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藤,想也知道你又被騙了嘛。”陣內很乾脆地說出了我不希望聽到的這句話。時間地點仍然是早上的辦公室內。我對陣內說明了周末遇見誌朗同學的情形,以及有關他父親討厭爵士樂這個說法的矛盾之處。“拜托你不要說得這麼白好不好?”“我有說錯嗎?那個穿運動服的老爹肯定不安好心,他或許跟他兒子有所企圖喔。”“什麼企圖?”“我大概猜想得到。”陣內那自信滿滿的態度讓我很不安。“那對父子檔八成隱藏著什麼事,才會說謊騙你。”“但他們父子倆的感情好像沒有好到可以共謀的程度啊。”“哎唷!”陣內不耐煩地說:“那是他們裝出來的啦。他們故意在麵談時裝出不和的樣子,其實早就計劃好了。”被陣內這麼一說,我開始回想第一次麵談時的情況。以監視般眼神看著兒子的父親,以及懼怕那道視線的兒子,那真的都是演技嗎?“我覺得看起來不像是演戲啊。”“你說在速食店碰到那名少年時,他的表現與麵談時截然不同嗎?”“確實完全不一樣。”這我不得不承認。“我知道了。”陣內露出詭異的笑容,讓我心生不祥的預感。“他母親不在家對吧?”“嗯,聽說是去旅行了。”“他說謊。”“咦?”“那對父子殺了她,並將她埋在庭院裡。他們為了隱瞞此事,才會有這種不自然的舉動。”“等……等一下。”我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哪來的殺人事件啊?”“事情就是這麼簡單。”陣內很滿足地搖頭晃腦說道。“你憑什麼斷定他們殺了人?”“一定是這樣啦。雖不中亦不遠矣。”“好啦,就算我讓個百步,假設真有此事好了……”“錯不了啦,這一定是真的。”“那何必編出父親討厭爵士樂這個謊話呢?”“這個嘛……”陣內的眼神開始飄動。反正他大概是想要邊發言邊想寫爛理由來搪塞我吧,每次都這樣。“因為屍體會發出腐臭味。就九*九*藏*書*網算埋在土裡還是會發出臭味,所以他們打算用爵士樂掩蓋過去。”“用爵士樂掩蓋臭味?”我嗤之以鼻。“就是以刺激聽覺的方式來使嗅覺變鈍啦。”啥?我感覺陣內肯定不曉得他自己到底在說些什麼。“你說你聽到了桑尼·羅林斯的對吧?那首曲子原本被用在一部以犯罪者為主角的歌劇上,又名。哦,原來她是被刺殺的,難怪他們會放這首曲子。”“我覺得不是這樣。”“那不然就是……”陣內提高聲調說:“那男人很後悔動手殺死妻子,為了贖罪而開始聽爵士樂。故意轉大音量聽著討厭的爵士樂,借此懲罰自己以贖罪。”“請彆說出這種像‘害怕饅頭’那樣胡鬨的說法好不好?”害怕饅頭,饅頭是一種內包甜餡的日式點心,而“害怕饅頭”是一則日本著名滑稽故事。大意為一群年輕人聚在一起討論彼此害怕的東西,其中一人說他怕饅頭,於是其他人趁他睡著時買了一大堆饅頭丟進他房間,結果他邊喊著好怕好怕,邊吃光所有饅頭。其他人看了相當生氣,追問他到底怕什麼,他便答道:“我怕濃一點的茶。”“音樂有時候還是能夠救贖一個人的喔。”陣內噘嘴說道。整個辦公室的同事都知道陣內是某樂團的成員。他有時會以要參加樂團練習為借口,慌張地提早下班;放假時也常耍賴說有演唱會,要求彆排工作給他。光是想象平常已經夠吵的陣內以比平日更加囂張的模樣在台上彈著吉他的身影,就足以讓我全身起雞皮疙瘩,所以我至今從未親眼看過他的表演。幸好到目前為止,陣內從未對我提出“來看看我的演唱會”這樣的邀請。據說小山內先生曾去陣內表演的那間Live House看過幾次。我問他有何感想,他點頭笑著回答:“不錯。陣內彈的吉他真是不錯。”聽他這麼一說,讓我產生偶爾去聽一次也無妨的想法。不過一想到陣內總是很得意地說“我的演奏很帥氣喔”,就讓我打消了想去捧場的念頭。再加上陣內他曾說過:“我在十幾歲時曾遇上銀行搶案,當時我在現場唱了呢。”聽到這種擺明就是掰出來的誇張故事,讓我對他的演奏抱有警戒心,也不禁懷疑他對音樂到底有多認真。當然啦,我對陣內玩什麼樣的音樂以及演奏方法倒蠻有興趣就是了。“陣內,你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上班時間逼近,其他辦公桌的主人陸續出現,辦公室內的空氣流動起來,此時我突然想到這個問題。“乾嘛突然問這個?”陣內很難得地露出退縮的神色。“沒什麼特彆含義啦,隻是看到誌朗同學的父親是那樣的人,就覺得他很可憐。既不理解他,又冷淡。然後就想到不曉得你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我老爸是個最差勁的家夥。”陣內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地說道。由於陣內平常不管麵對什麼事,總是一副死不認輸的態度,害我以為他八成是對誌朗同學起了對抗的念頭,才說出這個答案。不過看他的表情似乎又不是這麼回事。他很認真地回答:“他隻是個剛愎自用又愛瞎掰的人,實際上內心醜陋非常,是個最差勁的人。”“他會對你施加暴力嗎?”“如果他隻是那樣,反而比較好懂,但並不。他在社會上是個很了不起、認真且優秀的人士。不過,他卻是個最差勁的人。”“最差勁的人?”“即便他與我母親離婚後我們再也沒見過麵,他仍然是我最瞧不起的人。”“這樣子啊……”我完全沒料到他會說出這些話,因此應答聲不自覺地變得微弱。“現在呢?你現在依然非常瞧不起他嗎?”“現在我就不曉得了,也不在乎了。”陣內臉上不見任何勉強的神色,隻有宛如已經徹底解決此事的爽朗神情。“因為一個小小的契機,讓我再也不會在意他的事了。”我聽到小山內先生在叫我,所以沒辦法繼續聽他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