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 1)

沙漠 伊阪幸太郎 1423 字 1天前

第二天,我去上了第二節的法學A。講課的是一個四五十歲、戴眼鏡的教授,比起測試學生們的智力來,他似乎更想測試一下學生們的聽力。他講課的時候沒用麥克風,而且聲音還特彆小,語速還特彆快。因為這節課是在大教室裡上,聽不清楚講課內容的學生不斷地往前移動。這讓我覺得這可能是這位教授的一個策略,因為這樣可以把教室前排的空座填滿。我不禁對這位教授十分佩服起來,於是更加拚命地聽講、做筆記。那節課剛一結束,東堂便叫住我。她似乎是坐在我的右後方,我正在把筆記本和文具收進書包的時候,她突然走近,對我聳了聳肩膀說:“好難啊。”“確實挺難的。要把那個教授說的話都聽清楚了,然後還得總結成筆記,實在是難到家了。”“我沒說那個,我說的是上次買的那張CD。”東堂從自己的書包裡掏出來一個耳機指了指,“每首曲子聽起來都一樣,而且演奏得也不怎麼樣,所有歌隻是靠著一股勁頭在撐著。”“你能聽出來這一點就夠了。”說實話,我自己也覺得朋克這種音樂沒有評論界那些人說的那麼有真情實感。在舞台上演奏的樂隊也好,在音樂會現場折騰的樂迷也好,其實都是一些有錢人家的小孩覺得無聊自己聚在一起瞎胡鬨罷了。由於我對朋克抱有這種強烈的看法,所以我並不喜歡朋克音樂。不過,我覺得沒必要潑東堂的冷水,於是就沒把這些看法說出來。“這麼說來,”東堂的音調多少有點變化,我正想她會問什麼的時候,她立刻開口說道,“我聽說你們這次要去聯誼?”就算你這麼一本正經地問我我也不會說的……哎呀,真讓我為難。“北村你也去嗎?”“我倒是還沒決定去不去呢。”“聽說西嶋特地去買了衣服。”東堂的表情一如往常地沒有任何變化。“你知道得好清楚啊。”我感到一股打心底發出來的震驚,“昨天剛去買的,而且是傍晚才去買的。”“昨天晚上,小南給鳥井打了個電話。她從鳥井那裡聽說的這事。然後小南和我聊了會兒天,我就也知道了。”“一起去聯誼的女孩子好像是一些短大的女孩。不過具體的情況我就不知道了。”“一定長得很漂亮吧。”“可能吧,不過不可能比東堂漂亮吧。”“你這話什麼意思?”我看見東堂的眼睛裡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恭維嗎?”“那個,”我不禁開始斟酌詞句,“東堂你難道怕西在聯誼的時候大受歡迎,然後和漂亮的女孩建立起十分親密的關係嗎?”“我倒不是擔心這個。”“不擔心這個那你擔心什麼?”“隻是有點怕。”“沒事,有什麼可怕的啊。”我又開始斟酌詞句,“我覺得其實沒必要擔心西嶋的這方麵。”“難道你沒聽說過‘大意是天敵’這句話嗎?”“要是喜歡他的話,東堂搶在前麵說出來不就好了。”“說什麼啊?”“你對他的愛意啊。”我一本正經地攤開雙手,東堂的臉上卻顯示出至今為止沒有見過的可怕表情,她嘟嘟囔囔地說道:“愛……意……嗎?”隨後作出一副投降的姿勢。“怎麼表達愛意啊,我完全不會。”等我回過神的時候,東堂已經迅速地走出教室,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我說,北村,真的什麼都沒有嗎?”一個聲音從旁邊傳了過來,我正想這是誰的聲音呢,原來是莞爾。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啊。不過莞爾同學好像一般連“說”都不用“說”,自己悄聲無息地突然就“到”了。可能因為陽光的角度問題吧,他看起來仿佛一個黑影似的。“怎麼了?”“我說的是東堂啊。剛才你和她十分親密地聊天了吧。”莞爾臉上的表情與其說是在恐嚇我,不如說更像是一個惴惴不安、盼著女兒早點回家的父親,我頓時心裡生出一絲同情。“我和她也沒說什麼特彆的事情。”“比如呢?比如是什麼樣的話題?”出乎我的意料,莞爾居然是這麼一個既難纏而又不好對付的家夥。我隻好找了一個適當的借口搪塞道:“我們剛才討論論文來著。”