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1)

安海爾作了場夢,一場遭到巨人襲擊的夢。之所以知道是夢,是因為每次睡著都會被迫觀看同樣的場景。一片沙塵席卷的荒蕪大地在安海爾眼前擴展開來,並有一名足以令人抬頭觀望的巨漢鼎立於大地之上。是巨人“貪婪”浮現在他臉上的得意笑容,是叫人想忘也無法忘記的神情。他展現出彷佛拿起玩偶似的輕鬆態度,伸手一把抓住索魯姆的軀體。“又來了嗎?你又要對索魯姆……”大概是感到痛苦不堪吧。隻見索魯姆麵容扭曲,嘴裡不斷湧出血沫。“喂,給我住手!”雖然對夢境提出要求之舉毫無意義可言,但他仍舊不得不放聲怒吼。他再也不想見到索魯姆痛苦的模樣。然而居然“貪婪”似乎並不打算答應安海爾的懇求。巨人像是壓榨果實一般,使勁緊握索魯姆的身體。索魯姆四肢頓時朝著匪夷所思的方向彎折,骨頭從綻裂的皮膚底下飛竄而出,汨汨鮮血不斷滴落。“啊啊啊啊啊啊啊!”就在猛抓頭發大聲哀嚎的瞬間,安海爾已被自己的嘹亮聲音驚醒過來。“是夢嗎……”但真實感未免太過強烈。心臟如同警鈴一般猛烈震響著,大量盜汗更導致內衣褲也全部濕成一片。(沒想到竟然連在夢境中也會遭到襲擊……)安海爾反複深呼吸,借以調整紊亂的呼吸節奏。遠征至今已經過整整一星期,安海爾的身心卻受到反複上演的惡夢不斷摧殘。(意思就是說無路可逃嗎……)這一切大概都是以慘淡結果劃下句點的遠征所帶來的影響吧。明明誇下海口說要解開巨人生態之謎而風光啟程,結果卻隻是深刻體認到敵人究竟有多麼強大罷了。(若非索魯姆挺身拖延住巨人“貪婪”的話,我現在早已……)雖說這是為了爭取人類未來的必要作業,但付出的代價未免太過沉重。(假使我沒隨行參與遠征,搞不好他也不必賠上一命。)遠征後,安海爾雖一再反複如此自問自答,結論卻始終未曾改變。(這並不是你的錯……索魯姆他八成會這麼說吧。)安海爾挺起上半身,拍打臉頰提振精神。“總之也隻能繼續往前邁進。”像是說給自己聽似地嘀咕一番之後,安海爾起身離開床鋪。隻不過在站起來的瞬間,視野竟如同捏糖人一樣變得歪七歪八。安海爾無法站穩腳步,彎腰坐回床沿,隨即以手指用力按壓鬢角。大概是因為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飽的緣故吧,身體似乎顯得比想象的還要來的虛弱許多。安海爾感歎自己的外強中乾,卻沒多餘心思善待自己的身體。要是因區區頭暈眼花的症狀就宣告投降,八成會被索魯姆及柯莉娜取笑。不過激勵安海爾的動力不單隻有對同伴的思念而已,還有使命感。“我有我該做的事。”安海爾咬緊牙關站了起來,迅速換裝梳理一番便動身走出開發室。“臉色有夠難看耶。”來到工房長室的安海爾,劈頭就被人針對相貌大肆挑剔了一番。而毫不客氣地講出這段感想之人,正是房間的主人卡斯珀爾。卡斯珀爾身子往後仰,大剌剌地坐在沙發椅上,露出一雙評估價格般的眼神上下打量著安海爾。“分明就是一副快要昏倒的樣子嘛。你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啊?”“在目睹那樣的光景之後,我哪吃得下飯……”每次隻要躺下睡覺,遠征時的絕望感便會栩栩如生地重新浮現,能產生食欲才怪。“我的身體狀況不重要,倒是那件事有什麼進展嗎?”“你還真是滿腦子就隻惦記著那檔事呢。”卡斯珀爾歎了口大氣,語調平靜地告訴他“毫無響應”。這個答案雖足以使安海爾感到失望透頂,但他並不氣餒。“請你再跟赫爾費商量看看。這件事情相當重要啊。”“不管再試多少次,結果還是一樣啦。”“可惡!”安海爾緊咬嘴唇。“再一次……我有必要再參加一次遠征啊……”“你去乾嘛?”