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1 / 1)

闖關東2 高滿堂 4935 字 22小時前

天好陷入了感情的漩渦,她是又高興又難過。再次見到魏德民,她有說不出的高興;但是,周和光要帶走魏德民,又讓她十分鬨心。說好說歹,周和光總算鬆了口,讓魏德民在天好家先養幾天。天好有了好主意,乾脆讓魏德民在天天好飯館裡當夥計。裘春海的事讓天好傷心透了,要換衣服,這就想到天好了。天好有心不理他,又想著他畢竟是道兒的爹,還是決定去給裘春海送衣服。就這麼翻來覆去地想大半夜,天快亮了才眯一會兒。天好吃過早飯來到監獄接見室,坐在凳子上等著,身前放了個小包袱。裘春海蓬頭垢麵拖著腳鐐進來,後麵跟著一個看守。他朝前走了幾步,轉身和看守說:“長官,求你件事,能不能讓我和俺媳婦單獨呆會兒?”“行啊,快點。”說完,看守出去了。裘春海在桌邊坐下,天好把身前的包袱推給裘春海:“你要的衣服。”裘春海說:“到底是夫妻呀!到現在也沒嫌棄我。”“彆說這些牙歪的,我該走了。”裘春海說:“再坐一會兒,我還有些心裡話。”天好說:“你那些話沒一句真的。”裘春海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能有什麼假話?道兒想沒想我?”天好說:“想,想你是個老頭會看相。”裘春海覥著臉笑笑:“沒聽周和光說我這案子能怎麼判?”“他說了,明天就朝你頭上打一槍。”“真能朝我頭打一槍,我還得感謝他們呢!大牢裡,不是人受的滋味,早死早利索啊!”“你也是行好得好啊,當年你不是把魏德民、周和光都扔大牢裡了嗎?報應!”裘春海說:“我要是落在共產黨手裡,他們不管怎麼能把我當個人待。”“你也知道共產黨好了?”“至少共產黨有坦白從寬、繳槍不殺這條啊!”天好說:“那你就坦白交代,看國民黨能不能從寬。”裘春海眼珠子一亮:“天好,你給我指了條道啊!到底是夫妻,到底是夫妻呀!”天好起身走了。看守進來:“走吧,你媳婦多好個人,怎麼瞎眼找你了。”裘春海說:“長官,還得求你件事,能給我點紙和筆嗎?”“臨死想給老婆孩子留點話?”“不是的,我這個人儘想著國家的事,我想把小鬼子和‘滿洲國’警察、特務的機密,詳細提供給咱們國民政府。”虎子威武地坐在連部的椅子上,進來一個士兵:“連長,你喊我?”他就是那天虎子在街頭上抓的那個農民。虎子黑喪著臉說:“我敢喊你嗎,梁大栓,我是請,不請你是不來的。”梁大栓低著頭不吱聲。虎子問:“你老上後街馬老太太家乾什麼?”“陪她說會兒話。”“和個老太太有什麼可說的?”“她和俺娘差不多一個歲數。”“不光是說話吧?還給她送吃的了吧?”“是,有時候咱吃剩的饅頭,我給她送點。”“每回送的,她都吃了嗎?”“都吃了,她說咱的饅頭噴香。”虎子從窗台上抓過一個包裹,扔到梁大栓腳前:“把它打開。”梁大栓遲疑著,慢慢蹲下,伸手打開包袱,裡麵是一片片曬乾的謾頭。“梁大栓,你不是說馬老太太把饅頭都吃了嗎,這是什麼?”梁大栓嘟囔著:“饅頭乾唄。”虎子問:“乾什麼用的?”梁大栓支支吾吾:“想叫大娘多吃些日子。”虎子踹梁大栓一腳:“放你娘的屁!以為我宋天虎是傻子呀?你是想逃跑,在路上吃!說,怎麼處罰你?”“俺不知道。”