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木-7(1 / 1)

蚱蜢 伊阪幸太郎 1814 字 1天前

桌上的盤子已經收拾乾淨,小堇的動作很俐落,就在鈴木在意著槿的視線期間,她已經洗完盤子,問道:“你能喝咖啡嗎?”鈴木原以為是在問自己,順著堇的視線望去,才知道她問的是健太郎。“當然能喝啊?”嘟起嘴巴的健太郎很可愛。“對吧?”他對孝次郎說。“咖啡是什麼?”孝次郎小聲地問。“一種苦苦的茶,苦茶。”健太郎語帶驕傲地說明。“我討厭苦苦的。”孝次郎低聲抱怨,看起來感冒像是完全痊愈了,鈴木稍感放心。仔細一看,孝次郎又拿出新的明信片,把臉湊在上麵。“文~京~區”又在寫了。“辻~岡~三之二之……”孝次郎一邊念誦一邊寫下地址,模樣很可愛。他大概打算再寄一張吧。要是我們也有孩子的話,會是這種感覺嗎?這麼想的同時,鈴木又想起亡妻的身影。夾在電線杆和車子之間,脖子扭曲的妻子。開車撞死妻子的凶手很快就查出來了,是個素行不良的年輕男子。對方二十多歲,終身與反省或後悔幾個字無緣,隻忠於自己的欲望而活。鈴木無法接受妻子的死被當成單純的交通意外處理,動用存款委托了徵信社調查。“鈴木先生,這件事或許不要再深入比較好。肇事的車,好像和另一名年輕人有關。”一段時日之後,調查員提出報告,與其說是報告,更像忠告。“反正那人也是個垃圾吧?”鈴木盛怒之下這麼脫口而出,儘管這不是一名教育者該有的說法。調查雖麵部抽動著,說:“就算是垃圾,對方也是危險的垃圾,就像核廢料一樣。還是不要扯上關係比較好。”調查員又告訴鈴木,這場車禍,其實起因於寺原長男的惡作劇,他不肯再透露更多,但是鈴木軟硬兼施的逼他說出了“千金”的事。“那個世界真的存在嗎?”一介教師的鈴木驚訝地想著。寺原和“千金”,聽起來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事。因為憤怒,他並不覺得恐怖,隻是驚歎。“這個世界有各種不同麵貌,比方說,你知道昆蟲有多少種類嗎?”調查員說。對了,當時也提到了昆蟲啊。“光是種類,就有上千萬種,而且每一天都會發現新品種。也有人說,如果包括未知的品種,可能上千萬種吧。”“已知的十倍嗎?”鈴木茫茫然地應和。“也就是說,未知的世界就是有這麼多。”對方回答。“你有心事嗎?”槿盯著鈴木的臉。“我們會不會雇你,有這麼嚴重嗎?”小堇擔心地把臉靠過來。“啊,不是的。”鈴木老實說出:“隻是想起了內子的事。”“鈴木先生已經結婚了啊?”小堇探出身子,一副女大學生想要插手彆人戀愛的天真無邪。她看到鈴木無名指上的戒指,笑顏逐開。“嗯,是啊。”鈴木含糊其詞,右手把玩著隨時可能從手指滑落、略鬆的戒指。“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小堇興奮地問。槿似乎對妻子的熱心毫不感興趣,逕自保持沉默。“自助餐。”鈴木說。02邂逅亡妻,是五年前鈴木獨自去廣島旅行的事。路麵電車駛進鬨區不久,就能抵達他住的那家頗為高級的飯店。早餐在頂樓的西式自助餐廳,在那裡,鈴木遇到一個盤子堆滿了食物的女子,她正好站在等待隊伍裡的鈴木前麵,左手捧著食物堆積如山的餐盤,那就是妻子。蛋包飯、炸雞塊、肉丸子、芝麻拌四季豆、炸白身魚和香腸,這些食物成山地堆在盤子上,和洋雜處,堆得亂七八糟,看不出任何主題或偏好。大量的食物堆得很穩當,實在令人佩服,鈴木看得入神,連要拿早餐都忘了,實在太壯觀了。途中,她似乎感覺到了鈴木的視線,瞥了他一眼,表情像在說:你有意見嗎?她把盤子放到桌上,又去排隊,這次拿了咖哩、甜點等,每種料理各拿了一些。鈴木雖感興趣,卻也沒有在意到想上前打探。隻是,她剛好就坐在隔桌,像是遇到頭頂上纏著繃帶的人會問“你受傷了嗎?”,鈴木出與禮貌,指著她的盤子說:“你的食量真大呢。”她沒有生氣,毫不介意地說:“我啊,就喜歡一對一決勝負。”口氣有些自豪。那種態度近似於蔑視不懂規矩的初學者。“一對一決勝負?”“我才不會去想最後早餐會有多少這種無聊問題。”“我不覺得這是無聊問題。”“站在食物前,我隻會問:‘想不想吃這個?’”“問誰?”“問自己啊。想吃的話,就裝進盤子。就是這樣。這是一對一的勝負。最後會累積多少分量一點都不重要。”“不,很重要啊。”鈴木詫異地想:這人真奇怪。“不過,人各有誌吧。”“還說彆人,你那種拿法,不是太糟糕了嗎?”她指著鈴木的桌子。鈴木隻拿了兩盤,一盤盛著麵包,另一盤裝著優格。“那種東西,到普通的商務旅館就吃得到了,你瞧不起飯店自助餐嗎?”她責備鈴木太過隨性的食物取法。“我早餐吃得很少。”“太浪費了。”她甚至露出一種麵對罪犯般的輕蔑眼神。“明明就有這麼多料理,也隻能不客氣地拚命吃了啊。”