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火(1 / 1)

愛的流放地 渡邊淳一 10668 字 12天前

梅雨季節剛一結束,炎熱的盛夏就來臨了。對於本來就愛出汗的菊治來說,夏天雖然有些難熬,但他卻不討厭夏天。菊治原本就是在橫濱長大的,所以對酷暑已經習以為常,比起寒冬來,夏天可以使人放鬆,心情非常平和。由於長年置身於自由職業之中,菊治幾乎不用打領帶,在炎熱的夏天,穿上白褲子配襯衫就可以出門,因此舒服多了。在梅雨過後的第一個星期日,菊治身穿T恤和短褲,在家裡等待冬香。暑假已經開始,由於孩子們變得很聽話,冬香約好和上回一樣,九點多點就到。菊治以為冬香同一時間就會出現,所以看起了電視,這時短信來了。短信的標題是“早上好”,後麵是“FUYUKA”,冬香的羅馬字母的寫法,菊治馬上明白了這是冬香發來的。“對不起,我今天本來非常高興見麵,但是我公公他們突然來了,我去不了你那兒了。十分遺憾,對不起。以後我再跟你聯絡。”短信中的“他們”說的應該是她丈夫的父母吧。聽說他們住在富山,今天早上為什麼突然跑了過來?若是這樣,昨天冬香就該知道,也許他們已經到了東京,到了今天早上,提出要早一點兒見麵。今天的見麵時間當然是兩個人上回約好的,冬香或許提過希望在彆的時間見麵,可對方是她的公婆,所以她也許很難再說什麼。這樣算來,冬香取消約會已是第二次了,上次是由於孩子突然發高燒。冬香作為一個母親,上次那樣做菊治也無可厚非,但今天卻有些不同。即使冬香嘴上說討厭丈夫,卻不得不和他的父母見麵,而且還要裝出一副親昵、和諧的樣子。“那種事也許夠冬香受的……”菊治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想象冬香和公婆見麵的情景。以前聽冬香提過和她丈夫結婚的事,據說她的公公十分滿意,因此最後拍板決定的。大概因為看到冬香作為媳婦非常懂事,將來也會照顧二老,所以她公公才選中她的吧。在如今這個世界,那種想法不能不讓人覺得保守,可是在地方上,估計還有很多類似的情況。事實上,在丈夫泡澡之前,妻子不能先去;晨報也是丈夫讀完之後,妻子才可以讀,有些地方還在沿襲那種封建的習慣。這些事傳到大城市的男女耳朵裡,他們肯定會目瞪口呆,但在地方上卻理所當然地被人們傳承下來,日本古代的文化和習俗說不定因此才會保留下來。總之,冬香是在那種較為封建的環境下長大的,又嫁給了那種保守人家並生活至今,所以才養成了溫順的性格,這也的確是她的魅力所在。說實話,現在的冬香和以前已經完全不同了。不管表麵上如何,但她內心深處已在情欲的支配下變得十分奔放,這樣說她並不過分。冬香在公婆麵前如何將自己的表象和真實麵貌區分開來?又是怎樣表演兩個截然不同的自己?在想象的過程中,菊治變得難受起來。不可否認,冬香本人十分清楚自己的兩麵性。不能讓公公看到真正的冬香,正是菊治自己創造出來的。在胡思亂想之中,菊治想見冬香的渴望不斷增強,他打開手機一看,沒有新短信要來的感覺。無可奈何,菊治隻好靠看報紙打發上午突然空閒出來的時間,這時他發現了報紙上關於夏天焰火大會的預告。現在各地好像十分流行焰火大會,僅東京都內報上登了近十個地方,其中也有神宮外苑焰火大會的預告,時間定在八月初,如果去外苑的話,從自己這兒走著都能去。到了那一天,不知能否跟冬香見麵。她說過要趁孩子們回老家的時候,穿夏日和服過來,若能趕上焰火大會,兩個人就可以一起看放花了。然後菊治希望能和她共度一個良宵。菊治如少年般陷入了夢想當中。再接到冬香發來短信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以後了:“今天早上對不起。現在我回到家裡了。你方便的話,我想跟你說話……”菊治當然是求之不得,所以他馬上打了冬香的手機。“哎呀,太好了。”冬香高興的聲音一下子傳了過來。“現在家裡沒有人嗎?”“對,隻有我一個人。”據冬香講,她公公有心臟病,這次是為檢查到東京來的,從明天開始要去醫院。公公一行今早到的東京,突然想參觀兒子的新居,就直接來了新百合之丘,所以她早上就出不來了。全家在附近的餐廳吃了午飯之後,冬香就一個人先回來了。“要緊不要緊?”“沒事,好像要買什麼東西,我婆婆也在……”爺爺奶奶好久沒和孫子們在一起了,肯定會很開心。“今天真是太抱歉了。”“沒關係,一定是爺爺奶奶想看望大家了吧?”“我不願見我公公。”“為什麼?”“那種事恐怕很惡心,我被公公摸過臀部。”“什麼時候?”“我剛嫁過去不久。”“你沒和彆人提起過吧?”“嗯。”站在冬香的角度上也許很難啟齒,但菊治也不是不明白她公公想要吃冬香豆腐的感覺。“因為你太漂亮了唄。”“我可煩透了。”菊治也理解冬香不歡迎公公到來的心情,可是她最近變得越來越愛憎分明,造成她發生如此變化的,認真追究一下,可能正是菊治自己。於是他換了個話題,說起了今天早上在報紙上看到的焰火大會的預告。“每年附近的外苑都會舉行焰火大會,可能的話,我想和你一起去看。”“我也想去,什麼時候?”“八月一號。”“請等一下。”冬香大概是在看自己的日程安排,過了一會兒,她說:“我也許能去。”“可那天不是休息日。”“那個時候孩子們大概已經回老家了,而且……”冬香考慮的是她丈夫的事吧?她對丈夫怎麼解釋?菊治正在擔心的時候,冬香說:“沒關係。”冬香的語氣過於痛快,反而使菊治有些不安。“如果為難就算了……”菊治說。“可是不勉為其難的話,我就出不來。”事情恐怕正如冬香所說。現在和菊治比起來,冬香做事更為大膽而且有魄力。“太棒了,能夠和你一起去看焰火。”冬香都這樣說了,自己再擔心也沒用。菊治一改心情,開始想象布滿焰火的夜空。“在詠唱焰火的俳句中,有一首我特彆喜歡。”“教教我吧。”“有一個出生於北海道名叫中城文子的女詩人,當然很早以前她就去世了,當時她也是雖然有丈夫,卻愛上了一個年輕男子……”菊治於是邊回憶邊吟誦起來:“震耳欲聾兮,焰火高懸於夜空,一輪輪綻放,吾之全部靈與肉,為君所奪兮。”菊治又吟誦了一遍。“太美了。”冬香讚歎道。“在放焰火的夜晚,她被男人所愛。”“對,和焰火一起……”“我也希望你這麼做。”“當然了,我會把你全部的身心奪走。”焰火的俳句這個意外的話題,使他們的對話更加情投意合,菊治覺得就這樣掛斷電話有些可惜。“我再說一會兒,可以嗎?”“沒問題,因為隻有我一個人……”好久沒有一個人單獨的時間了,冬香顯得十分高興。“我現在真想見你。”菊治低語。“我也一樣。”冬香馬上回答。雙方都因為早上沒見成麵,心中殘留著某種遺憾似的。“如果現在能見到你……”菊治心裡雖然知道見不了麵,但還是說:“我要馬上脫光你,對那兒……”菊治變得吞吞吐吐起來。冬香問:“做什麼?”“對那兒一陣狂吻。”