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節緩慢而確實地向前推移。從五月過了六月,就到了七月,樹葉從嫩芽變成新綠,接著進入了初夏的梅雨季節,在自然向前推移的同時,菊治周圍,包括他本人在內,都在不斷的變化當中。這些變化乍看上去好像是隨著歲月的流逝自然形成的,但仔細凝神一想,又有其階段性。箱根之旅是其中之一,還有一個就是妻子寄來的離婚申請表。雖然隻住了一夜,可箱根之旅使菊治對冬香的思念進一步加深,而冬香對他的愛情也更加執著。他們之間已經不是單純的性愛,而是靈與肉的緊密結合,在達到高潮的時候,冬香懇求菊治就此殺死自己,他們同時掐住了對方的脖子,以此確認彼此的愛情。事情發展到了這一步,他們之間的關係已經不是“愛情”等簡單的字眼可以表現的了,應該稱為“生死之戀”才對。菊治對此感到十分滿足,在這種壓倒一切的幸福當中,他心裡同時也存在不安。未來之事雖不很清楚,但他總有一種可怕的預感,要發生什麼自己都控製不了的事情。還有一件事,就是從箱根回來那天,收到了妻子寄來的要求離婚的信件。信的內容雖然已是過去的事情,但是算準了當天他會回來似的,還是令人不可思議,菊治甚至預感冥冥之中有什麼暗示。總之,這樣一來,能夠約束菊治的事物幾乎都已不複存在。說起自由,他的確是自由了,不過換一種思維方式的話,也許可以說他就像一隻斷了線的風箏一樣。今後將飛向何方,又會流落到什麼地方?一想到這些,菊治就會忐忑不安,可是換一個角度,也可以說今後自己能夠隨心所欲地生活下去。這種想法也不能就說是自暴自棄,隨著時光的流逝,菊治和冬香的幽會次數卻不斷地增加。從滿山新綠的箱根回來之後,他們一周幽會兩次,都是定在上午。到了六月,周末六、日兩天中也會抽出一天相會,幾乎相當於一周約會三次。以前孩子們放假的周末冬香不能出來,但她要求他們“乖乖地好好在家看家”,孩子們也變得十分聽話。據說老大已經上小學五年級了,一想到兩個人為了不斷幽會,把孩子們也牽扯進去了,菊治總覺得自己犯了不可饒恕的罪行,他不禁咽了口唾沫。隻有周末那天,他們的幽會時間可以寬裕一些,不過也就是一個小時。平時見麵都是從上午九點到將近中午十二點,周末時可以呆到下午一點。時間雖然緊湊,約會的內容卻變得豐富多彩起來。以前兩人見麵之後,總是連忙上床,然後就像饑餓的野獸一樣貪婪地做愛;一做完愛,冬香就急急忙忙準備回家,幾乎沒有坐下來談話的時間。約會時間增加了一個小時,他們可以做一次,甚至兩三次愛,在得到滿足之後,還有一點兒富餘時間用來說話。雖說沒有什麼關係,但從箱根回來之後,他們之間的性愛變得更加瘋狂、更加放蕩。男女之間嘗試過一次的體位,下次再用時,所有的害羞和猶豫也就不存在了。前戲當然必不可少,最重要的體位也豐富多彩,從側麵、正麵、後麵,有時甚至是冬香在上麵,他們享受了各種各樣的形式。采用什麼體位,由菊治全權掌管,一旦他有所行動,冬香馬上就能領悟,並與之配合。最近的冬香不管采取什麼體位,都會立刻產生快感,稍稍搖動幾下就能達到高潮。這種敏感易燃的特性,正是菊治對冬香好色的本能進行開發的結果。事實上現在的冬香相當於一個儲存了大量彈藥的火藥庫,稍微一點兒火星,即刻就能引爆。沒有比易感的女人更讓男人覺得淫蕩且萬分喜愛的了,有時菊治會趁熱打鐵,采用站立的姿勢向冬香求歡,在光線明亮的房間裡,兩個人麵對麵踩在椅子上做愛。“討厭,討厭……”冬香不停地搖頭高喊,最後如醉如癡地達到頂峰。如此放蕩的表現形式,輕而易舉地攀上巔峰,這是一個多麼如狼似虎的女人!菊治頓時驚得目瞪口呆,與其說冬香貪婪,不如說冬香身體的貪婪更為恰當。冬香無論在外表上如何穩重低調,善解人意,可是她的身體內部一旦開始衝刺,就再也無法停止。冬香的肉體能夠如此之深地沉迷於性愛快感之中,在令菊治感到愕然的同時,又對女性身體的深奧感到吃驚,覺得害怕起來。他們之間的性愛,如今又添了一個新的內容,那就是在攀登愛之巔峰的過程中,互相扼住對方喉嚨的遊戲。不對,與其說是一種遊戲,不如說是一種性技巧更為合適。當然,每次先要求的都是冬香。在衝向巔峰達到高潮的時候,都會伴隨“我想死”、“殺死我吧”的高聲喊叫。菊治聽她叫了幾次之後,用手卡住她的喉嚨,在更為劇烈的痙攣中,冬香達到了高潮。菊治柔軟的雙手扼住冬香纖細的脖頸時,她都會咳嗽,有時還會發出嗚咽、哽噎的喘息,菊治慌忙鬆手之後,冬香又會懇求:“彆鬆開……”事實上,在箱根時菊治剛一鬆手,就聽冬香罵他“膽小鬼”。菊治變得十分苦惱。自己究竟該怎麼辦才好?“感覺真那麼好嗎?”菊治問。“好極了。”冬香馬上回答。這種毫不猶豫的架勢,隻能說她是預謀犯罪。“你不覺得舒服嗎?”聽到冬香一問,菊治再次想起了被扼住喉嚨時冬香的反應。當時冬香正處於達到高潮之前的瞬間,在掐住她脖子的同時,菊治被一種異樣的感觸抓住。“啊……”冬香大叫,在“殺死我吧”的哀求中達到了高潮。那時她的私處乃至全身同時顫抖,體內的皺褶緊緊地抓住了菊治的男根不斷收緊。在那種焦灼的快感之中,菊治也立刻達到了高潮。“我好高興……”菊治把當時的感受告訴冬香時,她一臉滿足地呢喃道:“我要把你一起帶去。”