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戈達德共進午餐之後,我情緒高昂地回到了特萊恩。並不是因為那裡味道一般的食物,也不是因為我的想法得到了肯定。不是。而是因為這個大人物專心致誌地聽取了我的意見,甚至還有點崇拜我的意思。好吧,這是有點兒言過其實了。總之,他把我當回事。尼克·懷亞特對我的鄙夷似乎是無窮無儘的,他讓我感覺自己像隻過街老鼠。而在戈達德麵前,我覺得仿佛他把我挑出來當他的行政助理是有道理的,這讓我想為他鞠躬儘瘁。真奇怪。坎米雷堤在他的辦公室裡會見某個看上去很重要的人,房門緊閉。我從窗戶外瞟了他一眼,看見他專心地身體前傾。不知道訪客走了之後坎米雷堤會不會做些會議記錄,無論他在電腦裡輸入什麼——密碼等等一切資料——我都會掌握。也包括任何與AURORA相關的信息。然後我第一次真正地感覺到心裡的刺痛。為什麼?或許是愧疚吧。傳奇人物Jock·戈達德,一個真正的好人,剛剛帶我去吃了一頓他鐘愛的、味道卻不怎麼樣的油膩午餐,真心誠意地聽取我的看法(我記得這些已經不再是懷亞特的看法了),現在我卻在他的高管辦公區鬼鬼祟祟地探聽情報,還為尼克·懷亞特那個下流胚子裝監視設備。這種景象可是極端地不對頭。喬斯林放下手中的活兒,抬頭看著我。“午餐吃得不錯吧?”她問。毫無疑問,行政助理的八卦網絡已經傳遍了我剛剛和CEO共進午餐的消息。我點點頭。“不錯,你呢?”“就在這兒啃了個三明治。忙不過來。”我正要進辦公室時,她說:“噢,有個人來找過你。”“他說他是誰了嗎?”“沒有。他說他是你的朋友。事實上,他說他是你的‘哥們兒’。金黃色頭發,長得很帥。”“我想我知道你說的是誰。”查德來乾什麼?“他說你在你的辦公桌上給他留了點兒東西,但我沒讓他進去——你從沒提起過。希望沒做錯。他看上去有點惱火。”“很好,喬斯林,謝謝你。”肯定是查德。但他想進我的辦公室做什麼?我打開電腦登陸電子郵箱,蹦出來一條消息——是企業安全部發給“特萊恩總裁會成員和員工”的通告:“上周末,在特萊恩人力資源部發生一場火災之後,例行的搜查發現了一個非法安裝的監視設備。”“在敏感部門發現這樣的安全侵犯設備,顯然值得引起所有特萊恩員工的注意。因此,安全部正在公司所有敏感區域(包括辦公室和工作站)開展地毯式的全麵搜索,以便查找到任何非法安全設備的痕跡。我們將很快與您聯係。非常感謝您在這次重要的安全保護行動中給予我們的合作。”我的額頭上和胳肢窩裡突然顯出了冷汗。那次去人力資源部偷情報的失敗行動中,我愚蠢地安裝的那個裝置已經被他們發現了。哦,上帝。現在安全部會搜查公司所有“敏感”區域的辦公室和電腦,當然也會包括了七樓的辦公室。他們會多快發現我在坎米雷堤電腦上裝的按鍵幽靈?實際上——如果在坎米雷堤辦公室外的走道上裝有監視攝像頭,錄下了我的潛入怎麼辦?但是總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安全部怎麼可能找得到那個鍵盤記錄器?“例行的搜查”不可能搜到數據線上的那個小裝置。肯定另有隱情,一定還有些細節沒有公布於眾。我走出辦公室對喬斯林說:“嘿,你看到安全部發來的電子郵件了嗎?”“嗯?”她從電腦屏幕上移開視線看著我。“我們是不是得把所有東西都上鎖?