“哎……”冬香頓時叫出聲來,“你怎麼能……”她接著說。“喂,我想要你……”在菊治的誘惑下,冬香也陷入了怪異的氣氛當中。“你坐在那裡,把手放在那個地方。”冬香一聲不吭,菊治不管不顧地繼續道:“冬香,你把手指放在那兒……”以前他們也玩過強迫對方自慰的遊戲,冬香是否按照自己所說的將手指放在了那裡?“討厭……”她發出了一聲小小的歎息。“我那個地方已經忍受不了了。”“你怎麼能……”冬香勸阻的聲音中帶有一種緊張的尖銳。“你看,我的感覺傳過去了吧?”“嗯……”冬香答道。菊治命令她:“和我一起飛,就那樣一直飛下去。”“不行。”菊治不顧一切加快了手上的動作。“好不好?”他問。冬香的聲音仿佛要哭出來一般。“唔,特彆好……”“啊……”冬香發出了呻吟,受其誘惑,菊治也噴薄而出。兩個人在電話上相互刺激挑逗,結果達到了高潮,簡直像年輕人一樣,菊治對自己的舉動感到難為情,冬香也十分驚訝於自己竟達到了高潮。“飛了嗎?”過了一會兒,傳來了一聲輕微的“嗯”。“真厲害啊……”菊治獨自用佩服的口吻嘟噥著。“若不是我們如此相愛,絕對做不到。”雙方在看不見彼此的情況下,僅靠語言就可以達到巔峰,而且還是同時到達,如果不是心有靈犀的話,根本就無法達到那種境界。“真不好意思……”冬香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十分震驚,菊治也是同樣。“托你的福,一切總算平靜了……冬香也是嗎?”“不知道。”說起來冬香講過她不喜歡自慰。她說和在男人懷中達到高潮比起來,自慰令人有一種說不出的空虛。“因為今天沒能見成麵……”菊治剛要說原因在你那邊,“對不起。”冬香已經爽快地道歉。“那麼,下星期四見,還有八月的焰火大會那一天也彆忘了。”“知道了,我會飛一樣地過去。”定好了約會時間之後,菊治終於放下心來,掛斷了電話。菊治再次想象著冬香的樣子。冬香現在在衝涼嗎?然後把自己裝扮好,等待丈夫和孩子們的歸來。從旁觀的角度看,看上去十分賢慧的妻子,身體已被秘密侵犯過了。自己犯下了怎樣一種罪過!菊治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愧疚。自己總有一天要受到懲罰。他這樣想,同時覺得要懲罰就懲罰吧!新的一周開始以後,菊治決定打聽一下書稿送出後人們的反應。書稿送出去已經將近十天了,想來大家都該讀過了。菊治很想知道他們對自己的有什麼樣的感想。菊治最先問的是在同一所大學任教的森下講師。“上次那部書稿……”菊治邊察言觀色邊問,“您讀過了嗎?”森下當即點頭:“噢,真是一部不錯的。”“篇幅很長,所以讀起來很費時間吧?”“我根本沒有意識到長,把男女之間的關係挖掘得如此之深的近年來十分少見。這本書讓我思考了很多問題,真是一部戀愛的傑作。”聽到對方如此讚揚,菊治感到自己的創作很有價值。“您能這樣說,我實在太高興了。”菊治向森下行了一禮。森下問:“這部書您打算在哪兒出版?”“哦,出版社還沒有定下來……”“出版以後,請給我一本。肯定會引起轟動的。”看起來森下的意見和冬香的差不多。不管怎麼說,總算突破了第一關。菊治來了精神,第二天,他又約了在周刊雜誌擔任書評的石原,想聽聽他的看法。彼此之間是同事關係,所以他們聊起來也很輕鬆,石原也說:“很有意思。”“近來十分流行那種兒童套餐式的純戀愛。和那些書比起來,我覺得終於有了一本給成人看的戀愛。一定會引起轟動的。”“謝謝。”石原和森下都有相當的水平,他們能那樣說,使菊治覺得勇氣倍增。他非常高興,馬上給冬香發了個短信。“《虛無與激情》像你說的一樣,大家的評論都很高,感想也幾乎一樣,你真是一個了不起的讀者。”冬香馬上回了短信:“你絕對才華橫溢,因為你是我選中的人。”冬香這句話真是說到人心坎兒裡去了。菊治麵朝盛夏的藍天,做了一個大大的深呼吸。經過森下、石原兩個有水平的人肯定之後,菊治平添了一份自信,他給明文社鈴木董事打了電話,決定聽一下他的感想。明文社和菊治之間緣分很深,所以他最希望此書能由明文社出版。“我是上次給您送書稿的村尾……”菊治語氣謙恭地說。“現在負責的編輯不在,所以你明天來,好嗎?”鈴木說。把書稿交給對方已經過了一個星期,所以也可以打聽一下他們的看法了。菊治剛要開口,又忍住了。第二天,他直接去了出版社。鈴木和上次一樣,在公司附近的咖啡廳和菊治見了麵,簡單地聊了幾句天氣,鈴木一副為難的樣子說道:“說實話,編輯那邊說目前這部書很難出版……”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菊治反問:“是不是某些地方需要修改?”“不是,他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鈴木還是以前那種老習慣,慢騰騰地說:“據說一直到明年的出版計劃都排滿了,所以計劃外的新書很難插進去。”話是這麼說,菊治心裡還是難以接受。任何一家出版社,每個月出版什麼書都有一個大體規劃,這是很自然的。然而發現了什麼好作品的話,有時也會立即決定出版。實際上不這樣做的話,那些毛遂自薦的作品就不可能出版了。“請問,他們讀過這部書稿了嗎?”“當然了,負責出版的部長說也讀過了……”鈴木所說的那位部長並沒有出現,菊治感到極為不滿。“也就是說,這本書不行?”“我覺得很有意思,可惜我現在不擔任編輯。”有意思卻不能出版,到底是什麼原因?菊治心中無法釋然,不過繼續責問不再擔任編輯的鈴木董事,恐怕於事無補。菊治努力使自己靜下心來懇求說:“你也知道,從在文壇上嶄露頭角開始,我的作品就是貴社出版的,所以這次也非常渴望在您這兒出版。不行的話,也沒關係。隻是我無論如何也想知道不行的理由是什麼,我能不能見一下那位負責的編輯。”鈴木緩緩地點了點頭,把他所委托的文藝部的加藤部長的名字告訴了菊治。“那,我直接給他打電話也不要緊吧?”“也許那樣更為合適。對不起,我沒能給您幫上忙……”“哪裡,哪裡,感謝您為我做的一切。”菊治再次行禮致謝,告彆了鈴木。不過,菊治也沒心情馬上回去工作。不管怎麼說,不見到那位叫加藤的部長問清理由的話,他的心緒怎麼也靜不下來。菊治走上神田通往禦茶之水途中的一條安靜的小道,在那兒給加藤部長打了電話。“我是村尾章一郎……”由於時間不到傍晚,所以加藤部長馬上就接了電話。“是您,村尾老師啊。”加藤慌忙說道。辛辛苦苦寫出來的被你退了回來,還能稱為“老師”嗎?菊治心中十分鬱悶,他質問說:“剛才聽鈴木董事說,我的書不能出版,我十分想知道理由。”“讓您親自打電話來,實在抱歉。您的作品我拜讀過了,您寫的內容和我們期待的有所不同。”“什麼地方不同?”“那個,我們原來以為是像您早期作品那類華麗而浪漫的,但是這部作品略嫌樸實,格調低沉……”“格調低沉不行嗎?”“當然不是啦。