虎子說:“那咱倆商量一下,打斷你的腿行不行?”“那還怎麼走道啊?”“叫你演一出‘鳳凰單展翅’行不行?”“什麼叫‘鳳凰單展翅’?”“可好看了,把你的一條胳膊的大拇指和一條腿的大腳趾拿小麻繩捆上,給你吊房梁上去,三天三夜!”“那俺的胳膊腿不就零碎了。”虎子說:“哦,這也不行。那就隻能用最後一個辦法了,把你拉出去,當著全連的麵一槍崩了你!”“連長求求你留我一條命吧!俺娘還在家裡等俺給她養老送終呢!”梁大栓哭了。虎子說:“彆哭了,我就煩這個動靜,當我真要殺你呀?真殺你就不費這個口舌了!你給我聽著,梁大栓,從今往後不許逃跑。我再查出你的小把戲,可就真崩了你。”梁大栓連聲答應著,直起身來。虎子瞅了啾他:“你一個當兵的,就不能利整點?看你身前這些飯嘎巴。”天星的隊伍在操場上操練,小任正帶一隊戰士用木槍練習刺殺。他見天星走過來,愈發來了精神,朝和他對練的戰士喊:“基本要領都忘了嗎?槍托不能離開腰間。”天星來到旁邊看。小任一個虛晃動作將那個戰士捅翻在地。天星稱讚:“任參謀有兩下子。”小任有點得意:“怎麼樣,刺殺技術可以吧?”天星“嘿嘿”一笑:“可以啥呀!”朝正從地上爬起來的戰士說,“你是新兵吧?”戰士回答:“報告營長,俺是上個月入伍的。”小任不服氣,指著一個戰士說:“張班長你不是新兵吧?咱們較量一下。”張班長說:“合適嗎?你是營部的參謀。”小任說:“兵教官,官教兵,相互學習才能提高嘛!”天星說:“張班長,任參謀叫號呢,上!”張班長出列和小任對陣,沒幾個回合張班長腿上中了小任一槍,他擺著手:“行了,點到為止。”小任炫耀著:“張班長,你太大意了,光注意防著上麵,下麵留給誰?這要在實戰當中,敵人跟上去,再給你一刺刀,你可就完了。”張班長笑著說:“知道。營長看見了吧,任參謀的刺殺技術第一啦!你上來也不行。”說著一瘸一拐地入列。天星說:“任參謀,教我兩手?”小任說:“行啊,我還真沒看你拚過刺刀呢!”天星往身上穿防護服:“論射擊我還將就,拚刺刀真沒練過幾次。”天星站到小任對麵,端著槍擺了個姿勢:“怎麼樣,架勢還對吧?”“像那麼回事,注意,開始啦!”小任向前一躍,連著三個突刺,天星靈巧地躲了過去。又是幾個回合,小任一槍奔著天星的前胸來了,天星一閃身蹲下來,用槍托猛地一掃,擊中小任的小腿,小任向前衝幾步,大頭朝下撲到地上。小任剛剛站起來,疼得“撲通”又蹲下。天星走上前:“任參謀,這要是實戰,敵人跟上來,再給你一刺刀,你可就完了。”小任疼得齜著牙:“宋營長,哪有你這麼拚刺刀的!”戰士們一片笑聲。晚上,天星坐在營部裡,小任進來,手裡拿了遝稿子遞給天星,天星看了看:“呦,真寫完了,這麼快!”“敢不完成嗎,軍令如山倒。”天星瞅了瞅小任的腿:“還疼嗎?”“完了,我這條腿肯定叫你打斷了。”天星笑道:“再叫你逞能,沒看出戰士們都讓著你呀!”“你那一招刺殺動作教程裡沒有啊!”“那叫掃堂棍,我從小就跟俺爹練過。”天星坐下來看稿子,小任沒話找話:“最近沒接到什麼信嗎?”天星看著稿子:“沒有。”“你那個戰友也沒來信嗎?”“沒有。”小任問:“他長得什麼樣?”天星抬起頭:“任參謀,你煩不煩人,他長什麼樣礙你什麼事?”小任朝門外一瘸一拐地走著說:“沒來信就沒來信唄,動什麼態度呀!你沒來信,我可是接到信了,還是個女的呢!”小任回頭氣恨地看天星一眼,出門去了。