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了,為什麼在發呆?”被這麼一問,樋口晴子才察覺自己正在發呆。問這個問題的人是竹田恭二,在她打工的補習班擔任教師一職。晴子此時大學還未畢業,隻有寒假期間在這間補習班擔任臨時講師。她的薪水是以鐘點計費,而竹田恭二是正式職員,年紀也比晴子大了五歲左右。之前曾聽其他工讀生說過,竹田恭二是一年前從另一間知名補習班被挖角過來的。事實是否如此不得而知,但竹田恭二確實很受學生歡迎,也相當受到信賴。“我隻是恍神一下。”晴子趕緊將視線移回到桌上的九-九-藏-書-網考卷。“小學生很可愛吧?”竹田恭二在她隔壁的椅子坐了下來。她所帶的是小學生的班級。“是啊,雖然任性,但也很天真。”“一旦上了國中,就會突然像大人了。”晴子回想自己的國中時代,說:“好像真的是這樣。”“小學六年級跟國中一年級隻差了一年,但是一旦升上國中,看起來就會比小學生成熟得多,你知道為什麼嗎?”“開始懂得打扮了。”晴子想也不想地豎起食指回答。竹田恭二開懷地笑了。“這麼說也沒錯啦。”又愉快地搖搖頭說:“事實上人是一種很容易受到周圍年長者影響的動物。以小學生來說,最年長的就是六年級生,所以六年級生可以維持自己的觀感不受影響。但是進了國中之後,最年長的卻是三年級生,而一年級生會受到三年級生的影響。這現象是好是壞姑且不談,總之正值青春期的三年級生會變成一年級生的榜樣,因此小學六年級跟國中一年級雖然隻差一歲,感覺卻有三歲的差距。”“這麼說來,小學六年級可以很自然地穿短褲,但是上了國中之後就會突然害羞起來,也是相同道理吧。”晴子的腦中浮現了小短褲緊貼在屁股上的可愛小學生模樣,至於國中生,印象中則幾乎都穿著製服。“嗯,也可以說是開始懂得打扮了。”竹田恭二露出牙齒笑道。他柔軟的頭發帶著淡淡的褐色,戴著黑框眼鏡的臉龐散發出一種知性的氣質,說起話來十分爽朗,個性也平易近人。“竹田先生,你為什麼想當補習班老師?”晴子一邊問,一邊將教科書塞進包包。其實她並不特彆想知道答案,隻是覺得這樣的問題在找不到話題時還滿好用的。沒想到竹田恭二卻認真地思考了起來。“這個嘛,到底為什麼呢?”他歪著腦袋說:“或許是因為我喜歡十幾歲的小孩子吧,我喜歡九-九-藏-書-網年輕人。”“這樣啊。”晴子隨口敷衍。她雖然不討厭竹田恭二,但是一看見他那副什麼事情都可以對答如流但絲毫沒有自卑感的模樣,總讓她難以應對。“竹田先生,你也是年輕人呀。”“大家都這麼安慰我。”“是真的呀,你不是還不到三十歲嗎?”“晴子小姐,你有沒有想過希望在幾歲結婚?”“嗯,應該是三十歲左右吧。”對於這個過去想也沒想過的問題,晴子以一副好像想得很透徹的口氣回答。“不過,我有預感很有可能過了三十歲還是孤家寡人。”“沒有想要結婚的對象嗎?”“沒有呢。”晴子擺出一副沮喪的表情。“咦?”竹田張大了眼問:“難道你沒有男朋友?”“演得好假。”晴子一瞬間如此想著,又重複說了一次:“沒有呢。”接著問:“竹田先生呢?有沒有想結婚的對象?”她並不特彆想知道答案,但基於禮貌似乎非得回問不可。“沒有呢。”“啊,這樣呀。”接下來,仿佛空氣開了一個大洞,兩人陷入沉默。晴子感到不自在,於是站了起來。“我送你吧,反正我也要回家。”竹田隨即如此說道。語氣非常自然,不帶半點緊張或焦急。“到仙台車站可以嗎?”竹田說著,望向牆壁上的時鐘,晴子也跟著他的視線,往時鐘看了一眼,快要九點了。02竹田的開車技術非常好,車子流暢地行駛於國道上,不斷地變換車道,超越前方速度較慢的車子。“啊,對了。”他們在一座大橋前等紅綠燈時,竹田問:“晴子小姐,你等一下有空嗎?”“啊?”或許是車內暖氣太舒服,晴子不知不覺已昏昏欲睡,回答得有些遲鈍。“應該有吧。”一邊回答,一邊心想:“閒到快睡著了。”“要不要去佛舍利塔看夜景?”竹田恭二接著又以輕鬆自然的口吻問道。“為什麼要去看夜景?”晴子雖然想這麼問,卻沒有說出口,隻是愣愣地聽著,幾乎要有氣無力地回答“喔……”但是就在此時,燈號剛好轉變成綠燈,綠色光芒映入她那半開半合的眼中,腦中浮現了青柳雅春的臉。或許是因為綠燈的“青色”讓她很單純地聯想到青柳的名字吧,總之她“啊”的大叫一聲,整個身體彈了起來。“怎麼了?”