“證實巨人是可以擊敗的對手。”縱使說證明這一點就是安海爾現在的生存意義也絕不為過。“我目擊到了,巨人死亡的場麵。”安海爾如今依舊能夠鮮明地回想起那一幕光景。索魯姆對巨人“貪婪”祭出的自殺式攻擊,不單隻是為了拖延住巨人的腳步而已。(在那之後,巨人隨即化作煙霧隨風飄散。)雖與人類之死截然不同,不過安海爾認為那種現象的意義等同於死亡。既然有辦法排除掉巨人的威脅,那麼過程先撇開不談,所能得到的結果理應相同。此外大致上也已經確定巨人的要害部位。隻不過想要確認的話,就非得透過遠征來加以印證不可。而此時絕對需要調查軍團的協助,安海爾才會透過卡斯珀爾探問赫爾費的意願,可是始終未獲得正麵響應。“問題在於就隻有你目擊到巨人死亡的場麵啊。”“……你覺得我在胡說八道嗎?”“錯錯錯。”卡斯珀爾摸了摸自己的光頭,側目窺視安海爾的反應。“但假使隻有你看到的話,想要證明實在很困難啊。沒錯吧?”“可是我……”“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你大概是真的見到巨人死亡的場麵了吧。”卡斯珀爾不懷疑安道爾的說詞。“我講個小秘密給你聽——”卡斯珀爾先拋出前言,然後一臉正經八百地接著說道:“聽說赫爾費好像也看到了類似的光景喔。”“你說看到……難不成是指巨人死亡的場麵!?”卡斯珀爾這席話使安海爾頓時麵露興奮神色。即使確信巨人已死,然而卻隻有安海爾極力主張此事。再怎麼詢問參與遠征的士兵,也沒半個人目擊到巨人喪命的光景。不僅如此,甚至還落得被人說成“應該是極限狀態所引發的幻覺吧”的下場。可是倘若赫爾費也有確認到巨人之死的話,安海爾的主張可信度自然也會跟著大增。“那為什麼赫爾費遲遲不肯回應呢?”“因為他忙著處理遠征的善後事宜,根本沒空理你啊。”卡斯珀爾聳了聳肩。“既然你也有參加,那應該很清楚調查軍團瀕臨瓦解邊緣一事才對吧?”原本將近八十名成員的在籍調查軍團,如今隻剩下不到三十人。彆說是遠征了,就連想維持部隊運作都困難重重。“即使如此,想要遠征也隻能趁現在出發啊。”安海爾並非為了堅持自己的主張變得如此冥頑不靈。而是因為他有預感,一旦錯過這個時機,遠征機會將再也不會來臨。調查軍團受到毀滅性打擊,是眾所周知的事實。而或許是妨礙到複興工程的進度吧,對遠征產生懷疑心態的居民也逐漸增加。此事大概會成為保守派的原動力,進而加速通過封鎖城門及解散調查軍團等事項吧。非得在上麵作出決定之前設法采取對策不可。“他的想法八成也跟你一樣吧。”卡斯珀爾交抱雙臂,不太開心地皺起眉頭。“總而言之,我們在這裡講東講西也於事無補。如今也隻能靜待他的回答啦。”“可是……”“你就繼續開發吧。就算遠征真的敲定成行,但若缺少最關鍵的秘密兵器,那就毫無意義可言啊。”卡斯珀爾這番話十分合理,安海爾想要不接受也難。事實上他由於太過急於想要促成遠征,而把開發作業完全撇在一旁。縱使查明巨人的要害在哪,若缺乏可以針對要害攻擊的兵器,那就完全沒有意義。因此目前的當務之急,就是繼續進行開發。“聽好了,你的工作是開發,而非誅殺巨人。搞定巨人是軍團的職責。”“……這我知道。”一旦失去冷靜而錯判當為之事,便難以達成目的。自己險些犯下無法挽回的滔天大錯。“這先撇開不談,你有找瑪莉亞談過話了嗎?”一聽見這個名字,安海爾頓時感覺內心彷佛受到針紮一樣難受。“搞什麼鬼啊?你還沒跟她好好交代一下嗎?”“我還有什麼臉可以去見她……難道你要我對她說‘我是拜索魯姆所賜才撿回一命’?”安海爾最後一次跟瑪莉亞見麵,是在三天前所舉行的士兵告彆式之時。隻不過與其說是見麵,倒不如說是瞥見還比較正確一點。