冬香要把我帶往何處?倘若是和她柔軟的肌膚在一起,哪兒都可以,菊治自暴自棄地想。冬香究竟在說什麼?菊治十分驚訝,“我要把你一起帶去”其實沒有彆的意思,正如冬香所言,她的確把菊治帶進極樂世界之中。若是那樣,菊治被卡住喉嚨的話,又該如何是好?近來做愛,冬香時而在下,時而在上,達到高潮之前總要去掐他的脖子。當然她纖秀的手指再怎麼掐,也不會致人於死地。但是,冬香纖細的手腕拚命使勁的時候,菊治也有一定的痛苦。她的手不像菊治那樣有所收斂,而是竭儘全身的氣力去掐,菊治也有喉嚨被堵、咳嗽不止的情況。在忍無可忍的時候,菊治也會掰開她的手指。此後雙方達到高潮,菊治會問:“被你卡住脖子相當痛苦,我會死的吧?”“你不願意死嗎?”聽到冬香突如其來的反問,菊治無言以對。冬香自己說過想死,所以不想死之類的話菊治說不出口。“願意是願意……”菊治勉勉強強答道。冬香用教訓般的口吻說:“女人是一種動物,如果置之不理,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來。”女人是動物這種說法菊治能夠接受,他點點頭,冬香依偎了過來。“你的那個,特彆好……”聽冬香這麼一說,菊治頓時覺得什麼都可以原諒了。“真那麼好嗎?”“對,變得又大又熱,在我的裡邊橫衝直撞……”真沒想到,自己被冬香卡住喉嚨的時候,那個東西竟然會發生那種變化。“你那裡麵,也會吸得緊緊的。”“所以說,愛與死之間隻有一步之遙。”不愧是冬香,她一邊在菊治胸前不斷磨蹭額頭,一邊說:“所以我一點兒也不害怕。”菊治雖在點頭,但他心裡還是感到恐怖。性愛越是激烈,所需的恢複時間也就越長。那一天,在梅雨季節的一個星期六,他們的約會正是如此。所謂“恢複”,對菊治來說,是擺脫達到高潮之後的倦怠;而對冬香來說,卻是從傳滿全身的狂熱中清醒過來。和每次一樣,菊治先她一步回到了現實當中。他從那種全身的精氣神都被吸光的虛脫感中脫身,抬頭望了一眼時鐘,剛過了十二點。菊治這才察覺他們是在光天化日的正午做愛,想到還有一小時的富餘時間,他不由得鬆了口氣。“還不用馬上就起來。”帶著這種心情,菊治用毛巾擦拭高潮之後就朦朧入睡的冬香的胸部。和菊治一樣,冬香在過於激烈的燃燒中出了一身大汗。當毛巾擦到她後背時,冬香呢喃:“你怎麼這麼體貼啊。”菊治覺得自己也沒做什麼,可冬香卻是一臉平和而滿足的樣子。“在我的生命當中,你不停地輪回著。”冬香好像回憶什麼似的閉著眼睛低語,“你真是一個厲害的人。”那是什麼意思?菊治屏住了呼吸。“你創造了我的一切。”“……”“你知道我身上所有的性感帶。”菊治的確了解冬香的一切,也可以說是再造了她的一切。現在的冬香和剛遇到他時的冬香,身體完全不同,也許性格也發生了變化。“今後再想回到一般的社會,恐怕十分困難。”事情或許真的如此,幸好是梅雨季節,外麵一直下著小雨。這種昏暗陰霾的感覺,最適合眼下這對戀人。“那地方好像有一支火把,還在一陣陣地燃燒。”達到高潮之後的女人身體是像冬香所說的那樣嗎?菊治輕輕地用手觸摸冬香所說的火把燃燒的地方。不用說,菊治已經沒有餘力做任何事了。在和緩無力的疲倦中,他們麵對麵靜靜地偎依在一起。菊治喜歡這種慵懶的狀態,冬香也是同樣。菊治輕柔地愛撫冬香的後背,冬香將臉依偎在他的胸前。“今天晚上我還會慢慢回憶的。”回憶什麼?菊治琢磨起來。冬香低語:“夜裡我會慢慢回憶和你做愛的經過。當時你手按在這兒,又扼住了……”冬香是否讓她的身體一同回憶。不對,恐怕是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進行回憶。“然後呢?”“你就像一種形狀、記憶在我身體裡麵,一回想這些,那裡就又開始燃燒……”那樣不會被她丈夫發現嗎?“你想那些事情,不要緊嗎?”“就算他知道也無所謂……”菊治吃驚地察看冬香的表情。“我最近越來越討厭他了……”菊治原本就懷疑冬香有那種想法,可這麼明確說出口來,總是一個問題。任其發展的話會出現一個什麼局麵?正當菊治擔心的時候,冬香聲音低沉而堅定地說:“我再也不想回去了。”雙方在生理上不和諧,和自己討厭的丈夫在一起,冬香是如何地痛苦難過,菊治心裡明白。可家裡還有三個孩子。如果冬香因討厭丈夫離家出走的話,生活馬上就會陷入困頓,這一點不用想就明白。既不能離家出走,維持現狀又非常痛苦,冬香到底應該怎麼做才好?冬香把這個問題擺在了菊治麵前。不過,眼前菊治卻不能給她一個清楚的答案。“可是……”菊治曖昧地沉吟,他想起了和妻子離婚的事情。還沒來得及告訴冬香,自己目前已恢複獨身,想和冬香結婚的話,也不是不可以。冬香如果是一個人的話,菊治興許馬上就會向她求婚。把她逼到眼下這個地步的正是自己,現在求婚說不定冬香也會答應。然而一想到依靠冬香的三個孩子,菊治不由得就要多想一些。把三個孩子一起接過來的話,當然沒問題了,但一下子成為三個幼小孩子的父親,負擔未免太重,況且經濟上他也沒有自信。“他現在也……”冬香以前說過,她丈夫曾強行和不願意的她性交,有一次甚至騙她服下安眠藥進行侵犯。她丈夫現在還會那樣做嗎?菊治剛要詢問,冬香使勁搖頭。