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禦手洗來到小平家時,樂婆婆尚未就寢。她一臉喜悅地出門迎接,說:“每次都在門口站著說話像什麼樣子,快進屋吧。”我有些顧慮,禦手洗卻好像另有所想,毫不猶豫地進了屋。婆婆把我們領到了客廳,客廳的榻榻米上鋪著絨毯,會客家具上蓋著白布。婆婆說了聲“我去沏茶”,便去了廚房。我們之間的這種關係,不禁令我誤以為樂婆婆是與我們早有往來的親戚。她寬厚大方的氣質令人心怡,因此孩子們會聚在她家也就不難理解了。這樣一位老人即使被送進養老院,也會贏得好人緣吧。不過,她本人不願意去,換作是我,就更不想去了。屋內陳設雖為西式風格,牆壁卻是土牆,房間角落還掛著掛軸。此,隋此景,令我想起了明治時期的鬆江市在得知小泉八雲(小泉八雲(185家、英國文學研究家。原為英國人,原名拉夫卡迪奧·海恩,著有隨筆《陌生日本的一瞥》和《怪談》等。)要從美國到此赴任時,匆忙布置的歐式客廳。不過,這種東西結合的形式也非常好。多寶格上擺放著盤碟和瓷器,似乎頗有些曆史。樂婆婆家沒有電視的聲音,屋裡鴉雀無聲,因而可以隱約聽到鄰家隔壁的動靜。一朵顏色質樸的花插在掛軸前的花瓶中,看到這些,一種春宵的愜意湧上心頭,我暗自壓抑著莫名激動的心情。樂婆婆將茶碗放在茶盤上,緩緩走了進來。“小平婆婆,我想了解一下保健站居民谘詢處員工的情況。”禦手洗迫不及待地開了腔,“您認不認識鐮倉保健站的人?”“是居民谘詢處嗎?”樂婆婆不緊不慢地將茶碗擺到桌上,說道。“是的。這兒的保健站有谘詢處吧?”禦手洗拿著放在自己麵前的茶碗問道。“啊對,有的。”說著,樂婆婆也在沙發上落了座。“喂,禦手洗——”我在旁不解地說,“你是說看到UFO和外星人打仗,這兒的居民就會去保健站的谘詢處谘詢嗎?”這個疑問很早就盤踞我心了。禦手洗說會,難道就真的會嗎?比起保健站,應該先聯係派出所;比起派出所,應該先聯係電視台的UFO直播特彆節目吧。事實上,樂婆婆最先聯係的便是該節目組。“會的。”禦手洗呷著茶水,如此斷言。“真的嗎?”我說道,心中不覺懷疑禦手洗的推測是錯的,而豬神刑警說的才有道理。“就算告訴保健站,那兒也無能為力吧。”“不會的。你之前不也說過土壤汙染什麼的嗎?保健站可以給地麵消毒呀。”“啊,我是說過……可真能辦到嗎?”一瞬間,我快要明白了,卻又不確定人類製造的消毒藥能否對來自外星的新型細菌發揮功效。正在這時,樂婆婆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說道:“保健站的人我不認識,不過我倒有個朋友從保健站退休了。我問問他吧?”“拜托您了!”禦手洗勁頭十足地說道。“你想知道什麼呢?”樂婆婆問。“如果是從保健站退休的,那您那位朋友一定有員工名冊吧?我想知道現在居民谘詢處負責人的住址。”禦手洗回應道。“我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在職員工的住址簿……這樣,我去問問他,你等會兒啊。”“麻煩您了!”電話似在廚房,樂婆婆離開客廳,朝緊裡麵的廚房走去,腳步聲在走廊漸漸遠去。許是查找號碼耽誤了些時間,過了好半天,才隱約聽到通話聲。須臾,樂婆婆再次回到客廳,說道:“知道了。”“知道了?是在職員工的住址嗎?”“是啊。”樂婆婆坐在沙發上說道,手上拿著筆記。“真是太好了!”“科長名叫羽山,住在由比濱三丁目。我把所有人的名字都寫在這兒了,一共六人。”“哪兒呢,讓我看看。”禦手洗說著,從樂婆婆手裡接過筆記。人名寫在了一張不知是什麼產品的廣告單背麵。“羽山、村山、大上、竹中、齋藤、藤木……嗯,六個人哪。這張紙我能帶走嗎?”“請便請便。”“你看,範圍已經縮得很小了不是嗎,石岡君?”禦手洗喜上眉梢地說,我卻絲毫未覺範圍縮小。我心說,這六人就是調查目標嗎?僅僅將目標鎖定為保健站的居民谘詢處,就能讓真相水落石出嗎?禦手洗會不會誤人了歧途?我滿腹疑慮,實在不能理解為何要將目標定在保健站,和那裡的居民谘詢處。然而,禦手洗對我說:“範圍雖已縮小,可還需進一步縮小呀,石岡君。事態緊急,這麼做才是上策呀。”