瑪莉亞神情相當憔悴,不像是適合開口與她交談的樣子,更重要的是,安海爾也沒有勇氣主動找她談話。“索魯姆最後究竟是如何英勇捐軀,我認為說明此事是你應該儘的義務喔。”“那交由赫爾費去……”“你是白癡啊!”卡斯珀爾正顏厲色地說道。“總之找個時間仔細跟她談談。這是業務命令。”“這算什麼……”“不這麼做的話,瑪莉亞與你大概都無法調適好自己的心情吧?”卡斯珀爾徑自將安海爾轟出工房長室。安海爾站在“瑪利亞之牆”的正門口,抬頭仰望著高聳的城牆。明明被巨人襲擊過,其存在感卻絲毫未見衰減。原本沾附其上的血跡及臟腑,如今也已洗刷乾淨,對安海爾展現出彷佛從沒出過事一般的威風堂皇姿態。安海爾之所以來到正門口,目的並不是為了確認“瑪利亞之牆”的狀態。他要去的地方是城牆上的崗哨台,要找的人則是在那駐守的士兵,也就是瑪莉亞。他雖是遵照卡斯珀爾下達的“業務命令”而來,但並非來得心不甘情不願。身為親眼見證索魯姆離世,以及被托付遺言之人,安海爾確實覺得自己非得向瑪莉亞交代清楚不可。隻不過內容實在太過殘酷,他先前真的沒有勇氣能當麵轉告給瑪莉亞知情,卡斯珀爾的嚴令剛好成了一場及時雨。(話雖如此……還是相當尷尬啊……)這就是將不願意做的事情往後順延的結果。安海爾不禁歎了口大氣,雖說這是自作自受,可是也不能事到如今又掉頭閃人。安海爾深呼吸一口,轉眼望向自己的身子——他穿著駐紮軍團的軍服,而非平常的工作服。雖然可以等到輪班時間結束,但若因此導致決心產生動搖反而不安。基於上述理由,安海爾才再次把軍服拿出來穿。隻不過安海爾的變裝早就被軍團識破,事到如今再換穿也沒啥意義就是了。“差不多該上去了……”安海爾抓了抓頭發,作好心理準備,隨即緩緩登上通往箭樓的樓梯。途中雖與數名士兵擦身而過,卻都沒被叫住問話。不知是沒有發現,還是視而不見,總之這都是安海爾求之不得的反應。箭樓已出現在視野上方。大概是誤認成換班人員了吧,安海爾一接近,駐守在裡麵的其中一名士兵隨即緩緩走了出來。安海爾一臉若無其事地舉起單手致意,便與士兵錯身踏入箭樓。手握望遠鏡凝視外地的瑪莉亞人在箭樓內。臉上雖帶有疲憊神色,她卻依然擺出凜然立姿堅守崗位。儘管乍看之下似乎已經跨越索魯姆喪命一事,但或許不然。她一定是藉由身穿軍服來支撐自己的身心,刻意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就在安海爾思考該怎麼開口之際——“那時候……遠征之時,我也是在這裡等待眾人回來。”瑪莉亞仍舊手持望遠鏡注視牆外大地,輕聲說道:“當‘黑星’升空時,我記得內心產生了一股相當不詳的有預感。”“這樣啊……”安海爾走到瑪莉亞身旁,轉眼望向外地。他簡單環視了周遭一圈,並未發現巨人蹤影。不過這隻是肉眼看不見罷了,巨人如今八成仍在各處蠢蠢欲動吧。“短短一星期前,我還置身在那個地方呢……”安海爾之所以敢挑戰牆外天地,是因為當時他完全不知何謂真正的恐懼。巨人的力量極其強大,世界也廣闊無邊。由於知道愈多,就愈曉得自己到底是多麼微不足道的渺小存在,因此除非膽識過人,否則根本難以動身前往牆外大地。(但如今有必要再一次踏向牆外。)開發新兵器,用來推翻巨人殺不死的定論。這就是安海爾現在肩負的使命。他當然也認為這樣自己太過魯莽。如果可以的話,他也不想再踏出牆外。儘管如此,他還是非得讓遠在計劃實現不可。為了好友,同時也為了即將誕生的新生命,他都必須設法證明巨人是可以擊敗的對手才行。(再這樣耗下去也不是辦法嗎……)不過,他並不是為了認清自身使命才來到牆上的。安海爾側目窺視瑪莉亞的神態,隨即下定決心主動開口:“抱歉,瑪莉亞。要是我再——”“索魯姆表現得很出色嗎?”