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柳雅春-35(1 / 1)

“父親先生!父親先生!父親先生!”手持麥克風的記者不停地在畫麵中呼喊。“吵死了,你們又不是我兒子,也不是我女兒,叫什麼父親先生,笑死人了。真是一群厚臉皮的家夥。”出現在畫麵上的是一棟熟悉的房子,鏡頭深處是玄關大門,前方有著門柱與門扉,上麵掛著門牌,青柳雅春上一次來到這裡是去年年底。現在站在鏡頭正前方像個粗暴的不良少年大吼大叫的,正是自己的父親,隻見他用力揮動著雙手,大喊:“你們這些家夥,憑什麼擅自闖進我家!”“我們沒有闖進去啊。”一個經常在時事節目露臉的記者賊頭賊腦地笑說:“這裡可是房子外麵。”“你叫什麼名字?”青柳雅春的父親以下巴指著這名記者問道,口氣還是一樣粗魯。“為什麼我要跟你說?”“我再說一次。你們這些家夥,尤其是你,已經闖進我家來了。所謂的我家,可不是隻有這棟房子,還包括我的心情。你們憑什麼把我跟我的家人當罪犯看待?”“您的兒子是嫌犯,正遭到通緝,警方已經認定他是凶手了。我們也收到來自觀眾與市民的許多線報。對兒子的所作所為,您想不想說幾句道歉的話?”一名看不出年紀的女記者將麥克風湊過來。“我想你大概也不敢報上你的名字吧。”青柳雅春的父親慢條斯理地說:“你對雅春的事情了解多少?說啊,你知道多少?”記者群一時之間默然無語,並非無言以對,而是思考著該用哪一句話來回應。“我從他光溜溜地被生下來的那天,就認識他了。他媽媽對他更是了解,從懷孕時就知道他這個人了。他開始會走、會說話的時候,我都在旁邊看著。這麼長的一段歲月陪在他身邊,而你們是這兩天才開始調查雅春的事,憑什麼一口咬定他是凶手?”“父親先生,您相信兒子是清白的,這樣的心情我了解……”女記者以飛快的速度說道,一大堆麥克風全圍了上來。“你了解?”青柳雅春的父親回答得簡潔有力,雙眼直盯著女記者。“你了解我的心情?你真的了解嗎?告訴你,我不是相信他,我是知道他。我知道他不是凶手。”青柳的視線仿佛被釘在畫麵上,他感到心跳加速,血液在血管中迅速奔流,尋找出口,衝擊手腳的每一處頂端,由於心臟的鼓動太過劇烈,身體甚至開始微微晃動,眼前的畫麵跟當初騎在色狼身上揮拳痛毆的父親模樣重疊在一起。一方麵覺得父親還是老樣子,動起怒來便管不住性子,另一方麵又覺得父親看起來畢竟還是蒼老了些。“他國中時也遇過類似的事,唱片行的店員懷疑他偷了CD。那時候我也很清楚,他沒有做。你聽好,要我說幾次都可以,雅春不是凶手。”“可是,父親先生……”的聲音此起彼落。“少羅唆!少羅唆!”青柳雅春的父親舉起右手,像趕蒼蠅一樣揮舞。“好,你們要不要跟我打賭?賭我兒子是不是真正的凶手。”他指著圍繞在身邊的其中一名記者,說:“你們這些不肯報上姓名的正義使者,如果你們相信雅春真的是凶手,就跟我打個賭吧。不是賭錢,而是賭你們人生中某樣最重要的東西,你們現在的所作所為,就是這麼嚴重的事。你們單靠一窩蜂的氣勢,就想摧毀我們的人生。聽著,我知道這是你們的工作,工作就是這麼一回事。但是既然自己的工作可能會毀掉彆人的人生,你們就應該要有所覺悟。看看那些公車司機、大樓建築師、廚師,他們一定會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嚴格審視每一個細節,因為他們的工作,關係著彆人的人生。