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和禦手洗一起看了小平樂婆婆上鏡的錄像。樂婆婆所說的內容與我們直接打聽到的並無二致。在電視鏡頭前,樂婆婆絲毫不顯緊張,說話的語氣同往常一樣,十分淡然。電視台的工作人員還向附近的住戶打聽了情況,這對我們多少有些幫助。幾位主婦來到鏡頭前回答詢問,然而她們都稱未曾看到外星人和UFO,七日清晨的外星人戰爭,以及那時籠罩在附近的煙霧當然也未注意到。到了晚上,我正和禦手洗說話——小寺的遺體許已出殯火化,柴田女士應該把這些事辦妥了吧——這時電話突然響了。我接起一聽,原來是小平樂婆婆。將此事告訴禦手洗後,他猛地從沙發上跳起,跑到電話旁,一把搶過了聽筒。“小平婆婆,我是禦手洗!”他興奮地說,“出什麼事了嗎?”說完,他靜靜地聽著樂婆婆講話。“什麼?來了好些巡警?他們都到小寺家去了?”我在旁聽著,心中也緊張起來。禦手洗一臉驚恐,似乎發生了出乎他意料的事。“小寺家哪兒?庭院?嗯,庭院呀……”隨後,他陷入了深思,繼續說道:“您知道出了什麼事嗎?大概的情況也可以。哦,您不知道呀,是嗎?”語畢,他又聽著對方講話。“好,好的,我知道了。巡警是什麼時候去的您家隔壁的院子的?剛才?剛才嗎?哦,十分鐘前左右呀。您到外邊看見他們了嗎?太好了!啊?什麼?還看見豬神警官了?小平婆婆,這些都無所謂,還是說說庭院裡到底出了什麼事吧。嗯,嗯,什麼?!長長的東西上蓋著布?知道了,我這就過去!請您在家等我!”禦手洗放下電話,隨即再度拿起,趕忙撥了號碼。之後他把聽筒抵在耳邊,衝我叫道:“石岡君,把大衣穿上,外麵冷!今晚說不定又是個漫長的黑夜。喂,關內交通嗎?我是禦手洗,請火速派輛出租車到馬車道來。我在下邊的柏油路上等著。越快越好!”放下聽筒,禦手洗衝進自己房間,興衝衝地套上大衣袖子走了回來,然後一邊催我,一邊推著我的後背打開了玄關的門。“石岡君,彆跟大象似的磨磨蹭蹭。此時此刻,說不定會出人命呢!”在馬車道的柏油路等車時,禦手洗焦躁不安,讓人目不忍視。他自己就像大象一般,心神不寧地在柏油路上走來走去,嘴裡牢騷不斷。這時,出租車終於來了,自動門打開後,他心急火燎地跳上後座,對司機叫道:“快去極樂寺!”隨後又說,“走橫濱新路,我會告訴你近道!”繼而又對我說,“我一直在想,石岡君,為了應對這種情況,應該備輛摩托車。極樂寺離這兒很遠,不過有了摩托車,一會兒工夫就能趕到。“可是,我也想不出小寺家到底出了什麼事。我警告過豬神君,可他就是不聽。現在事情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發生了,這下可遭了。但願在咱們龜速趕往那裡時,那個短卷發大叔不會乾出什麼離譜的事。”“出什麼事了?”我問。“這個嘛……”禦手洗交抱雙臂,回答道。“什麼都不知道,你還慌慌張張地往現場趕?”“不是啦,我當然知道,肯定是屍體。”“什麼?!屍體……”我一時語塞,隨即問道,“誰的?”“看到之前,我什麼也不想說。”“可是……他們會讓咱們看嗎?那個豬神刑警不是也在現場嗎?”我不禁沉思。與能否順利揭開謎團相比。這才是目前最大的難關。“這個嘛,得想想辦法,一定要看看。屍體會帶來各種各樣的推理材料。屍體最具說服力。小寺隆的屍體,還有這次的屍體,一定九-九-藏-書-網能幫我們解開所有謎團。”“啊?是嗎?”“可以這麼斷定。不過未看到屍體前還不能下任何結論。如果能讓我解剖屍體的話,一定能查明更多情況。尤其是本次案件,更是這種性質。”出租車以大幅超過限製的速度在橫濱新路上狂奔,駛過戶塚警署時,在禦手洗的指示下向左拐去,隨後一路左拐右拐地穿過住宅街,不一會兒便來到了大船觀音的腳下。接著,出租車駛過道口,順鐮倉大道南行。時間尚早,路上卻一點也不擁堵。“先生。您對路倒挺熟嘛。”禦手洗對道路的熟悉令出租車司機也大為驚訝。“我以前特喜歡尋找近道。”禦手洗說,隨後又對我說,“不管是睡覺還是看書,道路總是浮現在腦海中,都快煩死我了,石岡君。”“嗯,有時候確實如此。”我說道。“你在工作時,腦海裡也會浮現出偶像歌手嗲聲嗲氣的歌聲吧?”禦手洗說。“我要是沒了工作,說不定也會當個出租車司機。”他又說道。“一定要當,彆客氣!”我附和道。