瑪莉亞以自己的發言蓋過安海爾的話語,接著讓目光從外地移轉至安海爾身上。“如果沒有他,我現在應該不在這裡了。”“他一定走得相當威風凜凜吧。”“不過卻是個超級大混蛋,竟為了幫助眾人逃亡而自我犧牲……”安海爾雖是因此撿回一條小命,但出手相助之人若喪命的話,根本沒有意義可言。“我一直在想,說不定這一天遲早都會來臨。”既然加入調查軍團,士兵便總是與死亡為伍。或許有朝一日將會命喪黃泉。隻要身為士兵的家屬或親友,任誰都必定會產生同樣的想法。可是與此同時,卻也會毫無根據地認定“隻有他絕對不會出事”。因為若不這樣硬逼自己認同,內心根本無法保持平靜。“今後你有何打算?”“我還沒開始考慮,但……”“你要留在軍團嗎?”瑪莉亞待在駐紮軍團的主要理由,就是為了守護索魯姆的回歸之地。如今既已失去他,就再也沒有理由繼續留下。“那你打算怎麼辦呢?”“我要製作出可以擊敗巨人的兵器。”“連索魯姆都已經離世了唷?”“這已經不單隻是他的問題了。”“嗯……我也是這麼想。”“你這話什麼意思?”“因為製造出契機的雖是索魯姆,但我仍以自己的工作為榮。”“所以無法輕易辭掉這份工作嗎?”由瑪莉亞對這份工作所抱持的態度便顯而易見。“我真是問了個蠢問題啊。”“或許吧。”瑪莉亞臉上浮現一抹淡淡笑容。“不過,我應該也沒辦法任職太久才對。”“怎麼說?”安海爾開口詢問,隨即想起理由為何。“……要是你能生出一個健康寶寶就好了。”“你是指像索魯姆那樣嗎?”“不一定會是男孩子吧。”“隻要健康有活力,是男是女都好。”“搞不好會因為太有活力,而對調查軍團產生興趣喔?”“到時候再說吧。我想我應該是不會反對。”“真令人意外呢。”“因為到時候已經有辦法擊敗巨人了吧?”瑪莉亞表情認真地凝視著安海爾的臉。“那麼遠征也就不再可怕,也不必再提心吊膽地等著家人回來。”當針對巨人的兵器完成,遠征計劃實現之時,巨人殺不死的常識將變成過往煙雲。而此事大概會在近期之內獲得實現。(索魯姆八成會成為這孩子引以為傲的父親吧。)索魯姆雖無法親手抱自己的孩子,不過他是因善儘了身為父親的職責而離世。“真是個了不起的男子漢啊。”安海爾發出一聲感歎,接著轉眼望向外地。“我也必須竭儘所能地活下去才行。”這才是唯一能夠回報索魯姆救命之恩的方法,安海爾對此感到深信不疑。“沒有材料可用了!”塞諾馮前腳才剛踏進開發室,立即開口拋出一句莫名其妙的發言。雖然由其如同悍馬般紊亂的呼吸及異常蒼白的臉色,便可判斷出他情緒十分激動,但發言內容卻一整個牛頭不對馬嘴。隻因沒有材料,就宛如破門搶劫似地闖進房間,簡直麻煩透頂。再加上安海爾正集中精神進行作業,自然更無法忍受。“材料不夠的話,直接訂貨不就得了嗎!”安海爾破口大罵一聲,隨即從塞諾馮身上移開視線,低頭注視著自己的手邊。擺在作業台上的,是經過拆解的《裝置》零件。整體可分為操作裝置、儲存燃料專用的瓦斯儲氣瓶,以及連接這兩者的主機等三大類,分彆含有大小不一的各種問題。較主要的問題在於鐵絲及儲氣瓶的強度。若想將《裝置》強化至可以投入實用的等級,就非得克服這兩大課題不可。換句話說,他現在根本沒空去理會塞諾馮。“貨物流通好像停止了。連訂貨也沒得訂。”“你說什麼?”安海爾皺起眉頭。“難不成是工業都市遭到襲擊了嗎?”“不。據傳似乎是上頭作出的判斷。”“工房長老爹嗎?”“怎麼可能。”“難道……”“是國王政府。”聽見塞諾馮的回答,安海爾頓時睜大雙眼。“政府乾嘛跑出來攪局啊?”“大概代表軍備縮減計劃開始實行了吧。”“難道是保守派發動了強權手段?”“很有可能喔。”保守派的主張就是被動地躲在城牆內側生活。之所以到現在還沒能實現,是因為革新派與他們勢均力敵所致。不過前陣子的巨人騷動助長了他們的聲勢。