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蟲-15(1 / 1)

瓢蟲 伊阪幸太郎 1661 字 1天前

外頭刮著冷風,以十二月上旬而言,氣溫相當地低。七尾忍不住懷疑它是在卯足了勁要顛覆“暖冬”這個氣象預測。天空充滿了稍一疏忽,放鬆扯緊的繩口,就會下起雪來的氣息。七尾在漆之原站附近的超市。偌大的店裡陳列著食品和日用雜貨,連文具和玩具都有販賣。七尾沒什麼特彆想買的東西,隻拿了日式糕點,在收銀台排隊。開放的五台收銀機各有五名左右的客人在排隊,七尾猶豫哪一排最快,最後選了右邊數來第二個收銀台。手機響起,湊上耳邊一聽,是真莉亞打來的:“你現在在哪兒?”“超市。”七尾說明他所在的店家。“你怎麼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去?超市的話,我這附近也有啊。今天有很多事要談,你快點過來吧。”“買完我馬上過去。可是很多人在等結帳。”“你排的那一排最慢。”從過去的經驗來看,七尾無法反駁。七尾那一排最前麵的客人結完帳,往前麵離開。七尾也順勢向前移動。“關於你問的那個國中生。”真莉亞說。“查到什麼了嗎?”兩個月前發生在東北新乾線的案件震驚了社會大眾。車廂裡的廁所和座位上發現了好幾具屍體,會引來大眾的關注也是理所當然的。然而警方調查後,發現死亡的都不是無辜的一般百姓,而是些來曆不明的可疑人物,就連列車內負責銷售的小姐,雖然是正式的兼職人員,來曆卻不清不楚,所以大部分的媒體都選擇采信了“犯罪組織成員的內訌”這個警方粗略的聲明。至於這個說法無法解釋的細節部分,就睜隻眼閉隻眼了。在民眾對鐵路產生恐懼前,也就是對國內經濟產生重大影響之前,政府必須讓人民了解這個事件是特殊的、與循規蹈矩生活的市民無關的單一事件吧——七尾如此猜想。峰岸在盛岡倒下的事,也被報導為岩手當地的名士突然在車站月台呼吸困難猝死,不過媒體完全將之當成是與死亡新乾線恰巧同時發生的不幸事件,至於峰岸生前的所做所為、強大的影響力,尤其是對地下社會的影響力,皆隻字未提。令人驚訝的是,廁所中的一名男子,和那名國中生在一起的木村,在盛岡被發現時好像還沒有斷氣。他立刻被送進醫院,似乎保住了一命,但報導沒有提起後續情況。“當時你坐的八車那一帶好像確實有開槍的痕跡,可是沒有血跡。”國中生和那對上了年紀的老夫婦怎麼了也不清楚。從那個老先生的樣子看來,就算對方是國中生,他也有可能毫不猶豫地開槍。然後或許他裝作抱孫子似地扶著少年,把他帶下車了。“我也調查了一下部內失蹤的國中生,意外地很多呢。這個國家是怎麼搞的?不見的都是些少年。這麼說來,仙台灣找到一具青少年的屍體,可是好像身分不明。”“會是那個國中生嗎?”“或許是,或許不是。你要的話,或許也是可以弄到那名失蹤青少年的照片,怎麼樣?”“不用了。”七尾答道。那感覺會是教人沮喪的工作。“木村那個業者你查到了嗎?”“好像還沒法行走,可是大致上康複了。他的孩子似乎成天陪在爸爸身邊,真教人感動。”“我不是說那個木村,是他父母。年過六旬的木村夫婦。”“哦,他們啊,”真莉亞的聲音變大了。“木村他們的事跡可嚇人了。簡直就是活生生的胡士托。”真莉亞的比喻七尾聽不太懂,意思是變成傳奇了嗎?“他們有好幾個傳說,我也曾聽說過。你見到不得了的人物嘍。”真莉亞的口氣像是在說能夠參加高齡的知名音樂家的演奏會,真是三生有幸。“他們看起來完全是在安享天年的老人啊。”那個時候,抵達盛岡的新乾線車廂內,八車附近似乎找到好幾個中槍呻吟的男子。每個人都不約而同地被射穿了肩膀和雙腳的腳板,無法行動。七尾和真莉亞推測,這毫無疑問是那對木村夫婦乾的。他們為了離開列車,對擋路者——峰岸的部下開槍了。蓋章似地飛槍射擊人體相同的部位,從那兩位高齡夫婦的外表,實在無法想像這樣的神乎其技,但應該就是他們乾的。“我在想啊。”“沒關係,等我到了再聽你說。”“讓我說一下就好。”真莉亞似乎迫不及待要說出她的想法。“委托我們案子的最上遊或許不是峰岸,其實是蜂。”“咦?可是說是峰岸發包再分包的不是你嗎?”“是啊。可是那也隻是臆測罷了。”“這樣嗎?”“那個時候如果虎頭蜂要乾掉峰岸父子,蜜柑跟檸檬就礙事了對吧?所以他們才會要你去搶行李箱,攪亂他們,是不是這樣?”“聲東擊西嗎?”七尾半信半疑地說。“對對對,然後趁著時機到來,用毒針紮了兒子。