天星望著他的背影,輕輕笑了。魏德民來到北市場附近的三合書店,掌櫃的迎上來說:“先生,找點什麼書?”魏德民問:“有魯迅的《彷徨》嗎?”掌櫃的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彷徨》遞給魏德民,魏德民翻開看了看:“掌櫃的,不是這個版本,我要1926年8月北新書局第一版的。”掌櫃的仔細打量著魏德民說:“那你得跟我去後麵找一找。”他領著魏德民朝書店後屋走去。這個三合書店是共產黨的一個地下聯絡點。他們進了一間書庫,這裡四周摞滿了各種書刊,中間一條長桌,四周坐了幾個人。掌櫃的領魏德民進來對眾人說:“這位就是上級新派來的同誌。”魏德民說:“大家好,我姓辛,辛苦的辛,往後大家就叫我老辛。”掌櫃的開始一一介紹:“在座的都是沈陽學生聯合會的核心成員。這位是沈陽師專的陳大昌,這位是沈陽醫學院的於延東,這位是女子師範學校的崔玉萍,這位是沈陽第四中學的老師李紹良,我姓李,叫李雲升。”魏德民落座後說:“這次組織上派我來,就是要和同誌們一起利用沈陽學生聯合會這個陣地,在沈陽的教師和學生當中更廣泛、更充分地展開反內戰、反獨裁、反迫害鬥爭。下麵我先傳達一下東北局有關這方麵的指示……”裘春海戴著腳鐐,趴在禱子上寫著什麼。監室的門打開,看守進來,後麵還跟著兩個人,一個是監獄長,另一個他不認識。裘春海見來了這幾個人,知道有要事,忙爬起來朝監獄長鞠了一躬。監獄長指著林處長說:“這位是東北保安司令長官部督察處的林處長,他老人家看你來了。”裘春海說:“多謝林處長。”林處長說:“你寫的那些東西我看了,有點意思,對於我們了解日本人和‘滿洲國’的特務係統有點幫助。不過有的地方囉嗦了,揀緊要的寫。”“明白,多謝林處長指教。”林處長打量一圈監室:“監獄長給他弄張桌子,弄把椅子。”裘春海說:“不用了,隻是……能不能把我這腳鐐下了。林處長,寫材料您知道,有時候得思考,思考起來難免就得走兩步,這腳鐐子實在不方便。”林處長說:“那就給他下了吧。”又朝裘春海,“好好寫,黨國不會虧待你。”裘春海連著鞠躬:“多謝林處長,多謝林處長。”看守出去,鎖上監室的門。裘春海提著腳鐐轉悠了兩步,臉上有了點喜色:“黨國不會虧待我,這不就有減刑的口嗎?”這天,魏德民和沈陽學生聯合會的核心成員又在開會。魏德民說:“5月20日國民黨反動派在南京,針對學生製造血腥慘案,再一次暴露了他們反人民、反民主、破壞和平、實行法西斯獨裁統治的真實麵目。上級要求我們積極聲援關內的學生運動,揭露國民黨反動派的真麵目,更大規模地展開反內戰、反迫害、要民主、要自由、要讀書的反蔣鬥爭。”書店李掌櫃說:“具體說,就是儘快組織一次全市規模的學生遊行示威,抗議國民黨反動派製造的‘五?二〇慘案’,聲援關內學生的正義鬥爭。從現在開始,三合書店就是這次活動的指揮部,有什麼情況和問題,大家及時來這裡商量解決。”於延東說:“老辛同誌,我們沈陽醫學院的同學已經準備了一個告全市同學書,把國民黨反動派鎮壓學生的罪惡行徑寫得一清二楚。”魏德民說:“你們做得很好。下麵咱們研究一下,這次遊行示威具體怎麼搞。”2天好在魏德民來後的第二天,就當著飯店張師傅和夥計的麵說明魏德民是她表哥,來投奔她,她收下這表哥,也當夥計使。