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探長發現大廈中確實有秘密暗道,而且斷定有五個地方可能有出進暗門:章寡婦的寢室、大客廳、電流總門的地下室、女傭翠英的臥房、屋頂露台。所以李探長將屋外防守的崗位儘量減少,全力集中在這五個據點。豈料,這就中了仇奕森的疑兵之計。原來,這地窖中的隧道,四通八達,仇奕森單人匹馬,為應付大廈中這許多的警探,所以故意挑選幾個互不相應的地方,露出破綻,使李探長分開手腳,布開人馬,分散他們的力量,待事成後,可以選擇人力弱的地點闖出去逃亡。地窖內有一條唯一的隧道,直通出花園外的涼亭,涼亭的台階原是空心的,當中連地的石桌,就是暗道的活板,這時仇奕森正偷偷推開活板,爬出地麵。花園占地甚廣,周圍約有四百餘碼,但是剩下隻有三五個警探,稀稀落落,巡回在園中流動守衛,當然他們還沒有知道章寡婦已經喪命。仇奕森的動作不敢帶出聲息,輕身爬出地道,複將石桌活板重新蓋好。由涼亭出去,約十來碼地才到花園圍牆,必需要越過一條卵石甬道,兩叢花圃,一排剪刈整齊的長春樹,才能越牆外出。仇奕森顧忌著園中尚有四隻凶猛的狼犬,它們蹤影不見,不知匿藏何處,而且牆頭外麵,可能還有其他的警探在把守。所以小心翼翼,伏地不動,凝神靜聽四周的環境,看準了應走路線,待巡邏者走過之後,便弓身如流煙般向目標竄走。越過卵石子道,跨過花圃,躍過長春樹叢……不幸這時竟有一隻狼犬伏在地上靜悄悄睡懶覺,仇奕森這一走動,竟給狼犬發現,一聲狺吠,園中負責巡衛的警探驚覺,其他的狼犬也應聲跟蹤而來。狗是獸類,不比人那般容易對付,仇奕森這時,距離圍牆僅隻三四碼地,也顧不了形跡敗露,拾起一塊卵石,向著狼狗砸去,便飛身越過最後一叢花圃,向著貼牆而生的一株榕樹竄上去。狼狗已經撲到,仇奕森使勁向狼狗蹬了一腳,攀上樹乾,幸而閃避得法,僅被狼狗齧撕去一塊褲腳,但是園中的警探已經紛紛趕到,為首的一名乾探,已經發現一個人影由樹乾攀上牆頭,便高聲喝止。但黑影不顧一切,跨牆預備跳出牆外,乾探隻有發槍射擊。“砰”然一聲槍響,仇奕森已經落身牆外,槍是落空了。但仇奕森的手仍受了傷,牆頭上滿栽的是鋒利的碎玻璃片,仇奕森逼在環境的危急,沒有空餘時間理會牆頭上的碎玻璃,撐手扶牆,躍身翻牆而過,於是手掌全被玻璃割破。雙腳落地,因為跳得過份匆忙,栽倒了一跤,把守在街道上約五十碼遠的兩名警探聞得槍聲,早已趕過來。仇奕森忍著創痛,翻身躍起,一管手槍已經趁勢拔出。“抓人呀……”“跳出牆頭外麵去了……”“牆外麵的兄弟們注意!”跟著,“砰、砰、”兩聽雙連的槍聲,這是緊急信號。這信號發出之後,凡是負責把守據點的探員,都得嚴守崗位,以防敵人逃逸。在他們布防以前,這種信號早就規定下的。牆外負責守衛的兩名警探聽得聲響,慌忙各自將短槍拉上紅膛,向著黑影落下處趕過去。他們對於仇奕森的威名,各人心中有數,所以都不敢鹵莽從事,距離黑影地點,還有十幾碼遠,便緩下了腳步。放大了喉嚨呼喊:“什麼人?站著!”“檢查……”“怎麼還不舉起手來?”仇奕森的手掌血流如注,雙腳跳落地受震過重,感到有點麻木,失去靈活。兩名警探已經走近,仇奕森沒有時間猶豫,好在受傷的是左手,右手還可以應用,忍著創痛,緊緊握住手槍,就向著走過來的警探射去。仇奕森的槍法是出名的,他不想一槍結果那個撲來的警探,隻是想予以警告,“砰,”的一聲,在前麵的一名警探的帽子便應聲飛得老遠。“好準確的槍法!”兩名警探全愕住了。立時發槍還擊,火光閃閃,彈如飛蝗。仇奕森已如一縷黑煙,滾落圍牆對麵路邊的草叢裡,找到了掩蔽身體的地勢。刹時,把守在對街馬路口上的警探,已經兜著圍上來。“賊人已經竄到樹叢裡去了!”被射去帽子的警探招呼說。“圍上去!那是死路,他逃不了!”對方回答,即時手電筒齊亮,向著樹叢射去。草圃開辟在馬路的一邊,形狀是狹長的,占地並不廣。樹叢稀稀落落,間或放置些長條坐椅,是專供豪華住宅區的褓姆們帶領孩子散步歇息用的,想隱蔽在這等地方作困獸之鬥,那簡直是自尋死路。四麵的警探已經兜上來,將草圃出路嚴密把守,同時,大廈內的保鑣警探也陸續追趕出來接應,勢必把仇奕森擒住才肯罷手。草圃內沒有一點動靜,夜風微拂,樹影隨風飄搖,使得警探們疑神疑鬼,手電筒集中光亮,橫七豎八掃射。但是他們不能找到一點仇奕森匿藏的形跡,仇奕森行動狡獪,槍法厲害,每個人俱存戒心,沒有人敢越雷池深入一步。屏著氣息,聚精會神,借著手電筒的光亮,慢慢地搜索目標。驀地,仇奕森在樹叢中高聲喊話:“朋友們!我姓仇的和你們無仇無怨,何苦而找冤家。