我個人覺得這也是一部力作,但是缺乏一些吸引眼下年輕讀者的華麗成分。”“就是這一個理由嗎?”“因為眼下出版界的現狀十分嚴峻……”聽到這裡,菊治主動掛斷了自己的手機。小道前方有一個不大的斜坡,幾乎沒有行人通過。菊治站在斜坡的一頭仰麵衝天。終於聽到了這位加藤部長的意見,但菊治心裡絕對不能接受。即使對方想要菊治早期那種內容華麗浪漫的作品,可從那時到現在已經過了十五年。加藤的說法從根本上否定了這十五年的歲月,等於是說這十五年來人的成長是一種多餘的東西。這次的作品表麵上顯得樸實,卻有相當的深度,挖掘了人類根本性的一些問題。事實上,森下、石原他們都非常看好這部。相反,缺乏吸引年輕人的那種華麗的成分,這種說法也太過分了。那不等於說作家長大成人之後,還必須繼續創作那種兒童套餐式的浪漫故事嗎?堅決不能接受那個家夥的意見。對方的聲音聽上去好像是半個世紀以前的人似的,讓那種家夥批評我的,本身就是一種褻瀆。事情到了這一步,此書不在明文社出版也罷。就算沒有這些家夥,想給自己出書的地方要多少有多少。菊治給自己這樣打氣,大叫一聲:“混蛋!”自己以前身為暢銷作家的時候,從鈴木開始,明文社的那群家夥根本就不是那種態度。他們都是滿口“老師,老師”地接近自己,磕頭作揖一般請求說:“一旦有了新的作品,請馬上讓我們拜讀一下。”現在卻以“格調低沉、內容樸素”為由把書稿退了回來,人的臉皮再厚,也應該有一個限度。“你以為你自己是個什麼東西……”菊治不禁衝著高樓大廈的牆壁喊了起來,在這種狀態下,他根本無心工作。要想除掉這種窩囊鬱悶的感覺,除了去見中瀨,彆無他法。因為菊治也把書稿給了中瀨一部,他讀了的話,肯定會給自己一個相當的評價。換作新生社的編輯的話,一定能夠理解自己作品的真正內涵。菊治馬上給新生社撥了電話,叫中瀨接聽。“上次我交給你的那部書稿,今天晚上能見麵聊聊嗎?”菊治突如其來的要求,仿佛讓中瀨嚇了一跳。中瀨解釋說晚上有一個飯局。“晚上晚一些也行。”菊治仍不肯善罷甘休,所以他們約好晚上十點在銀座的酒吧見麵。中瀨指定的酒吧在新橋附近一座舊樓的三層,隻有狹長的吧台並排擺在那裡。菊治去的時候,裡麵已經坐了一對客人。“歡迎光臨。”濃妝豔抹的媽媽桑走了過來。菊治告訴她和中瀨約好在這裡見麵,媽媽桑似乎事先已經得到通知,爽快地點了點頭,拿出中瀨寄存在那裡的酒,倒了一杯兌水的威士忌給菊治。菊治重新環視了一下四周,酒吧裡麵好似裝鰻魚的籠子般狹長,牆壁也顯得有點兒臟,那種破落的感覺和菊治眼下的心情極其吻合,他開始喝酒。中瀨十分鐘以後到了酒吧,一副醉醺醺的樣子。“對不起,死說活說地把你叫了出來……”菊治道歉說。“哪裡,哪裡,我也正想找你呢。”中瀨心裡掛念的也是的事情吧。過了一會兒,菊治問:“那部書稿讀完了嗎?”好像正等著對方問一樣,中瀨點頭道:“相當有意思,讓我頻頻點頭的地方很多,而且性愛部分的描寫也相當生動……”這是根據現實生活中和冬香之間的愛寫出來的。可菊治卻沒有做聲,一直默默無語。“我覺得非常出色,但是編輯那邊……”他們是什麼意見?菊治探過身去。“他們說內容有些沉悶,過於糾纏不清,還說缺乏你早期作品中那種華麗,無法讓讀者感受到那種如癡如醉的甜蜜……”“可是……”這樣一來,和明文社的加藤部長所說的不是一樣嗎?菊治堅定地搖了搖頭。“我不同意,因為我已經五十五歲了。我希望創作和我年齡相符的、內涵更加深刻且有分量的作品。”“明白,你想說的一切,我太明白了。”中瀨仿佛像要安慰他似的,右手不停地上下舞動。“現在出版界的狀況也相當嚴峻。總之,這中間的空白時間太長了。”“空白時間太長了?”“對,從你出版上一部作品到現在已經將近十五年了吧?在這中間,讀者們也全都變了。”菊治呆呆地望著前麵的酒櫃。在中間偏左、燈光照到的地方放了一瓶威士忌,在“OLD”的文字下麵寫著“15”。標誌此酒已經存放了十五年,可映在菊治的眼裡仿佛卻是他沒寫的十五年時間。“那麼,我的書能夠出版嗎?”菊治目前想知道的隻有這一點。“唔……”中瀨動了一下頭,凝視著空中的某一個地方,不久突然冒出了一句:“實在對不起,照現在這個樣子很難。非常遺憾,我們出版社出不了。”聽到中瀨這麼一說,菊治簡直無話可講,他一直盯著酒櫃裡麵的酒瓶。中瀨問:“明文社怎麼樣?”此時此刻,菊治就是嘴歪了,都不想說被明文社也打了回票。然而中瀨從菊治的沉默中仿佛已經找到了答案,他用略帶寬慰的口吻道:“您那本並不差。它有看點,可以說在你的作品中是一部標誌性的作品。隻是離你出版前一本,中間的時間空得太長了。”菊治什麼也沒說,隻是再次凝視“15”這個數字。“那些編輯的意見是,既然間隔了這麼長時間,你和新人作家沒有什麼兩樣。”在菊治的腦海中,“新人作家”這個詞慢慢地擴展開來。他自己根本就沒想到,在不知不覺當中,自己又退回到了起點。“要把一個新人推向讀者,還是需要那種華麗的成分。”“……”“我這麼說雖很失禮,可我曾經提過先出五千冊,他們還是不同意……”曾經幾何,自己也是幾十萬冊暢銷的作家,難道現在連出五千冊都不行嗎?菊治傷心得一口氣喝乾了兌水威士忌,中瀨也受了感染似的將酒一口吞下。“編輯那邊,人也都變了。不再像以前那樣,誰都不想去冒險,而且現在年輕的編輯多了,他們關注的都是和自己同年代的年輕作家。”“我知道了,彆再說了。”菊治將雙手捂住耳朵,閉上了眼睛。再跟中瀨說下去也毫無意義。豈止如此,再繼續下去的話,隻能讓自己變得更加悲慘。“已經夠了……”菊治再次麵對中瀨,將錯就錯地低下頭。“我全明白了,謝謝。”“也不是完全就沒有希望了。過個一年半載,事情也許還會發生變化。”現在都不行,菊治不認為明年會更有希望。菊治自己也在一定程度明白,出版界嚴峻的現狀以及情隨境遷。“你這樣明白地告訴我,實在太好了。”“去不去俱樂部?”中瀨可能想在一個有女孩兒的熱鬨地方安慰菊治,但眼下這種狀態,菊治就是去了,隻能更加失落。“不了,今晚我回去了……”菊治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要緊不要緊?”中瀨也隨之起身。“不要緊,今天讓我獨自呆一會兒。”菊治拋下一臉擔心的媽媽桑和中瀨走出酒吧,乘電梯來到一層。但他並不想就這樣回家,他在銀座幾乎沒有熟悉的酒吧。菊治停了一下,決定去四穀的荒木町。眼下他已經沒有坐城鐵的力氣,於是攔了輛出租車,來到小路前麵的酒吧。“嗨……”菊治熟悉的媽媽桑招呼他。“你怎麼啦?這樣變顏變色的?”菊治自己並不覺得,可心中排解不開的鬱悶大概已經爬到了他的臉上。菊治要了什麼都不加的燒酒,說起了自己的書得不到出版的前因後果。“是不是太過分了?”菊治希望得到媽媽桑的共鳴,她兩手叉腰道:“那種家夥,你根本不用理會。”對媽媽桑來說,這樣也就行了;但對菊治來說,卻不是不加理會就可以過去的事情。