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後,潤也已經洗好澡,正坐在餐桌前看書。我們租的兩房兩廳的房子雖然不大,不過房租比起東京便宜多了,住得愈久,就覺得愈劃算。“回來啦?”聽到潤也這麼說,我便答道:“我回來了。”一邊放下皮包。迅速換好衣服,在潤也對麵坐了下來。“怎麼了?”潤也抬起頭來看著我說。“憲法修正案的長篇大論很新鮮喔。”我這麼說並沒有諷刺的意味。“不過話說回來,晚上的街道還真是熱鬨啊。”“憲法修正案是什麼意思?”“下個月要舉行公民投票了,你知道嗎?”“嗯,知道啊,公司上下大家都在討論。”“我們公司也是。”我把蜜代和赤掘之間的辯論告訴潤也。潤也一邊連聲回答“是喔”。視線卻沒有離開眼前的書本。講到最後,我開始說起蜜代有多聰明、多可愛。最後還說到“聽說蜜代的先生在出版社工作,但做的好像是些奇怪的雜誌,好詭異喔”這樣的話題。潤也闔上手邊的書。我們之所以開始看書,是因為家裡不看電視的關係。這是大哥過世之後的事了。大哥留下來好多書,我們便拿來看。“我剛才在看這本名言錄。”潤也將書的封麵轉向我,那是一本老舊、已經褪色的文庫本。“裡麵有很多名人說過的名言、名句之類的。”“好看嗎?”“還滿好看的。學個例子,你知道犬養首相嗎?”“啊,潤也你也知道了嗎?聽說犬養是現在的首相喔。”“我說的不是這個犬養,是很久以前的。”潤也笑了,當然他也知道現在的首相是犬養,接著又說:“這本書上寫的是死於五一五事件的犬養毅。犬養首相被暗殺前,曾經說過一句話。”“說什麼?”“‘隻要提出來,就能理解’。”“這算名言嗎?”“啊,對了,岔一個無關緊要的話題,剛才我接到一通電話。”潤也提高音調說。“電話?”“哥的朋友島打來的。”“啊,是島哥。”島是大哥念書時的朋友,當潤也在葬禮上崩潰、喪誌、嚎啕大哭而不知所措時,他在葬禮程序和一些雜務上幫了很大的忙。葬禮結束後還見過幾次麵,連搬家時也過來幫忙,“他說了什麼嗎?”“他說下次要到仙台,問我們要不要見個麵。”“好想喝咖啡喔。”我說。那是大約二十分鐘之後的事了。兩個人默默地看著書,很容易口渴。“猜拳輸的人去泡咖啡。”潤也提議,我苦笑。“不要。”“真的不要?”“真的不要。”因為我絕對會輸。“不過啊,猜拳從沒輸過能不能登錄在吉尼斯世界紀錄啊?”“如果可以的話也不錯。”潤也雙手抱胸,偏著頭說。我看機不可失,立刻大喊:“剪刀石頭,”一邊擺動著右手。潤也急忙解開雙手,接著伸出了手來。“布!”叫喊的同時我打開了手指。潤也出石頭,我出剪刀。我又輸了。“到底是什麼道理?”“說不定是哥附身幫我喔。”“大哥附身?”“對啊,運氣好不就有如神明附體?而且打從哥過世後,我的運氣就一直很好。”這一點完全毋庸置疑,我回想著五年前,一邊點頭認同。潤也凡事都有好運氣,的確大約是從五年前開始的。像是擠得滿滿的電車裡,隻有潤也麵前空出位置,或是在快餐店的促銷活動中刮中獎品。就連剛搬到仙台租房子的時候,也有很多人想住進這裡,後來用抽簽決定時我們也順利抽中了。大哥過世之前,似乎也沒有這麼好運過。最明顯的就是猜拳了。我們兩個常常用猜拳決定誰做什麼家事。起初隻是覺得“怎麼每次都是潤也嬴?”怨恨自己“怎麼運氣那麼差,太不會猜拳了。”並不覺得猜拳的勝敗有什麼特彆的意義。但是,直到前幾天,我們才終於發現這個重大的事實。“詩織,我突然發現一件事,每次猜拳好像都是我嬴喔?”一時間我不知該如何回答,試著回想過去的狀況,“好像是,”我壓低下巴。“好像是這樣。”“一次都沒輸過也太奇怪了。”我們兩人互相看著對方,像是講好了似地連續猜了幾次拳,剪刀石頭布!剪刀石頭布!剪刀石頭布!