章寡婦和我有十餘年宿怨,冤有頭,債有主,我和她拚命誰也乾預不著,各位為著一份差事,袒護章寡婦,拿血肉和我拚是太不聰明了。我姓仇的最後要求,各位讓開一條活路,免得大家傷和氣!”警探們沒有一個人搭腔回話,因為仇奕森說得至情至理,確實為著一個妖蕩的寡婦拚血肉之軀有點不值得。但是職責所在,又不敢退縮,也不敢前進,各自嚴陣以待,靜候李探長的命令。仇奕森的聲音發自一堆比較濃密粗壯的樹叢,警探們的電筒便完全集中在這個目標上。是時,李探長已獲得報告,匆匆由大廈的地窖中趕了出來,他吩咐說:“章曼莉已經被殺,彆讓凶手逃去!”警探們聽得章寡婦被害的消息,更是汗毛栗然,對仇奕森的手段更加重了恐怖。“仇奕森——”李探長呼叫:“你自稱洗手為良,放下屠刀,不再殺人,今天又做了凶手,還不快出來自首?”“李玉亭,罪咎在你,我維持到現在不妄傷無辜,已經給你留下交情了!”仇奕森答。“你再不出來,我就下令開火了!”“你請,我也不需要這份交情了!”隨著“砰!”一聲槍響,火光打李探長頭上擦過。“開火!”李探長一聲號令之下,警探的亂槍齊發,仇奕森也發槍還擊。刹時,火點如流星般,隻見樹叢中滾出一團黑影跌落斜坡,坡下有著一條石橋,是給遊人過山坡用的,仇奕森已跌落橋下。李探長看出破綻,高聲呼叫說:“這小子詐死,彆上他的當,大家快追過去!”他首先領在前麵,向著石橋追過去,但是探員們都畏縮不前,僅隻兩名穿有避彈馬甲,追隨在李探長之後。原來,這條石橋,隻是供人遊覽之建築物,離地麵僅十來尺高,並沒有水,下麵是一條碎石子泥路。兜向山坳口,可以通上大馬路。仇奕森早安排下司機洪桐將汽車偷偷停放在這裡,以樹影掩蔽,不管外麵動靜如何,不許擅離一步。等到他從石橋上跳下來,就立刻開車逃走。洪桐在大廈外麵故意和一名司機毆打,掩護仇奕森進入大廈以後,就假裝駕車離去,偷偷將汽車轉到石橋底下停放。這地方非常僻靜,平常絕少人跡,所以警探們也沒有注意,就被仇奕森利用上了。仇奕森在草圃中和警探開始火拚時,洪桐就已經將馬達發動,仇奕森從橋上跳下,汽車就已經駛到身旁,車門也順勢推開。仇奕森的動作敏捷,返身閃進車廂,等到李探長等人趕到橋邊,汽車已經如流星般駛出山坳口。李探長再次喝令開火,冀圖阻截,刹時槍彈如雨點般飛落,但是汽車已經轉過山坳,兜上大馬路。路口間停放著一架警車,假如想從警車的身旁轉出去,駕駛的動作就會受阻緩慢,仇奕森如瘋狂地叫喚:“把警車撞下山去!”洪桐操有超然的駕駛術,為仇奕森賣命,更是什麼危險也不含糊。加足牌檔,照準警車的車身磨擦兜撞過去,隆然一聲巨響,警車本來就是挨著山坡停放的,經這一意外衝撞,立刻仰天滾下山去。幸而車中的警探早已脫離車外,否則一定連同警車粉身碎骨墜下山去。洪桐死命把握著駕駛盤,汽車僅幌了兩幌,繼續衝出重圍,把守在路口間的警探,自起了混亂,四下閃避,亂槍向著汽車射發。仇奕森亦不斷地發槍還擊,火光閃閃,耀人眼簾,不過仇奕森的槍全是虛發,他不希望多殺生靈,加重他的罪孽,僅欲對這批家夥加以警告。警探在外圍布陣,僅是冀圖防止黃牛幫及“利為旅”酒店的死黨突擊,萬沒有想到仇奕森會自內圍乘汽車向外突出。這一疏忽,陣形自亂,警探都抱頭四下鼠竄,洪桐把穩輪盤,加足馬力,汽車衝出了重圍。等到李探長等人跳上警車,警號淒鳴,銜尾窮追,仇奕森的汽車已失去蹤影。“好在賭城的天地很小,仇奕森不過隻有‘利為旅’和黃牛幫兩個黑組織掩護,諒他也不會逃得出去!”這是李探長最後自我安慰的言語。當仇奕森和警探在草圃中火拚之際,葉小菁的醉意完全清醒,他和王道義兩人因為擅弄職權,私放趙老大,被李探長禁閉在小會客室內,由一名警探看管。這時,葉小菁從門縫中窺望出去,看見屋內屋外的警探,上上下下,混亂成一團,而且屋外的槍聲連續發生,就猜想到事情已經嚴重,便強硬衝出室外,要探查究竟。負責看守的警探,雖然是奉李探長的命令管禁葉小菁,但是葉小菁到底是高級探員,而且又是李探長的寵愛門生,心知道李探長所以要禁閉葉小菁不過是一時動氣,等到事後,自然又會和好如初。所以不敢過分違拗得罪,免至自討沒趣,耐不住葉小菁如瘋如狂,不顧一切阻勸衝出室外,就高聲呼嚷。“……仇奕森已經來了嗎?讓我找他拚命……”剛好,這時幾個探員,正把章寡婦的屍首,由地窖自壁爐口間杠了出來。那屍首身上覆蓋了一幅白布,用帆布床架著,白布上已染滿了斑斑血跡,情景非常淒慘。葉小菁頓峙就凝呆住了,毛發悚然,打了個寒噤,立刻抓著一名警探就指著問。“……是誰?……”但是,沒有人敢回答。禁不住葉小菁的額上也冒出了冷汗,左右四顧,探員們都側麵回避。