你們也一樣,要用你們的覺悟來為自己的工作負責。”記者一聽,鬨哄哄地吵了起來。有些人指責青柳雅春的父親發言失當,有些人強調爆炸事件的受害者人數,每個人都憤怒地大罵青柳雅春的父親強詞奪理。但是事實上,這些人並非真的生氣,隻是裝出憤怒的樣子。到頭來“我也賭上我的人生”這樣的話,沒有一個人說出口。“真是亂七八糟。”青柳不禁嘴角上揚,仿佛電視上正在演出一場毫無真實感的喜劇。過了一會,青柳雅春的父親朝右邊一指,以明確的口氣說:“那邊那台攝影機,讓我對著鏡頭說幾句話,可以吧?”接著他說:“喂,雅春,你一直不出麵,現在事情變得很棘手。”接著不知為何,又用很客套的口氣重複了一遍:“你知道嗎?現在事情真的挺棘手呢。”“事情真的挺棘手呢。”青柳看著電視,不禁苦笑。“不過呢,”青柳雅春的父親接著和顏悅色地說:“這些事情我來想辦法解決,你媽媽也還好,你就好好加油吧。”這種形同鼓舞凶手逃亡的發言對現場的激動氣氛宛如是火上加油,記者全都為之瘋狂,抓著麥克風衝上來。但是青柳雅春的父親絲毫不為所動,接著說:“總之呢,雅春,逃得機靈點。”青柳感覺一股沉重的氣團從胸口朝著喉頭逐漸上湧,他很明白,如果不將它壓抑下來,將會發生什麼事。衝上喉嚨的感情將會撼動雙眼,引出眼淚;眼淚一旦流下,便無法停止,接著會開始哽咽,泣不成聲。青柳咬緊牙關忍耐,他知道一旦哭了出來,憤怒與鬥誌都會消失;一旦哭了出來,一切就完了。如今支撐著自己的那股力量,那股可以稱之為燃料的能量,肯定會因哭泣而減少。青柳感覺旁邊有股空氣在震動,就像紙張被揉成一團的感覺,雖然看不見,卻可以感受到空氣產生了扭曲。他轉頭一看,兒島安雄的臉正在微微顫抖,眼淚不停流下,鼻水也滴了出來,貼在嘴上的膠帶邊緣都沾濕了。青柳微感驚訝,接著,胸口感到一陣輕輕的暖意。“為什麼反而是兒島先生哭了呢?”即使青柳替他撕掉了嘴上的膠帶,兒島安雄還是持續哭泣著,不停地哽咽抽搐,並以戴著手銬的雙手彆扭地擦拭著雙眼。他哭了好久好久,完全沒有大喊“青柳雅春在這裡”或是“救命”的意思。青柳關掉電視,房間陷入一片沉靜反而讓人感到不自在,他於是打開音響,昨天聽的《Abbey Road》還放在裡麵。青柳選擇播放後按下快轉,直接跳到後半段的組曲,溫柔而輕快的旋律從音響傳出,仿佛可見鳥兒正搖擺著尖喙鳴叫。“披頭四一直到最後一刻,還是推出傑作之後才解散。”學生時代,在速食店中,阿一熱血澎湃地說道。“明明團員間的感情已經那麼差了。”森田森吾說道。“努力將曲子編成組曲的保羅不知道是什麼心情。”已經想不起來說這句話的是誰,“想必是很想讓四分五裂的團員再次凝聚在一起吧。”青柳靠著牆壁,彎著膝蓋,閉上雙眼,並未刻意仔細聆聽,但是音樂不停地被身體吸收。失去了夥伴,一個人努力製作著組曲的保羅·麥卡尼心中那份孤獨感,仿佛覆蓋在青柳的背上。蕩氣回腸的歌聲繚繞在屋中,《Golden Slumbers》震撼著青柳的五內。拉上了窗簾的窗外不知天色已變得多暗了,青柳忽然覺得,這個屋子以外的人聽不見這歌聲非常不可思議。最後一首曲子的旋律響起。保羅、喬治、約翰依序表演吉他獨奏。“嗯,三個人各有千秋呢。”阿一曾假充內行如此說道,其他人笑罵:“你真的聽得出其中的差異嗎?”CD停止旋轉,青柳立刻按了按音響的按鈕,再次從第一首《e Together》開始播放。