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早早地就開車去了特萊恩總部。停車場幾乎是空的,大概留守的就是保安、二十四小時操作中心的工作人員,以及零星的幾個工作狂——我努力假裝成的那種人。值班的大堂前台是個西班牙女郎,我並九九藏書網不認識她,她似乎也因為周日晚上加班而不太高興。我進去的時候她幾乎看都懶得看我一眼,不過我還是跟她打了個招呼,裝出一副老實靦腆的模樣。我上樓去了自己的辦公間,乾了一點兒活兒,製作了些Maestro產品在他們稱為“EMEA”的地區——也就是歐洲/中東/亞洲地區——的銷售量數據表。曲線走勢並不樂觀,可是諾拉還是希望我能篡改數據,儘我所能地湊出些樂觀的數據值來。這層樓大多數地方都黑乎乎的,以至於我不得不打開自己格子間裡的燈。真讓人心神不寧。米查姆和懷亞特想要AURORA項目組裡每個人的人事資料,想搞清楚每個人的工作經曆,從中了解他們都是從哪些公司挖過來的,以及他們上一份工作都是乾什麼的。這是個推測AURORA項目內容的好辦法。但是我並不能大搖大擺地走進人力資源部,拉開些文件櫃,從裡麵抽出我想要的文件。特萊恩的人力資源部與公司的其他地方有彆。那裡是有安全措施保障的。首先,從企業主數據庫無法連接這兒的電腦——人力資源部的網絡係統是完全獨立的。我想這是有意義的,因為人事記錄包括各種各樣的隱私資料,比方說員工績效評價、他們的401(k)退休計劃(美國企業年金計劃之一,退休金計劃的一種——譯者注)的價值以及內部認股數等等。或許人力資源部害怕普通職員會發現特萊恩高層主管的收入比其他人高不少,進而引起辦公區大規模的騷亂。人力資源部在E座三層,距離新品營銷部有相當一段路程。一路上有很多鎖著的門,不過用我的身份識彆卡大概都能打開。我突然記起,任何人在某個時間點通過哪個檢查點都是有記錄的,這些信息會被儲存起來,儘管並不一定意味著會有人查閱它或者拿它當什麼用,可是萬一以後出了岔子,我在某個周日晚上出於某種原因從新品營銷部走到了人力資源部,而且還留下一路數字“麵包屑”作證,這可不太好。於是我坐電梯下樓,從一個後門出了大樓。這些保安係統的問題在於它們隻對人員的進入進行記錄,卻不管出去的情況。因此,你走出大樓並不需要使用身份識彆卡。這也許是出於消防法規的考慮,我不了解。但是,這意味著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這棟樓。現在外麵已經全黑了。特萊恩大樓開了燈,它那鉻製磨砂的表麵閃閃發光,玻璃窗戶看上去成了深藍色。相比而言,這裡的晚上挺安靜的,隻是時不時有在高速公路上飛馳而過的汽車發出的呼呼聲。我繞到了E座,似乎許多行政職能部門都安置在這裡,例如中央采購、係統管理這類單位。我看到有人正從輔助通道裡走出來。“喂,能幫我開下門嗎?”這個人看上去像是個清潔工。我一邊大喊,一邊向他揮舞我的特萊恩身份識彆卡,“該死的識彆卡又出問題了。”那人給我打開了門,看都沒看我一眼。我就這麼走了進去,什麼都沒被記錄下來。根據中心係統的記錄顯示,我現在仍然在B座樓上我的辦公間裡。我沿著樓梯爬到三樓,三樓的門沒有上鎖。這也是某條消防法規定的:在一定高度以上的建築物必須留有樓梯,以備緊急情況之需。或許某些樓層的樓梯口設有讀卡器,但是三樓沒有。我直接走進了人力資源部門外的接待區。這裡的接待區是典型的人力資源部布置方式——許多高貴的紅木器具,傳遞出“我們很嚴肅,這事關係到你的職業”之類的信息。還有色彩各異的、似乎坐上去很舒服的椅子,告訴你不管何時來人力資源部,你都得準備好在這兒坐上一段長得讓你忍無可忍的時間。我四處尋找閉路電視攝像頭,但沒有找到。我並不是覺得應該有,畢竟這不是銀行——或黃鼠狼項目組——我隻不過是想確定有沒有,或者說,儘可能地確定。燈光很暗,使得這裡愈顯莊嚴,抑或恐怖——我也說不清。我站在那兒思考了一會兒。最好的辦法是清潔工打開門讓我進去,但是周圍沒有清潔工——他們很可能深夜或大清早才來工作。所以,我隻能再來一次“卡出了問題”的老把戲,至少到目前為止這一招還挺管用的。我走回樓下,穿過備用通道走到了大堂。一個滿頭銅紅色頭發的大堂前台女郎正在一台安全監視器上看《單身漢》節目的重播。“我原以為我是惟一需要周日上班的人呢。”我對她說。她抬頭禮貌地笑了一下,又接著去看她的節目。我看起來像個在這兒上班的人,我有身份識彆卡,隻是被皮帶折斷了,而且我是剛從裡麵走出來的,所以我就應該在裡頭,沒錯吧?她不是那種話多的人,很好——她隻想自己安安靜靜地看《單身漢》。隻要能讓我走開,她一定會竭儘全力。“喂,聽著,”我說,“很抱歉打擾你,但是你這兒有修卡器嗎?並不是我想回辦公室去,隻是我不得不回去,否則我就得失業。可是該死的讀卡器不讓我進,就好像它也知道我現在本該在家裡看足球賽的。你明白嗎?”她微微一笑,大概她不習慣被特萊恩職員注意到。“我明白你的意思,”她說,“但是很抱歉,負責修卡的女士明天才會上班。”“噢,天哪,我怎麼才能進去?我可等不到明天!我真是倒黴透了!”她點點頭,拿起電話。“斯坦,”她說,“能幫我們個忙嗎?”幾分鐘後那個名叫斯坦的保安出現了。他是個小個子男人,瘦而結實,皮膚黝黑,大約五十多歲。很明顯斯坦戴著假發——假發是烏黑的,而周圍露出的他自己的頭發卻是發灰的。我實在不能理解,如果你不打算偶爾修飾一下假發讓它差不多以假亂真的話,乾嗎還要費勁戴著呢?我們乘電梯上了三樓。我用複雜的原理喋喋不休地跟他解釋人力資源部是如何等級分明地使用另外一個身份識彆係統的,但是他並不太感興趣。他想聊體育,沒問題,我能聊。他很討厭丹佛野馬隊,於是我也裝成跟他站在統一戰線上。到人力資源部的時候,他取出自己的身份識彆卡,這張卡大概可以讓他在他的工作領域裡暢通無阻。他拿著識彆卡往讀卡器上一揮。“彆太辛苦了。”他說。“謝謝,老兄。”我回答。他轉身看著我。“你最好修修你的身份識彆卡。”他說。這樣,我就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