魏德民真的當了飯店夥計,乾得挺歡實。這天下著雨,魏德民用自行車載一筐菜回來,他見飯館對麵街邊蹲著一個掌鞋的,身上披著刷了桐油的雨布,下著雨還守攤。他進了飯館,悄聲跟天好說:“那個掌鞋的我看不大地道。”天好說:“蹲好幾天了,街東頭還有個修自行車的,也賊眉鼠眼瞄著咱這飯館。”魏德民說:“不用問是周和光的人。”這時,張師傅從後廚捏著一隻蚱爬子出來:“老魏你進這玩意兒乾什麼?”天好說:“那不是海裡的蝦爬子嗎?沈陽人可不喜好這玩意兒。”魏德民說:“咱想辦法叫他喜好啊!”張師傅說:“這玩意兒能怎麼做?也就是拿鹽水煮一煮,沈陽人可是嫌它腥。”魏德民說:“是腥,但我琢磨了個辦法,燒盆水,趁熱放進去鹹鹽、蔥花、薑片、花椒、大料,等鹹鹽化了,水涼了,調料的味兒也入水了,再把活的蝦爬子扣進去。醃它大半天,就沒有腥味,隻剩下鮮了!”天好問:“是煮熟了吃?”魏德民說:“煮熟也行,可是生吃味道更鮮!”天好說:“那就試試,張師傅?”張師傅答應著轉身進了後廚。天好望著門外那個掌鞋的,悄聲說:“他們要查看你,就叫他們查看個夠。”魏德民問:“你要乾什麼?”天好說:“你就聽我的吧。”說完她朝門外走去。天好推門出來,轉身看看房頂,朝飯館裡喊:“老魏,老魏。”魏德民答應著出來。天好責問道:“你就空手出來了?”“你也沒叫我拿什麼呀?”“扛個梯子去,再拿兩塊苫布。”魏德民轉身進了飯館。掌鞋的朝天好說:“老板娘你這是乾什麼?”天好說:“房子漏了,能叫客人就著雨水吃飯嗎?什麼事都得我操心。”魏德民扛個梯子,拎幾塊苫布出來。天好說:“上去把漏的地方蓋一蓋。”又朝掌鞋的,“大兄弟過來幫個手。”掌鞋的起身走過來,天好和掌鞋的扶著梯子,魏德民爬上房頂。天好朝房頂喊:“你腳步輕點,彆把沒漏的地方也蹬漏了。”掌鞋的說:“你這個夥計挺勤快呀!”“勤快有什麼用?不長眼色。”掌鞋的問:“他原先是乾什麼的?”天好說:“彆提他原先了,原先他做的那些事他自個兒都沒臉說。”房頂上,魏德民一麵裝模作樣地壓著苫布,一麵向街兩頭掃視。掌鞋的說:“我看你這夥計挺老實。”“他原先可不是這樣,就差上天摘星星了!要不說人到什麼時候,都得給自己留條後路。”魏德民順著梯子下來了,天好說:“上後廚幫著擇菜去吧。”魏德民答應著進了飯館,天好又喊:“老魏,梯子誰拿呀?”魏德民又趕緊出來,抓過梯子:“我拿,我拿。”扛起梯子進飯館。天黑下來,飯館已沒客人。魏德民坐在櫃台前算賬,天好過來說:“吃飯吧,彆算了。”魏德民說:“哪敢呀,拿人家的錢,就得好好給人家乾事,要不人家又好說,他就這麼個人,指點一點乾一點!”天好笑了:“不願聽啊,當掌櫃的就得有這麼個派頭!”魏德民也笑了:“你怎麼想的,叫我上去苫房頂?”“周和光的人不是要查看你嗎?我叫他們看看,你就是個老老實實的小夥計。”魏德民笑著說:“什麼小夥計?老夥計吧!”天好也笑:“管他是什麼夥計,反正不像八路就行。”“上了房頂我又發現新情況,不光街東頭,街西頭還有一撥周和光的人。”“周和光對你可是真上心哪。”“他監視也沒用,該辦的事,我在買菜的道上全辦了。”天好和魏德民進到屋裡,桌子上已經擺好飯菜,還有一盤醃好的蝦爬子。天好給魏德民斟酒,魏德民說:“什麼日子,還斟上酒了?”天好笑笑:“你們男人見了好菜能不喝一口?嘗嘗吧,你的醃蝦爬子。”