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蟲-14(1 / 1)

瓢蟲 伊阪幸太郎 1930 字 1天前

七尾來到洗手台,朝著蛇潑冷水,然而蛇卻不放開他的手,反而愈纏愈緊,把他嚇壞了。再這樣下去,自己的手會不會鬱血,甚至被扭斷?他不禁害怕。他任憑恐怖驅使,把手放在洗手台上,從上麵使儘全力用左拳一砸,一股砸破水管的觸感,蛇癱軟下來,從手臂上鬆脫了。七尾從洗手台來到車廂外通道,可能是為了在盛岡站下車,幾個人分頭站在車門附近。七尾急忙卷起軟掉的蛇,期待它看起來會像個皮製手提包,把它拎到靠七車的牆上垃圾桶丟掉。他擔心垃圾桶裡會不會又蹦出彆的東西來,但隻是杞人憂天。真不走運。可是沒被蛇晈,該覺得幸運嗎?新乾線的速度慢下來,響起尖銳的聲音。列車慢吞吞地停下。這趟恐怖之旅總算要結束了嗎?儘管一方麵如此放心,另一方麵七尾也想像起自己即使到了終點站也無法下月台的景象,感到毛骨悚然。得回去八車拿行李箱才行。七尾望向通往前方車廂的門,幾個人提著行李排排站,七尾不想鑽過他們回去。那對夫婦和國中生怎麼了?應該確認國中生是否平安無事。儘管這麼想,但或許是蛇騷動所造成的激動攪亂了七尾的精神,他覺得再也沒力氣去攪和八車的事了,簡而言之,他乾勁全失了。接著,開始變得劇烈的地板震動弄得七尾腳一滑,他伸手扶牆卻當場跪倒下來,終於被搞到一切都無所謂了。我受夠了,得快點離開這裡逃難才行——這樣的念頭愈來愈強。煞車變得更強了。地板前後搖晃,但速度漸漸地慢下來。抵達車站,新乾線憋住一口氣似地停頓後,車門“噗咻”一聲打開了。七尾覺得車廂裡的空氣變輕了,充滿了開放感。通道的乘客一個個走下月台。人數不多,但每個人都一步步踏穩腳步行走,所以花了不少時間。就在此時,七尾聽到一道“咚”的破裂聲。是猛力將鐵樁敲進牆壁般的聲音,雖然隻有短短一瞬,但相當激烈。乘客沒有發現的樣子,或許眾人都把它當成新乾線吐出的呼吸聲、或是停止的車輪發出的聲響,或是七尾也不明白究竟還有哪些種類的聲音,總之是類似機械關節作響的聲音。七尾知道那是槍聲。是八車吧。那個麵對麵的六人座上,有人開槍了。國中生中槍了嗎?七尾看後方車廂,沒看見鈴木折回來的人影。或許他回去拿行李後,總算冷靜下來,改變主意,認為自己沒必要跟著陌生的眼鏡男跟國中生吧。很聰明。人家是老師嘛。七尾看八車車門。那道自動門文風不動,就像在發出警告:裡麵出了恐怖的事,不許靠近。門本身就像個沉默而頑強的守門人。七尾在盛岡站下了車。原本預定在上野下車的!——他有股想要這麼大叫的衝動。以時間來看,本來應該隻有短短五分鐘的車程的。然而自己卻不知何故在車子裡待了超過兩個半小時,在距離五百公裡遠的東北土地下車。被迫進行毫無心理準備的冒險,缺乏現實感的徒勞感讓身體變得沉重。身體沉重,思考卻飄忽不定。盛岡站月台站了一大批西裝男子,情景很詭異。一節車廂五個人,就像在打造障壁般,等間隔地站立著。下車的乘客都對此感到疑惑,頻頻投以低調的視線窺看,並朝著出口電扶梯走去。七尾前方也有五名男子,那是訓練有素者獨特的列隊方式,不折不扣就是士兵——穿著西裝的士兵擋在前麵。七尾原以為他們會上前盤問:“你就是七尾吧?說好的行李箱呢?你怎麼跑來盛岡了?”但他們好像對七尾沒興趣,或是沒有被告知七尾的相貌,沒有要靠近他的樣子。