“我絕不允許再發生那種事情。我的身體根本不接受……”“你如此珍惜的身子,我絕不會讓他碰的。”以前冬香也曾說過類似的話,她的意思是說她比以前更潔身自好了吧。“你丈夫,祥子也說過,是一個規規矩矩的人吧?”冬香默不作答。“他在外麵是否很受女人歡迎?”“不知道。反正我討厭他就是了。”也許過於自私,對菊治來說,他希望冬香的丈夫在外麵也有外遇,最好不經常回家。那樣一來,她丈夫的注意力就會移向外界,這樣就不會屢屢向不情願的冬香求歡。“他有沒有外遇的跡象?”菊治大膽地打聽,冬香一副與己無關的口吻:“不清楚。”也就是說,沒有什麼明顯的證據。對丈夫本來就毫無興趣的話,冬香不知道也很自然。“祥子女士曾經說過……”菊治繼續探究,“你丈夫是一個英俊、優秀的男人……”“……”“他調到東京工作,也是一種高升吧?”冬香幾乎一副仰麵朝天的姿勢,凝視空中答道:“即使優秀,也不代表好啊。”冬香還是第一次這麼乾脆地一口否定。工作熱情的優秀男人,在男女關係上的確不一定非常出色。不過對冬香來講,那個人卻是她丈夫。結婚之後成為丈夫的男人,即便有些不中用,多少也應該容忍。按時按點去公司上班,隻要把工資拿回家來,很多做妻子的不就滿足了嗎?菊治還是有些不太明白。“遇見我以前,你就討厭他嗎?”冬香輕輕點點頭。“討厭他什麼?”“那個人特彆任性,無論什麼都要求女人默默地服從……”冬香以前也這樣說過,她丈夫大概是個傳統的男人。“相親之後,你們多少也交往過一段時間吧?那時候你沒發現嗎?”“當時我已有所察覺,但是周圍的人都催我趕快結婚……”冬香和丈夫一樣,也是一個保守的女人。“那麼,結婚以後一直……”冬香一聲不吭,所以菊治往旁邊看了一眼,隻見她眼角裡微微滲出淚痕。菊治悄悄伸手為冬香拭淚,她緊緊偎依住他。“我遇見你以後,才知道……”這時,冬香的肩膀顫抖起來。冬香平時十分柔順,此時大概由於情緒十分激動,竟然哭出聲來,她不斷哽咽抽泣,看來一時半會兒很難止住。在這種時刻,自己該用什麼話來安撫她呢?菊治不知所措,隻好一直抱著她。冬香的身體還在輕輕抖動,不久菊治的胸前被她的淚水打濕。“彆哭了。”菊治隻能這樣安慰她。他一直緊緊摟著冬香,等她的情緒恢複平靜。至今為止,冬香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和丈夫一起過日子的?以前冬香提過和丈夫性交十分痛苦難忍,她還說過就是為了逃避性生活,她才不停地懷孕的。而且她丈夫還要求她做各種各樣的動作,她不願意而拒絕的時候,就會遭到丈夫的訓斥。就是這樣,冬香仍然一直忍耐,一共生了三個孩子,成為一個侍奉丈夫的妻子。冬香也許認為這就是妻子的義務,所以放棄了抗爭。然而,社會上一般的人卻不是這樣看的。至少住在附近的朋友祥子認為,冬香是一個幸福的妻子,有一個既優秀又能乾的丈夫。僅從表象的確很難了解夫妻之間的真實關係,更甭提性生活了,一般人根本不可能知道真相。事實上,很多人都是根據丈夫的外表及社會地位判斷對方是否優秀,想象若是那個人的話,床上生活肯定也非常出色。然而,工作上能乾和床上出色完全是兩回事。有些男人工作上不太靈光,卻擅長在床上取悅女人;有的男人無論畢業於什麼一流大學,一到床上就現了原形。冬香的丈夫屬於後者中的一個。雖然工作上很能乾,但在性生活上卻從不考慮對方的感受,粗暴且隻顧自己痛快。冬香當時對性一無所知,沒準還救了她。那樣一來,她會認為女人在性生活中沒有快感,她因此死心了的話,也就不會出現問題了。“是你把我教會的。”冬香的話語仿佛是遠處的潮聲,讓菊治重新考慮。好像潮聲逐漸消失在遠方一樣,冬香的抽泣總算慢慢停了下來。不知道她已經哭了多久,總之,冬香不顧一切地哭了一場,現在終於趨於平靜。“對不起。”冬香低語,同時把頭緩緩從菊治胸前挪開。菊治從旁邊撩開了被淚水打濕、擋在冬香臉前的頭發,她微笑著望了一下表。“已經這時候了……”枕邊的時鐘顯示的是十二點五十分,最近菊治總是把表撥快十分鐘,所以準確的時間應該是十二點四十分。“對不起……”冬香推開菊治的手,起身下床。從這個時刻起,冬香又恢複了一個母親的麵目。雖然她想一直留在男人懷中,而且隻要她想,就能做到,但是為了孩子,她已經開始準備回家。看到冬香起來,菊治也下了床。到下午一點隻有二十分鐘了,冬香利用這段時間在浴室裡梳完頭,換好衣服走了出來。“外麵還下著雨呢。”可能覺得有些涼意,冬香在胸前打褶的襯衫外,又穿了一件薄毛衣。“我送你到車站吧。”“不用了,會被雨淋濕的。”“我們合打一把傘吧。”兩個人一起走到車站,多少能使依依不舍的感情有所緩和。他們共同來到外麵,雨還在繼續。據電視上講,日本西部近來連降大雨,有發生洪災的危險。菊治右手撐著一把大傘,冬香靠在他身旁,二人走在雨中。行進在被雨打濕的道路上,菊治一直猶豫是否告訴冬香自己離婚的事情,這時他們已經走到了鳩森神社前麵。望著被煙雨籠罩的樹叢,菊治下決心說道:“其實我最近剛剛離完婚……”“是嗎?”冬香停下腳步反問。“那個,因為我們以前就一直分居……”菊治做出一副無所謂的神情,說完就向前走去,冬香很快也跟了上去。“是我妻子提出要和我分手的。”