“曼莉……曼莉呢……”他抬起了頭,眼睛環繞著屋子掃射,那裡還有章寡婦的蹤跡呢?葉小菁意識到是怎麼回事,狂叫一聲“曼莉……”搶到帆布架前,揭開那幅血染的白布。那種慘酷狀態,不堪入目,血肉模糊,分不出眼鼻口目,頭頂當中禿去一大塊,餘下的散發,蓬亂散開,形同魔鬼。胸脯是雪白的,染上斑斑血跡,葉小菁認得那件撕裂的旗袍,果真的,他的新婚嬌妻,已經遭了毒手,而且死得這樣淒慘。葉小菁凝呆著,臉色鐵青,神經似乎完全麻木,看不出一絲表情,漸漸已不能支持,頹然倒在地上,昏迷過去。王道義和一名警探,匆匆將葉小菁扶起,杠到沙發椅上放下。一麵招呼站立在客廳中的男女傭人倒熱水的倒熱水,斟酒的斟酒,用熱水泡上毛巾,敷在他的額上,用茶匙撓開他的牙關,灌下了兩杯白蘭地酒。好容易,葉小菁僵冷的手才回複了些許暖氣,漸漸蘇醒過來。因為刺激過度,目光呆滯,張口顫顫抖,想說話都伊伊啞啞說不清爽一個字。驀地,他又瘋狂地掙紮起來,推開左右攙扶的人,衝上前撲到章寡婦的屍體上,放聲嚎啕大哭,悲痛欲絕。他仍穿著一身新郎的禮服沒有脫下,但新娘已經魂歸天國,這場喜事,轉變得好快,隻一夜時光,就完全變成慘劇了。“曼莉……曼莉……”他開始呼叫。“親愛的……你死得好慘……我的愛人……我的恩人……誰忍心殺害了你?……曼莉呀……我曾和你山盟海誓,海枯石爛,我倆生死在一起,現在……你死了,我怎能不跟隨你去……但是我去了……又有誰替你複仇呢?……”他的言詞懇切悲愴,緊扣了大眾的心弦,尤其是和章寡婦有主仆情份的翠英,更是哭得如淚人一般,旁邊幾個心腸軟的警探,也禁不住泫然淚下。驀地葉小菁翻身躍起,撲到一名警探的身上,奪取起一管手槍,如瘋似狂地衝向大門口,不斷地呼叫著:“仇奕森……強盜……惡賊……我姓葉的來和你算帳了……”大門口間,迎麵攔著他的,卻是神色頹喪的李探長。他說:“彆追了,仇奕森已經逃脫了……”葉小菁廢然掩臉抽噎,似乎連替章寡婦報仇的信心也失去。“……不過賭城很小,我已經將出口完全封堵,仇奕森逃不了!”李探長最後安慰葉小菁。經驗屍署報告,證明章寡婦已經身懷六甲,而且這無辜的胎兒,也被戳了好幾刀,李探長並不知道仇奕森和葉小菁的關係,覺得仇奕森的報複未免過於狠毒,和章寡婦的宿仇,於胎兒何乾?未免太過殘暴了,同時葉小菁的母親已是半殘廢的人,也難逃於魔手之下,對仇奕森的行為大起忿慨,但是為著葉小菁的顏臉,他不把章寡婦懷孕的事張揚出去。李探長為搜捕殺害章寡婦的凶手,動用警署的勢力,出動轄下全部警探,所有外圍眼線,全都動員。封鎖水陸各道出口,連黃牛幫的偷渡碼頭也無一遺漏,準備劃地分區,劃出包圍圈加以搜索。他認為仇奕森縱令神通廣大,也難逃出法網。李探長知道仇奕森隻有黃牛幫及“利為旅”酒店兩夥人替他效力,假如仇奕森需要援助,必需要知道兩夥人聯絡。所以派出專案小組,嚴密監視這兩夥人的動態,想從這上麵找出線索,追出仇奕森的匿藏所在。第二天清晨,內港碼頭靠火船頭街的路段,發生一宗命案,死者經各方麵的證實,是中央酒店賭場的經理楊大和,被凶手毆傷後,用利刃割斷咽喉斃命。屍首仰臥在一個殘破的板木碼頭上。李探長趕到現場,也無能找出什麼特彆線索,死者楊大和在“利為旅”酒店發生爆炸以後,獲嫌最大。李探長早就派人追蹤拘捕偵訊,豈料相隔僅幾個鐘點,楊大和就已經被人謀殺斃命了。當仇奕森闖進古堡彆墅,第一次熄滅電燈之際,楊大和就趁著混亂離去,匆匆趕回賭場,將一切公款席卷而逃。經過調查,賭場經理室的保險櫃中,約有六萬餘元被竊,但是死者身上竟分文沒有。楊大和是章寡婦以前的姘夫雷標的把兄弟,仇奕森早就有把他除去的意思,但是照目前的環境來揣測,可能隻有兩種死因,一種是“利為旅”酒店的死黨尋仇報複,另一種便是遇劫,而尋仇報複的成份比較濃厚。李探長苦無佐證,隻有親至“利為旅”酒店作調查性的訪問,但是“利為旅”酒店的一夥人,全是黑社會好漢出身,守口如瓶,諱莫如深,而且經理莫德全還強硬抗辯說:“我們‘利為旅’酒店,安份守己做生意,與人無怨,現在竟有暴徒向我們扔炸彈,我們處理善後還來不及,那還有工夫去殺人?好在昨天晚上你們還派下一名探員替我們幫忙,我昨晚上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外出過,那有時候殺人?你們還有人證在。不過話說回來,你們假如沒有辦法替我們抓凶手,就不必給我們莫須有的麻煩,反正你們自己會去把這筆帳弄清楚的!”李探長被弄得啞口無言,沉默了半晌,說:“依你的看法,扔炸彈的暴徒會是誰呢?”莫德全回報一笑。“你是探長,自然會比我更清楚的!”