握著方向盤的竹田嚇了一跳,車子一瞬間左右晃動。“我忘了。”“忘了什麼?”“能不能請你送我到廣瀨路一段那一帶?”晴子雙手合十懇求:“我忘了今天有約。”晴子緊閉雙眼,不敢看竹田的表情,直至竹田回答“可以啊”。接著感覺車子的速度似乎變快了,或許竹田恭二是為了她而加速吧,晴子不禁心中充滿感激,說:“真是非常謝謝你。”“啊,嗯。”竹田的態度突然變得冷淡,接著不知為何拿出手機,開始打起電話。“啊,是我。等等要不要見麵?對,去喝一杯吧。”仿佛已經忘了晴子還坐在副駕駛座上,跟電話裡的人喋喋不休地聊了起來。03“我還以為你不來了。”青柳雅春穿著黑色外套,站在時尚百貨大樓前,這裡是兩人約好的會合地點。隻見青柳將手塞進口袋裡,縮著脖子,看起來實在惹人疼愛。夜晚的街景顯得繁華熱鬨,商店街內人來人往,廣瀨路上擠滿了車輛,百貨大樓周圍都是正在等人的年輕人。“彆這麼說嘛,我當然會來羅,畢竟是我約的。”晴子用力點著頭說道,似乎也是說給自己聽。當初可是她聽說“二十年前的恐怖電影名作將在仙台特彆上映一場午夜場”的消息,還興奮地喊著絕對不能錯過這個好機會,怎麼好意思到了上映當天反而說“我完全忘了這回事”?“但是,開場時間早就過了。”“咦?已經過了嗎?”晴子看著手表,誇張地裝出吃驚的模樣,仿佛現在才知道時間已過。“也不等我們一下。”“哪一間電影院會等人?”“真是對不起,讓你特地趕來卻發生這種狀況。”“我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你。”青柳說道。“請說、請說。”雖然站在寒冷的馬路上交談實在是種折磨,但是因遲到而心虛的晴子不敢有任何怨言。旁邊也有一群差不多年紀的年輕人圍成小圈子在聊天,每個人都將手插在口袋裡,想要指著某人的時候,就用腳尖代替。“第一個問題是,你一直不來,我打了好幾次電話給你,也傳了簡訊,你沒發現嗎?”“啊!”晴子一麵尖叫,一麵將手伸進口袋掏摸,拿出手機一看,說:“看到了看到了,現在看到了。”“現在才看到啊?”青柳又好氣又好笑。“打工時我會把鈴聲關掉嘛。”“即使如此,也應該拿出來確認一下吧。”“我原本打算在九點半看的。”“看什麼?”“看手機。”“你使用手機的方法真的有問題。”“有什麼關係。”晴子加強語氣說:“反正很少遇到什麼急事。”“真的遇到什麼急事,九點半才看就來不及了吧。”青柳再次歎了一口氣,抬頭往天空看了一眼,或許是想到自己傳送的簡訊沒有獲得回音,他開始哼起了兒歌:“白山羊寄出了信,黑山羊看也沒看就吃掉了……”(這是日本著名的童謠《山羊的信(ゃぎさんゆうびん)》中的歌詞。)唱到一半還把白山羊替換成青柳,變成了“青柳傳出了簡訊,黑山羊看也沒看就吃掉了……”“夠了、夠了,還有什麼要問的嗎?”“那是誰?”青柳的語調微微改變了。“你問我嗎?我叫樋口晴子,幸會、幸會。”“我說的是剛剛那個開車的人。”青柳指著廣瀨路,晴子也往車道上看了一眼,才恍然大悟地說:“喔,他是竹田先生,我打工的那間補習班的老師。”“喔。”青柳滿臉不悅地說道。隻見他嘟著下唇,像個小孩子。“喂,”他接著又指著晴子說:“你身上這件不是打工專用的西裝嗎?”“是啊,我們那間補習班要求老師一定要穿西裝呢。”“我為了今天跟你一起看電影,煩惱了好久才挑了這件衣服呢。”“很不錯啊,挺適你的。”“我想說的不是這個。”青柳搔了搔頭,看起來還是像個鬨彆扭的孩子。“算了,隨便啦。要不要去吃晚餐?”“好啊,有家速食店營業到滿晚的。”“今天可不是社團活動。”“啊,也對。”“我說啊,”青柳的口吻變得小心翼翼,仿佛正拿著看不見的印章蓋在某種文件上。“這是我們兩個人第一次單獨約會吧?”“啊,也對。”晴子又重複了相同的回答。這麼說來,確實是如此。青柳此時再次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不知為何輕輕笑了。“算了,隨便啦。”他再次這麼說道,接著便邁步前行。晴子趕緊跟上,走在他旁邊。“九點半的時候你真的會看手機嗎?”青柳問道。“那當然,一定會看的。”“我說啊,”青柳說:“麻煩你下次彆遲到。”“下次絕對不會遲到了。”晴子語氣堅定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