連續猜了三拳,結果潤也連贏了三次,甚至連一次平手都沒有。“其實啊,”潤也這時才告訴我在公司和同事猜拳也都沒有輸過的事。“我每一次都嬴喔。”我們兩人緊皺眉頭。雖然不知道潤也總是猜贏的原因和蘊含的意義,不過反正很會猜拳既非不吉利的事或壞事,更不會令人不舒服。“會不會是你有了預知能力?”“預知能力?”“在猜拳的時候撞勝,不就是因為知道對方會出什麼拳,或是在腦海中浮現出應該出的拳,所以才贏的嗎?”“但我沒有這種感覺啊。”潤也立刻回答。“我沒有收到叫我出什麼拳的指令,隻是想出石頭就出石頭,想出剪刀說出剪刀啊。”“這樣就一直贏?”這時我看到桌上有一個百圓硬幣,伸手拿了過來。和潤也講定有櫻花圖案的是正麵。數字是反麵,接著再把硬幣放回桌上,用手蓋起來。“正麵還是反麵?”“反麵。”潤也說。“腦中有出現什麼畫麵嗎?像是百圓硬幣影像之類的。”“隨便搞的,反正猜中的機會有二分之一。”是這樣沒錯啦,說說。翻開一看,真的是數字和年號,是反麵沒錯。“猜對了!”可能是剛才沒有遮好,這次我很謹慎地把硬幣隨意翻了幾次,再用手蓋住,“哪一邊?”才剛問完,潤也馬上就回答:“那這次我猜正麵。”他好像真的是亂猜的。打開手一看,真的是正麵。硬幣上映著銀灰色的櫻花圖案。“潤也,這到底怎麼回事?”“隻是單純運氣好罷了。”他氣定神閒地說。“和理論無關,說不定隻是所有好運都集中在我身上而已。對了,從前一陣子開始,我打小鋼珠就常常贏。不要說這個了,還是決定誰去泡咖啡吧,趕快來猜拳吧。”“潤也,我怎麼想都覺得現在用猜拳決定太奸詐了。”說完潤也露出“真拿你沒辦法”的表惰,走進裡頭的房間拿出一個舊紙盒子。紙盒表麵已經曬得褪色,每個角也都磨鈍了。他仔細地將表麵的灰塵撫進垃圾桶裡,放在餐桌上。我問他裡麵裝的是什麼,“橡皮擦。”他開心地笑著說。“你看。”接著打開盒子。我拿起盒子裡的造型橡皮擦,老舊的橡皮味撲鼻而來。每一個橡皮擦都是怪獸造型。“超人力霸王橡皮擦。”潤也說得好像大家都知道這是什麼玩具。“小時候我常常用這個和哥對戰。”他倒出所有橡皮擦,將盒子倒扣過來。盒子底部有一個簽字筆畫出來的圓,非常圓,像是用圓規畫的。“這是相撲喔,怪獸相撲。你小時候也玩過吧?”沒玩過,我說。接著拿起手上的紅色怪獸,放在土俵上。“像這樣?”“這樣。”潤也開始用食指敲打著紙箱。紙箱震動了,上麵的橡皮擦也微微動了起來。“先掉出土俵之外,或是倒地的就輸了。”我拿起實在稱不上乾淨的橡皮擦。“跟紙相撲一樣嗎?。”“這樣就和運氣無關了吧。就用這個決定誰去泡咖啡吧。”潤也精神奕奕地指著成堆的橡皮擦說:“選一個喜歡的選手吧。”我雖然在心裡喃咕“什麼選手,根本就是怪獸嘛——。”不過還是看著攤在桌上的怪獸橡皮擦,選了一個最接近人類的藍色橡皮擦。“潤也,這是超人力霸王吧?”“嗯,那個是呀,佐飛。”潤也點頭說。佐飛?到底是符號還是人物綽號?搞不清楚,我把佐飛放在土儀上。潤也選了一個岔著腿、看起來像恐龍的橡皮擦放在紙椅上。“超人力霸王最強,對不對?”一聲令下,我們開始敲著紙箱。敲得太用力的話,兩個人都會倒下,所以必須很謹慎。紙箱不停搖晃,橡皮擦也跟著左右搖擺。說是搖擺,其實是靠震動。不久,我的橡皮擦就“砰”地一聲向後倒了。太棒了。潤也滿足地壓低下巴。“像超人力霸王這種沒有尾巴的啊,其實很弱喔。像我的怪獸紅王,你看他的尾巴這麼租,這樣站得比較穩唷。”“你……”我氣得說不出話來,“這個應該事先告訴我吧。”“說得也是喔。”潤也一臉滿不在乎的模樣。看起來真的很悠哉。沒辦法,我隻好起身到廚房去泡咖啡。不久後潤也提議說:“周末要不要去賽馬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