“章寡婦已經死了!”李探長說。“但是替章寡婦效死的爪牙仍在活動!”莫德全說時,故意伸手在李探長的胸脯上點了一點。李探長怒不可當,他明知莫德全有輕視他的意思,但是目前,既查不出他們是殺害楊大和的凶犯,又不能證明仇奕森謀殺章寡婦後和他們有過接觸,奈何不得,隻有分派警探,對他們加緊監視。“擒賊擒王”,隻要仇奕森落網,不怕他的餘黨有多麼凶惡。也要拿點顏色給他們看。下午,李探長接獲報告,警探們發現另一宗與章寡婦有牽連的命案,死者是在章寡婦家中任職兩年餘的一個司機。他可能是駕車不慎,在青洲沿山的馬路上,連車帶人撞下山坡。汽車翻轉淹在海水裡,等到潮水退去時,才被人發現。灘頭上全是礁石,車既撞得碎裂,李探長趕到現場時,警署正派來起重汽車將肇事的汽車起出。汽車是章寡婦平常供客人所用的旅行轎車。司機早已死去,車內駕駛室的時鐘停在清晨五時四十五分,與章寡婦被害的時間相去四十五分鐘。警署驗屍報告,死者的身上有許多酒漬,可能肇事之前曾大量酗酒,他的身上、頭上,都是傷痕,可能是覆車時受傷的。但是值得懷疑的,便是腦後有一塊傷口,非常特彆,和其他擦傷的情形不同,鵝卵形的,似乎是用左輪槍柄擊傷的。經當夜在章寡婦花園中值衛的警探辯認,證實這個司機和這架汽車就是章寡婦派去送趙老大出大廈的。李探長早就猜想到章寡婦有所企圖,最著重的自然是對仇奕森,現在由司機被害,聯想到“利為旅”酒店爆炸時凶手是乘汽車的,由這點推想,這兩樁凶案又可能全為趙老大一人所做。假如能證實司機確是被謀殺,趙老大一定是殺人滅口的主凶了。暫不管事情真相如何,李探長決定首先緝捕趙老大歸案審訊。黑沙環的那間磨房,是趙老大的巢穴,李探長特彆派下眼線嚴密監視,憑警署的勢力,分區包圍,分點搜遍了整個賭城,也沒有發現仇奕森的蹤影。而且據各方麵的觀察,似乎黃牛幫及“利為旅”酒店的一夥人,也在追尋仇奕森的下落。朱劍雄父子,梅嘉慧姊妹,均在李探長的監視之內。他們四人已經開始委托在台灣的親友,辦理入境手續,好像對仇奕森的事情完全脫離關係。案情撲朔迷離,使李探長束手無策。而且報章雜誌對這幾件謀殺案都爭先報導,大肆渲染,對警署的無能加以諷刺,甚至於攻擊得體無完膚。葡斯幫辦是李探長的頂頭上司,他勒索了章寡婦一張五十萬元的支票,因為風聲過緊,避免涉嫌,尚不敢拿去兌現。但是這種洋人,遠涉重洋到東方來,目的就是發洋財來的,眼睜睜看著大堆的錢財無法到手,自然是有點不甘心,便以頂頭上司的資格,督令李探長限期破案,否則將予撤職處分。李探長受到重重指責的逼壓,苦不堪言。“也許仇奕森已經逃出賭城了!”他心中想。“不過趙老大多少應該有點線索,老煙蟲人緣甚劣,眾叛親離,無憑無藉能躲到那裡去?”驀地他想起了朱劍雄四人,申請出境到台灣去,有點蹊蹺。“會不會仇奕森借用朱劍雄的名字,以金蟬脫殼之計申請出境?”李探長想到這點,便撥出電話,命令監視朱劍雄等人的警探小組,暫時禁止他們離境,必需要等到台灣的入境證發下,驗明照片無訛,才許他們離開賭城。這時葉小菁已經知道他的慈母,在章寡婦被殺的同一天晚上遇害,神經大受刺激,在他母親之屍首旁,拾著一根仇奕森慣常用的象牙煙嘴,而且還刻有仇奕森的記號,所以他斷定仇奕森是雙重凶手。每日如癡如狂,守候在母親的靈位之前,誓死要親刃仇奕森報此血海深仇。確實他的嬌妻章曼莉死得太慘了,一個麗質天生的美人兒,玉體上被戳刺得體無完膚,臉龐燒毀,這種印象在葉小菁的腦海中畢生不能磨滅,而且還有章寡婦腹中的一塊肉,這是他們的愛情結晶,也無辜受到戳殺,這無異是殺害了葉小菁的三代,此仇不共戴天,無怪葉小菁感傷如癡了。他在大廈的地窖中拾著仇奕森用以殺章寡婦的刺刀,口口聲聲要用這把刺刀,戳穿仇奕森的胸脯。李探長為著葉小菁的神經失常,大感痛心,這時,他自然不會過問他瀆職私放趙老大的事。一個受刺激過深的人,易於衝動憤事,特地派下一名警探,表麵上是照料葉小菁,實際上是監視他的行動。同時在抽得空暇時,就趕來探望葉小菁,加以勸慰。他說:“隻要仇奕森沒有逃出賭城,遲早要落在我的掌握!”但是葉小菁報仇心切,怎耐得住這種曠日持久的守候。這時,他已成為法律上章寡婦全部財產的承繼人,便冀圖以金錢的勢力,緝捕仇奕森歸案,替他慘死的母親,慘死的嬌妻複仇,首先他懸出巨額賞格:“任何人能將仇奕森緝捕歸案者,不論死活,一律賞與二十萬元,通風報信因而破案者,賞以十萬元。”這個賞格的數字確實驚人,在賭城曆年間,任何凶殺案,毒販案,甚至於製造偽幣為害地方的案件,也從未有過如此巨額的賞格。財貝動人,自然會惹起黑社會貪圖利欲的亡命之徒挺身效命。