“想和你分手?”“她似乎要和什麼人結婚。”菊治仿佛在說彆人的事情,冬香默默不語。冬香可能正在揣摩妻子的真實想法。在冬香眼中,菊治大概是最理想的男人;但對妻子來講,菊治距一個理想丈夫的要求還差得很遠。“我們之間的關係一直處得不是很好……”“世界上竟有這種事。”“和你結婚的話,就好了……”麵對仍在發呆的冬香,菊治拚命咽下了這句剛想脫口而出的話。菊治也不知道為什麼,但他覺得一旦說出這句話,他們之間的關係馬上就會失衡。兩個人都瘋狂地愛著對方,卻不能在一起生活。雙方一直認為一句話就可能改變一切。他們沿著神社外廓慢慢前行,神社裡邊的樹叢被煙雨籠罩。菊治扭頭凝望神社的景致,冬香問:“今後,您打算怎麼辦?”“怎麼辦?我也沒什麼打算……”雖說和妻子離了婚,但對生活卻沒有什麼影響。菊治一直都是一個人生活,隻是從今往後變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而已。“真羨慕您……”冬香一邊繞開腳下的水窪,一邊說:“我也想一個人生活。”被冬香的話吸引,菊治扭臉看了她一眼,隻見她正抬起雪白的麵孔仰視自己,在下個不停的雨中,她的麵容顯得有些嬌弱,仿佛瓠子花一般。菊治停下腳步,他們從圍牆破損的地方邁進了神社。平時神社裡總有一些人,或是散步,或是在椅子上休息,今天這種天氣什麼人也沒有。菊治一直往前走去,在一個小小的土堆前麵停住,兩個人偎依在雨傘之中。“親一下……”冬香聽話地將手搭在菊治肩上,菊治稍稍躬下腰來,在傘中接起吻來。他們在雨中不斷地接吻,而外麵的行人隻能看到樹叢那邊現出一把雨傘。兩個人充分交換了彼此的愛意之後,又躲在一把傘下走出了神社。平日裡喧囂熱鬨的商店街冷冷清清,穿過了商店街以後,二人走到了通往車站的一條大路上。在下床之前,冬香痛哭了一場,後來菊治又把自己離婚的事情告訴了她,所以心中多少有些彆扭,菊治想在分手之前,說點兒令人振奮的事情。他決定把自己一直創作的已經完稿的事情告訴冬香。“兩天之前,我的寫完了。”“真了不起,已經寫完啦。”“還有一些地方需要修改,但不管怎麼說,終於快完了。”“辛苦了,太棒了。”眼下能替自己如此高興的隻有冬香一個。如果把此事告訴前妻,她可能就是點點頭,說一聲“哦,是嗎”罷了。“下次讓我看看。”“等出版以後吧。”“出版之前我就不能看了嗎?”冬香要看的話,讓她看看也無所謂,隻是菊治覺得多少有些難為情。書中的內容當然和他們之間的戀愛從情節到主要人物都不儘相同,但這本書是以對冬香的愛為動力寫的,所以某些地方說不定有她的影子。“我的手稿也行嗎?”“當然行了,我太想看了。”冬香已經不再跟過去一樣隻是一個讀者了。“將近四百頁啊。”“下次一定要給我看看。”車站前麵的紅綠燈綠了,兩個人並肩穿過了路口。雨天的車站,充滿了各種各樣的雨傘。冬香在車站另一頭買了車票,再次回到菊治的麵前。“那麼……”這麼一句就表明了雨天的幽會至此結束,但菊治心裡明白四天之後,下次的約會又會到來。“慢走。”目送冬香行了一禮,然後消失在人群當中,菊治一個人照原路返回。在雨中和冬香分手之後,菊治回到了自己的家,把寫好的稿子放在了桌子上。總共四百張左右的稿紙,厚厚的一遝,顯得很沉。真不容易,自己總算把它寫出來了。在這十幾年來,菊治還是第一次創作出這麼長的作品。當然他也曾經寫過,但多數都是因生活所迫,半途而廢。菊治春天重新動筆的理由,就是再那樣下去的話,自己會被讀者和文壇完全遺忘。無論如何他也要再寫出一部眾望所歸的作品,以此重返文壇。這種執拗的信念,使他完成了這部作品。即使這樣,菊治的創作也曾多次碰壁,屢受挫折。隨著與冬香的之間的愛戀不斷加深,他的創作開始變得順暢起來,現在總算把書寫完了。在這個意義上,倘若把這本書稱為與冬香之間誕生的“愛的結晶”也不過分。當然,書中還有一些不儘如人意或需要添加的地方,再有幾天也就能全部完成了。按照計劃,菊治準備下個星期一就拿到出版社去,至於在哪兒出版,他也經過了再三考慮。過去身為暢銷作家的時候,與菊治來往的出版社,光是一流的就有四五家,現在也就是明文社和新生社兩家。可能的話,菊治希望由出版自己第一本的明文社出版;不行的話,由中瀨所在的新生社出版也行。總之,關鍵的問題是的內容。正如書名《虛無與激情》所昭示的那樣,描寫了愛情中激情與虛無之間的糾葛的時候,隨著情節發展,書的後半部分虛無的色彩逐漸變濃。那也是最近菊治從與冬香之間的愛情中得到的真實感覺,男人無論擁有多麼激烈、多麼瘋狂的愛情,其結局總是陷入虛無,或者被推入空虛的深淵。這是什麼原因?菊治經過左思右想,結果發現原因就在射精這種行為。乍看上去,這種行為非常勇猛,能夠帶來令人瘋狂的快感;然而射精之後接踵襲來的那種身心俱疲的虛脫感和失落感,又是怎麼一回事呢?這種隻賦予並加在男性頭上的虛無感,難道不是導致男性最終遁世,過起隱居生活的原點嗎?除了描述男性獨特的性愛特征之外,還涉及了男女性愛的不同之處。造成男性虛無的原點是射精行為;與之相比,女性性愛在形式上雖然被動,卻可以獲得各種各樣的快感,並將其不斷擴大。