或許他們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才委托我們搶行李箱的。”“那樣的話,列車從東京車站出發後,聯絡行李箱位置的,或許就是車廂販售小姐或是列車長了。”七尾回想起來。“他們就算在列車裡麵到處行走檢查,也不會啟人疑竇嘛。”“然後他們在車廂裡引發混亂,或許也在途中聯絡了峰岸,告訴他:‘情況不對勁,你最好親自到盛岡站來看看。’”“這又是為什麼?”問出口之後,七尾才想到了。是為了在車站殺害峰岸。如果能在月台乾掉他,是最省事的了。掛斷電話後,等結帳的隊伍還是遲遲沒有前進。後麵也排了不少人——七尾想著,回頭一看,看到最末尾的人,差點叫出聲。是那個補習班的講師鈴木。他穿著西裝,抬頭挺胸。手裡的購物籃裝著食品。他也注意到七尾,睜圓了眼睛。他的表情很快就放鬆下來了。是一張“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的表情。儘管他們對彼此近乎一無所知,卻有種邂逅老友般的欣喜。七尾朝他點頭致意。鈴木也對他低頭行禮。然後他露出突然想起什麼重要事情的表情,移動到本來排的隔壁隊伍去。零錢灑落的清脆聲響引得七尾轉向前方一看,他排的隊伍前麵,一個老婦人弄翻了錢包,把錢灑了一地。她急忙撿拾,後麵的客人也開始幫忙。七尾的腳邊也掉了一枚,漂亮地旋轉起來。七尾想要撿,卻笨手笨腳。這段朝間,隔壁隊伍也不斷前進,排在後麵的鈴木笑出聲來。七尾在超市出口附近從錢包中取出抽獎券。背麵是外行人畫的圖案,小火車“亞瑟”。是那輛新乾線裡,裝在蜜柑口袋裡的東西。七尾沒多想就把它帶出來,卻完全忘了這回事,前幾天在整理衣服時才發現。這讓他想起新乾線裡的不祥騷動,他覺得觸黴頭,想要丟掉,卻在前一刻改變了念頭。他調查那間超市的位置,去到從沒去過的車站,特地前往光顧。“竟然能在這種地方再會,真巧。”有人出聲,往旁邊一看,是鈴木。“你剛才真是做對了,我排的隊伍總是會變慢。”鈴木眯起眼睛笑了:“完全沒想到排在那麼後麵的我竟然能先結完帳。我本來還半信半疑呢。”鈴木好像在店外等七尾出來。他說遲遲沒看見七尾出現,回到裡麵一看,發現他正在排抽獎區的隊。“這個隊伍隻有一排,不必擔心。”七尾苦笑。“你要抽獎嗎?搞不好會意外中獎呢。”鈴木說。“七尾先生至今為止累積的不幸,可能會在這時候一口氣爆發。”七尾望向抽獎區的看板,老實說:“如果隻是一張機票就可把我過去的不幸一筆勾銷,我也不覺得有多高興。”鈴木笑了。“可是其實我是抱著期待來抽獎的。既然能從新乾線上的可怕騷動平安生還,或許我也開始受到幸運眷顧了嗎?我正這麼想,就找到這張抽獎券,所以我想這可能是宣告我的幸運期開始的信號,便千裡迢迢過來了。”“可是結帳還是結得很慢呢。”鈴木同情地說。說得沒錯——七尾蹙起眉頭。“可是我碰到你了。這也算是幸運的一種嗎?”“如果我是個可愛的女孩子,或許就算吧。”鈴木更深地寄予同情。“來,請。”店員從前麵伸出手來。不知不覺間已經輪到七尾了。七尾遞出畫有小火車的抽獎券,店員答道:“好,一次抽獎機會。”店員是個體格胖碩的中年婦女,具備幾乎撐破製服的威嚴,但人很熱情,她爽朗地吆喝:“小哥,加油喲!”鈴木興致勃勃地看著,七尾抓起搖獎機的把手,往左邊搖去。他感覺到搖獎機裡的球一邊傾斜一邊移動。滾出來的是黃球。下一刻,體形豐滿的店員盛大地拉起響炮。七尾嚇了一跳,和鈴木麵麵相覷。“恭喜!”另一名男店員從旁邊搬來紙箱。“你抽中三獎了!”他高興地揚聲祝賀。“中獎了耶!”鈴木拍打七尾的肩膀,然而看到擺在眼前的大紙箱後,七尾的臉僵住了。抽中獎當然高興,但他被嚇到卻也是事實。“抽中這種東西……”他露出凍結般的笑容。紙箱裡塞滿了水果。橙黃色的拳頭大蜜柑還有鮮黃色的檸檬各占據了箱子的一半。仿佛在強調這是何等的幸運,女店員對他微笑說:“恭喜你,真是太棒了。”搞得七尾無話可答。這該怎麼搬回家?這麼多的檸檬該如何用掉?種種疑問浮上心頭,卻沒有一樣他說得出口。七尾直盯著箱子裡,雖然隻有一瞬間,但他有種蜜柑和檸檬正咧開大嘴,朝他說話的錯覺。“看吧,我們複活了!”他看見了洋洋得意的表情。——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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