“極樂寺沒有近道,很多路到山前就沒了。”“這些路況都是在遇到我之前查得的嗎?”“是啊。那時我隻乾過尋路這些事兒。”“嗯,可現在……”“也差不多嘛。那個短卷發大叔迷了路,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徘徊,所以我要告訴他近路。”禦手洗對我說。不久,披著苔蘚的岩石映入眼簾,汽車駛到了一條狹窄的道上。“這是極樂寺坡。這條鐮倉幕府開通的通道,如今我們正坐著液化石油氣汽車通過。這條路建成了上千年,而我們的通行方式卻沒什麼大變化。給我一架噴氣式直升機,我能讓所有陷入僵局的案件從日本統統消失!”禦手洗大放厥詞,說著令豬神刑警之輩聽了會火冒三丈的話。路上有座小橋,那裡的景象似曾相識,極樂寺車站在小橋彼端一閃而過。“我們到了,這裡就是麻煩的巢穴。花了四十分鐘,好歹不算慢吧。一場風波即將開始,石岡君,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呀。”下了出租車,我付了高額的車費。而後接過收據,疾步追趕早已匆匆走遠的禦手洗。小寺家門前充滿了緊張的氣氛。附近的人聚集於此,其中還能看到身穿製服的警官。禦手洗毫不猶豫,撥開人群走進了小寺家。他對走來的製服警官信口開河地說:“辛苦了,我是禦手洗,是豬神警官請我來的。”令人訝異的是,不知是被禦手洗氣定神閒的樣子唬住了,還是產生了誤解,那位警官居然衝他舉手敬禮,退下了。“果不其然,石岡君,又出現了屍體,咱們總算趕上了!”禦手洗暢快地衝我小聲叫道。庭院中央放著一個像是屍體的物體,上麵蓋著白布。禦手洗大搖大擺地向那物體走去,絲毫不顯躊躇。周圍站著幾個人,看樣子像是刑警。不過幸運的是,豬神不在其中。“喂,你是什麼人!”其中一人間道。“我叫禦手洗,是豬神警官請來的。”那人剛要向後退去——“我可不記得請過你!”黑暗中卻傳來一個略微耳熟的沙啞聲音。“啊,壞了!”禦手洗小聲說道,“如果他不來搗亂,乖乖吃完晚飯,這案子馬上就能破了。”接著,禦手洗衝豬神的方向悠然說道:“哎呀,是豬神警官呀,好久不見啦。”“讓你來勁!”話音未落,豬神的右拳便打了過來。禦手洗用左肘擋住,隨後一個箭步躥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右肘輕輕頂了一下豬神的下頜。周圍很暗,我根本看不清禦手洗的動作。豬神向後一個趔趄,眼看就要摔倒。說時遲那時快,禦手洗迅速伸出右手,拉住他的手扶住了他。“唉喲,您喝醉了吧?天黑道不好走,可要當心呀。”禦手洗若無其事地說道。不過,豬神之所以險些摔倒,是因為禦手洗在頂他的同時,飛起一腳將豬神的腳向自己跟前勾了一下。然而,不知出於何種心態,豬神竟未說話。禦手洗趕忙蹲下身,撩開了屍體頭上的布。“什麼?”瞬間,一向沉著冷靜的禦手洗也失聲驚叫起來,“這是怎麼回事?!”隻見地上有個匪夷所思的銀色物體。我也看了一眼,一時間卻不知是什麼。過了一會兒,我才看出那是張人臉。然而,在馬路街燈和從簷廊透出的屋內燈光的映照下,那張臉泛出淡淡的銀光。從某種意義上講,這真是一幅美麗的景象。在我看來,猶如雕像。仔細一瞧,那是張女人的臉。女人的側臉仿若銀製的雕像般發出淡淡的光芒,橫臥在庭院中央。外表仿佛金屬製成一般,實在不像之前還活生生健在的人。“是柴田明美。”禦手洗說道,我這才愕然意識到地上放的不是藝術品,而是一具屍體。定睛再看,對方的確是柴田——那個昨天在葬禮上說話的柴田明美。可是,這張銀色的臉又是怎麼回事呢?“是柴田,我說過要注意她吧?”禦手洗說著,將白布緩緩撩至死者的上身處。明美身穿罩衫,顏色卻不得而知——因為衣服和她的臉一樣,也染成了銀色。屍體宛如一件穿著衣服的等身大的銀製立像。直覺告訴我,這是外星人乾的。因為若是人類所為,屍體不會變成這樣。瞬間,我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大群外星人抱著銀色的柴田,從緩緩降落在UFO大道的飛碟中走來的景象。“我說你呀……”許是疼痛緩解了,豬神開始叫道。禦手洗抬手打斷了他,說道:“你見過這樣的屍體嗎?應該是頭一回見吧?知道為何會這樣嗎?”