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FIVE 春(1 / 1)

沙漠 伊阪幸太郎 1446 字 1天前

在講堂舉行的畢業典禮轉眼就結束了。我一開始唯恐聽到一段又臭又長的校長講話,一直提心吊膽的,沒想到典禮卻意外地簡短。頒發畢業證書的儀式由各個學院挑選出來的學生代表代勞。他們各按所好穿上不同的服飾,或倒退著走上講台,或表演啞劇,儘情地發揮自己的想象力。校長隻是在一旁冷冷地看著學生們這種既非撒嬌又稱不上幼稚的行為。“校長的反應真是惡劣啊。難得學生們下了這麼大的功夫,至少應該笑笑才是吧。”在我右邊的鳥井嘟囔道。“不,這反應才是正確的。”我邊點頭邊回答說,“這種惡作劇式的東西,也隻能再走進沙漠之前耍耍。”“沙漠?”我沒有回答鳥井這個問題,隻是直愣愣地看著講台。我回憶起從岩手來到這裡度過的四年時光,不禁感歎,真是“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啊。坐在鳥井旁邊的小南早就已經泣不成聲,這讓旁邊的人啞然失笑。確實,我也覺得沒什麼可哭的。“西嶋呢?”我問坐在我左邊的東堂。“在外麵等著呢。”東堂還是老樣子,用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回答道。“真好啊,西嶋明年還是個學生。”鳥井發出打心眼裡羨慕的聲音。從四月份開始,鳥井就要到仙台市內的一家小型廣告代理公司上班了。“我碰巧看到招聘啟事,就跑過去麵試。麵試的時候我問,‘一條胳膊沒了的人要嗎’,哪裡裡的社長說,‘今後你就來做我的左膀右臂好了’這真是個語意不明的冷笑話啊。”大棍半年前的時候,鳥井這麼對我說道,話裡透著一種喜悅之情。“你那個超級上班族之路呢?”我問道。“誰知道呢。”鳥井極為少見地發出柔弱的聲音,“我現在的目標是超級專業家庭主夫。”他笑道。“大一的時候。鳥井不是這麼說的嘛,說要當一個超級上班族,還要和很多女性交往,玩命打麻將,讀一些亂七八糟的書什麼的。”“超級專業主夫就沒法玩嘍。”鳥井頗為遺憾地聳了聳肩膀。“不過,還是可以練搏擊啊。”上個月的時候,我和西嶋去參觀了一下那家搏擊館。我們在那裡看到了鳥井,隻見他一臉認真地盯著沙袋,尖聲大叫,正在練習著腿法。我們兩個人看得目瞪口呆。鳥井用一隻手臂擺出防禦的架勢,微微晃動著身體,“撲哧”“撲哧”的踢腿動作極為優美,以致讓人窒息。“你們幾個又有乾勁兒了?”在搏擊館裡,阿部薰的出現把我和西嶋嚇得心驚肉跳。沒有。我們倆搖了搖頭。已經不知道問鼎過多少回搏擊冠軍的阿部薰,變得比我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更加魁梧。他咧開大嘴哈哈大笑。“鳥井練得多認真啊。”他指了指搏擊館裡麵。“鳥井已經練了一年半了吧?”我這麼一問,阿部薰便立刻繃著臉說道:“那家夥可是練了一年半多了。”說完,他聳了聳肩膀,隨後又添上一句:“不過還是沒我練得多。”“鳥井強嗎?”我問道。聽我這麼一問,阿部薰露出一種可以稱得上為“野蠻”的笑容,說道:“比賽什麼的先不說,街頭那些小混混可是打不過他的。”“就算和街頭的小混混打架也沒事嗎?’“我嚴禁我們館裡的練習生這麼乾,絕對禁止。這是理所當然的嘛。”“說得也是。”我想,這個話題還是彆往下說了。阿部薰接著坦率地說道:“鳥井之前拜托過我,說不想被你們看到他練習的樣子。“他說他認真練習的時候很害羞,不想讓人看見。”“前年秋天的時候,你曾經邀請過我們,對吧?”“那是正好讓我碰上你們了嘛。我覺得那麼威脅你們一下,你們一害怕就不敢過來了。”阿部薰眯起眼睛,得意地微笑起來。儘管是在笑,但卻凶相畢露。原來是這樣啊,我和西嶋嚇得邊說邊往後退,光是應和他的話就讓我們身心俱疲了。畢業典禮確實平淡無味,我像往常一樣,冷眼看著正在進行當中的儀式。