“那群家夥根本就不懂什麼是文學。如果對人類的根源一直探究下去,其根本就是性愛。那些人絕對不知道那種極端的忘我的快感。”“他們就沒使女人達到過高潮。”“對啊,是那麼回事。”菊治的心裡話都被媽媽桑說了出來,他一下子來了精神:“如果是個男人,不讓女人快活,那怎麼能行?”“哎呀,看來你在身體力行啦。”媽媽桑瞟了菊治一眼,他不禁點了點頭。“是有孩子的已婚女性吧?”媽媽桑一語中的,菊治慌忙問:“您怎麼知道的?”“你上次不是說過嘛,說那個女子做愛特彆棒。”菊治知道自己沒說那麼具體,可媽媽桑一目了然。“你讓對方那麼快活的話,你就夠嗆嘍。”菊治又要了一杯和剛才相同的燒酒,嘴上更把不住門了:“那個女子有三個孩子,她說和丈夫行房一點兒都不舒服,所以一直厭惡性生活……”“那種女人才會在性方麵突然開花呀。你可是跑不掉了啦。”“跑不掉就跑不掉唄,怎麼都行!”說著醉意一下子湧了上來。“酒吧要關門了。”直到媽媽桑催促為止,菊治一直在那兒說個不停。此後的兩天,菊治都像死了一般。第一天,由於前一天晚上喝得太多,根本起不來床,幸好大學已經放假,所以菊治睡了一天懶覺。第二天酒雖醒了,他還是下午很晚才出門,完成了最低限度的工作就回來了。在外麵菊治借口身體不好,所以周圍的人也沒覺得有什麼奇怪,其實他心裡比誰都明白,是由於自己的書不能出版,所受的打擊一直得不到恢複。這種狀態實在不佳。菊治曾想乾脆把此事告訴森下和石原,緩解一下自己這份鬱悶,可又覺得一旦將此事公之於眾,就等於自己公開承認了失敗,而且即使告訴了他們,自己的作品仍舊見不到陽光。這種狀態持續到第三天,冬香來了,菊治總算恢複了活力。那一天氣溫超過了三十度,十分炎熱,冬香十分少見地穿了件無袖白連衣裙,見麵的同時,菊治把實話告訴了她。“他們告訴我那部不能出版。”“為什麼?是什麼原因?”麵對冬香連珠炮似的提問,菊治把加藤和中瀨的話一一告訴了冬香。“怎麼會……”冬香生氣地搖頭道,“太過分了!那些人全都不對!”她一口咬定。菊治享受著冬香的安撫,有些自虐似的說:“我似乎已是過氣的作家了。”冬香繼續鼓勵著他:“你根本就不是什麼過氣的作家。你絕對有才華。”隻有冬香一個人相信自己。認識到這一點,菊治越發想向冬香撒嬌,冬香會把一切完完全全地都接受下來。“你放心吧,肯定會有人發現你的才能的。隻是那兩家出版社說不行,你絕對不要灰心喪氣。”在冬香安慰自己的過程中,菊治有一種自己仿佛被母親的大手抱在懷中的感覺。“如果你做不了的話,我拿那些書稿去各個出版社推薦。”聽到這裡,菊治再也忍不下去了,他來到床上,把臉伏到冬香柔軟的胸前,悄聲自語:“謝謝。”眼下冬香對菊治來說既是一個心愛的女人,又是一位母親。菊治就那樣抱住冬香,加大了手臂上的力量訴說道:“我有你就夠了,千萬彆離開我。”“放心吧,我永遠在你的身旁,我什麼地方都不會去。”他們互訴衷腸,彼此親吻對方的嘴唇,然後匆忙脫下衣服,一絲不掛地結合在了一起。要把這種絕望的心情忘掉,能夠把自己帶往彆的世界的,除了性愛,彆無良策。他們全身緊貼,菊治不斷深入冬香體內。隻有將自己全部的精力揮霍儘,才能忘卻那份鬱悶。菊治的想法仿佛傳給了冬香。為了鼓勵這個可憐脆弱的男人,為了使他獲得新生,冬香試圖把它全部吸入自己體內,任由他瘋狂發泄。總之,他們就這樣一直貪戀地求索,直到在貪欲之中再也不能思考任何問題,深深地沉溺於快感的世界中,在達到高潮後,被放逐到空虛的世界裡。那種感覺,大概就相似於人類被投放在寂靜的宇宙空間一樣。趴在冬香柔軟的肌膚上,就像臥在沒有重量的雲毯上一般的。菊治邊想邊打起盹兒來。菊治不知自己睡了多長時間。他醒了過來,輕輕動了一下上身,仿佛在問什麼似的,冬香悄悄將自己的臉湊了過去。雙方都達到了高潮。在做愛後的倦怠中,回顧不久前的憤怒、悲傷等等,讓人覺得那些仿佛都存在於另外一個遙遠的世界裡。“原來如此……”也許性愛是為了這種時刻誕生的。不管多麼傷心難過,就算失去活下去的氣力,男女之間突然因一點兒小事產生的爭執,所有這些都解決不了的時候,隻有那種絕對的性愛如暴風雨一樣,可以將一切衝洗乾淨。恐怕也隻有性愛,才能使人忘記爭端,讓男女獲得新生的力量。“你太棒了。”冬香達到快樂巔峰時的一句話,賦予了菊治新的勇氣。和冬香合二為一,在她的鼓勵下,菊治終於恢複了精神。自己努力創作出來的作品被人埋沒,的確十分難受,但這並不代表一切就這樣結束了。正如冬香所說,總有一天菊治會得到人們的承認,得以出版,說不定還能受人矚目。僅僅一點兒挫折,絕不能垂頭喪氣。相反,總有一天要讓那些家夥刮目相看。自己一定要心懷這份氣概和意念,重新站起來與之抗爭。“謝謝。”菊治再次向冬香致謝。總之,托她的福,菊治在此獲得了勇氣,重新站了起來。“總有一天,我把它出版成書。”“對啊,為了我,你不是還在卷首寫了‘獻給F’那句話嗎?”聽到冬香的話,菊治重又把她抱在懷裡,深深地吻了下去。由於今天做愛比以往更為激烈,加上交談了很長時間,分彆的時候又快到了。雖然有些戀戀不舍,菊治還是先行起床,冬香隨後消失在浴室之中。菊治穿好衣服等著冬香,她出來後,菊治輕輕愛撫她無袖連衣裙腋下的地方。“怎麼啦?”“沒什麼,我隻想摸一下。”雖然已經經過了充分的愛撫,然而冬香連衣裙肩口露出的雪白纖秀的手臂,卻顯得異常豔麗動人。“哎,下次是放焰火的日子,你真的能來嗎?”冬香點頭。“還穿夏日和服?”“對,不管發生什麼,我都來。”“哦,你能在這兒住上一夜吧?”“嗯,我住下。”到了那天晚上,可以一起看放焰火、吃飯,然後共度一夜。這些夢想果真能夠變為現實嗎?如果真能實現,正可謂是“仲夏夜之夢”。“我要不顧一切地把你的全部奪走。”菊治仿佛想起來了中城文子在焰火之夜吟詠的俳句,冬香痛快地點頭。“請把我的一切全部奪走吧。”在此後的四天當中,菊治一直暗暗祈禱焰火大會那天,冬香能夠順順利利地從家裡出來。正好是八月初,由於兩期的周刊雜誌並作一期出了,所以菊治較為空閒,冬香是否能順利地從家裡出來?她說過要把孩子們送到外公外婆家,那她丈夫怎麼辦?即使對妻子再不關心,知道妻子要在外麵過夜的話,肯定也會詢問住在什麼地方。更不用說最近冬香的丈夫對她的冷淡好像十分惱火,說不定冬香會受到丈夫的種種盤問。如果那時她丈夫發現她要去見彆的男人,就是一件不小的事情。千萬不要節外生枝,冬香當天能夠如願出來,菊治能做的隻有真心祈禱而已。平淡的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到了焰火大會這天,菊治給冬香發了個短信:“沒問題嗎?”“我七點以前到。”冬香的短信回答。在放焰火的夜晚,兩個人秘密相會,然後共度良宵——這個仲夏之夜的夢想,正在一步步走向現實。為了和冬香匹配,菊治決定穿上很久沒有穿過的夏日和服。那還是母親身體健康時買下的,已經十年以上沒穿過了。