比如從最初的不適感到瘋狂的忘我高潮,快樂的感受不斷加深,豐富多彩,在達到高潮之後,還有一段悠長的餘韻留在體內供人享受。而且性愛有時還會帶來懷孕、生育、育兒等結果,使女性現實生活的內容不斷拓展。男性的性愛隻是一種單純的發泄,發泄之後一切就結束了,有些雄性生物射精之後甚至還會喪命,與之相比,女性的性愛是將男子的精子吸收、培育,是與未來連接在一起的。也就是說,男性的性是虎頭蛇尾的,呈倒三角形的封閉狀態,而女性的性是麵向遙遠未來的,呈開闊狀。《虛無與激情》一書最想表現的主題就是男女性愛的不同之處,以及由此產生的相互對立。換一種說法,就是男性對女性的激情是一種虛構的挑戰,其最終結果男人隻有慘敗,直至滅亡。在中,這種男女糾葛當然不是用理論說明,而是借用男主人公無意和女主人公滿子,通過描寫他們之間的愛情由誕生到結束,是一種主題自然而然顯現出來的構想。另外,現實生活中的菊治與冬香之間的愛情,理所當然地對故事產https://生了很大的影響,有時當創作遇到挫折的時候,正是在這種愛情的激勵下,使他克服了困難,得以繼續創作下去。從某種意義上講,沒有冬香的話,菊治也寫不出這部。因此,菊治在卷首加上了“謹以此獻給親愛的F”一句話。F究竟是誰?拿到此書的讀者或許會考慮,或許看了一眼就一掠而過。總之,F一個字母讓人覺得範圍過大,很難猜中。乾脆寫成F香、冬香,說不定給讀者的印象反而深刻。菊治躊躇不決,也許還是印上大而化之的“F”,更能增加讀者的想象力,也更有品位。而且僅用這一個字母,冬香也應該明白F就是自己。其他人發現不了都行,隻要冬香明白也就夠了。推敲了一番之後,菊治加上了這句話,《虛無與激情》終於大功告成。菊治並不十分討厭梅雨季節。當然,去大學上課或做周刊雜誌的工作等,要外出的時候十分麻煩,除此以外,菊治的時間大多是在編輯部或書房度過的。撰寫文章,然後校閱這類工作,外麵的天氣過於明亮晴好的話,反而使人靜不下心,倒是在雨天裡,能夠漸漸地集中精力。而且梅雨季節不那麼炎熱,日子要比盛夏好過得多。周末見到冬香的三天以後,也就是星期二,那天是周刊雜誌的校稿日期,菊治冒著小雨深夜才回到家裡。平時的話,他會徑直上床休息,當他看到桌子上複印的五部《虛無與激情》後,不由得想前去觸摸。菊治不很擅長電腦,書稿是托人才搞好的,從明天起他打算帶著這些書稿去各出版社轉轉。這本書能否真的出版?這是菊治時隔十數年才創作出來的新作,他在不安之中又有相當的自信。他的腦海中浮現出曾經幾度幻想的報紙廣告:“村尾章一郎,時隔經年創作的長篇巨著。”總之,此書才是自己獨自造出來的唯一的孩子。菊治一邊手撫厚厚的複印稿件,一邊想起了冬香。明天冬香來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要把其中的一部書稿交給她,冬香讀後會有什麼感想,菊治很想知道。腦子裡轉著這些,菊治變得很想見她,就把袖珍錄音機拿到了床上。在想念冬香而見不著的日子,菊治時時播放去箱根旅行的錄音。菊治這種奇怪的舉止若讓冬香知道,說不定會笑話他。但對菊治來說,這是能夠零距離接近不在身邊的冬香的唯一方法。菊治已經試過多次,聽錄音的時候,他總是把房間的燈光調暗,躺在床上,靜靜地斜倚著身體,把錄音機放在旁邊,按下播放鍵鈕。一下子傳來一陣嗞嗞啦啦的聲音,不久傳出了冬香啜泣般的呻吟。冬香好像已經燃燒起來似的。在豎耳聆聽的過程中,他們在箱根度過的那個夜晚又栩栩如生地展現在菊治麵前。令人不可思議的是,和實際的做愛相比,偷偷聆聽做愛過程更加叫人興奮。眼下傳來了冬香的啜泣呻吟之聲,是因為自己正用舌頭攻擊她的私處。冬香的聲音逐漸大了起來,不久傳來了“不行”、“住手”等哀求的聲音。菊治執拗的愛撫讓冬香忍無可忍,她已被逼到瀕臨爆發的邊緣。當時兩個人采用的是頭腳倒置的姿勢,菊治也在被冬香攻擊,但隻有冬香發出了叫喊,菊治的身體不由自主地亢奮起來。他一邊單手捂住自己那個東西,一邊繼續聆聽錄音。冬香的聲音還是那麼低沉、難受,可音質十分清晰,在“住手”的喊聲中隱約包含了撒嬌的成分。菊治不顧她的請求繼續進攻,這時“住手”的喊聲變成了“饒了我吧”的哀求,最後在“對不起”的叫聲音中,冬香好像達到了高潮。“啊——”冬香發出了氣絕般的呻吟,低沉而悠遠,就像遠處馬車不斷傳來的鈴聲一樣。此刻若是觸摸冬香的身體,肯定能感到在達到高潮的瞬間她身體的戰栗與僵硬,僅聽聲音就無從感受了。取而代之的是,冬香達到高潮時的那聲“對不起”,聲音聽起來遠比當時高亢,顯得新鮮。原來冬香是那樣呻吟的。菊治一邊重新回憶冬香當時迷亂的樣子,一邊為她的呻吟所傾倒。把冬香逼到如此境地的,不用說就是菊治本人,冬香根本沒有道歉的道理。不過仔細聆聽一下,就能發現冬香在衝向頂峰時口中吐出的話語,類似“不行”、“對不起”、“饒了我吧”等等,以道歉的語言居多。從這麼多道歉的言語分析,女性是否覺得享受如此快感、變得放蕩是不可饒恕的罪行,可同時身體又在不斷燃燒。從幼小的時候開始,她們受到的就是那種教育,所以感到自己的行為是一種背叛,從而產生了罪惡感吧?總之,在菊治的耳朵裡,在自我抑製中發出的那種驚慌失措的呻吟,聽起來更加怪誕,更加淫蕩。