“你真的不是凶手嗎?”兒島安雄突然問道。青柳將臉轉向他,見兒島安雄正閉著眼睛,雖然已不再哭泣,臉上卻依然殘留著淚痕。“我不是有能力做出那種事的大人物。”“我沒辦法馬上相信你,因為我一直認定你就是凶手。”“我明白。”青柳說道。“我不是凶手,我是被冤枉的,但是你也有你的職責跟立場,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雖然身為警察,但能力並沒有受到肯定,何況也快退休了,他們認為你返回這個屋子的可能性幾乎是零,才把留守的工作交給我。”“沒想到你中了大獎羅,兒島先生。”披頭四的歌聲持續回響著。青柳與兒島安雄的模樣映照在關了電源的電視熒幕上。“你父親,真令人感動。”兒島安雄說道。“一點也不令人感動。兒島先生,你有兒子嗎?”“年紀比你還大一點。”“所以你才會被感動。”“終究還是隻有雙親才是永遠的支持者。除非遇上什麼特殊狀況,否則我也一定相信我兒子。”兒島安雄閉著眼睛說道。“暗殺首相,應該有資格算是特殊狀況了。”青柳說道。兒島安雄難得露出了笑容,部分牙齒閃耀著銀色光芒。“而且,剛剛我老爸提到的偷CD那件事,我是真的做了。”青柳說道。“咦?”“當時我被朋友慫恿,一時糊塗,我並不是被冤枉的。可見我老爸的直覺也不過如此。”青柳笑道,兒島安雄也忍不住嗬嗬笑了。接著,青柳閉上了雙眼。他在腦中反芻著《Golden Slumbers》的歌詞:“Ohere was a way to get baeward”同時回想著那些令人懷念的過往。“Golden slumbers fill your eyes/Smiles awake you when you rise.”“金色搖籃曲”這樣的字眼浮現在腦中。青柳不禁希望尋找可以溫暖地包覆自己的陽光,希望在金色的陽光下安祥地睡著。原本想要大喊“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的憤怒情緒逐漸平息了;想要抱怨“為什麼是我遇到這種事”的衝動也被壓抑了下來。青柳握起了拳頭,腦中努力回想著父親對電視台記者大呼小叫的那個滑稽的畫麵,跟自己比起來,老爸看起來還更像凶手。剛剛出現在電視上的父親,就好像溫暖的太陽,逐漸安撫了青柳的心。“身為文明人,怎麼可以被衝動牽著鼻子走呢?應該更冷靜才對。”自己以前說過的話,在腦中再次響起。“冷靜地思考吧。”自己手上到底有些什麼武器?青柳靜靜地、慢慢地讓心情歸於平淡,就好像把一首首的曲子編成組曲,開始試著串聯手邊的所有訊息。眼角的餘光看見稻井先生堆積起來的一箱箱紙箱旁,有一小捆細繩狀的東西,似乎是手機用小型麥克風。青柳看著麥克風,腦袋飛快轉動。02當你醒來。就在保羅·麥卡尼唱到《Golden Slumbers》之中的這一句時,青柳張開了雙眼,站起身,拿出手機。兒島安雄訝異地轉過頭來。青柳將左手湊向眼睛,將左手手腕翻來覆去地看了又看,接著說:“有了。”“什麼有了?”兒島安雄抬頭望著青柳問道。青柳指著自己的手腕,上麵有著早上所寫的十一個數字。“字跡沒消失,是個好兆頭。”接著在手機上按下了這串數字。臉上淚痕未乾的兒島安雄張口,愣愣地看著青柳。青柳數著通話鈴聲的次數,正猶豫著該在第幾聲放棄時,另一頭已傳來說話聲:“嗨,在下矢矢矢矢島。”