“流通一旦停止,就再也無法進行製造及開發。”“配發給軍團的供給也會跟著中斷。”調查軍團當然會因此而率先受到影響。“或許再也無暇顧及遠征與否的問題了吧。”“最糟有可能宣告解散嗎……”調查軍團一旦解散,前往牆外的理由就會跟著消失。而既然不再前往牆外,那麼就算封死城門也不會有什麼影響。保守派的計劃內容差不多就是這樣吧。“工房長老爹有何打算?”“他出門參加會議了。好像說要跟其他市區的工房長討論這件事情。”“是嗎?”安海爾點了點頭,接著開始摸索能夠打破現狀的方法理論,但也沒想太久便中斷思考,轉身麵向擺在眼前的《裝置》。(我的工作是要完成這台《裝置》。)照理說這應該能進一步改善狀況才對。“總之我要繼續開發《裝置》。因為這是我唯一辦得到的事情。”“其實我也一樣,可是材料供給宣告中斷了啊。”因此塞諾馮才會臉色大變地衝進開發室。“還真是完完全全上了保守派的當呢……”安海爾麵露苦笑,不過說什麼也不能再這個節骨眼上投降。“我們是開發及製造的專家。再怎麼樣也不能講出‘因為缺少材料,所以辦不到’之類的台詞。”“難道你有方法?”“工房內不是有一大堆沉眠的素材嗎?”環視室內一圈,之間從不曾見過天日的試作品堆積如山。就現狀而言當然派不上用場,但透過分解及加工,便能讓它們脫胎換骨,轉變成可用材料。跟垃圾沒兩樣的廢物,隻須在工房內隨便找找,要多少便有多少,而真有必要的話,也隻須把等著出貨的兵器轉變成素材即可。假使隻進行開發工作,當下應該是不成問題才對。“那麼,就立刻開始動工吧。”安海爾伸手拿起擺在地板上的某個用途不明的試作品。安海爾之所以重新著手開發《裝置》,是因為他察覺到這玩意兒能夠有效地用來擊敗巨人。原本是為了克服與巨人之間的身高差距而開發出來的機械,如今看來方向似乎並沒有錯。雖然也曾有過“要是能更早一點開始調查巨人的生態的話”之類的念頭,但若不能湊齊所有必備條件,就無法打倒巨人。現在正是能夠達成所有要求的時刻,而所謂的條件,就是“發現要害”及開發“強力兵器”。發現黑金竹及冰爆石這兩項前所未見之全新素材,可是開發兵器所不可或缺的重要關鍵。倘若少了工業都市的話,這兩項素材大概也隻會成為人手應付不來的玩意兒吧。隨著所有齒輪均奇跡似地嵌合在一起,人類總算才做好了反擊的準備。巨人的要害在喉頭,這一點由索魯姆自爆的位置便能推敲出來。雖未經確認,但八成是相當於人類心臟的重要器官位在喉頭部位吧。不過對方是即使炸碎頭顱也能輕鬆複原的誇張怪物,大意將會招來殺身之禍。“短刀就用來割開巨人的喉頭……剩下的問題就是《裝置》囉。”塞諾馮凝視《裝置》,發出像是發高燒的沉吟聲。直到收集工房內的破銅爛鐵來確保材料,這個步驟為止都還算順利,但《裝置》所涵蓋的強度問題,卻是連解決的切入點都還沒想到。這導致產生龜裂的儲氣瓶已在開發室內堆成一座小山,這幕光景儼然如同遭到退貨的大量囤積品一樣。可是兩人還是不屈不撓地反複試作,終於成功製作出強度還算不賴的儲氣瓶。(可是也僅止於還算不賴而已啊……)完成度若沒辦法高到足以交托性命的水平。就算作了也毫無意義。“果然還是隻能使用黑金竹啊。”“想要確保強度,大概也彆無選擇了吧。”安海爾及塞諾馮雖然均同意要使用黑金竹來製作,不過由於貨物流通路線遭到國王政府管製,要確保黑金竹數量,可說是難如登天。儘管打造短刀及擒捉網之際所砍下的多餘竹節都還留著,可是數量實在少到無法進行太多次試驗。“乾脆去盜采如何?反正我們也知道地點在哪。”“那是最好手段,要是被抓包,我們會被當成國賊斬首示眾。”安道爾以手刀作出割首的手勢。“我個人比較希望能以人類救世主的身份流芳千古,臭名就免了吧。”“名聲先撇開不談,我們必須留下結果。”