我的意思是,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搖搖頭,沒什麼興趣的樣子。“我猜你應該在安全部認識人,是吧?”“親愛的,”她說,“這家公司裡的每個部門我都有熟人。”“噢。”我聳聳肩,去了洗手間。我回來的時候,喬斯林正在向頭戴式耳機電話裡說話。她看見我便衝我點頭微笑,好像有話要跟我說。“我想是格雷格走人的時候了,”她對著電話說,“親愛的,我得掛電話了。跟你聊聊真高興。”她看著我。“典型的安全部廢話,”她皺著眉頭說,“我跟你說,如果能夠瞞天過海的話,他們甚至會連刮風下雨都說成是自己的功勞。人力資源部火災之後,有一台電腦出了問題,於是他們叫技術支持部的人去修理,有個技術員發現有個奇怪的東西接在了鍵盤還是什麼的上麵,是額外的線路,我不懂。相信我,安全部的家夥可不是什麼頂尖人才。”“這麼說來這個所謂的‘安全侵犯’不是真的了?”“我的朋友卡特琳說他們的確找到了某個間諜設備,但是如果不是他們走運,這些安全部的‘福爾摩斯’們是絕對發現不了的。”我裝作被逗樂地大笑一聲,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我的五臟六腑一陣冰涼。至少我的懷疑沒錯——是安全部“走運”——但是他們畢竟還是發現了鍵盤幽靈。我得儘快溜回坎米雷堤的辦公室,在被人發現之前把鍵盤幽靈取回來。我不在的時候,顯示器上彈出了一個即時消息框:“接收者:亞當·卡西迪”“發送者:查德·P”“嘿,亞當——我剛剛和你在懷亞特的一個老朋友共進了一頓非常有意思的午餐。你大概會想給我來個電話吧。”“-C”現在仿佛四麵的牆都在向我逼壓過來。特萊恩安全部正在對整座大樓進行地毯式的搜查,而現在又多了個查德。查德,他的語氣裡顯然有威脅的意思,似乎他已經知道了我不希望他知道的秘密。“非常有意思”這句很讓我不安,還有“老朋友”也是。但是最糟糕的還是那句“你大概會想給我來個電話吧”,聽起來好像是在說:混球,我抓住你的小辮子了。他並沒打算給我電話,不,他希望折磨我,讓我冷汗涔涔、擔驚受怕地給他打過去……而我怎麼能不給他打電話呢?就算是出於純粹的對於“老朋友”的好奇心,我也應該打個電話去問問啊。我不得不打這個電話。可是現在我實在需要去運動運動了。並不是說我有多餘的時間可以消磨,而是我需要清醒的頭腦來應付最近發生的事情。我走出辦公室時,喬斯林說:“你叫我提醒你五點鐘看戈達德的網上廣播的。”“噢,沒錯。謝謝。”我看了一眼手表,還差二十分鐘五點。我不想錯過它,不過我可以一邊鍛煉一邊在健身儀上的小屏幕上觀看。一石二鳥嘛!我突然想起我的工作包,以及裡麵放射性的內容,它就靠著我的辦公桌立在地板上,沒上鎖。任何人都能打開它,看見裡麵有那些我從坎米雷堤辦公室偷來的文件。怎麼辦呢?把它們鎖在辦公桌的抽屜裡?可是喬斯林有我辦公桌的鑰匙。實際上,隻要她願意,我鎖哪兒她都能拿到。我立刻回到辦公室,坐在辦公桌邊,把坎米雷堤的文件從公文包裡拿出來,放入一個馬尼拉紙文件夾,帶上它們去了健身房。在回家把它們安全地傳真出去之前,我必須把這些該死的文件隨身帶著跑,把它們傳真過後就可以徹底銷毀了。我沒告訴喬斯林我要去哪兒,既然她能進入我的會議預定軟件,就該知道我今天沒有會議了。不過她很知趣地沒有問我要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