此時他們一口氣衝進車廂裡了。剛到站的“疾風號”接下來應該會回到車庫,或是進行清掃以便展開回程,然而他們毫不理會這些,就像要進行房屋搜索似地翻起車廂裡麵。就像螞蟻雄兵朝著蚯蚓一擁而上,一口氣解體似地,給人俐落、駭人、不容分說的強悍感覺。藏在廁所的屍體、七尾擱在座位上的狼的屍體被發現,也隻是時間問題了。儘快離開這裡才是上策吧,七尾跨出腳步。“疾風號”前端車廂附近站著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一張恐龍般凹凸不平的臉就擱在橄欖球選手般的軀體上。七尾認出那是峰岸。他身旁圍繞著黑衣男子。正在啃當新乾線的螞蟻雄兵,一定是峰岸派出去的士兵。峰岸前麵站著列車長。或許列車長是在抗議騷擾新乾線的行為。列車長發現到這個態度威風堂堂的恐龍臉男子就是這場大混亂的元凶,像是在懇求“請叫他們住手”。當然,峰岸不可能聽從。他朝著列車長揮手,麵無表情地趕他走。列車長依然抬頭挺胸傾訴著什麼。雖然聽不到在說些什麼,但他似乎為了講不通而放棄了,穿過峰岸旁邊,朝著電扶梯走去。此時突然有人拍七尾的背,嚇得他差點跳起來。他“哇!”地回頭,反射性地移動手腕,就要勒住對方的脖子。“等一下,不要亂來。”眼前的女子橫眉豎目說。“真莉亞!”七尾茫茫然地說。“你怎麼會在這裡?”“我不是幽靈。”“你不是在東京嗎?”“你沒法在上野下車時,我就知道這下子要變成持久戰了。我確定絕對會出什麼亂子。”“你猜得沒錯。”“所以我想我得搭救你才行,立刻趕到大宮去。然後我跳上了新乾線。”穿著黑底淡直紋褲裝的真莉亞朝峰岸所在的位置瞥了一眼。“那是峰岸吧?不妙。快點離開這裡吧。怎麼看都很不妙。要是被他問起行李箱的事,就無話可答了。真可怕。”她拉扯七尾的手。“他現在大概在擔心他兒子,沒那個心思吧。”“峰岸的兒子怎麼了?”真莉亞低聲問,但七尾還沒回答,她就接著說:“算了,我可能不想知道。”兩人朝電扶梯走去,七尾問:“你坐在哪邊?”他在新乾線車廂裡前後看過一遞了。“你說你來救我,根本沒救到我嘛。”“哦,”真莉亞頓了一下,就像要告白難以啟齒的隱疾似的。“我跑到‘小町號’去了。”“什麼?”“‘小町號’跟‘疾風號’之間沒辦法往來耶。難以置信嘛,那連起來乾嘛?”“這連三歲小孩都知道好嗎?”“有些事就算三歲小孩知道,大人也不知道啊。”“可是你怎麼知道我不會在盛岡以前就下車?”實際上到一之關的時候,七尾就打算下車。“或許我會在仙台下車啊。”“一開始我猜你可能會在仙台下車,可是……”“可是?”“我睡著了。”七尾瞪大眼睛,直盯著真莉亞。“睡著了?都出了這麼大的亂子,你居然睡得著?”“我不是說了嗎?人家昨天晚上一直在看影片嘛。”“這有什麼好驕傲的?”“跟你講完電話後,我想說閉上眼睛休息一下,結果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已經過了仙台。所以我急忙打電話,結果你還在新乾線上。所以我確信,你大概注定隻能在終點站下車了。”“人家在水深火熱,而你居然在睡覺?”“你負責工作,我負責睡覺嘛。睡覺也是工作之一啊。”“都是因為你看了《星際大戰》吧?”七尾忍住歎息,和真莉亞並肩前進。“蜜柑跟檸檬呢?”“死了,在新乾線的廁所裡。”真莉亞又歎氣了:“新乾線裡到底有多少屍體啊?