安海爾拿起一小節黑金竹,放在手上把玩一番。目前庫存隻剩下數根被切成一節一節的黑金竹,根本就不足以用來多方嘗試。“鐵絲雖然已經搞定,可是……”儘管鐵絲原本也跟儲氣瓶一樣,有強度方麵的問題等待處理,但後來改用擒捉網的網子來編製,便成功解決了這個困擾。網子雖沒能捆綁住巨人,不過其強度用來支撐人類確實綽綽有餘。隻不過儲氣瓶因為沒有替代品可用,所以隻能動手製作。“要是黑金竹的庫存量能夠再多一點就好了啊。”“那就把短刀變回素材吧……”“很可惜,工房現在就隻剩下我試作的這把短刀。”“找調查軍團回收……這招也行不通啊。”“畢竟上場作戰的是他們嘛。沒有兵器就無法討伐巨人。”“說得也是……”武器與《裝置》若不能湊成一組,就沒有意義。“試著減少黑金竹的含量如何?雖說強度會變差一些,不過總比既有的試作品來得象話許多。”“這或許也是一種方法。”“……你露出了很想說‘我不太同意’的表情喔。”“嗯。”安海爾大方承認。塞諾馮的提案,是為了克服困難狀況的較佳方案。縱使選擇采用,大概也不會有人發表怨言吧。(但並非最佳方案。)既然身為工匠,當然就要追求完美。“那麼,該如何是好呢?”安海爾一邊凝視著拿在手上的黑金竹,一邊靜心等待靈光乍現。但靈感當然不可能從天而降,因為所有的答案都在自己的心中。安海爾露出恨意十足的表情瞪著黑金竹。外表呈暗色的竹子,乃是大自然所賞賜的最佳素材,而處理這項素材,對工匠來說則是無上的喜悅。同時他也擁有自信,隻要有辦法加工黑金竹,便能打造出完美儲氣瓶。(是要甘冒風險進行盜采呢,還是運用手邊的材料改采折衷方案呢?)安海爾雖然兩者都不想選,不過再這樣下去,隻會導致開發進度持續落後。絕不能發生因過度拘泥素材,造成《裝置》被打入冷宮的事態。“加工嗎……”安海爾邊嘀咕邊以手指頭輕彈竹杆。就在側耳聆聽尖銳聲響之際,安海爾突然覺得好像有什麼念頭卡在心裡。“我們去托洛斯特區的工房走走吧。或許那邊還有剩下黑金竹可以借調喔。”“黑金竹……”“黑金竹有平均配給給各市區的工房研究。隻要找一下就能得手。”“竹子嗎……”“怎麼了嗎?”“沒有,隻是想說這聲音可真清脆。”“你還在那邊講什麼閒話啊?”塞諾馮感到無言似地聳聳肩頭。“如你所知,竹子是中空結構啊。自然也很容易引發聲響吧。”“中空……”就在反述塞諾馮這番話的瞬間,安海爾心領神會地回了句“哦哦,原來如此!”。並不是領悟到竹子內部是中空的事實,而是察覺到自己究竟對什麼事情感到耿耿於懷。“我們搞錯了。”“啊?”“肯定是工匠的本能反而成阻礙了吧。”“你到底在胡說什麼啊?”“麵對黑金竹這項素材,我們會想要設法加工處理。”“這不是很理所當然嗎?”“因為我們是工匠。”安海爾以點頭作回應。“但如果根本就沒有加工處理的必要呢?”“你這話什麼意思?”“就是我們早就有儲氣瓶了啦!”安海爾邊說邊露出得以笑容,並將黑金竹交至塞諾馮手上。“這個東西就是儲氣瓶啊。”“……哦哦,原來如此!真虧你想得到啊!!”塞諾馮立刻理解了安海爾的意圖。“你打算利用竹子的特征嗎?”“竹子是中空結構。隻要把瓦斯灌入其中,儲氣瓶就大功告成囉。”“再加上是用黑金竹製作,強度當然也無懈可擊。”“一點也沒錯。”安海爾自信滿滿地回答。手感相當紮實。由於強度問題這個最大障礙已經解決,再來就隻剩下全力趕工製造《裝置》而已。相信應該不必花太多時間久能完成才對。“好,那就立刻開始進行作業吧。”《裝置》的開發作業出乎意料地順暢,不出數天便已宣告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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