傍晚,菊治從整理箱中取出了和服,白底加深藍的豎條,圖案略嫌單調,但是大小卻剛好合身,再配上藏青色的腰帶,也還說得過去了。萬事俱備,可能否順利地去看焰火,菊治仍舊有些放心不下。據說每年去外苑參加焰火大會的人很多,所以非常熱鬨,想找一個看焰火的好地方十分不易。要是那樣的話,到自己住的公寓五層的房頂上去,說不定能看得更清楚。想到這裡,菊治便向公寓的管理員打聽。“由於其他住戶也有要求,所以公寓的頂層今天開放,放心吧。”管理員告訴他。若是這樣,爬到公寓頂層去看焰火豈不更好?問題是兩個人並排站在一起的樣子。估計樓頂上基本都是公寓的住戶,自己和冬香看上去是像一對老夫少妻,還是像一對婚外戀的情人?然而彆人怎麼想,又有什麼關係呢?總之,已經準備好了,冬香什麼時候來,什麼時候就可以出去。正當菊治環視自己房間不住點頭的時候,門鈴如願地響了。差一刻七點,冬香好像準時到了。菊治迫不及待地打開了門,冬香衝了進來。“對不起,我來晚了……”冬香的頭發全部盤了上去,身穿一般的洋裝,右手拎了一個很大的紙袋。“我本來打算穿著夏日和服來的,可沒有時間了,我可以在這兒換一下嗎?”“當然了,請。”菊治點頭道。看來冬香打算先去浴室衝個涼,然後再到臥室裡換衣服。“焰火大概從七點半開始。”“我會儘快把衣服換上的。”菊治等了一會兒,冬香穿著夏日和服走了出來。“真漂亮……”淡藍色的底兒,白色和深藍色的小花從胸口一直散布到裙裾,配了一條橘紅色的腰帶,胸前菊治送給冬香的項鏈也在閃閃發光。“看上去很涼爽,你穿著真合適!”冬香原本就顯得華貴,再加上頭發盤了上去,纖秀的脖頸顯得雪白豔麗。“你也很帥嘛!”輪到冬香稱讚菊治身穿和服的時候了。“哪兒的話,我已經十年沒穿過了。”“很合身,顯得你更精神了。我覺得又一次愛上你了!”這時他們都覺得在房間裡互相稱讚十分可笑,所以同時笑了起來。“那麼,俊男美女一起出發吧!”菊治右手拿著一個武田信玄式的日本男包,冬香也拿了一個日式女包,穿著木屐,說不清楚誰開始主動的,兩個人湊在一起吻了起來。“外麵說不定人很擁擠。”外苑的道路好像已經實行了交通管製。“我來的時候,車站上也是人山人海的。”他們一同坐電梯來到一層,剛出公寓,就聽到了“嘭嘭咚咚”的聲音,焰火好像已經開始升空。夜空很快就被映紅,與此同時,周圍的人群中也發出一片歡呼聲。菊治和冬香仰望天空,在這一瞬間,兩個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從菊治所在的千馱之穀到神宮外苑,走路去隻要十來分鐘。他們追著焰火的聲音向外苑走去,人比想象得要多,而且就算焰火升空,也被兩旁的高樓和樹木遮住,看得不十分真切。人們都想儘快趕往外苑,每當焰火升空,就更加著急,到了體育館附近,道路上已經堆滿了人,無法前進。看樣子出來得還是有些晚了。無可奈何,菊治他們回頭往鳩森神社方向走去,穿過擺滿日式煎餅攤的門口,來到了神社裡麵。“從這兒看的話,說不定能看得見。”菊治拉著冬香的手向裡麵走去,左邊的事務所前麵發出了一聲巨大的響聲,被樹叢隔開的天空上焰火正在綻放。“你看,這麼近。”冬香叫道。眼下的位置由於也被樹枝等遮擋,所以隻能看見一半焰火。“還是回公寓的房頂上去看吧。”菊治決定按照剛才管理員的介紹,去樓頂看焰火。到了樓頂,自然會與公寓裡的住戶們碰麵,不過目前也沒有更好的方法了。他們重新回到公寓,乘電梯上到五層,然後再爬樓梯來到了樓頂,這時已經有十來個人在看焰火。離樓頂最近的是管理員,他看到菊治他們點了點頭。他好像認出了今天晚上身穿夏日和服的冬香正是常來造訪的女性。“還是這裡看得清楚。”菊治解釋說。“欄杆比較臟,請小心一點兒。”管理員提醒著。對管理員道謝後,菊治他們並排站在了離人群稍遠的樓頂一角。忽然連續傳來了幾聲低沉的悶響,同時三條火龍好像噴泉一樣騰空而起,在夜空上方突然裂成了大紅的圓圈,把周圍映得一片通紅。“太厲害了……”的確,在人們眼前炸開的焰火與其說漂亮,不如說極具威力。仰頭眺望的冬香,從額頭到麵頰上,整個麵龐都被焰火映得紅紅的。像眼下這樣專門跑到外麵去看焰火,已經多少年都沒有過了。菊治覺得自己已經將近十年沒去看過焰火大會了。這次如果不是和冬香一起的話,自己恐怕也不會去。至今為止,在菊治的印象中,焰火一直被人們當作盛夏的一道風景,等把夜空點綴得十分華麗後,馬上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這種曇花一現的特質,讓菊治覺得傷感,有些不太習慣。不過,時隔十年映入眼簾的焰火和他想象中的焰火差距很大。眼下隨著“咚、咚、咚”連續的炮擊聲,一批焰火如同白色的箭一樣衝向天空,在天空集結在一起後,一下子爆裂開來,赤橙黃綠青藍紫,各色的焰火競相綻放。那種華麗而震撼的感覺,就好比是飛向宇宙的火箭一般,與其說影響心情什麼的,不如說是極儘科學之能進行的一場華麗的夜空秀。當人們被這種震撼吸引的時候,大朵的焰火不斷衍生出新的禮花,在把抬頭仰視的人們映照得凹凸鮮明的瞬間,七彩的焰火像瀑布般發出“嗞嗞”的聲響,從夜空中滑落。可謂沒有瞬間的停留,在光與聲變化連著變化的盛宴之中,菊治咽了口吐沫,冬香也被吸過去了似的,死死地盯住夜空不放。焰火消失在夜空之中,周圍再次陷入黑暗,冬香用手按住了被風吹亂的頭發。樓頂上的風出人意料的大,吹散了硝煙,反而卻使焰火顯得更加美麗。菊治忽發奇想,想在焰火升空的夜空下接吻,他拉住了冬香的手。緩緩走到排氣管道之類微微突出的牆壁的另一麵,在陰影中將自己的嘴唇湊了上去,冬香也悄悄地揚起了頭。正當他們在夜空下悄悄地接吻的時候,焰火又開始升空。仿佛看見了他們的行為一般,隨著沉悶的爆炸聲,七彩的焰火照亮了樓頂。焰火是否是在嫉妒這兩個大膽接吻的戀人呢?彩光亂舞,“嘭嘭咚咚”的炮擊聲響徹了夜空。“太厲害了,放焰火的聲音一直震到心臟裡。”菊治說。冬香點頭同意,然後又輕輕呢喃:“一直震到子宮裡。”放焰火的聲響一直震到子宮裡,真是一個有趣的比喻。這種比喻,作為男人無法知曉,可聽對方一講,又覺得可以想象。焰火華麗的光亮和炮擊沉悶的聲響,恐怕能挑起女子性的快感。“在這兒……引起的震顫吧?”菊治把手悄悄放在了冬香的兩腿之間。好像在說“這樣不行”似的,冬香將菊治的手拿開。“從前……”菊治想起了將近十年前的事情,“有一個女子曾經說過,伴奏樂隊的鼓聲能夠令她興奮。”“你和那個人交往過嗎?”“沒有,隻是碰巧在一起……”菊治慌忙找著說詞,但是冬香心裡仿佛明鏡似的。輕輕斜睨菊治的冬香,側臉被映得雪白,焰火重又升到空中。冬香的目光又被眼花繚亂的焰火吸引住了,她的子宮深處是否也掀起了一陣陣漣漪。菊治在不斷想象的過程中,心中升起了對冬香的欲望。今天晚上怎樣才能讓她迷亂不已?想到這裡,菊治的全身開始發熱。