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眼下情況還算順利(很快就要發生一場不幸事故),我再多說幾句亨伯特太太的情況。我一向清楚她天性中的占有欲,但我從沒想到她會對我生人,讓她們笑盈盈地晃動身子——那個懶洋洋的金發碧眼的女郎,那個脾氣暴躁的膚色淺黑的女郎,那個肉感的頭發紅褐色的女郎——就像在妓院裡作出展示。我越是把她們表現得普通平凡,亨伯特太太就越對這種展示感到高興。我這輩子還從來沒有坦白過這麼許多事情,也從來沒有聽彆人對我作過這麼許多坦白。她談論她所謂的“愛情生活”,從最初的摟脖子親嘴到夫婦縱情交歡,表現出的那種真誠和樸實,從道德上講,跟我伶牙俐齒的創作形成鮮明的對比,但是從技巧上講,這兩部作品都屬於同一類型,因為它們都受到同樣的材料的影響(電視連續劇、精神分析和平庸膚淺的中篇)。我從這類材料中吸取的是我的人物,而她從這類材料中所吸取的則是表達的方式。據夏洛特說,善良的哈羅德·黑茲有某些異常的性習慣,這些性習慣叫我感到相當好笑,可是夏洛特卻認為我的笑很不得體;不過她的自傳在其他方麵就跟往後她的屍體解剖一樣毫無趣味。儘管她吃的是減肥規定的飲食,但我卻從沒見過一個比她更為健壯的女人。她難得提到我的洛麗塔——實際上,比她提到那個模糊不清,金發碧眼的男嬰還要難得。在所有的人裡,隻有那個男嬰的照片還裝點著我們陰暗的臥室。在她的一場無聊的遐想中,她預言說那個死去嬰兒的靈魂會以她這次婚姻所懷的孩子的形式重新回到人間。雖然我並不感到怎麼特彆迫切地想用哈羅德產物的複製品來給亨伯特家傳宗接代(我懷著一種亂倫的激動,已經把洛麗塔看成我的孩子),但我卻想到明年春天什麼時候,一個持續時間很長的產期加上在一個安全的產科病房順利的剖腹產和其他的並發症,也許會使我得到機會,單獨跟我的洛麗塔一起待上好幾個星期——並且讓那個柔弱的性感少女咽下一些安眠藥片。噢,她乾脆恨她的女兒!我覺得特彆惡劣的是,她還特意十分用心地回答手裡的一本芝加哥出版的愚蠢的書(《子女成長指南》)上麵的各組問題。那些無聊冗長的廢話重複了一年又一年,媽媽應該在她孩子的每個生日都填一份表。在一九四七年一月一日洛十二歲那天,娘家姓貝克爾的夏洛特·黑茲在“你的子女的個性”一欄下麵的四十個形容詞中的下列十個下麵劃了線:尋釁生事的、吵吵鬨鬨的、愛找岔子的、多疑的、不耐煩的、動輒生氣的、愛打聽閒事的、無精打采的、不聽話的(劃了兩道線)和固執的。她對餘下的那三十個形容詞視而不見,其中包括快活的、樂意合作的、精力旺盛的等。這真叫人惱火。洛的一些小玩意兒胡亂地散放在房子裡各個不同的角落,就像好多受了催眠的小兔子似的待著不動。我的可愛的妻子生性寬厚,但她卻用在彆的情況下從來沒有顯露出的蠻橫無理的態度著手處理和清除洛的這些小玩意兒。那位好太太一點也沒有想到有天早上我胃不舒服(這是我想改進她所使用的佐料的結果),無法陪她到教堂去,我竟用洛麗塔的一隻套襪哄騙了她。再看看她對我的芬芳馥鬱的寶貝兒的來信的態度!“親愛的媽米和亨米(Hummy,亨伯特的昵稱。)”“希望你們好。謝謝你們給我的糖果。我(劃掉了又重寫)我把我那件新的毛線衫掉在樹林裡了。最近幾天,這兒一直很冷。我日子過很愉快。愛你們的:”“這個蠢孩子,”亨伯特太太說,“在‘很愉快’前邊漏了一個字。那件毛線衫是全毛的。我希望你沒有跟我商量,就不會再給她寄什麼糖果。”
第十九章(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