什麼跟什麼嘛?屍體列車嗎?幾具?”“不曉得。”七尾本來想算,打消了念頭。“五具還六具吧。”“很像七星瓢蟲的數目呀。”“就算是那樣,也不是我害的。”“我說,你是不是替大家背負了不幸呀?”“所以我才那麼倒黴嗎?”“要不然怎麼可能倒黴成那樣?搞不好你其實是在造福世人。”七尾也不曉得真莉亞是不是在稱讚,沉默不語,然而就要搭上電扶梯的瞬間,背後傳來一道沉重的聲響——感覺。那是身形龐大的野獸摔倒在大地般的震動,七尾明白那與其說是現實的聲音,更像是發生了什麼大條的事件而震動了空氣。不知何處傳來嚷嚷聲。七尾轉過身觀望,看見黑衣男子蹲在月台上抱住什麼人的情景。剛才還傲然矗立在那裡的峰岸,就像具壞掉的木偶般橫躺在地上。“咦?”背後的真莉亞也注意到騷動,回過頭去。聚集出人牆來了。“是峰岸。”七尾低聲說。“到底怎麼了?”“是貧血昏倒了嗎?”“要是被卷入就麻煩了,走吧。”真莉亞用力推七尾的背。的確,留在這裡也想不到什麼好處,七尾也跨步前進。“有東西插在上麵!”背後傳來叫聲。雖然聽得出峰岸身邊喧鬨不已,但那個時候七尾和真莉亞都已經站上電扶梯,慢慢地往下降了。“是針!”有人說。電扶梯下降的途中,七尾轉過身體問後麵的真莉亞:“會是虎頭蜂嗎?”真莉亞睜大眼睛:“虎頭蜂?哦,你說下毒的?”“虎頭蜂在新乾線裡。扮成推車銷售小姐。可是我應該乾掉她了啊。”七尾咕噥說。然後剛才與峰岸對峙的雙排扣西裝男子的身影在腦中複蘇。“是列車長嗎?”“列車長?”“虎頭蜂不是一個人或兩個人行動嗎?”“是啊,獨奏或合奏。”“我一直以為是單獨行動,不過或許兩個人都在車上。兩個人在新乾線車廂裡,打算取峰岸父子倆的性命也說不定。”推車的銷售小姐負責峰岸的兒子,列車長負責盛岡站的峰岸——七尾也不清楚是不是真的這麼分配。電扶梯到了,七尾走下電梯。真莉亞也從後麵跟上來,快步跟在他旁邊。“七尾,或許你很敏銳哦。虎頭蜂以前因為收拾了寺原,一下子聲名大噪嘛。”她整理思緒似地說。“或許他們這次打算乾掉峰岸,再次揚名立萬。”“再一次站上巔峰嗎?”“想不到新點子時,大家都會想要效法過去的成功經驗嘛。”可能是察覺了新乾線“疾風號”裡的異常,或是峰岸在月台上昏倒的事,鐵道人員、警衛、警官與七尾和真莉亞擦身而過,衝上電扶梯。七尾覺得應該儘速封鎖整個月台區,但他們還沒有掌握狀況到那種地步吧。七尾他們也因此得以脫身。“他知道嗎?”七尾自言自語。如果那個列車掌就是虎頭蜂,他知道另一個虎頭蜂的死,同伴的死嗎?七尾介意這件事。儘管自己就是殺死販售小姐的凶手,卻感到心痛。他想起永遠等待失蹤團員的樂團。“啊,這麼說來,行李箱怎麼了?你怎麼沒帶來?”真莉亞的聲音讓七尾回過神來。不好——七尾暗叫。“我不要了。”可是麻煩和焦急讓他這麼粗聲斷定。“峰岸也沒工夫管什麼行李箱了吧。”他把車票插進自動驗票機通過。然而途中警鈴聲響起,閘門關了起來。附近的站員立刻趕來,檢查了一下車票,納悶地說:“看起來沒什麼問題,怎麼回事呢?為了慎重起見,請從最旁邊的驗票口出去。”“我已經習慣了。”七尾有些自嘲地扮了個苦臉,收下車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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