“看得差不多了吧,走嗎?”據說焰火要放將近一個小時,他們在樓頂上看了也有半個多小時了。那些焰火自然都有各自的美麗與奢華,但是看多了,還是有點兒疲倦。“好不好?”菊治用目光征求冬香的意見,仿佛要留住他們似的,一批焰火又升到空中,他們同時望去。“我還是第一次這麼清楚地看到焰火。”冬香長期生活在關西,為撫育孩子等家務所累,所以沒時間像今天這樣悠閒地觀看焰火吧。“我好像覺得被焰火吞沒了一般……”菊治輕輕握住了還在聚精會神觀看著焰火的冬香的手。“真沒想到能和冬香一起身穿夏日和服,共同觀賞焰火。”“我也一樣。今天的事我永遠不會忘的。”在焰火的映照下,冬香的麵孔重新浮現出來,在菊治的眼中,好像是飄浮在黑暗中的妖精。在焰火大會即將結束的時候,他們提前離開了樓頂。雖說也想觀看被最後射上夜空的焰火,但結束之後突然而至的寂靜,會讓人也頓感寂寞。在結束之前趁著人聲鼎沸之際回家,也許不失為一個好主意。樓頂上還剩下將近十個人,管理員也在,菊治輕輕向他點了下頭後,下了樓梯。“咱們去吃點兒什麼吧?”在焰火升空的轟鳴中,菊治感到肚子餓了許多,於是決定去位於商店一角的壽司店。“歡迎光臨。”在聲勢浩大的歡迎聲中,“嗨……”店主很熱情地同菊治打了個招呼。菊治偶爾光顧這家壽司店,由於他帶了一位身穿夏日和服的女子,店主仿佛有些吃驚。“請,請到櫃台這邊來坐吧。”桌子那邊擠滿了客人,幾乎都是拖家帶口的,櫃台中間的座位是空的,菊治和冬香並排坐好以後,先要了一瓶啤酒。“還是提早一點兒出來正確。”再晚一點兒的話,壽司店裡說不定也會客滿。“是不是剛看完焰火?”店主問,菊治點了點頭,接著要了扁口魚,還有金槍魚腹部多脂的部位,以及從北海道利尻剛剛運來的海膽。啤酒來的時候,冬香剛要給他倒酒,菊治摁下了她的手,先給冬香倒了一杯。“謝謝。”他們碰了一下杯,一口氣喝乾了杯中的啤酒,心情總算平靜了下來。“那些人都看見焰火了嗎?”冬香說的是站在外苑道路前麵的那群人。“誰知道。”菊治先夾了一塊扁口魚的刺身。“不過,那些年輕人隻要擠作一堆就很開心吧。”“看上去還是穿夏日和服的女孩子多。”“你穿的這件,花樣沉靜,感覺清涼,最合適你了。”“非常一般……”菊治對垂下頭去的冬香耳語:“今天晚上一回家,我們就上床吧。”看著一臉不明就裡的冬香,他繼續說:“我要在床上給你脫衣服。”菊治邊喝啤酒,邊想象焰火升空的響聲震顫冬香子宮的感覺。出了壽司店,剛才那麼擁擠的道路已然恢複了寂靜,隻有零零散散的行人。看焰火時聚集起來的人群都跑到哪兒去了?和焰火消失的夜空一樣,不見人影的夜路突然顯得十分冷清。菊治和冬香手拉手的兩個人成為了街燈的影子。“提出一起穿夏日和服是在箱根那個晚上吧?”“我可是一切都照辦了吧?”“我還想看一樣東西。”“什麼?”冬香問,同時用手壓住兩邊淩亂的頭發。隨著夜深人靜,風也逐漸大了起來。“我想看你跳大原的風之舞。”“那是九月初的事兒。你九月來不來富山?”“我想去,去了能看到嗎?”在冬香娘家、婆家齊聚的富山,真能看到冬香跳舞嗎?“我真的能去嗎?”冬香點頭的時候,他們已經走到了公寓門口。剛剛十點鐘,公寓裡鴉雀無聲,他們乘電梯上到三層,回到了菊治的家。“累了吧?”“嗯,可是穿了夏日和服……”冬香的意思是出了些汗,所以想要衝澡。衝涼當然沒有什麼,菊治要她到床上來的時候不能穿內衣,隻能穿和服。菊治打開了電視。沒有更新鮮的事了,這一炎熱的夏日似乎就要結束了。意識到這一點,菊治先來到床上休息,順手把台燈調暗了一些,這時冬香出現了。按照他的要求,冬香身穿和服站在門口。“燈光有點兒亮。”“沒事兒,到這邊來……”聽到菊治的要求,冬香緩緩上前,摘下項鏈放在台燈旁邊。“你就這麼躺上去吧。”脫去冬香身上的和服是去箱根時約好的。“裡麵沒穿內衣吧?”菊治查驗了以後,抱住了冬香。他們擁抱在一起的次數多得數也數不清了,但是替冬香脫去夏日和服,菊治還是第一次。菊治先用力抱緊冬香,抱得她的雙臂仿佛麻木了一般,然後鬆開她,將手伸到了背後,先要解開和服的腰帶。腰帶打成了一個蝴蝶結,先將手指伸進蝴蝶結內,左右一抻,腰帶就鬆開了。下一步是夏日和服,由於領口已經有些淩亂,透過領口可以瞥見冬香雪白的雙峰。菊治微微起身,從斜上方撫弄了一會兒冬香的乳房,然後慢慢將手向下探去。從略扁的腹部到柔軟的小肚子,在摸到兩腿之間茂密芳草的時候,冬香輕輕扭了一下身子。看來冬香遵守了約定,下麵什麼也沒有穿。菊治把側臥的冬香扳成仰麵朝上的姿勢,又從胸向腹用手摩挲起來。冬香的皮膚是那麼柔軟、光滑。由於和深愛的男人一起不斷地瘋狂燃燒,得到滿足,所以她的肌膚才顯得如此嬌豔。在充分愛撫了冬香柔軟的肌膚,體味了她的溫暖之後,菊治坐起身來,兩手抓住和服中間的地方,往左右一拉。“啊……”冬香頓時慌了手腳,可和服一旦被扯開,就無法重新合攏。冬香連忙想把身體蜷起來,卻被菊治從上麵用兩手摁住,他俯視著冬香的全身。被拉開的淡藍色底的和服上麵,冬香幾近透明、潔白如雪的裸體躺著那裡。“太美了……”冬香閉上雙目,她輕輕側向一旁的麵孔,纖細的脖頸,柔軟豐滿的胸部,稍稍凹陷的下腹,以及周圍塌陷下去的恥骨,都是那麼妖豔柔美。眼下的冬香仿佛死心了似的,她仰麵朝天,雙臂伸向左右,一副被綁在十字架上等待執行死刑的女囚姿勢。菊治被吻遍冬香全身的欲望抓住,他再次想起了中城文子的俳句:“震耳欲聾兮,焰火高懸於夜空,一輪輪綻放,吾之全部靈與肉,為君所奪兮。”過去文子的身體也是在這種姿勢下被人奪去的嗎?眼前的冬香宛如一具即將被人掠奪身體的美麗貢品。菊治從正麵俯視了一會兒被脫得一乾二淨的冬香,然後緩緩俯下身去,先將臉埋在了她的胸前。在柔軟溫暖的雙峰之間,菊治閉上了雙眼,感到了一種被大地母親包容起來般的安詳。冬香也察覺了這一點。他們一動不動地保持著目前的姿勢。冬香心裡也許在說,你哪兒也不許去,就在我的身體上休息吧。兩個人默默無語地交流著彼此的想法,菊治慢悠悠地抬起了頭。刹那間,他的鼻尖碰到了冬香的乳頭,好像發現了寶貝似的,他的嘴唇湊了上去,用舌頭開始愛撫。菊治就這樣似舔非舔地、半玩耍半認真地撫弄她的乳頭,眼看舌頭要往下舔去,忽然又停住了,在不斷重複這些刺激的過程中,冬香變得興奮起來,“啊”的一聲喊了出來。她希望菊治停止這種將人“斬殺”的遊戲,渴望菊治不顧一切貫穿她的身體!冬香通過身體的掙紮不停地表現出這種懇求。說實話,菊治也變得忍不下去了。但是,將如此美麗的貢品一口就吃下去,實在太可惜了。菊治想要一處不落地將冬香全身吻遍。菊治的雙唇緩緩地從冬香的乳頭經過腋下滑向肚臍,然後繞道而行,沿著恥骨達到了花蕊。當他的嘴唇觸到花蕊中心的時候,冬香哀求說:“請給我吧……”“給你什麼?”菊治反問。“請給我吧。”在重複了兩次以後,冬香開始叫喊:“愛我,請愛我吧!”仰麵朝上躺在床上的冬香刹那間坐起身來,赤身裸體地伸出雙手糾纏菊治。