從錄音機中傳來的聲音突然斷了。由於菊治一直親吻冬香的私處,使她達到了高潮,他借機改變了姿勢。其實當時變換姿勢的是菊治本人,但用耳朵聽的時候,他覺得仿佛是自己之外的另一個男人做的似的,實在有些可笑。那個男人不一會兒改換了姿勢,好像在對冬香說著什麼。在“好不好”這句詢問之後,又責備了一句:“那樣怎麼行啊?”難道冬香在達到高潮的時候有什麼瘋狂的動作嗎?總之,僅用舌頭攻擊就已使冬香情迷意亂,男人繼續追問:“想要嗎?”“想。”冬香如實答道。看樣子女子已經完全落入男人的掌握之中,沒有半點兒反抗的意願。就這樣一陣短短的沉默之後,突然傳來了“啊”的慌亂的呻吟。這時一直忍耐的男人是否已經深入到冬香體內。“不行……”冬香的叫聲包含了知道無處可逃後的自我放逐的成分吧?但是緊接著冬香的聲音就變得甜蜜而嫵媚,同時發出了“唉”、“太棒了”的喊叫。冬香這麼快就產生快感了嗎?她不斷重複“唉”、“太棒了”的喊叫,然後傳來了“老公”的呼喚。“冬香”男人回應,於是“冬香”和“老公”這兩種聲音交替出現,不絕於耳。兩個人原來是如此熱烈地互相呼喚的。當時身臨其境的菊治非常吃驚,這時冬香突然叫道:“太棒了,太厲害了……”似乎新一輪的快感傳遍了冬香的全身,菊治回想起那種顫抖的同時,從冬香的身體深處擠出了一種聲音:“殺了我,哎,殺了我吧……”這句話重複了幾次之後,冬香的喉嚨大概被掐住了,傳來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她繼續哀求:“求求你,殺了我,就這樣殺死我吧……”最後隨著一聲“我要死了”,冬香似乎飛向了彼岸的極樂世界。與此同時,菊治也大叫了一聲“冬香”,用自己的手達到了高潮。天亮了以後,冬香按照約定的時間——九點半出現了。菊治當然不會把昨天晚上邊聽她的呻吟,邊自慰的事情告訴她。“昨天晚上,我特彆想你……”菊治剛說了一句,冬香點頭說:“我也同樣,我夢見你了。”“什麼夢?”“我夢見你的出版了,我在簽售會上排隊。”不用說,那也是菊治的夢想。“真那樣就好了。”“那還用說,一定會的。”這時兩個人開始接吻,然後倒在了床上。昨天晚上剛剛自慰過,菊治有些乏倦,可隨著觸摸冬香柔軟的肌膚,他那個地方又充滿了力量。“下次我想看看你穿和服的樣子。”菊治想起了以前的約定。“那下次我穿來吧。”“真的?”菊治雙眼放光。“到了暑假,孩子們都回老家,也許我能一個人在這兒。那時我穿夏日和服……”菊治一下子想起了風之舞。頭戴鬥笠,身穿夏日和服的女子們,伸出雙手做出接過稻穗的動作,手指的姿勢十分動人。菊治隨後悄悄地把冬香的手拉向自己的兩腿之間。“跳舞時用的就是這隻手吧?”“嗯……”冬香纖秀的手指抓住了菊治的那個地方。“下次想和你一起去看風之舞。”“我也是,想和您一起去。”跳風之舞的時間應該在九月初,那是為了讓台風平息、祈求豐收而進行的一種儀式。兩個人果真能一起去嗎?冬香本人似乎也沒把握。“女子微微屈起身體,腳踏出去的時候,裙擺會向後動吧?”菊治一邊回想大原風之舞的動作,一邊把手伸向冬香的股間。“跳舞的時候,這兒會變成什麼樣?”菊治的手指伸向冬香的花心,那兒已經十分溫潤。“我讓它充分得到滿足之後再跳舞。”“討厭……”冬香迫不及待似的把腰貼近了菊治。近來冬香達到高潮的時間就不用說了,就連產生快感似乎也很迅速。菊治在逗弄她的私處的同時,用嘴輕輕地吮吸她的雙乳,冬香很快就抑製住呻吟開始掙紮。菊治那樣挑逗了一會兒,“唉……”冬香開始懇求,這時菊治從側麵溫柔地進入了她的身體。“啊……”當菊治全部深入冬香體內的時候,冬香安然地吸了一口氣,不久自己就動了起來。菊治十分清楚冬香要多長時間達到高潮,享受多少快感才能罷手,然而所有事情並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特彆是最近的冬香,達到高潮仍不能令她滿足,她還要一直保持達到巔峰的狀態。幸好由於昨日的自慰,菊治今天還能堅持一段時間。他們就這樣互相配合對方的動作,不斷搖動身體,每當菊治攻擊冬香最為敏感的部位,她就不斷發出歡叫,最後還是在“我想死”、“殺了我吧”的喊叫聲中,手腳痙攣著達到了高潮。多麼富有激情的燃燒啊!菊治雖然承認是自己把冬香逼到了這步田地,但是她究竟能夠燃燒到何種程度?菊治心中有一種不祥的感覺,但是冬香突然一把摟住了他。“太棒了……”“……”“人不是在飛嗎?飛的時候,從頭到指尖全身的血都在嘩啦嘩啦流動、奔跑……”看樣子冬香在達到頂峰的時候又有了新的發現。菊治保持著沉默,冬香用那種發自內心的口吻說:“你把我的身體弄成了這樣……”冬香是在抱怨嗎?菊治覺得好像有點兒不同。“你這個人,真是太了不起了。”冬香反而稱讚自己,讓菊治感到有些吃驚。“隻要是你說的話,我什麼都聽。我一定照你的話去做,所以請命令我吧……”突然聽到冬香這樣說,菊治一臉困惑,不知道命令什麼才好。“我要變成你的奴隸。”是否由於眼前遍布全身的快感喚起了冬香被虐的想法?從她口中竟然說出這種話來,令菊治覺得她有些恐怖。菊治忽然想起為了自己喜愛的男人,從自己工作的金融機構騙取了數億日元的女人的事情。