“上策……什麼呀……”我不以為然地說道。在我看來,此舉簡直是南轅北轍。“禦手洗,隻調查居民谘詢處就行了嗎?”禦手洗卻對我的話置之不理,兀自說道:“小平婆婆,您有鐮倉的地圖嗎?”“啊,有的。”樂婆婆爽快地答道。“可否讓我看看?”對方明明是老人,禦手洗卻對人家頤指氣使,真是一點禮貌也不懂。可樂婆婆毫不計較,二話沒說就起身拿來了地圖冊。禦手洗攤開鐮倉站到由比濱站一帶的部分,聚精會神地與住址簿的筆記一一核對。“嗯,隻有科長羽山輝雄和藤木孝一兩人住在‘江之電’的沿線,剩下四人住得離鐵路很遠。所以,這四人可以排除掉了。就剩兩人啦,石岡君。太好了,目標範圍已經很窄了,咱們走吧!”禦手洗“啪”地合上地圖冊,對我說道。“啊?去哪兒?”“當然是這兩人的家啦!”禦手洗半彎著腰,急躁地說。“等、等一下。你剛才不是讓豬神刑警到這兒打聲招呼嗎?”“他會來才怪呢!”禦手洗不耐煩地說。“還要叫出租車嗎?車錢很貴的!”我對他說。“石岡君,在這人命關天的時刻,你怎麼還為這點兒瑣事斤斤計較?”禦手洗大義凜然地說道。“可是……真的到了人命關天的程度嗎?”“咱們去的是極樂寺站。你就放心好啦,坐‘江之電’就行。這會兒應該還沒停運吧?”“是沒停運呢……”我看了看手表,說道。“確實還在運行。”樂婆婆也肯定道。“哦,是嗎?這下放心了吧,石岡君?”說完,禦手洗又對樂婆婆說,“小平婆婆,您彆見怪,這家夥為了十塊錢都要嘮叨個沒完。”“不過禦手洗先生,人生在世,這錢就該省著花呀。”見樂婆婆為我幫腔,我不禁在心中拍手叫好。然而禦手洗聽了這話,再度坐下身,對婆婆說:“您有所不知,他這人才是浪費上的天才。每月都買一堆沒用的雜誌和唱片,然後扔掉。那些雜誌上登的大都是哪位明星大腕在哪兒購物啦這些無聊消息。”“這話說得……可我也喜歡這種雜誌呀。”樂婆婆說道。“我說禦手洗,為何要把沒住在‘江之電’鐵路邊上的人排除在外呀?你這麼做真的對嗎?真的沒問題嗎?”禦手洗說:“石岡君,其中的道理還是上了‘江之電’後再跟你說吧。沒問題的!我可不像你,老是瞎買東西,這事兒交給我好啦。”接著,他又跟樂婆婆說:“那小平婆婆,您趕緊休息吧。睡個好覺,提高提高免疫力。”“免疫力?好,我知道了。您可真像個醫生呀。”“免疫力可是地球人最大的課題。依我看,小寺隆就是因為這個問題而死的。”“什麼?!喂,此話當真?”我驚詫地問道。“千真萬確!”禦手洗站起身,毅然說道。在門口與樂婆婆道彆後,我們走過門柱,來到了UFO大道。禦手洗朝著與極樂寺站相反的方向走去。“禦手洗,你要去哪兒啊?極樂寺站在那邊呢……”我急忙說道。“我想去幫咱們的豬神君立功呀。”禦手洗回答說,“憑他那點兒本事,不管他的話,隻怕他永無出頭之日嘍。”然而,我們來到小寺家的庭院時,卻不見豬神刑警的身影。柴田明美的屍體已被搬走,人群也已散去。豬神似乎隨著屍體去了彆處。我們找到附近一位像是刑警的男子,向他詢問豬神的消息,對方卻傲慢無禮地說:“你算乾嗎的,我用不著告訴你吧!”禦手洗一臉厭煩地看著我,說道:“哎呀呀,石岡君,看來日本離天亮還早得很呢。”“喂,你這外行人唧唧歪歪地說什麼呢!”那個刑警氣焰囂張地叫道。禦手洗把臉轉向他,說道:“巡警先生,黑幫鬨事的時候你們以不乾涉民事為由置之不理,對待彬彬有禮的市民卻盛氣淩人,這樣可不成啊。”聽到這話,刑警血湧上頭,火冒三丈。真是天下刑警一個樣啊。“你說什麼!我們對待黑幫可是……”禦手洗抬起右手,打斷刑警的話,說道:“好啦好啦,這話就此打住。我隻是覺得你們對待市民的態度有問題而已。不過這個問題跟你這種水平的人說了,隻怕你也不懂。豬神警官是不是在調查保健站呀?”“我用不著跟你一一彙報……”禦手洗再次抬起右手,說道:“哎呀,彆浪費時間啦,要是藏書網出了人命可怎麼辦呀?閒話少說,你就回答‘是’還是‘不是’吧。豬神警官說沒說過他要去居民谘詢處職員的家?”刑警一臉不快,嘴裡嘀咕道:“啊,這他倒是說過……”聞言,禦手洗驚訝地瞪圓眼睛,說道:“哦,沒想到他還真有兩下子嘛!”繼而對我說:“俗話說,常在外邊走會怎麼著來著?好,那咱們快去極樂寺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