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柳雅春-34(1 / 1)

青柳雅春不敢肯定警察知不知道自己正駕車逃亡,不過,警察很有可能認為他已經沒有能耐弄到一輛車,就這點來說,多少也算是跳脫了敵人的算計。雖然隻是微不足道的抵抗與小小的勝利,對如今的青柳來說卻是重要的精神支持。拿起副駕駛座上的掌上型遊戲機,按下電源開關,轉至新聞頻道。一件件不禁讓人想問“那到底是誰啊”的消息依然在節目上不斷被公布。青柳雅春走在高速公路的路肩、青柳雅春牽著一個幼稚園小朋友的手走出餐廳、青柳雅春正駕駛著一輛大貨車逃亡……每一項都與青柳的實際狀況天差地遠。雖然也有青柳駕駛著轎車逃亡的目擊情報,但是對車種與顏色的描述卻跟他現在所駕駛的這輛車完全不同。接下來要去哪裡呢?三浦已死,冒牌貨到底躲在哪裡依然是個謎,青柳已經失去所有的方向,不禁開始自暴自棄,覺得不必想那麼多,反正遇到十字路口就隨便轉彎,漫無目的地前進,一旦碰上路檢,一切就結束了,這樣似乎也不錯。但是每當青柳有這種想法時,內心都會響起一聲:“快逃!”每次這聲音都讓他重新振作起精神。腦袋裡一點計劃也沒有,隨時可能被發現。但是,又還不到放棄希望的地步。青柳離開醫院好久,才想到:“不如回稻井先生家吧?”雖然不是什麼高明妙計,但至少覺得“曾經去過的地方可能會變成盲點”。自己昨天曾經一度闖入因屋主出門旅行而空無一人的稻井家,沒多久便被警察發現,趕緊從陽台倉皇逃走。如今已整整過了一天,說不定警方已經撤掉監視警哨了。他們可能認為青柳也不是笨蛋,絕不會傻傻地回到曾經被查到的空屋。“事實上,我就是個笨蛋。”青柳喃喃說道。青柳開著車子,來到了稻井先生的公寓,將車子駛進停車場,停在正門旁的停車格內,以前來這裡送貨時,經常將貨車停在這個地方。他關掉引擎,走出車門,抬頭仰望公寓,室內的燈光從幾扇拉上了窗簾的窗戶中透出。那裡有著安安穩穩的日常生活,與四處逃竄的自己所處的世界完全不同,羨慕與空虛感讓青柳不禁想要高聲咆哮。他低頭掩麵,走進公寓,彎著腰快步通過管理員室前方,搭上電梯,來到稻井家門口。門上那張寫著“短期間內不會回家,包裹請寄放在管理員處,等我長大了就回來”的紙依然貼著。青柳在門把上微微施力,確定門沒上鎖,輕輕轉動門把,拉開門後立刻閃身入內。門口水泥地板上沒有鞋子。手繞到背後將門關上,卸下背包,以左手拿著,脫掉鞋子,跨上屋內走廊。“稻井先生,我又來打擾了。”青柳輕輕打聲招呼之後,走了進去。就在此時,青柳看見走廊儘頭處有個房間,房門並未掩上,裡頭有個男人,他頭發斑白,臉型圓潤,一臉就像是“似乎聽見聲音,又懷疑是錯覺,為了保險起見還是轉頭看一下”的表情,驟然看見青柳雅春就站在眼前,眨了眨眼,忍不住“咦?”地一聲。青柳雖然也同樣吃驚,但要比警戒心及緊張感,青柳是略勝一籌,絲毫不猶豫地向前衝去。那男人還沒有理解狀況,但青柳已經勉強明白了,一把將背包往走廊一丟,伸手抓住眼前的男人,左腳踏出,踩在對方的右腳邊,抓起對方的製服衣領,左手一拉,右腳奮力一踢,腦裡大喊:“摔倒吧!”青柳的大外割再度發威,稻井家到處散亂著紙箱,他成功將男人壓製在紙箱上。滿頭白發的製服警察張著嘴不停喘氣,青柳的手剛好就壓在他的喉頭上。接下來依然是驚險萬分。警察揮舞著右手伸向腰間,明顯想要拔出手槍。青柳擠出全身的力量,將對方緊緊壓住,以腳踩住對方的手腕,然後用空出來的另一隻手往對方的皮帶掏摸,一摸到類似手銬的東西,立刻抽出來,銬在對方的手上。青柳雅春完全無法思考,呼吸急促,唾液橫飛,但心裡很明白,如果讓對方有機會重整攻勢,一切就完了,心裡不停念著“老伯,對不起”,卻沒有發現自己真的把這句話喊了出來。