當時在報紙和電視上都極為轟動,但是該女子在被逮捕的時候,卻完全沒有做了壞事的表情。為了自己心愛的男人,即使對方發出欺騙或貪汙的指示,也會毫不猶豫地從命。當然,一般人會感到驚訝,並嘲笑說:“真是一個傻女人。”但是當事人卻沒有覺得半點兒後悔或羞恥。為了引領自己進入狂熱的極樂世界的男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此刻的冬香也是一樣,如果菊治發出命令,她會全部照單執行。因為她已經宣稱要做菊治的奴隸,所以根本不可能反抗。比如菊治讓她離家出走,她就會離家出走;命令她殺死丈夫,她恐怕也會照辦……想到這裡,菊治慌忙搖了搖頭。那種事情不論發生了什麼,也說不出口。萬一做出那種指示,冬香乃至自己都彆想再活了。菊治趕緊打消了這些念頭。冬香低語:“隻有我一個人,去了彆的世界……”“彆的世界?”“對,誰也不了解這種事情。”的確,也許沒有女性能像冬香那樣深深地沉溺於性愛的世界當中。“不久前,我曾跟小孩兒學校認識的人聊過這個話題。”大概是跟冬香年齡相仿的母親吧。“女人們也在一起談論男人嗎?”“幾乎不會。隻是因為和那個人關係還可以,所以稍稍聊了兩句,因為她說想談戀愛……”“在這方麵,你可是個前輩了。”“話雖這麼說,但我一說‘十分相愛的話,可能會變得難舍難分’,對方卻說不喜歡纏綿悱惻的愛情……”在不破壞家庭的條件下,適當地玩一玩,這大概是社會上一般的想法吧。“她還說已經一把年齡了,再搞那種纏綿悱惻的戀愛,臉上實在不好看……”冬香若把自己的現狀如實告訴對方的話,她可能會這麼認為。冬香卻如夢幻一般說道:“不過,我現在這樣就好。因為這麼美好的世界,那些人都不知道啊。”冬香是否在家庭主婦之間有些孤立?冬香自己不說的話,那些人當然不會知道,但有一點是不會錯的,她的身心雙方都活在另一個世界裡。在這方麵菊治也是同樣,他也沒有能在真正意義上討論愛情話題的朋友。總而言之,在這個世界上自己除了冬香,彆無他人。這種孤立感令人十分寂寞,缺乏自信,但是這種身處絕境的感覺,卻能進一步加深他們對彼此的思念。“不管說些什麼……”菊治想。毫無疑問,我們深深相愛,其結果就是能夠享受性的絕對歡樂,在這種意義上,我們正是性愛方麵的精英。其他的人提出不喜歡纏綿悱惻的愛情,生怕因此毀掉一生,然而事到如今,也沒有膽怯或慌張的必要了。相反,菊治絕不願意不知愛的真諦而平凡過活,心中從沒有過燃燒的激情就默默地死去。既然降生到這個世界上了,無論如何他也希望像眼前這樣瘋狂地燃燒。“不用理睬那些什麼都不知道的家夥……”菊治的口吻有些自暴自棄,他將懷中的冬香摟得快要窒息了似的。不一會兒,他們都覺得呼吸困難起來,菊治鬆開了手臂,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慢慢環視了周圍一圈。他們都明白,差不多又到了冬香起身收拾、準備回家的時間了。雖然不想起來,但彼此如此親密地結合,應該已經可以安心地分手了。菊治起來之後,冬香也跟著起來進了浴室。過了十來分鐘,再見到冬香時,她已跟往常一樣理好儀容了。這時菊治將一個紙口袋遞給了冬香:“這是剛寫好的,有時間的話看看吧。”“真的嗎?”冬香從紙袋中抽出了釘好的書稿,連忙問:“這個F是……”“當然是你了。”“太高興了……”冬香就這樣拿著書稿撲進了菊治懷中。從第二天起,菊治開始帶著書稿穿梭於各出版社之間。他先去了出版《愛的墓碑》等早期三部作品的明文社,和事先約好的一位叫鈴木的董事見麵。以前菊治活躍於文壇的時候,鈴木剛過三十五歲,現在據說從文藝部調到了營業部。時隔十年重新見了麵。“嗨……”他們彼此打了個招呼,鈴木就把菊治帶到了一家很近的咖啡廳,兩個人雖說都上了年紀,可鈴木身上卻多出了一份威嚴。“看上去還是你年輕……”鈴木感歎地麵對菊治,菊治想這大概是托戀愛之福,但沒有做聲。“到了這個歲數才寫出了自己多少有些滿意的東西,希望您能看看。”菊治把複印的書稿遞了過去,鈴木將手放在書稿上附和說:“真了不起,這些都是你寫的。”說著翻開一頁,看到卷首獻辭“謹以此獻給摯愛的F”,他微笑道:“是戀愛吧?”“真有些不好意思……”“哪兒的話,村尾先生不寫戀愛還行?我會儘快讀的。”“但是……”鈴木的口吻還是那麼慢條斯理,他抬頭說,“正如名片上寫的那樣,我五年前就調到了營業部,所以眼下文藝出版方麵的事情不太清楚。當然,我會把書稿交給一個能乾的編輯讀的。”“請多關照。”和年輕編輯的關係變得疏遠起來,主要由於很長時間沒有進行創作,菊治本身也有責任。“需要的話,我這兒還有一部。”“不用了,一部就夠了。”接下來他們就出版界的現狀、菊治在大學任教及撰寫雜誌稿件等事簡單交談了一會兒,菊治起身站了起來。“那麼,這部書稿就請多費心了。”以前都是出版社懇求菊治把書稿給他們,現在輪到菊治低頭拜托出版社了。“可能需要一點兒時間,然後我會聯絡你的。”菊治又向鈴木道了一次謝,再次體會到自己碌碌無為的歲月是那麼漫長。第二天,菊治又帶著書稿出了門。