豬神默然,隨後回答說:“你這家夥,遇見你真是……”“遇見我真是倒黴——豬神警官,你想說這個吧?這你就大錯特錯了。這世上隻有我能告訴你這個古怪案件的前因後果,所以你該慶幸才是。我來解答,你去邀功領賞,如何?這筆交易不賴吧?”禦手洗微笑道。然而,豬神似乎對此充耳不聞。“言歸正傳,這具屍體沒穿大衣。要知道,今晚可冷得很。她是在外麵遇害的。隻穿一件罩衫走夜路實在很冷。這說明,死者原先穿著大衣,如今大衣不見了。明白了嗎?豬神警官。”刑警卻是一臉凶相,兀自不語。“原因何在呢?這才是本案的核心,是一片解開不可思議謎團的水晶。房子裡有銀色塗料嗎?”“沒那玩意兒!”“我猜也沒有。那死者的大衣呢?找到沒?豬神警官。”“我用不著回答你!”“案子也用不著破嗎?嗯,不過估計也不在房內吧。那麼,你知道這其中有何含義嗎?”說完,禦手洗又在屍體旁蹲了下來。“豬神警官,你有小刀和放大鏡嗎?”“沒有!”豬神怒喝道。“沒有啊,那好。”語畢,禦手洗從內兜掏出鋼筆型手電,打開後仔細檢查死者的額頭和臉頰。隨後伏下身,把鼻子湊到死者的罩衫前,使勁聞了聞氣味。接著抓住白布一頭,繼續緩慢地向下撩去。“喂,當心指紋!”豬神提醒道。“放心,我不會碰到屍體的。”罩衫的下部浮現眼前,我發現這是白色的,因為罩衫下部未被染成銀色。“死者下穿牛仔褲。想必她很可能要跑。今晚對她來說,一定是個冒險之夜。”“喂,我剛才一直想問,你怎麼能這麼斷定?憑什麼說今晚她要冒險,憑什麼說她是遭人殺害的,又憑什麼說她是在外麵遇害的?”“我的推測不會錯,我不是僅憑屍體的狀況才這麼說的。另外,染成銀色的隻有屍體上半身。豬神警官,我勸你最好用塑料袋把屍體的指尖包上。從指甲縫裡可以采集到加害者的皮膚組織和血液。我剛才看過了,屍體指甲裡沒有泥,嗯。豬神警官,你知道死因嗎?”禦手洗看著豬神,似乎覺得問了也是白問,繼續說道:“頭蓋骨凹陷骨折,而且是很大一部分,還有出血跡象。”“難道是被外星人打的?!”豬神驚呼道。禦手洗訝然地看著刑警,似已對他刮目相看,而後微微一笑,說道:“哦,你明白了?”令人驚訝的是,豬神聽了卻未言語,仿佛漸漸開始接受了這個不合常理的事象。“因為人類實在不可能將屍體變成銀色嘛。你居然相信了外星人的存在。知道靈活應變,你總算有了些進步。”禦手洗誇讚了豬神——反正聽口氣像是誇讚。接著,他低下頭,蜷著身子繼續檢查屍體。他觀察得極為投入,眼睛距離死者罩衫近在咫尺。“是外星人用激光槍的槍柄打的嗎?”豬神說道。“真可惜!”說著,禦手洗“啪”地打了個響指,“是‘江之電’。”“什麼?!”豬神刑警的臉頓時扭曲起來。有什麼好可惜的——我心想。“她是被‘江之電’打的。”“什麼?你說什麼?你說啥?”豬神威嚇道,臉上的表情卻泫然欲泣。也難怪他會這樣——我暗想。我和禦手洗相處這麼久了,也對這位朋友所說的話不明其意,所以豬神就更是摸不著頭腦了吧。另外,外星人為何要用‘江之電’毆打柴田呢?“看來得抓緊了。豬神警官,你調查保健站了嗎?”“為何要查那兒?!”豬神訝然。聞言,禦手洗邁出步子,一邊在小寺家院裡四處溜達,一邊漫不經心地說:“因為外星人不是打仗了嗎?居民說不定去谘詢過。小平婆婆甚至都上了電視。保健站的居民谘詢處!請你立即去那兒調查。”“為什麼要去保健站?!”豬神歇斯底裡地吼道,“難道說,看到外星人打仗,大家就會去保健站的居民谘詢處嗎?!”對此,我也深有同感。禦手洗的語氣裡向來缺乏嚴肅認真之意。這種時候,他依舊信口說著毫無關係的話,似乎有所意圖。“一定會去的!保健站的員工,科長。嗯,科長就行。他肯定住在‘江之電’的鐵路邊上。”“我說禦手洗……”“怎麼會住在那兒呢!”豬神喝道。“不住那兒的話就查下一個!”“下一個是什麼?!”“科長下麵的股長呀。”“我說禦手洗,你是認真的嗎?”我問道。“當然是認真的啦。我一向都是非常認真的。”禦手洗回答。聽他這麼說,我便判斷他在信口開河。“之後的三十分鐘,我會在隔壁的小平家。”禦手洗看著手表說道。現在是八點半。“這裡告一段落後跟我說一聲啊。”“為什麼要跟你說?!”“跟不跟我說隨你便,不過要想在今晚破案,我勸你還是告訴我一聲,說不定能更早結案。彆忘了啊。咱們走吧,石岡君。”說完,禦手洗邁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