說著,要為魏德民剝蝦爬子。“彆,我自己來。”魏德民嘗了一口,“是這個味兒,明天保證賣得火。”天好默默看著魏德民喝酒吃菜,她輕輕歎道:“咳,不打仗多好,小鬼子被趕跑了,一家人團團圓圓的,你和天星也早成親了。”魏德民語意雙關地說:“你老想著彆人,怎麼不想想自個兒?”“想有什麼用,這一輩子算叫裘春海毀了。”“他已經進大牢了,國民黨也不能放他出來,你也該為自己想一想了。”天好說:“不想了,能把妹妹弟弟們看護好,能把道兒拉扯大,這一輩子就算行了。天星在隊伍上整天和槍炮打交道,是叫人擔心,可是她走的是正道;天月成了局長太太,不見風不見雨的,也算安穩吧;現在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虎子,小時候多伶俐的孩子,怎麼就犯渾了呢?在秀水屯還要殺他二姐!他真成我心事了。哪一天他真替國民黨倒在戰場上,將來叫我怎麼去見俺爹娘?”魏德民說:“你又當姐姐又當娘,不容易呀!來,吃個蝦爬子吧!剝好了。”天好接過那隻剝好的蝦爬子,魏德民又起身給天好盛一碗稀粥,“就稀飯吃,要不鹹。”天好接過稀粥:“看看,你倒侍候開我了。”“道兒咳嗽的毛病好了嗎?”“自打吃了你的藥,不大犯了。”王老先生進來說:“魏先生,你的醃蝦爬子美呀!在哪兒學的?”“受點啟發,自個兒又瞎琢磨了一點。”王老先生說:“我關裡關外大小館子吃了個遍,這醃蝦爬子是第一道美味。”天好說:“老先生看您說的,俺表哥還了不得了。”王老先生說:“做小買賣的全都循規蹈矩,你可是有推陳出新的能耐呀。”天好說:“老先生,您可彆誇他了,再誇他好搶我這個掌櫃的當了。”王老先生一笑:“一個小飯館子裡掌櫃可擋不住你表哥,你這個表哥是做大事情的。”魏德民說:“年輕的時候也氣盛過,如今隻想著怎麼能吃上口飯哪。”天好為王老先生斟酒:“您看,我這個不長眼色的,忘給您老斟酒了。”魏德民端起酒盅說:“老人家還是我敬您吧!”王老先生一擺手:“不,還是我敬你,敬你年輕的時候心氣就挺髙,落到做小買賣的地步,還想著推陳出新!”秦先生端了盤醃鈈爬子進來說:“宋姐,你這美味我得完璧歸趙,這種海洋生物,看上去就非常恐怖,而且是生的,怎麼人口?”天好熱情地說:“秦先生,那明天送你一盤煮熟的?”秦先生說:“謝謝,熟的就不麻煩了,看見這種海洋生物,我就有一種惡性刺激。”王老先生說:“科學家講究就是多。”魏德民問:“秦先生,你研究哪方麵科學?”秦先生說:“有關國防軍事方麵的。”魏德民說:“國家正需要這樣的人哪。”王老先生說:“可是秦先生眼下報國無門哪。”魏德民說:“秦先生不要隻看眼下,什麼事情都會變的,再靜下心來等等,說不定明天,或是後天,你就報國有門了呢!”秦先生說:“你說得對呀,今天下午市長秘書通知我再交一份研究成果的細目,市長就可以考慮錄用我了。”王老先生說:“天好,這麼美味的蝦爬子你們沒起個名?”天好說:“起什麼名?就叫醃蚱爬子唄!”王老先生搖搖頭:“不行,聽不出特彆來。蝦爬子那個模樣張牙舞爪,有股子霸氣;這道菜的味道也夠拿人的。我看就叫它霸王蝦行不行?”魏德民說:“這個名好!一聽就記住了。”天好說:“衝這名這菜就好賣。”3馮賢禮得了個怪病,怕看到彆人砸玻璃。