男人的雙手被銬上手銬,腳踝綁上膠帶,嘴巴也被膠帶封住。“會不會不舒服?”青柳讓他倚靠著牆壁後問道。男人兩眼布滿血絲,用力喘氣,肩膀上下起伏,或許是遭到製服的屈辱與任務失敗的焦慮讓他變得情緒相當激動吧。從他鬆弛的臉頰,以及額頭、眼角的皺紋看來,應該是個個性溫和的人。在剛剛的對決中可以發現,他的贅肉多於肌肉,可猜出他是一個工作認真、生活安穩、退休在即的公務員。但是,如今他卻露出充滿恨意的眼神,瞪著青柳雅春。“對不起,我沒有傷害你的意思,隻是我絕對不能被逮捕。”青柳從男人的製服口袋中取出警察手冊,確認上麵的照片與姓名。姓名欄上寫著兒島安雄四字。“兒島先生。”青柳喊了他的名字,反令他不悅地皺眉。“兒島先生,你應該知道我是誰吧?”兒島安雄一臉憎恨,張大了雙眼,似乎說了什麼,或許是“我當然知道,你這個暗殺首相的凶手”吧,無奈嘴巴被膠帶封住,傳不出聲音來。“我不是凶手,我是冤枉的。”青柳直視著兒島安雄的眼睛說道,期待自己的誠懇與真摯或許能取得對方的信任。但兒島安雄卻是不停扭動身體,看來身為警察的使命感令他忍不住想要立刻解開手銬、撕斷腳上的膠帶,將青柳繩之以法。“是真的,那個案子根本不是我做的,隻是不知究竟為什麼,我被當成了凶手,隻好拚命逃亡。”兒島安雄臉上肌肉扭曲,露出輕蔑與嘲笑的表情。“肚子餓了請跟我說,雖然不是什麼好料,但我可以將我的食物分給你。”青柳從背包中取出營養食品。“不過,這些其實原本也是這個屋子裡的東西。”青柳搔了搔鼻頭說道。“對了,想上廁所的話,也可以跟我說。但是在我離開這個屋子之前,我不能讓你走。”打算何時離開這個屋子呢?青柳問自己。接著又想,或許這個問題應該改成“何時必須離開這個屋子”比較恰當。過了二十分鐘之後,兒島安雄不知是放棄抵抗還是累了,隻見他靠著牆閉上了眼睛,或許他心裡認為自己必死無疑了吧。青柳一想到這點,便感到良心不安,忍不住在他耳邊說:“我真的不會傷害你。”但兒島安雄似乎是睡著了,絲毫沒有反應。青柳坐在兒島安雄旁邊,抱著雙腳,將頭埋在膝蓋裡。“好累。”青柳不自覺地說道。一瞬間,感覺兒島安雄似乎往自己看了一眼,但青柳沒有抬起頭來。02青柳醒了過來,察覺兒島安雄正不停地擺動身體。“想上廁所嗎?”青柳雅春問道,兒島安雄點了點頭。“真是抱歉,我馬上讓你去。”他急忙起身,將兒島安雄腳上的膠帶撕開。“我不能解開你的手銬,不過隻要坐在馬桶上,應該是沒問題。”青柳解釋道,並將兒島安雄扶起,穿過走廊,帶他到廁所,讓他走進去後,關上門,自己則在門旁等候。在這麼近的地方等一個人上廁所實在令人彆扭,但也沒辦法。兒島安雄的雙手是銬在身體前方,而且手銬的長度也夠長,應該可以順利地解開皮帶並脫下褲子。過了一會,聽見衝水聲,然後又聽見敲門聲。青柳站穩了馬步,擔心兒島安雄一出來就會向自己衝撞,但兒島安雄並沒有這麼做,雖是一臉不悅,卻沒有任何反抗的舉動。回到房間之後,青柳讓兒島安雄坐下,將膠帶再度綁回他的腳上。膠帶的黏性雖然降低了,卻沒有特地換新。“造成你的困擾,真是抱歉。明天一早,我就會離開。”青柳說完,自己也嚇了一跳,自己真的打算明天一早離開嗎?在沒有任何目標與方向的情況下,就要離開這裡?兒島安雄望著青柳雅春,仿佛也在問:“你要去哪裡?”“總不能一直將你綁在這裡。”青柳回答,接著隨手拿起身旁的遙控器,按下了按鈕,牆上的電視機發出低沉的聲音,畫麵霎時變亮。一看手表,已是晚上七點半,看來自己剛剛睡了不短的時間。“還是一樣,到處都是我。”不管轉到哪一台,都可以看到報導首相暗殺事件的特彆節目,唯有一台或許是認為“跟彆人做一樣的事也沒有意思”,因而改變了方針,播放起了由年輕藝人擔綱的搞笑節目。