給您的,和我沒有任何關係,我個人還是要謝您的。”純子天真無邪的臉上,露出媚人的表情。“就陪我一個晚上吧,一起喝個痛快!”“直江醫生工作很忙,再說有痔瘡的人最喝不得的就是酒了。”倫子在一邊冷冷地說道。“啊,我可以喝薑汁清涼飲料,或者喝果汁,這樣總可以了吧。”“經紀人他們還在外麵等著呢。”倫子捅了一下直江的胳膊。“醫生,那就拜托了!”純子對正要走出病房的直江眨著單眼示意了一下,直江並沒有回答,徑直走出了病房,消失在休息室方向。那天下午,純子穿著緊身運動套衫,下麵是一條喇叭褲,外麵再套上一件中長外套,在經紀人和陪護們的簇擁下,坐車離開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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