這天,他的孫子福子向他要冰糖吃,他不給,還數叨著:“冰糖就那麼一小塊,今天給一塊,明天給一塊,都給你了,我早晨喝雞蛋水放什麼?”馮賢禮話音剛落,福子撿塊石頭砸在玻璃上,“嘩啦”―聲,馮賢禮一下子僵那兒,兩眼直瞪瞪地一動不動。在一旁的王老先生忙叫著:“賢禮,賢禮,你怎麼了?”秦先生也說:“奇怪,剛才還挺正常啊。”道兒朝王老先生說:“王爺爺,他尿褲子了。”王老先生搖頭道:“賢禮呀,你丟不丟人?碎塊玻璃你都能尿褲襠。”秦先生輕輕拍著馮賢禮的臉:“大叔,大叔!沒事,沒事,就是塊玻璃碎了。”王老先生用大拇指狠狠按馮賢禮的合穀穴,邊問福子:“你爺爺這毛病怎麼弄的?”福子說:“那天,俺家去了幫人,跟俺爺要浮財,俺爺不給,人家把鏡子砸了,俺爺就得了這麼個毛病。”福子又小聲說,“他不給我冰糖,我就這麼治他。”馮賢禮總算緩過神來,罵福子:“小冤家,你就怕我死晚了。”從衣兜裡摸出塊冰糖,遞給福子,“拿去吧,吃完就來氣我!”秦先生問:“砸他家鏡子的是些什麼人?”王老先生說:“恐怕是農民,農村搞土改,他才跑這兒來了。”秦先生說:“咳,給農民土地我倒不反對,不能和緩點嗎?”王老先生說:“壓在心裡多少年的怨恨,一下子噴出來能和緩嗎?”秦先生搖著頭:“國民黨和共產黨在戰場上打,財主和農民在農村裡鬥,我不該在這時候回來呀!”魏德民騎著自行車載了筐菜過來,到飯館門前,他下了自行車,朝那個掌鞋的說:“兄弟,生意還行?”掌鞋的說:“守著你們飯館還能差了?這麼多吃霸王蝦的。”魏德民朝他笑笑,推車進了飯館。他直接到後廚找到天好,兩人一同進了堂屋。魏德民關上門說:“明天,我必須離開這裡,有重要的事情要辦。順利了五六天就回來,不順利恐怕就得離開。”天好說:“周和光找你怎麼辦?”魏德民看看天好笑了:“緊張了吧?我已經想好了,咱們今天晚上就去見周和光。”天好疑惑地說:“見周和光,怎麼說?”“就說現在是我該離開天天好飯館的時候了。”天好不解地望著魏德民。正在這時,院裡傳來王老先生的聲音:“天好,老魏呢?周和光有電話找他。”天好和魏德民狐疑地來到王老先生家客廳,魏德民接電話說:“巧不巧,我正要拜見你,你倒來電話了,什麼事啊……行……還要帶著道兒?”魏德民犯了合計,片刻後說,“和天好商量一下吧,晚上見。”魏德民放下電話。天好望著魏德民問:“和光有什麼事?”魏德民說:“好事,請你我到他家吃飯,還囑咐一定帶著道兒。”王老先生問:“你和這位周局長有些交情?”“有,而且算得上是生死之交。”王老先生說:“我說嘛,你不是做小生意的,和周局長能是生死之交。”天好解釋著:“那都是他們早先的事。”從王老先生家出來,天好悄聲說:“王老先生可不是一般人,看人、看事都深哪。”魏德民說:“我看他人還正派。”停了一會兒,他對天好說,“周和光為什麼這個時候請客呢,還要帶上道兒?”天好有點心神不寧:“我看,這裡麵有事。”魏德民說:“彆是鴻門宴吧?我看還是不帶孩子去為好。”天好也說:“對,不能帶道兒去。”天好和魏德民來到周家,進了客廳,桌上擺滿豐盛的菜肴,吳媽說:“這都是老爺、太太從鹿鳴春現叫的。”魏德民說:“鹿鳴春可是沈陽最講究的館子。”天月說:“還用你說,蔣委員長都上過鹿鳴春。”魏德民問:“什麼時候?”周和光說:“去年國軍收複四平,蔣委員長來沈陽就是在鹿鳴春請有功將領吃飯。”