也隻能做了啊。現在一想,從邂逅的最初,她就這麼說了。後來鈴木起身離座時,看到她臉色蒼白按住肚子,盤子上的料理還剩一半以上,食物山隻被挖掉了一角。“欸,你想不想吃這個?”她完全忘了剛才威風的宣言似地,對鈴木說。“你反省了嗎?”本以為是一對一決勝負,誰知不知不覺中變成了一對多,寡不敵眾啊。”“哦,是嗎。”“總覺得要是能把這些全吃掉,每天不愉快的事似乎也能一起消化。”她的表情嚴肅,看起來很痛苦。鈴木回答:“消化食物跟消化問題是兩回事。”一個月後,兩人正式開始交往,一年半後結了婚,蜜月旅行去了西班牙,在飯店用自助式早餐時,她又做了一樣的事。“我總是一對一決勝負的。”人總是重蹈覆轍呢,鈴木再一次體認到。03“自助餐……飯店附的早餐那種?”“對,就是那種,而且正是在飯店的餐廳。”“你在拿料理的峙候順便追求夫人嗎?”“說不上追求啦……”“喏,今天在這裡拿到契約的話,尊夫人也會很開心吧?”小堇用天真的語氣大剌剌地說,但鈴木不覺得不舒服,反而因為妻子已經過世,違背了她的期待而感到抱歉。電話響了,又來了。“對不起,我接個電話。”鈴木拿出手機,站了起來。“或許是她打來叫我彆吃義大利麵了,快點回家。”他半開玩笑地說。不過雖不中亦不遠矣,電話是比與子打來的。他出到玄關口,把電話湊近耳朵。“快回來!”比與子的聲音像剌一樣射了過來。“簡直像在呼叫男朋友。”“有閒工夫開玩笑,就快點回來。怎麼樣,查出來了嗎?那男人是推手嗎?究竟還要我問幾次才行?總之,你快回來,告訴我們人在哪裡。”“還九*九*藏*書*網不行。”鈴木覺得自己像個一直解不出數學題目的低等生。還沒,我還解不開,可不可以饒過我?“我還需要一點時間。”他懇求著,現在也隻能拖延時間了。“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要查出來不用花那麼多時間吧。夠了,就認定那個男人是推手,反正我們不是警察也不是法官,隻要把可疑的人一一抓來懲罰就行了。有嫌疑,就有罪。總之,你快回來,就算先說明經過也好。”“回去以後,你們會用蠻力逼我招供吧。”“你以為我們這麼野蠻嗎?”“不是嗎?”鈴木目瞪口呆。“怎麼可能?這對我們又沒好處。”“那兩個人平安無事嗎?”鈴木想起來,問道。“誰啊?”什麼誰啊。“昨天你用藥迷昏,搬到車上的年輕男女。”那個長得像我學生的青年。喏,那個要繼承父業當木匠的學生。“哦,沒事沒事,他們好得很。”“聽起來像在騙人。”“真的啦。那兩人現在監禁在總公司。”“監禁?”“應該說軟禁吧?畢竟又沒用鏈子綁起來。那兩人吃了藥,迷迷糊糊的。總之,人還沒死,就在總公司。而且還意外老實呢,搞不好會雇用他們也不一定唷,對方也有那個意思。”“怎麼可能……”“要不要見個麵,順便談談這些事?欸……你在哪裡?”“呃,”比與子問話的口氣太自然,鈴木差點就回答了。“我不能說。”“竟然沒上當。”比與子嘻皮笑臉地說。“那我給你一小時,四點到品川車站來,有舊飯店的那一頭,有車子會去接你,其他的等你到總公司再說吧。”她又說明了車站前的公車站位置。“我才不要在那種地方見麵。”很可能在自己呆呆站著的時候就被強拖進車。“不喜歡地點嗎?要不然哪裡好呢?”“不,不是這種問題。”鈴木支吾。“總之,這次你要是遲到一分鐘,我絕對饒不了你。就算我放過你,寺原也會抓狂,或許會有人代替你被殺。”“誰?”“例如說,把同姓的男人一個一個抓來殺掉。”“姓鈴木的人很多唷。”“那不是很值得一試嗎?”“愛說笑……”鈴木想一笑置之,卻辦不到。這不是不可能的事。鈴木驚訝地發現自己已經看著手表在確認時間了。自己打算去見她嗎?他難以置信地自問。明明可能是陷阱啊?不,對付我這種小角色,他們應該不會那麼大費周章吧?比與子雖然像平常一樣喋喋不休,這次卻摻雜著一種不擇手段的迫切感。這次那對男女也許真的會被殺,最後該不會真的演變成是我舍棄了他們?這帶給鈴木的恐懼要來得更巨大。“而且啊,”比與子對吞吞吐吐的鈴木施壓,“對你來說或許不是什麼大新聞……”“那就不要說。”“蠢兒子複活了。”“什麼?”“寺原的蠢兒子。人家說禍害遺千年,還真是這樣呢。他在醫院接受治療,已經恢複意識了。”“騙人。”鈴木在腦中描繪出脖子呈不自然歪斜的寺原長男,大聲說道:“不可能!”“詳情等你來了再說。怎麼樣?感興趣吧?你還沒有幫太太報仇;換個說法,也就是你還有機會複仇。”“他不可能還活著。”“你很在意吧?快來吧。”“不可能。”“那個蠢兒子不隻受到父親和政客們的袒護,”比與子接著說。“搞不好連神明都很眷顧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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