但是看了一會,也覺得沒什麼意思,轉頭一看,發現兒島安雄也是一臉興趣缺缺,於是再度轉台。畫麵上出現青柳雅春的照片,以及仙台市的地圖,正在公布著目擊情報。攝影棚內,幾個節目來賓依然高談闊論。“如果青柳雅春目前還潛伏在仙台市內,可見得他應該有同伴,應該對老舊住宅區出租公寓及他學生時代的住處一帶進行地毯式搜索。”一個曾經當過警察的來賓說道。“凶手現在應該已經相當疲累了,而且還可能因睡眠不足而情緒十分不穩定,如果不趕快將他逮捕,恐怕將導致最糟糕的事態。”另一個身為心理學家的來賓說道。“最糟糕的事態。”青柳試著念了一遍。所謂最糟糕的事態,指的是自己可能選擇在某處結束自己的生命嗎?又或者是自暴自棄地決定抓一票人質,好好大鬨一場?“全都是胡說八道。”兒島安雄望向青柳雅春。“全是胡扯。”青柳說道。“兒島先生,或許你不相信。”接著又指著電視機說:“但媒體其實很會說謊。”青柳本來以為兒島安雄現在一定是滿腔怒火瞪著自己,但轉頭一看,卻發現他的眼神並沒有原本預期的那麼生氣,是放棄抵抗,還是累了?又或者,是故意讓自己安心,然後找機會反擊?“兒島先生,真是對不起,把你牽連進來。”嘴上貼著膠帶的兒島安雄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03這時背包中傳來震動的聲音。當初從三浦的襯衫口袋中取走的手機有了來電顯示,一看熒幕,是不久前才見過的號碼。青柳轉頭望向兒島安雄,說:“抱歉,我接個電話。”“青柳先生嗎?”整形醫生在電話另一頭說:“我獲得了新的情報。”“關於我的冒牌貨嗎?”一瞬間,青柳的腦海裡浮現了身材矮小的三浦在醫院裡逐漸死去的模樣。“冒牌貨似乎躲在某個同業的私人診所內。”“當初‘躲在仙台醫療中心’的情報就已經是個騙局了,這次呢?”青柳忍不住說道,如果再一次被類似的陷阱欺騙,可就太愚蠢了。“據說剛剛警察已經帶走了那個冒牌貨,那是晚上六點多的事,所以大約是兩個小時前吧。我認識的那個醫生剛剛打電話給我,告訴我這件事。”“那個醫生為什麼事到如今才突然告訴你這個情報?”這一點怎麼想都很可疑。“冒牌貨似乎是被警察強行帶走的。既沒有說明理由,也沒有道謝,讓藏匿冒牌貨的醫生相當不滿,再加上警察以粗魯的手段將冒牌貨從後門押走時,又撞傷了掛在門口的日本畫畫框,連一句道歉也沒有。”“日本畫被撞壞有這麼罪大惡極嗎?”“總之,那個醫生非常生氣,所以將情報透露給我,他知道我正在尋找你的冒牌貨,這個業界是很小的。總之為了泄憤,他說出了情報。”“說出這麼重要的情報,隻是為了泄憤?”“你知道引發古巴危機(古巴危機又稱為加勒比海危機,指於一九六二年的冷戰期間,因蘇聯於古巴境內設置導彈的行動而引發的美蘇之間衝突對峙,當時的古巴領導者是菲德爾·卡斯楚(Fidel Alejandro Castro Ruz)。)的卡斯楚為什麼會與蘇聯合作嗎?因為卡斯楚認為他訪美時,美國人的態度太差了。在訪美之前,卡斯楚說過,他並不特彆討厭美國,但是從美國回來之後,卻開始覺得跟蘇聯合作也不錯。人就是這麼一回事,對手的態度不佳,就會想要報複。”醫生淡淡地說著,似乎比起人心,人的皮膚及血肉更加令他感興趣。“我的冒牌貨會被帶到哪裡?”“我不知道。但如果你繼續躲著不出來,那個冒牌貨可能會在某個地方被處理掉。”醫生的口中雲淡風輕地說出可怕的言詞,讓青柳一時啞口無言。“既然抓不到你,他們可能會拿假貨當真貨,對外宣布青柳雅春已死的消息。這是很有可能發生的,你不這麼認為嗎?”青柳的腦中浮現一個畫麵,一個長相跟自己相同的人仰天倒在荒郊野外。