章寡婦的錢財,是仇奕森的財產,現在葉小菁竟用仇奕森的錢財緝拿仇奕森,亦可謂天理循環報應,自食其果。賞格一出,黑社會中掀起一陣波動,地痞流氓蠢蠢欲動,黃牛幫和“利為旅”的一夥人也同樣沒有得到仇奕森的消息,正為著仇奕森的安危擔憂,不斷地在黑社會各階層中施以壓力,聲明誰敢出賣仇奕森者,就死於亂斧之下。風聲雖緊,兩三天過去,竟又一點消息也沒有。李探長每日在警署中暴跳如雷,向手底下的飯桶責罵,但是這仍起不了作用。一天,葉小菁接到一封匿名信,僅是非常簡單的幾個字:“——令堂大人並非仇奕森所害,仇奕森亦在偵緝凶手——”字跡草率,看樣子是粗人所寫。葉小菁馬上將信送警署檢驗指模,但是寫信者也是個老手,絲毫痕跡也沒有留下。葉小菁斷定不會是仇奕森所寫的,但絕對是出於仇奕森的主使。用意何在,不得而知,葉小菁自然不會因為這短短的幾個字,而取消了捉拿仇奕森的賞格,放棄了報複殺母之仇。而且以殺章寡婦的罪狀,仇奕森就已經死有餘辜。當天晚上,約在子夜時分,葉小菁的住宅門前,閃閃縮縮來了一個人影,刹時已被守在門前的狼犬發現,起了一陣狂狺。首先發覺的是負責照顧葉小菁的隨從警探,跟著屋中的男女傭人都驚醒了。同時,葉小菁也捏著手槍自樓上匆匆趕了下來。大門外裝的電鈴響了,看樣子來人並非有什麼不軌的企圖,但是負責照料葉小菁的警探仍不敢大意。關照說:“葉組長,你留在屋裡,讓我替你出去查看!”說著,匆匆搶出屋外。隻見一個矮瘦的黑影,伏在大門的鐵閘門前,似乎非常焦灼,拚命按掣電鈴。便高聲呼叫:“什麼人?”“我要找葉探長……”對方顫顫地說。“你是什麼人?”“見了探長再說……”這人戴著一頂破舊的呢帽,一身黑色粗布短衫褲,形色張惶,看樣子就不是善類。“請快開門……”他再懇求說。警探再趨上前去看清楚他的臉龐,兩顴高聳,耳後見腮,闊嘴大臉,兩道濃粗的眉毛,鼻子上還掛著鼻涕,還不斷地回頭四下張望,似乎害怕被什麼人跟蹤似的。“把手舉起來!”警探拉開柵門,立刻展開手腳檢查他的身上有沒有武器。檢查過後,才用手槍將他押進屋子。“葉探長,我是來告密的!”來人看見葉小菁就馬上鞠躬行禮。葉小菁馬上認出這個家夥就是小扒手張大狗,仇奕森曾保釋過他出獄,曾經贈送過五千元給他,命他改邪歸正,做小買賣餬口。葉小菁為替章寡婦辦理離婚手續時,還曾利用過他找尋仇奕森的蹤跡。一認清楚了是他,葉小菁就明白了他的來意。為了緝捕仇奕森,警署搜遍了整個賭城,連熊振東的寡嫂也注意到,但竟疏忽了張大狗。也算是大意了。“仇奕森在什麼地方?”葉小菁問。“你的賞格上說通風報信,賞給十萬元,不會食言吧?”張大狗說。“當然,我可以先打出支票,等到事成後兌現!”“我要現款!”葉小菁眉宇一皺。“先付三成怎樣?”“我又不會逃跑!”“在什麼地方?快說!”葉小菁驀地怒氣上衝,咆哮說。一把揪著他的衣領,準備用武力逼供。乾扒手出身的,能耐就是能夠挨打,張大狗不為所動,緘默地揚起眉毛說:“十萬元,現款!”葉小菁怒不可當,抬起了手,假如在平時,他這一拳早打下去了。但是現在,他需要報殺母之仇,殺妻之恨,需要得到仇奕森,所以躊躇著,終於,抬起的手又逐漸放下。這個小扒手,曾經得過仇奕森的恩將仇報,出賣恩人,行為卑劣,為人所不齒。葉小菁對這種無恥不義的人,生平最為嫉惡,但是報仇心切,而且張大狗出賣的又正是他的仇人仇奕森,便忍下了怒氣,緘默了半晌,說:“和你沒有什麼信用可講,我們一手交錢,一麵抓人,你留在這裡守候,等到我們抓著了人,馬上送現款給你,如何?”“地方很難找,非我帶路不可;但是我要現款!”張大狗再強調說。“仇奕森爪牙眾多,我為著這十萬元,拿性命拚著乾,事成了馬上要離開賭城,片刻也不能停留!”“警署會保護你……”張大狗嗤笑說:“有什麼用,你們連章寡婦也保護不了……”聽見章寡婦三個字,葉小菁心中便起了疙瘩,忍著氣忿,長籲一聲,便說:“好吧,給你現款!”不過,葉小菁存在家中的現款不多,金飾、外幣,七拚八湊,總共還不夠三萬元,和張大狗再三商量,才答應先取部份現款,餘下之數,開出支票,事成後,由警探保護,明晨一早到銀行取款。“在什麼地方?”葉小菁交付支票時問。“水塘附近木屋區……”張大狗看清楚了支票上的數字才回答。警探立刻執起電話筒,預備通知警署封鎖水塘各出口道路。葉小菁急忙製止,一麵問張大狗說:“有些什麼人在那裡?”“隻有我的姑母!”張大狗說。“假如我帶了全班人馬去捕一個藏匿的凶犯,那太不夠英雄了。”葉小菁說。“個人的仇怨,不必用警署勢力……”一麵換上全副武裝,準備起身。警探仍恐有詐,放心不下,但葉小菁堅持著要獨自前去,一麵吩咐司機預備汽車。