冬香經不住連綿不斷的親吻,變得忍無可忍了吧。不過,冬香如此強烈地主動求歡,卻是十分罕見。不管怎麼說,菊治一把抱住了全裸的冬香。“怎麼啦?”冬香一句不答,隻是用額頭蹭著菊治的前胸請求:“請你放開手腳把我徹底地……”冬香為什麼突然變得如此迷亂?菊治不明就裡,但仍從上麵緊緊摟住了她,企圖使她安靜下來。雖然冬香似乎強烈地渴望菊治不顧一切地和她做愛。菊治當然也是這樣,他想起了冬香曾說過焰火的聲響震顫到了她的子宮裡。我也要讓冬香如升空的焰火般直上雲霄。由於產生了這種遊戲心態,菊治緩緩地轉了一個身,讓冬香跨坐在他的身上。到了這一步,冬香已經察覺菊治想做什麼。她先是不太情願地扭開了臉,可菊治卻不管不顧地將她的腰拉近自己,然後微微挺身,把自己的東西送入了她的體內。“啊……”冬香刹那間叫出聲來,菊治仍然不加理睬,雙手握住她的細腰,使她身體進一步往下沉去。兩個人的身體再也無法分開。冬香雙手撐在菊治胸前,赤身裸體地跨坐在他的身上。迄今為止,每次都是菊治從上往下俯視仰麵朝天的女子,這次正好相反,一個一絲不掛的苗條女子淩駕於男子之上。這種男女顛倒的不適感,反而刺激了菊治的情欲,他的局部忍無可忍地開始聳動。先是前後,再是上下,然後又從側麵,如同升空的焰火一般,突然從下麵發出“咚”的一聲,被送到了空中,不過前後搖擺的姿勢卻一直沒變。受到這麼多強烈刺激,冬香很快就瘋狂搖動起來。“不行,住手。”她邊叫邊胡亂地甩動長發,圓潤的腰部高高挺起,仿佛夜空中左右綻放的焰火般不停搖擺。冬香這副狼狽的樣子十分可愛,第二炮、第三炮,菊治接連將焰火送上空中,已經燃燒起來的冬香的子宮深處,隨即感到第二下、第三下,歡樂的波濤不停地衝擊它的內壁。在這毫不間斷的發射過程中,冬香向後反弓的身子,已經弓得不能再弓了。下一個瞬間,仿佛整批的焰火呼嘯著從夜空滑落一般,赤裸的冬香在菊治身上大叫一聲:“我飛起來了!”就癱倒在他的身上。最後的焰火響徹了冬香整個子宮,快樂的波浪席卷了她的全身。就像焰火結束之後夜空恢複了寂靜一般,現在死死倒在菊治身上的冬香,如斷了氣般紋絲不動。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冬香滑落在菊治麵頰上的散發使他覺得十分酥癢,因此他將臉避開,然後慢慢將冬香從自己身上移放到床上。觀看焰火的興奮還在繼續,冬香剛才達到高潮時的表現相當激烈。當然,冬香以前也很激烈,然而最近冬香與其說是在充分享受性的歡娛,不如說是有一種緊抓救命稻草般的感覺,她身上有一種拚命想要深陷其中的危險。和丈夫做愛從沒有過快感的女人竟會發生如此的變化。而使之發生變化的正是自己,菊治在認識到這點的同時,又有一種墜落於絕望深淵的恐懼。如此纖秀的女子身體中,在哪兒儲藏了這麼多能量?菊治覺得不可思議,當他撫摸冬香柔弱的肩頭時,冬香呢喃:“你實在是一個厲害的人啊。”“厲害?”“現在我都能感到全身乃至指尖,血液還在嘩啦嘩啦地流淌。”在激烈地達到高潮之後,原來是那種感覺。菊治看著冬香鎖骨凹陷的地方。“你把我的身體變成這樣了……”冬香是在抱怨,還是在撒嬌?菊治弄不明白。冬香毫不遲疑地伸過手去,想要探究菊治心情似的將手放在了他的左前胸上。“不過我特彆高興,托你的福,我不斷地發生改變,變成了另一個人。女人就該如此。”冬香這樣想,菊治聽了非常高興。“據說一旦喜歡上對方,就會失去自我,這就是愛吧?”那種極端無私的愛的境界,冬香是說她已經達到了嗎?“我想一直就呆在這裡,我再也不想回去了……”冬香突如其來地在說什麼?如果冬香希望的話,菊治當然可以接受,可是她丈夫和孩子們該怎麼辦?菊治十分發愁。“我就算死了也行。”“不許想那種事。”菊治連忙責備道。這時冬香放在他胸上的手向下滑去,在他的兩腿之間摸索了一番,悄悄抓住了他的那個東西。開始時充滿愛憐,然後手上逐漸加大了力量,菊治的局部被冬香柔軟的手掌緊緊地攥了起來。冬香不知攥過它多少次了,每次她大概都會悄悄發問:“你好嗎?”“累不累?”“加油啊!”“真可愛啊!”冬香一邊自言自語,一邊點頭對它進行鼓勵。“有意思嗎?”菊治以前曾經問過冬香。“這樣做的話,我覺得抓住了你整個人似的。”冬香答。男性至尊的地方被人抓住的話,的確是想躲也躲不了了。菊治的那個東西眼下也在冬香柔軟的手掌摩擦下,緩緩地膨脹起來。雖說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仿佛卻有彆的人格,在冬香的手下變得那麼聽話。菊治受不了了。“想要嗎?”他問。“想。”冬香答。冬香回答得如此直率,菊治不能置之不理。總之,冬香需要的話,菊治就想儘量使她得到滿足。幸好菊治還沒達到高潮,其實他是為了現在,一直保存著體力。跟剛才正好相反,這次是男上女下的姿勢,冬香仰麵躺在菊治身下。不知是否由於害羞,冬香用雙手捂住了麵孔,被菊治略微分開的兩腿之間有一片淡淡的陰影。冬香的私處仿佛在向菊治招手,他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闖了進去,“感覺好美……”冬香立即弓起了身子。冬香似乎已經期待已久,她很快就變得狂亂起來,眼前的情景刺激得菊治的部位暴脹起來。他長驅直入地攻到冬香的子宮深處,然後慢慢回抽,接著再次進攻。菊治每動一下,冬香都會發出尖叫,她雙眉顰蹙,一副要哭的樣子,這令菊治更加興奮。能攀登多高的巔峰,就攀登多高的巔峰。在這種想法下,菊治猛烈地進行攻擊,這時冬香一邊甩頭一邊喊叫:“哎,掐住我的脖子,殺死我吧……”菊治當然沒有不同意見。他照冬香說的,先把右手放在她纖細的脖頸上,再把左手也壓了去,雙手一起使勁。“太棒了……我要死了……”冬香不住地叫喊。這兩句話,菊治已經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用手去掐脖子,根本不能致人於死地。菊治放下心來,加大了手上的力量,冬香揚起纖細的脖子,伴隨“喔”的一聲要吐的聲音,劇烈地咳嗽起來。菊治慌忙鬆開了扼住冬香喉嚨的雙手。然而冬香還是咳得厲害,折騰了幾次之後,總算緩和了下來。“難受嗎?”開始時菊治隻用右手輕輕地扼住冬香的喉嚨,後來又把左手壓了上去,並從上麵用力掐了下去,自己的力度可能有些過大?菊治望著冬香的喉嚨問:“要緊不要緊?”看來冬香剛才是痛苦死了,眼睛裡含有淚水。冬香一邊用手指輕擦眼角,一邊問:“為什麼要住手?”“什麼叫為什麼……”剛才那樣繼續下去的話,冬香沒準會因窒息而死。“我再掐下去的話,你可能會死……”“死也可以,我就是想死!”說著冬香摟住了菊治。“我想死在你的手裡,我想被你糟蹋得一塌糊塗,然後被你殺死……”冬香到底在說什麼呀?菊治聽得目瞪口呆。“我已經厭煩透了。