我們隸屬的法學院有規定,院裡的每個學生不僅要在畢業的時候交上一篇論文,院裡的大一新生在一年級第二學期的期末也必須交上一篇論文。雖然有人提出疑問:“到底要剛剛入學的大一新生寫點什麼呢?”但似乎學校方麵另有考慮,“雖然進了大學,但彆以為就可以放鬆”。所以我覺得,不管怎麼說吧,“怎麼寫論文”這件事是同為大一新生的我和東堂可以一起討論的一個話題。“噢噢,原來是入論的事情啊。”莞爾的臉變得有些扭曲。因為大一時候的論文被稱作入學論文,所以有的學生就把這個簡稱為“入論”。“我們就是聊了聊寫什麼題目之類的話題,怎麼樣,不是什麼特彆的話題吧?”“嗯,原來如此。”莞爾雖然沒有完全釋然,但還是應聲回答道。過了一會兒,他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又接著說道:“啊,對了,北村啊。之前我跟你說過的那個,鳥井那小子可懸了。他是不是和短大的女生搞上了?”“那個姓長穀川的運動員?”“運動員?什麼運動員啊,我說的是短大的妞啊。總之,那個女的很有手段的。”“很有手段?那不是好事嗎?”“那個女的到處和男生亂搞,而且聽說她似乎,好像還可能和特殊服務行業的男人打得火熱。”“似乎,好像還可能?”這種曖昧的說法讓我覺得可笑,我實在是忍不住了,便重複了一遍。和特殊服務行業的男人“打得火熱”,這種說法還真是挺抽象的。“不對,好像說反了吧……反正是聽說她似乎,好像還可能是和男人打得火熱。”“似乎,好像還可能。”“我就是想說,鳥井去調戲人家,把人家給弄生氣了。”“我聽到的故事可不是這樣的,被搭訕的好像是鳥井啊,是那個女的主動過來的。不過他們還沒有特彆深入的交往、接觸過。”“證據呢?”莞爾眯起眼睛說道。“證據?鳥井告訴我的啊。”“這不就得了嗎?這不算數。沒有證據沒人會信的。”“似乎有人信,好像還可能有人不信。”我好像吟詩一般叨咕著這句話,走出了教室。我一個人在學校的食堂吃完午飯,便看到告示欄上又貼出來“停課”的通知。又停課啊,我心想。民事訴訟法前段時間也停過課,我真忍不住想去控告我們的老師,“我特地來學校一趟多不容易啊”。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和他那種民事訴訟法專家打官司應該是贏不了的。鳥井和西嶋他們會不會又在哪個地方等著我呢?我在自行車存車處來回看了看,幸好沒有看到他們。不過,小南卻站在那裡。她看起來十分高興地低著腦袋,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溫暖的氣息。“鳥井君他今天會到學校來嗎?”我立刻在腦子裡過了一遍我的課表。“應該不會來了吧。”“這樣啊……”小南似乎感到很遺憾地說道。“你有什麼事嗎?”“倒是沒有什麼大事,隻不過這周的星期五是鳥井君的生日,所以嘛……”“星期五是鳥井的生日嗎?”“是啊是啊,如果和他中學時候的生日還一樣的話……”小南說這句話的時候羞答答地低下了頭。這讓我不知道她這話是在開玩笑還是發自內心的真實情感。“咱們一起出去吃個飯什麼的吧,給他慶生。”我雖然覺得自己挺不負責任的,但還是對小南這樣說。我倒是沒有彆的意思,隻是覺得應該在適當的時候幫她一把。“果然,你也覺得應該這樣吧?”小南的眼裡突然放出一道光芒,好像身子也要靠過來似的。“我覺得這樣比較好。”我嘴上正說著,突然想起一件大事來,“對了,聯誼!”“什麼誼?”這周星期五的話,不就是鳥井說的那次聯誼的日子嗎?我對眨著大眼睛的小南補充了一句:“好像鳥井還有點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做。”說罷,我便好像逃跑似的騎上自行車。不,說白了我那就是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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