一切準備就緒,連司機、張大狗,總共四個人,剛出住宅花園大門,迎麵街巷間閃出一個人影,高聲吼叫說:“狗娘養的東西,出賣朋友,喪心病狂……”跟著槍聲砰砰,雙槍在兩手齊發。張大狗失聲驚呼,走避不及,頓時就中了好幾槍,滾在地上慘叫而亡。“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張大狗受恩不知圖報,反而泯滅良心,出賣朋友,致獲如此下場。幸而對方並沒有傷害葉小菁的意思,否則也將同時死於亂槍之下,汽車是停放在大門旁邊的,那名警探身手矯健,早已伏在地上滾到汽車旁邊,以汽車做掩蔽,發槍還擊,葉小菁也同時發槍,刹時煙硝迷漫,火點如蝗,一陣劇戰之後,回複平靜,對方的狙擊者已躺在地上不動,大概已經被格斃,警探向葉小菁招呼說:“葉組長,你怎麼樣了?”“我沒事,不過張大狗恐怕不成了!”葉小菁說著,慌忙檢視張大狗,隻見他鮮血塗地,早已氣絕身亡,這個賣友圖榮的報信者,所得的賞金仍分文未動,就命喪彈下。葉小菁連連跺腳惋惜不已,好容易才得到仇奕森些許線索,但又突然消失,對狙擊者非常痛恨。這時警探已經奔過對街屋簷下,檢驗狙擊者的屍首,這人高頭大馬,體格魁梧,穿著一身粗布工裝衫褲,是個粗人打扮,但卻不認識是什麼人。不過由他狙擊張大狗,就可以斷定他和仇奕森有關連,也許是黃牛幫,或者是“利為旅”的人馬。而且仇奕森居住在張大狗的姑母處,那自然是仇奕森派下來監視張大狗的,也自然是仇奕森的親信了!“凶手是什麼人?認識嗎?”葉小菁也趕來查問。“從沒有見過,也許是黃牛幫?”警探答。葉小菁蹲下來,掣亮打火機,仔細注視死者的臉部。“不,這個人好像是‘利為旅’酒店的司機洪桐。”他說。“快打個電話給李探長!由這點把柄,我們可以使‘利為旅’酒店招供了!”命案發生,葉小菁不得不請李探長出來處理,但是他卻胸有成竹,欲采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將仇奕森逮捕複仇。據張大狗說,仇奕森是匿藏在他的姑母處,張大狗的家中,葉小菁曾經去過一次,而且還知道有一個老婆子住著,張大狗雖然死了,隻要將老婆子捉著,就不難找出他姑母的住址。葉小菁報仇心切,等不及李探長趕到,就匆匆跳上汽車,命令司機加快速度,駛往青洲木屋區。而且葉小菁知道,李探長緝捕盜匪,向采用老刑警法,仇奕森狡滑異常,萬一打草驚蛇,被他逃掉,反而不美。所以必需要在未驚動圈子內的人時、趕到青洲木屋區張大狗的住處,將居住在他樓下的老太婆抓住拷問,不難逼出張大狗姑母的地址。在午夜時分,青洲的環境是恬寂的,街燈稀落,幽黯如死,葉小菁,記憶並不模糊。那木屋區儘是窮街陋巷,在一條較為汙穢的街巷儘頭,有著一間破爛雙層的板木屋,葉小菁跳出汽車,為爭取時間,向著小巷如飛般奔了進去,那名隨從的警探因為職責在身,不敢怠慢,握搶在手,一直追隨在後,寸步不離。“葉組長!張大狗最後的遺言,說仇奕森是匿藏在貯水塘木屋區他的姑母處,應該向炮台馬路走,為什麼到青洲來了?……”“彆多問!”葉小菁製止他說話,一麵已來到那間破爛的木屋前,伸手在板木門上擂敲了一陣。門是內拴著,證明屋子內確有人在,但是沒有人應聲,而且裡麵僅是一條橫閂拴著,並不很牢固。葉小菁恐防屋子內另有出口,假如耽擱時間的話,屋子內的人也許會逃去,便不顧一切,抱緊膊胳,衝著身子向門上撞去,警探也在旁幫助,砰然一聲,門閂斷為兩截,大門洞開,葉小菁首先衝進屋內,一陣衝撞聲,已把廂房中香夢正酣的老太婆驚醒。“誰呀?……”電燈掣亮,老太婆披著一件破夾襖,顫顫抖抖從廂房中探出頭來。“我是警署派來的,”葉小菁揚起大姆指,點著胸脯說:“張大狗又出事啦,我們要找他的姑母去警署給他保釋!”老太婆老態龍鐘,睜著惺忪睡眼,不住地向這兩位陌生的不速之客打量:“張大狗又出什麼事啦?這孩子老就愛嫖愛賭不學好……”“彆多問了,他的姑母住在貯水塘附近什麼地方?知道嗎?否則時間來不及了!張大狗假如在晨間交不出保,就要遞解出境啦!”葉小菁說。“你們是警署派來的?”老太婆似乎有點懷疑。“為什麼會幫張大狗的忙呢?”葉小菁因為操之過急,忙中有錯,言語裡有破綻,萬沒想到這個昏庸的老太婆倒相當的精明,將他的底蘊一語道破。“我是看在張大狗年輕有為,不過誤入岐途,現在已經有改過自新的意思,所以特意給他幫一點小忙!”葉小菁將錯就錯,繼續說。“閒話少說了,他的姑母住在什麼地方?”“我就是他的姑母!”老太婆說。這一來,葉小菁又楞住了。“我怎樣去保釋他呢?是否跟你們兩位到警署去一趟呢?”老太婆再說。