聽見這麼輕浮又有節奏感的語氣,青柳沒有生氣,反倒覺得好笑。“這麼接電話,以後恐怕大家會認為電視台的人都像你這麼開朗呢。”青柳帶著笑意半認真地對他提出忠告。“您是哪位?”“青柳雅春。”“啊!”矢島忽然大叫一聲,接著一陣乒乓聲響,矢島的聲音消失了,然後又是一連串的慌亂雜音過後,才又傳來說話聲:“抱歉,剛剛手機掉了,我是矢島。”講話方式突然變得像一個嚴肅的上班族。“不是矢矢矢矢島先生嗎?”“那個是……”矢島聽起來充滿了羞愧與懊悔。“一種儀式,或者該說是因應事務需要的手段。”“貴台有很多個矢島嗎?”青柳拚命忍住笑意,即使在這樣的狀況下,自己卻還是笑得出來。“人類最大的武器,是習慣與信賴。”森田森吾說過的這句話掠過腦海。喂,森田,人類最大的武器應該是“笑”吧?好想對森田森吾這麼說。不管遭遇多大的困難,不管陷入多悲慘的狀況,如果能夠一笑,就會有重新充電的感覺。“光是我們局裡就有三個人姓矢島。”矢島辯解著。“我這麼做是為了好區分。”“好了,這種事情不必多解釋了。”青柳說道。“我早上曾經打電話到你們部門。”“我記得,你叫我們不要通報警察。”“你真的相信我就是青柳雅春本人嗎?”“不知道這對你而言是幸還是不幸,基本上我是相信的。”矢島的實際年齡恐怕比第一次對話時的感覺還要年輕,聲音中充滿了朝氣與乾勁。“老實說,我打電話給你,是想拜托你一件事。”“我想也是。”“我早上已經說過了,我希望你們能夠在節目上播出我的聲音,讓我有機會向觀眾說明我遇到的事,包括我的清白、周遭許多人因為這件事而遭連累的詳情、以及……”“真凶的姓名嗎?”青柳頓時無語,過了一會才老實地說:“我不知道真凶是誰。”然後又微微加強了語氣說:“矢島先生,這個事件沒那麼單純。”青柳不停地提醒自己,千萬要保持冷靜。“凶手並非個人。”“難道你想說,凶手是個神秘的組織?”“一點也不神秘的組織。”青柳回答。視線一轉,看見兒島安雄正憂心忡忡望著自己,關心事情的發展。“總之,我希望你給我一個機會。”“我該怎麼做呢?當然,能夠播放你的聲音對我們來說是求之不得的。”“因為我可以提高收視率?”青柳自嘲地說道。“假使你到攝影棚來,我們就非得報警不可。當然我可以假裝不知道,但最近我們電視台的高層都很謹慎,何況這次警方的態度又特彆強硬……”“明天,我會站出來。”矢島還沒說完,青柳已打斷了他的話。“我會出現在市區內的某個地點,能不能請你們先架好攝影機?我會告訴警方我要投降,觀眾應該也會很感興趣。”矢島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腦中整理著青柳的要求。“你要站出來?在哪裡?”“地點我再想想,應該會選擇市區內某個空曠的地方。警方想必會封鎖現場、禁止攝影,所以這個地點必須從遠處也能夠一覽無遺。”“你要在那個地點現身?”“警方應該會將那裡包圍起來。”“你希望我們把你被逮捕的過程拍下來?”“遭到警方包圍時,我會以手機打電話給你,能不能請你將通話內容以即時轉播的方式播出?”“手機?”矢島的聲音越來越洪亮。青柳突然感到不安,不曉得說那麼多會不會有危險。雖然警方應該還未掌握到這支手機的號碼,但也不是沒有可能早已遭到監聽。事到如今再遇上任何狀況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在警方的包圍下,我所說的話,觀眾應該不會認為是假的吧?