不過,在儀式的最後,校長的一段台詞卻讓我印象深刻。或許他是那種廢話不多的人吧,校長圍繞著“祝賀大家畢業”的主旨簡單說了幾句之後,他加重了語氣說道:“你們可以回憶學生時代,也可以懷念,這都沒關係。可是,‘那時候真好啊’,‘真是個綠洲啊’這種逃避式的回憶是絕對不允許的。我不許你們用這種方式度過佘生。”然後便是最後的發言――“人類最大的奢求,便是在人際關係中的奢求。”畢業典禮結束了,我們剛一走出講堂,便立刻淹沒在眾多的參會人群當中。到處都有停下來聚在一起聊天的學生,我們四人從他們中間穿過,一下子就找到了西嶋和鳩麥。他們倆使勁地揮著手。那隻狼狗也被牽來了。“怎麼樣啊?”鳩麥靠到我的身邊,“你穿西服的樣子還挺帥的呢。”被她這麼一誇,我有點害羞了。“校長最後的講話真不錯啊。”鳥井說道,東堂也點了點頭。“他都說什麼了?”或許西嶋對自己不在場的事情頗感孤寂,他顯得有點生氣。我把那句最後的發言對西嶋和鳩麥說了-遍,可他們倆卻“哈哈”地笑了起來。“哎,你們聽過這句話是嗎?”“這不就是那個嘛,我喜歡的那個,聖·埃克蘇佩裡,是他書裡的話啊。西嶋豎起一根手指說道。什麼嘛,敢情是抄襲啊——鳥井說完,“嘎哈哈”地笑了起來。“不是抄襲,是引用。”我為校長九九藏書辯護道。“不過,這話說得真好啊。”小南也還是老樣子,一副健朗的口氣。“真感動。”東堂用一種一點也不感動的口吻說道。離我們不遠的地方,有幾個男生聚在萆坪上。還有幾個穿著明顯異於我們學校學生、濃妝豔抹的女孩。在他們中間的正是莞爾,他一九*九*藏*書*網麵大喊大叫,一麵高高地舉起手來。那樣子估計在說“謝恩會的乾事,當然還是我乾事莞爾啦”。也要和莞爾告彆了呢。我呆呆地望著他們,突然和莞爾四目相對。“喲――”莞爾一副開朗的表情,向我們這邊走了過來。我正琢磨他會有什麼要緊的事,他卻已經站到了我和鳥井身邊。“大學生活真是一眨眼的工夫就過去了。”他說道。“莞爾你去哪裡高就了?”鳥井這麼一問,他便說了一個著名的商社名字,隨即苦笑道:“托人進去的。”“以後有機會再見吧。”雖然我覺得不會有什麼機會了,但還是客套地說道。莞爾輕聲笑了笑。“我……”他磕巴了一下,低著頭有些不好意思的他一點也不像莞爾的風格。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說道:“我真的很想交幾個像你們這樣的朋友。”他咧著嘴角說道。我和鳥井麵麵相覷,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是好,隻好發出一聲“啊”。“唉,就是這個樣子。”莞爾說完轉身就走,回到了他的夥伴中間。鳩麥陪伴在我的身邊,我們兩個人一起走上人行橫道。她現在依然在仙台市內的一家服飾店上班。雖然到四月我就得回盛岡了,不過我早已拿定主意,那邊的工作一熟悉,就回來向鳩麥求婚。我偷偷地望著鳩麥的側臉,她注意到之後,問我:“怎麼了?”為了不讓她誤以為我在害羞,我回頭看了看跟著後麵的朋友們。緊接著,我有一種預感,這個預感和畢業之後的我們有關。四月,開始走向工作崗位的我們,將置身於這片被稱為“社會”的沙漠之中,在這嚴酷的環境下,我們將被迫承受超乎我們想象的辛勞。沙漠之中寸草不生,乾旱無比,充滿了抱怨和挖苦、無奈和歎息。每天,我們必須在這裡拚命地掙紮、擺脫,但過不了多久,我們定會融進其中。我一開始還會定期和鳥井他們聯絡一下,但是大家光是應付手頭的工作和自己的生活便已經焦頭爛額了,於是漸漸地,我們開始音信不通。我或許會對異地戀感到身心疲憊,不到半年就和鳩麥分手。於是,幾年以後,我便會像看老電影那樣,一邊感歎著“真是令人懷念啊”,“還曾經有過這事呢”,一邊回憶著鳥井、西嶋他們共度過的大學時代,到最後,我們幾個各奔東西……才怪呢。應該。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