那天是去大學教書的日子,他先去了趟教研室,見了十分精通現代文學的森下講師,把書稿交給森下,拜托他讀一下。森下雖然沒有任何出版社的關係,但有時卻會為月刊雜誌寫點兒書評,所以菊治的書要是出版了,森下沒準還能幫上忙。森下比菊治年輕十歲,聽到書稿有四百頁之多,非常吃驚。“我一定拜讀。”他向菊治保證。下午三點,上完了兩節課之後,菊治來到自己撰寫稿件的那家周刊的編輯部,又把一部書稿交給了一位負責書評的名叫石原的編輯。“雖然還沒出版,但是我想聽聽你的看法。”石原也為書稿的頁數之多感到驚訝,看到卷首“謹以此獻給摯愛的F”一句,他會心地笑了:“是戀愛吧。”這樣一來,包括給冬香的那一部,書稿已經送出了四部。剩下一部,菊治打算請中瀨看看。中瀨是文藝部十分出名的新生社的董事,所以肯定能助自己一臂之力。由於那天時間上比較緊張,所以菊治問了中瀨的日程安排之後,決定下午兩點去新生社拜訪他。中瀨升任為廣告部的董事,所以有一個單獨的辦公室,菊治進去後,他的秘書端上茶了。“原來如此……”菊治再次打量起中瀨和前任社長的合影,以及並排放在一起的高爾夫冠軍杯等,然後點點頭。現在中瀨主管新生社廣告部的工作,理所當然會在這樣的房間裡辦公,自己如果一直留在出版社工作的話,能夠爬到這個位置上嗎?絕無可能,菊治心中暗想。他把書稿遞了過去,中瀨笑道:“又是一個吸引人眼球的書名啊。”看到卷首“獻給F”那句話時,中瀨不禁發問:“就是你說的正在交往的那個女的吧?”“說起來很慚愧,還真是托她的福才寫成的。”“我馬上交給文藝部,讓他們看看。”中瀨能打個招呼的話,菊治也感到十分欣慰,可惜他現在不是出版部的董事,菊治多少有些遺憾。把書稿送給計劃中的每個人以後,菊治潛心靜氣地等待結果。那些人究竟會有些什麼看法?由於書稿長達四百頁,所以99lib?不可能一口氣讀完,但看得快的人有兩三天也就夠了。因為大家都是邊工作邊,所以可能要一個星期左右。出人意料的是,那些人當中最先告訴菊治感想的竟是冬香。把書稿交給冬香的第二天,她的短信一大早就到了:“我已經開始讀了。”第三天,她在短信中說:“到明天我們見麵為止,我一定要讀完。”到了約會的當天早晨,冬香又發了個短信:“我剛剛讀完,寫得太棒了,我現在去你那兒。”不愧是冬香,趕在了所有人的前麵。“謝謝!”菊治馬上發了個短信,然後等待她的出現。“今天真悶熱呀。”菊治在門口迎接一邊擦拭額頭的汗水,一邊快步走進來的冬香。“看完啦?”菊治問。“對,簡直太棒了!讓我學了不少東西。”冬香作為一個讀者雖是外行,但是外行的意見對創作卻很重要。“你那麼忙還把書看完了,太辛苦了吧?”菊治一問,冬香就告訴他,她是利用把丈夫和孩子送出家門之後的上午這段時間,還有周圍人都睡下後的深夜或清晨悄悄起來讀的。“你丈夫沒發現吧?”“沒問題。因為我把書稿分成許多份藏在了床下麵。”妻子把自己心愛的男人寫的書稿藏在床下麵,利用深夜偷偷,丈夫當然不會發現了。菊治對冬香這種巧妙的做法感到驚訝,更令他感動的是冬香想儘辦法加速自己的作品。“你是第一個讀完我的人。”“這部比以往的作品內容更加深刻,我似乎覺得不是在讀彆人的故事……”這是以和冬香之間的愛情為源泉創作的,冬香這樣想大概也是理所當然。受到冬香稱讚的那天,菊治儘情地進行了燃燒。在好心情下,菊治情欲高揚,身體仿佛增加了活力一般,異常膨脹起來。他們急忙脫掉對方的衣服擁抱在一起,和往常一樣,他們先從正麵結合在一起,然後從側麵、後麵交合,後來冬香騎了上去,倒仰在菊治身上,兩個人的身體成一百八十度角激烈地進行交媾。在整個過程中,冬香自然十分奔放,每當快達到頂峰時都不住地高喊:“殺死我吧……”菊治隨之扼住她的喉嚨,於是冬香在劇烈的咳嗽和哽噎聲中達到高潮。冬香懇求去死,已經成為每次性愛之中必不可缺的一個插曲,死亡作為一種潛藏的快樂已經在兩個人之間紮根。而且那一天,他們真像死去了一般,陷入了淺睡狀態。但是過了半個小時,菊治最先睜開了雙眼,發現自己那個東西還停留在冬香體內,於是準備悄悄撤出,冬香很快就察覺到了,她扭動身子,發出了“唔”的不滿之聲。仿佛在說“沒有我的允許,不許出去”一樣,菊治退身離開冬香之後,緊緊摟住她低語:“又被冬香全部吃光了。”“對呀,和那部描寫的一樣。”在菊治創作的中,描寫了一個叫無意的男子和一個叫滿子的女子,在享受了性愛的全部快感之後,陷入了空虛的境地。“正像書中寫的那樣,女人真是欲壑難填……”冬香大概通過自己的身體已經充分體會到了這一點,她坦率地點頭認可。“我可不願像書中那樣,兩個人越是相愛,卻離得越遠。”在當中,男女在多次做愛之後,男方因為嫉妒女方能夠享受那種強烈的絕對快感,從而產生了敗北之感,於是自我放逐到虛無的荒野之中。“你寫的那部,使我深受感動的地方很多,但是結尾過於傷感……”聽冬香這麼一說,菊治覺得可能確實如此,可對他來講,不想寫那種簡單的大團圓式結局的愛情。在不斷追求一種完美的理想愛情過程中,最後由於男女的根本差異碰壁,從而導致了愛情的毀滅。如果不那樣寫的話,就枉稱文學,而且那是菊治目前最想表現的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