你不這麼覺得嗎?以實況轉播的方式出現在電視上的人所說的言論,應該具有蠻大的說服力。”青柳為了將自己的聲音在不受乾涉的情況下傳達給社會大眾,煩惱了好久,最後才決定采用這個方法。既然親自走進電視台實在太危險,錄下來的聲音又可能會被斷章取義,那麼隻能采取戶外的即時轉播了。“在前往那個地點之前,我會打電話給你。我會使用手機麥克風,讓手機保持通話狀態,所以當我來到警方麵前時,你那邊應該還是可以聽得見我的聲音。”“你的意思是希望把手機通話內容直接播放出來?”“就技術上來說,做得到嗎?”“應該可以。”矢島回答。語氣顯得相當興奮,似乎有著排除萬難也要達成的決心。“接下來呢?你有什麼打算?”“也隻能乖乖被逮捕了。但是,如果我說的話被播出去後能夠引起觀眾的懷疑,讓大家開始認為這個事件並不單純,或許我在遭到逮捕後會有轉機出現。就算被認定是殺死首相的凶手,應該也不會立刻被判處死刑。為此,我希望越多人聽見我的聲音越好,所以才主動安排這麼一個讓自己受到世人注目的場麵。”“我想幫你!”矢島以驚人的氣勢喊道,青柳感覺耳膜仿佛要被刺穿,不禁苦笑著將手機暫時拿遠,過了一會才又湊近,說了自己的另一個目的:“而且在攝影機的拍攝下,警察也不敢隨便對我開槍。”假如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是奧斯華,很有可能會在現身的一瞬間便被抹殺。策劃了這整個事件的人,一定不想聽自己說任何一句話,也不想讓真相大白,他們一定想找機會殺死自己,就好像傑克·魯比殺死奧斯華。“所以我必須要找一個空曠的地方,好讓更多的民眾目睹整個經過。”矢島再次陷入沉默,或許是在煩惱著該不該接受這個提案吧。但是,青柳相信他一定會接受,畢竟這個計劃對包含矢島在內的所有電視台人員幾乎沒有任何風險,如果拒絕了這件事而讓其他電視台撿便宜,肯定是個大失策。“青柳先生,”過了一會,矢島開口說:“我接受這個提案。”“謝謝你。”“明天幾點?攝影機要對準哪裡?”“一大早,說不定是天還沒亮的時候。”“什麼?”矢島吃了一驚,似乎整個人跳了起來。這也難怪,距離明天清晨隻剩下不到半天的時間。“今天之內,我會再跟你聯絡。”“好吧,我明白了。”矢島說道。最後,他還吞吞吐吐地說:“或許這麼說很無情,但這個提案確實對我們來說沒什麼風險。”真是老實人,青柳心想。03青柳掛了電話之後,看見兒島安雄依然直盯著自己。“你有什麼打算?”兒島安雄問道。“就像你剛剛聽到的,明天早上,我會向警方自首。但我可不想被一槍打死。”“警察是不會胡亂開槍的。”兒島安雄反射性地回答。“會開槍。”青柳斬釘截鐵地反駁道,聲音大得連自己也嚇了一跳,過了片刻,又壓低音量重複了一次:“會開槍的。”“兒島先生,我不想說你們警察的壞話,但是這次的事件真的很不尋常。關於這件事,我知道的應該比你清楚,所以我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有很多人根本不希望逮捕我,隻想一槍將我打死,好讓我閉嘴。”“為什麼?”“因為我不是凶手。一旦我被逮捕,說出來的話會對他們很不利,所以他們希望我以嫌犯的身份被殺死。”“一大清早就采取行動?”時間的倉促,似乎也令兒島安雄頗為驚訝。