或許是心臟被射穿,也或許是手腕上的血管被切斷,而電視新聞則是播報著“發現了青柳雅春屍首”的消息。“我死了,就可以解決一切嗎?”“死人是不會說話的。”“但是,真正的我還活著。如果我又站了出來呢?他們打算怎麼辦呢?他們不怕社會大眾發現,死的是冒牌貨嗎?”“或許他們認為你不會再出現了。”“也或許是認為,等我出現之後,再把我處理掉就好了嗎?”殘酷的現實讓青柳皺起了臉。“對了,你為什麼特地告訴我這個消息?”“我覺得既然獲得了真正的情報,還是應該跟你說一聲,畢竟我的假情報給你添麻煩了。”“這種程度的麻煩,跟我從昨天到今天所遇到的比起來,根本沒什麼大不了。”“另外還有一項情報,但我不知道兩件事有沒有關係。”“希望沒有關係。”“我認識的那個醫生,另外還接了彆的手術,但手術後是跟你完全不同的長相。”“這是他的工作,有什麼好奇怪的?”“不,這件工作據說也是警察或類似的機關所委托的。而且,那個接受手術的男人在昨天便已被帶走了。”“那又如何?”“以下隻是我的臆測,你隨便聽聽就好。”“我會隨便聽聽的。”“說不定被拱出來當代罪羔羊的人,不止你一個。不,或者應該說,原本不應該是你。”“什麼意思?”“要被當作凶手的人,原本另有其人,而且連冒牌貨也早已準備好了。但是因為某些理由,那個人沒辦法變成代罪羔羊。”“因為他臨時安排打工?”即使已經被對話的內容搞得一頭霧水,青柳依然故作鎮定。“總之,我成了那個人的代替品?”“或許不是代替品,而是第二候補。”設計陷害自己的那股勢力是相當龐大的,這種假設確實很合理。“確實很合理。”青柳坦率地說,“不過,就算知道了這一點,對改變現況也沒有任何助益。管他第一順位還是第二順位、正式選手還是代打,現實的情況是一樣糟糕。”“不過,如果這個假設成立,”醫生冷靜地說:“這整個陷害你的計劃或許可以找得到破綻。雖然計劃還是相當周詳嚴謹,但跟第一候補比起來,找你來頂罪應該算是倉促成事,來不及配合的部分應該也不少。”“總歸一句話,你想告訴我的就是‘加油、彆放棄’嗎?”“或許吧。”青柳也沒道謝,便掛斷了電話,低頭歎了一口氣,感覺兒島安雄正盯著自己。“兒島先生,以下我要說的話,或許你還是不相信,但我希望你聽我說。”青柳看著電視上一個不知名的政治評論家,說:“我不是凶手。所以那些人……”說到一半,青柳想到連自己也不明白所謂的“那些人”到底是指誰,不禁打了個冷顫。我的人生竟然被一群我連名字也說不出的人給毀了,他感到背脊發涼。“那些人利用整形,準備了一個我的冒牌貨。那個冒牌貨就是你們在電視上看到的我。”兒島安雄臉上依然帶著警戒,但更加明顯的是困惑。他一定在心裡抱怨著,自己都快退休了,實在不想再徒增莫名其妙的麻煩。“而且,我的冒牌貨或許會在近期被殺害,他是我的替死鬼。因為抓不到我,隻好抓另一個跟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青柳維持著冷靜說到這裡,突然感覺到一股怒火從胸口延燒到頭頂,滿腔怒氣幾乎要從嘴裡迸裂而出。他趕緊將情緒壓抑下來,此時此刻胡亂吼叫,沒有任何意義,原本差點噴發出來的情感仿佛被擠壓成了細細的一條絲線,輕輕地從口中透出:“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身旁的兒島安雄嘴上的膠帶產生了皺紋,青柳知道他想要說話,正要問他“你想說什麼?”的時候,電視畫麵上出現了一張令人懷念的臉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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