我再也不想回家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菊治一點兒也摸不著頭腦,他盯著冬香問:“怎麼了?”“那個人又來逼迫我,說什麼也要和我做愛,但是我絕對不願意……”“他要做那種事?”“不管他說什麼,我都不會接受,結果那個人火了……”菊治知道冬香討厭她丈夫,所以一直拒絕和他做愛,難道她丈夫又襲擊她了嗎?“後來呢……”菊治催促道。冬香一邊哭泣一邊回答:“他說如果那樣,就叫我滾出家去……”“那麼,孩子呢?”“他說要帶走孩子,說什麼也不給我,說我就一個人滾出去……”菊治沒有想到冬香家裡出了那樣的事情。“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冬香忍住啜泣,小聲說:“昨天……”菊治緩緩地點了點頭。從今天見麵的時候開始,冬香的樣子就有些奇怪。在約好的時間慌慌忙忙地衝進房間,換上了夏日和服。看焰火的時候,也流露出一種被人逼上絕路的表情。後來吃壽司的時候,冬香也顯得不愛說話。回到房間以後,一旦上了床,她就像變了個人一樣,非常熱情主動。菊治曾經以為那純屬冬香看完焰火後的興奮,她今天的燃燒程度比以往更加激烈,是她主動地徑直投身到快感的世界,甚至帶有一種溺斃其中的企圖。在達到高潮之後,菊治以為她想說的是“我對改變成現在這樣的自己十分滿意”,可她隨口說道:“我再也不想回家,我想就這樣死去!”菊治已經察覺今天的冬香和往日多少有所不同,說起話來也是支離破碎的,看來還是因為和丈夫發生了激烈的爭吵,導致了她產生了破罐子破摔的想法。菊治重新思考起來。想在今天晚上焰火大會見麵的事情,菊治當時一提出來,冬香當即答應說“我一定出來”。菊治曾經擔心她的老公孩子怎麼辦,可她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從這些地方來看,冬香似乎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這樣下去的話,總有一日她會走向破滅。冬香和丈夫之間的不和睦已成定局,家裡可能已容不下她了。冬香今天是抱著絕望的心情出來的吧?“我什麼都不知道……”菊治道歉。“沒關係。”冬香答。“我的身體是你一手創造出來的,我絕對不允許任何人碰……”“……”“這個身體中全部都是關於你的記憶。你為我做的一切事情,全部記錄在裡麵。”冬香的話在菊治聽來仿佛是天上女神的聲音。“我想在和你做愛中死去。那是最高尚的愛情,人正是為此才生死一世的。”聽到冬香這樣說,菊治也認為有理。“人不為愛情而死,還能為什麼而死……”眼下的冬香,從心靈到肉體都成了一個完完全全的女人。曾是那麼一個低眉順眼的女人,卻發出這樣的喊叫和傾訴。這些對眼前的菊治來說,既覺得不祥和恐怖,又感到心靈震撼的喜悅。現在,冬香絕對地愛上了自己,菊治心裡是再明白不過了。他知道冬香對自己比任何人都要忠誠、負責,她傾注了全部的身心愛著自己。與之相比,自己又做了什麼呢?菊治不過把冬香帶進深深的性的沼澤之中,那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菊治隻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沒有什麼崇高可言,冬香把自己想得太好了。“哪有那種事情……”在自我犧牲這方麵,菊治做得還遠遠不夠。“我什麼都沒為你做過。”“不對。”冬香矢口否定。“我從你那兒收獲了許多東西。你把這麼美好的世界展現給我,使我變得連死都不怕了!而且我們還有了孩子!”難道說冬香懷孕了嗎?菊治不由得探過身去。冬香搖搖頭。“你不是說在我的鼓勵下,寫出了那部嗎?還在卷首寫上了‘獻給摯愛的F’,我特彆高興。那部作品不就是我們之間愛的結晶嗎?”聽冬香這樣一說,菊治覺得也是那麼回事,可那部作品卻還是明珠暗投。“即使沒有愛情,也能生出孩子;但沒有愛情卻創作不出來。收到那麼出色的作品的,恐怕隻有我一個人吧?”“不過……”“沒關係,就算現在不能出版,總有一天我們的孩子能夠見到陽光。總有一天會得到大家的承認。”菊治此刻切實認識到了自己正處於一種令人難以相信的幸福之中。被一個女人如此去愛,如此肯定,如此幫助,他再也沒有什麼可說的了。擁有這些,他的人生就有了不枉此生的價值,把這些幸福埋藏在心底,現在就是死了也無怨無悔。“謝謝,我特彆幸福。”“我也一樣。”他們赤裸著擁抱對方,頭臉相互親昵,“喜歡你”、“特彆喜歡你”,兩個人互訴衷腸,並將身體緊緊地貼在一起。他們的身體靠得不能再近,二人都感到很疲乏,像快要斷氣似的,於是他們就這樣睡了過去。醒來看表的時候已是半夜兩點。菊治感到有尿意,剛要去上廁所,雙目緊閉的冬香卻下意識地摟住了他。“我去洗手間。”菊治邊說邊掰開了冬香的手。等他回到床上的時候,冬香依偎了過來:“我好怕……”冬香怕什麼呢?焰火大會喧囂之後的夜晚,好像魔法般的異常寂靜,隻有空調發出低低的聲音。是這種過於靜謐的夜晚使她感到害怕嗎?還是因為冬香想到家裡的事情才覺得不安的?菊治緊緊摟住了她。“請給我吧。”冬香要求道。不久之前,兩個人剛剛燃儘,難道冬香又想要了嗎?菊治發呆的時候,冬香繼續說:“我想和你連在一起……”冬香如此要求,菊治也不能不有所行動。他擠出自己休息之後的最後一點兒餘力,再次進入冬香體內。無論做了幾次愛,冬香的私處都是那麼溫潤。菊治緊貼冬香,他一直深入到裡麵之後,再慢慢退出,然後再次挺進。菊治一邊不斷地重複動作,一邊用舌頭輕舔她最為敏感的左耳,“停下……”冬香聳動肩膀發出了瀕死的聲音。然而菊治卻繼續著。冬香既然一天多次要求做愛,他就要好好欺負一下她那充滿貪欲的身體,他繼續上下攻擊冬香,“不行……”冬香搖頭,接著又叫:“太好了……”她的雙手緊緊地抱住了菊治的腰部。哪句話才是真的?這次一定要靠行動一決高下。菊治進入了凶猛的進攻狀態,他將冬香的雙腿高高舉起,然後把她的小腿彎成膝蓋貼胸的姿勢不停地攻擊,“太棒了……”冬香高叫,然後繼續懇求:“哎,掐住我的脖子……”每次的流程菊治當然明白,他按照冬香的要求,兩手扼住了她的喉嚨,從上麵一口氣掐了下去。“饒了我吧,哎,要死……”菊治知道冬香是不會死的。他不理冬香的哀求,“死吧,”他繼續用勁按了下去。“我飛了。”冬香呢喃,“殺死我吧……”這樣的話,我就成全了你。這是菊治眼下唯一能做給冬香的愛的證明。菊治用儘渾身的力量掐緊冬香的喉嚨,突然隨著“喀吧”一聲,冬香的叫聲沒了,她的下巴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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