“一旦準備就緒,當然是早點行動比較好,免得夜長夢多。”青柳一邊想著在早晨來臨之前必須完成哪些事情,一邊說道。兒島安雄皺起了眉頭,以正看著詭異事物的眼神望著青柳。他剛剛才被青柳的父親所感動,宛如一個看著感傷電影流下眼淚的純真青年,如今卻又充滿了身為警察的使命感,喃喃地說:“我真是摸不透你。”“兒島先生,請你再忍耐一下吧,明天我就離開了。”兒島安雄點了點頭,過了一會,突然“啊”地一聲,就像猛然想起忘了帶作業的小孩,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假裝的。“再不聯絡可不妙了。”兒島安雄看著自己的腰間說道。“聯絡?”“雖然我快退休了,能力也不受肯定,但畢竟還是搜查人員之一,既然在這裡留守,晚上必須打電話回報狀況。他們或許會主動打來,但為了不被懷疑,還是我打過去比較好。不過,搜查本部現在應該忙得一團亂,說不定早就忘記我還留守在這間公寓的事了。”“還是謹慎一點比較好。”“沒錯,而且他們本來還說半夜會有人來跟我換班。不如讓我打電話過去,除了告訴他們這裡沒有異常之外,同時也說我願意留守一晚,如何?現在人手嚴重不足,他們應該會很開心省了一件事。”青柳毫不猶豫地同意這個提議。“使用無線對講機嗎?”青柳一邊望著兒島安雄的皮帶,一邊說道。“不過,請原諒我不能解開你的手銬。”“隻要幫我拿起無線對講機,放在地上就行了。”兒島安雄認真地說道,接著他把銬著手銬的雙手向前一伸,說:“我的手勉強能夠移動,應該可以操縱無線對講機,趴在地上說話。話說回來,我看你一臉滿不在乎,難道不怕我在聯絡同伴時,大叫‘青柳雅春就在這裡’嗎?”“怕是怕,不過兒島先生,人類最大的武器,是信賴。”兒島安雄愣了一下,心裡不知是想著“從來沒見過這麼笨的傻子”還是“從來沒見過這麼有膽識的人”。過了一會,開口說:“既然你這麼信任我,怎麼不幫我把手銬解開?”“唉。”青柳沮喪地歎了一口氣,說:“我心裡正覺得不妙,祈禱你不要說出這句話呢。”“我想也是。”兒島安雄笑道。“在你回報的同時,我也想順便再打一通電話。”青柳指著屋內走廊說道。“你不想聽聽我說了什麼?”“我相信你。”青柳半開玩笑地說道,接著便離開了房間。來到走廊上,回頭一看,兒島安雄正趴在地上,一邊踢開散落在地板上的紙箱,一邊努力將臉湊向無線對講機。這種旁人看來相當滑稽的姿勢,對本人來說一定非常彆扭,青柳不禁對他感到抱歉。青柳來到走廊上,走進廁所,看見鏡中的自己竟是一副愁雲慘霧的模樣,著實嚇了一跳。雖不到萬念俱灰的程度,但憂愁已經在眼睛周圍、嘴角、眉心等處刻畫出陰影。他試著勉強擠出笑容,看見鏡中的自己表情扭曲。這麼難看的笑容,實在讓人笑不出來。他將手伸進背包口袋,取出稍早之前塞進去的紙片,依照那張原本用來包章魚燒的紙背上所寫的電話號碼,以右手迅速按下手機按鍵。通話鈴聲持續響著。對方遲遲沒接電話,青柳正想要回到走廊上看看房間內兒島安雄的狀況時,電話終於接通了。“喂喂?久等了,是我。”“保土穀先生?我是青柳。”狹窄廁所裡的說話聲,微微帶來了回聲。“喔喔,沒想到是你。”“我想請教有關下水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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