葉小菁惶然無策,窘得無以自持,看樣子這衰弱的老太婆經不住拷打,不能用刑使她招供,最後一著,唯有掏出錢來,以金錢賄賂,使她招出仇奕森匿藏的地址。到底,那名警探在黑社會中混的時日較多,眼看著葉小菁使出的這一著更糟糕,因為在黑社會的圈子裡,最著重的是義氣,做警探的使錢行賄,更顯得事情嚴重。江湖上除非是存心出賣朋友的人,對同道中人,都有守口如瓶的義務,即算是用嚴刑逼壓,也隻是胡說八道亂扯一陣。而且在黑社會圈子裡,發現有泯滅良心出賣朋友的人,還得受圈子裡條規處罰的。到這種關頭,人人自己警惕,不敢隨便說話。警探急忙製止葉小菁的舉動,搶著說:“你自稱是張大狗的姑母,你負得起張大狗的責任嗎?”“當然,”老太婆嘴挺硬的。“張大狗賊性不改,行竊到我們官員的身上。”警探指著葉小菁說。“這位葉組長的手槍及警探執照全被他摸去!現在張大狗已經被捕,在警署裡吃足苦頭,到現在才招了供,他說贓物全擱在他的姑母處。我們的葉組長為慎重將事,特意親自來取,既然你是他的姑母,就請你把贓物交出來吧!”這幾句話倒說得至情至理,老太婆呆住了,但是仍有猶豫。警探再說:“槍和執照不見了,我們也要受到處分,所以葉組長還願意付出些許代價給你!”原來,這位老太婆也是扒手黨圈子內的老長輩,為袒護張大狗,所以冒稱是他的姑母。扒手黨向有戒條,絕對不和官方發生摩擦,即算收到贓物,也要貯存三天,等待官方的朋友來辦交涉。假如有關鍵的贓物,就無條件奉還,必要等到三天過去,沒有人來辦交涉,方才出手售贓。現在經警探這麼一說,覺得頗合情理,便供出張大狗姑母的真實地址。“在炮台大馬路,十四衖八號,這是貼近貯水塘的一間屋子,你們沿著水塘找,很容易就找得到!”老太婆說。葉小菁心焦如焚,費了許多唇舌,好容易才探出仇奕森的匿藏處,匆匆付出兩百元,交給老太婆,便帶著警探退出屋子,找尋他的仇人仇奕森而去。“兩位官差,張大狗有開罪的地方,請多包涵一點!”老太婆追出屋外招呼說。她還不知道張大狗早已死於非命了呢。葉小菁為爭取時間,不再答話,趕出巷口,鑽進汽車,命令司機說:“加快!趕到貯水塘去。沿著水塘,走到十衖停下!”葉小菁全身血脈震蕩,久欲得到仇人蹤跡,等到有了眉目之際,反而無法鎮持。“仇奕森鬼計多端,我看還是通知李探長多派人馬,免得被他逃去了……”警探深知道仇奕森狡猾厲害,恐怕和葉小菁兩人應付不了,反而自討苦吃,所以極力向葉小菁進諫勸阻。但是葉小菁的脾氣,一如他父親一樣的剛愎自用,認為個人的事件個人解決,絕不假藉官方勢力。兩道眉宇深鎖,反而向警探說:“你假如害怕的話,大可以躲開,我和仇奕森兩人隻許生存一個,就看各人的命運造化如何了!”警探不敢再多說話,由青洲至炮台大馬路,汽車隻要走十來分鐘。這兒的環境比青洲更為荒涼,四周黑壓壓的,沿著貯水塘走,隻有秋蟲淒鳴。那些木屋星散落在山拗、山腳、馬路旁、水岸邊,也分不出街巷。葉小菁為避免打草驚蛇,命令司機將汽車停下,掏出手槍,檢驗過槍膛裡上了實彈,跳出汽車,這時他的心卜卜直跳,幾乎窒息了他的呼吸。因為出來時匆匆忙忙沒有帶著手電筒,一手緊捏著手槍,手指板著槍機,準備隨時發射。另一隻手卻持著打火機,在那些星散的板木屋前燃亮照查,找尋第十四衖八號。那名警探經葉小菁申斥過,更不敢遠離寸步,真槍實彈跟隨在背後護衛。查看的那間木屋,僅是第八衖,相去還有六條巷子,葉小菁一直搶在前麵,越過每一條巷子時,就是他接近了與仇人火拚的時機。他的額上已現了汗跡,葉小菁雖在警署裡混了幾年,不過少年得誌,從未經過真正拚鬥場麵,而且現在還是單槍匹馬對付一個名震賭城數十年,號稱殺人不眨眼的老狐狸。當他發現已經來到第十四衖時,混身肌肉顫索,握著槍的手也在發抖,沿著那行排列的屋子找尋,據老太婆說,是靠近貯水塘旁邊的,向著塘邊走,一間破陋不堪的木屋,屹立在眼前,一點不錯,那是“八”號。“母親之靈在天佑我……曼莉,我為你報仇了……假如不成功,就隨你而去……”他喃喃祈禱,還暗自在心靈上劃了個十字。倏而弓身竄上前去,繞著屋子勘查一遍。隻見門窗全緊閉著,顯得有點神秘,屋內沒有燈光,寂靜無聲,可能仇奕森仍在熟睡。葉小菁忐忑不安,抬頭向樓上望去,閣樓上凹進有一座小窗,倒是敞著的。不過屋子的板壁是光禿的,沒有憑藉,想爬上去談何容易,而且一帶出聲響,就會將屋子內的人驚醒。隻有那扇敞開的窗戶和大門,是這屋子唯一的出口,“看樣子隻有從大門冒險衝進去了!”葉小菁心中想。這時,警探在後麵跟蹤而到,葉小菁低聲向他關照說:“我從正門衝進去,你在外替我把守著這個據點,假如看見那個惡賊從樓上窗口中出來,就把他擒住,我希望是活的……”說著,就轉身在板木門上摸索,首先應找出裡麵門栓閂扣著的所在處,好破門而入。“葉組長,還是讓我衝進去,你在外把風比較好……”警探說。“我擒賊有十多年經驗。”葉小菁搖頭說:“不!這是我個人的仇恨,我要親手擒拿仇人!”“但是也是我們的公事。”警探懇摯地說。事情倒出人意外,大門並沒有上鎖,僅虛掩著,輕輕一推就呀然敞開,為恐怕屋中人早有準備,葉小菁和警探兩人同時閃開,側身在門旁,偷偷向屋內探視。屋內一片幽黑,伸手不見五指,無法窺探虛實。警探的動作比較老練,維持了一個短時間,見裡麵沒有動靜,便找穩一個據點——屋內牆角有著一個衣櫃,可以蔽身——便首先衝了進去。跟著,葉小菁也衝進了屋子以內,什麼動靜也沒有,證明樓下並沒有人。由正廳進去,是一間木板間隔的小廂房,撲到廂房裡去,也沒有人跡。葉小菁尋出上樓閣的樓梯所在,壯著膽子,如一縷煙般竄了上去。樓閣房間的範圍很小,隻十來尺見方麵積,空洞洞的,非但仇奕森的影跡全無,而且連張大狗的姑母也不知道下落何處。“莫非上了老太婆的當了?”葉小菁心中想。握緊了手槍繞著房間檢查,推窗下望,查看樓閣的瓦背頂,恐防仇奕森臨時匿藏到屋背上。月黑風高,寒星疏落,那墨黑的天際,點綴了片片浮雲,這是葉小菁在瓦背頂上所能看到的情形,其他任什麼也沒有。他失望之餘,掣亮打火機,尋出房中電燈掣的裝置處,掣亮電燈,冀圖找出些許蛛絲馬跡。靠進門的地方,置著一張粗陋的木板床鋪,潔白的床單是新換上的,上麵扭著許多皺紋,而且一床絨氊是翻開著的,證明曾經有人睡過,可能還是離去不久,房間內沒有任何行李。葉小菁正在躊躇間,發現床畔置著一隻煙灰碟,碟子上積滿了捺熄的煙蒂,取起煙蒂觀看,那是最高貴的“茄力克”牌香煙,按照這間破爛的板木屋子的主人身分來說,斷然不會吸這樣名貴的煙卷的。“仇奕森曾經匿藏在這裡,當無可疑了,不過消息既沒有走漏,為什麼會突然被他遁去。”葉小菁喃喃自語著。警探也自樓梯口間鑽了上來,手中捏著一張紙條,說:“葉組長,怪事咧,仇奕森已經得到風聲逃遁了……”葉小菁接過紙片觀看,隻見上麵用鋼筆寫著非常潦草的幾個字:“恩仇自有分曉,何苦逼人太甚!”“在什麼地方發現的?”葉小菁急問。“樓下大廳的桌麵上,用茶杯壓著,我開亮電燈的時候才發現的!”警探答。“奇怪!這裡附近又沒有電話,會是誰走漏消息?”葉小菁百思不解。“噢!我們進炮台大馬路時,沒有看見有什麼人出進,也許仇奕森還不會走得太遠,我們截住出口,也許還可以將他截捕!”葉小菁說。倏然間,屋外發出一陣汽車馬達聲響,葉小菁忙探首窗外,隻見駛來兩架警車,李探長率領一批探員,自車內湧出,向木屋展開包圍,領路者正是葉小菁的司機。原來李探長午夜得到葉小菁家中的電話,知道張大狗告密被人狙擊斃命,匆忙趕到現場勘查。在後詢問葉小菁家中傭仆,知道葉小菁已經趕往貯水塘緝捕仇奕森,據張大狗的遺言,仇奕森是匿居在貯水塘木屋區他的姑母處,所以李探長匆匆率領大批警探趕來接援。恰好在炮台大馬路貯水塘進口處遇見葉小菁的司機,便命他領路而來。葉小菁見李探長來到,便自窗戶中探出頭來招呼說:“李探長,我們全來遲了,仇奕森已經得到風聲逃走了!不過相信他還不至於逃得太遠,我們可以截住貯水塘的出口,兜著水塘搜索,一定可以將他擒獲!”貯水塘位在賭城和內陸相連的邊緣,地形成卵狀,突出海灣,炮台大馬路的出口是鵝頸之地,假如在這個地區搜捕犯人,隻要將出口堵住,犯人即不容易逃走。李探長聆得葉小菁的報告,即時展開行動,以汽車首尾接連,橫堵在馬路的出口處,派下幾名手提輕機槍手負責把守。一麵將隊伍展成袋形,兜著水塘向前搜索,遇屋按戶檢查,任何可以匿人的地方,絕不放過。這一來可騷擾了整個貯水塘的居民,直至天色放明,踏遍了整個貯水塘,但是那裡有仇奕森的蹤跡呢?葉小菁已是精疲力儘,失望之餘,又回複了憂鬱之色,李探長忙安慰他說:“仇奕森仍留在賭城,倒是個好消息,我們隻要封鎖他出境,遲早還是會落在我們的掌握之中。而且還有一個好消息告訴你,老煙蟲趙老大已經落網了!”葉小菁聽說趙老大已經落網,不禁精神又為之一振。“現在押在什麼地方?”他問。“在警署中,我正在偵訊,得到你的電話又馬上趕來了!”葉小菁的臉上又露出無窮的希望,趕著,就要回警署去向趙老大問話。李探長吩咐下麵所有的探員繼續在水塘搜索,得到消息,便從速向警署報告。然後陪同葉小菁匆匆駕車趕回警署。這一夜,貯水塘由黑夜到天明,鬨得天翻地覆,但是仇奕森的蹤影仍是鴻飛冥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