天月說:“大姐,怎麼沒領道兒來,他是不是把老姨和老姨父忘了?”“帶他來還不夠鬨的。咱不能光吃鹿鳴春的,也嘗嘗俺小館子的風味。”天好說著將一個食盒放到餐桌上,打開端出一盤醃蝦爬子,“這是俺自個兒醃的蝦爬子。”周和光說:“早有耳聞,不是叫霸王蝦嗎?今天可得嘗嘗。”眾人落座。魏德民問:“和光,今天為什麼請客呀?”周和光反問:“魏兄,你為什麼今天要拜見我呀?”天好說:“又不是公堂,你們倆還相互審問起來了。”周和光說:“我這個人爽快,有什麼說什麼,今天請客就兩件事,一是告訴魏兄一個喜信兒,再一個還有點事求魏兄。”天月麵帶喜色地說:“和光,你就彆一二的了。魏大哥,你的事和光都查清楚了。”周和光說:“我派人去大連查了,你真是從共產黨那兒逃出來的。”天好問:“你的人去大連的共產黨裡頭去查?”天月說:“大姐,這有什麼奇怪的?國民黨裡有共產黨,共產黨裡就不許有國民黨了?”魏德民和周和光相視一笑。周和光充滿善意地看著魏德民:“魏兄,這是個喜信兒吧?你終於清白了!”魏德民心中暗喜,同時也喜形於色:“多謝和光老弟,來,敬你一杯!”天好說:“和光、天月,大姐也敬你們一杯。你們不知道,這些天魏大哥動不動唉聲歎氣,大姐看著心裡也不是滋味。”天好說的當然也是真心話。天月從內心裡感到高興:“這回好了,雨過天晴,魏大哥什麼事也沒有了!來,一塊喝一杯!”周和光說:“魏兄,你替共產黨賣了半輩子命,現在叫人家踢出來了,是不是該為國民政府做點事了?也就是說到我這兒來,咱們一塊乾。”魏德民趕緊一擺手:“和光兄弟,饒了我吧!天好說我整天唉聲歎氣,那不是怕你們抓我,是後悔,是恨自己,人這一輩子能吃上口飯,能掙點錢,是再好不過的事了!我魏德民有多大能耐?還要拚死拚活管大眾的事、管國家的事、管天下的事,這不是蠢到家了嗎?所以說,就彆拉我一塊乾了。”周和光說:“這麼說我也是蠢人一個?魏兄,人這一輩子啊,還是得為民眾想,為國家想。”魏德民說:“不想,從此往後,魏德民再也不想那些事了。”天好說:“你們不用勸了,就叫魏大哥太太平平呆兩天吧!來,還沒嘗俺這個霸王蝦呢!”天月吃一口“霸王蝦”:“媽呀,這麼鮮亮!”周和光也吃了一口“霸王蝦”,咂吧著嘴說:“大姐,這也算絕活啊!”天好說:“彆朝我說,這都是魏大哥琢磨出來的。”周和光說:“就憑你這道霸王蝦,咱們也得一塊乾!你是不是覺得跟了共產黨這麼多年,一下子站過來,心裡彆扭?”魏德民說:“實話實說吧,也有這個原因。”周和光說:“那好,今天不再談這個事了,日後再說。”魏德民說:“也行。也許哪一天我想通了,會自己找上門來。”送走天好和魏德民,夜已深了,周和光和天月回臥室躺下。天月琢磨著什麼事,“撲哧”笑了:“我想給俺大姐和魏德民當回媒人。”周和光說:“瞎琢磨,你大姐不早就撮合天星和魏德民嗎?”“天星在哪兒?跟著共產黨整天鑽山溝。”“你大姐還有個裘春海呢?”“那塊臭肉,早晚是個死。”“他倆能答應嗎?”天月說:“不用問,保證答應。看他倆那個黏乎勁兒,怕是早就好上了。”“胡說八道。”天月說:“反正我覺著他倆像那麼回事,人品、性情、相貌都般配。”周和光也動了心:“真要是和魏德民成了連襟,我們倆配合起來,肯定順手。”從周和光家回來,道兒已經睡著,天好回身關上門說:“你明天走,我幫你收拾一下衣服吧!”“不用,沒什麼好收拾的,早點睡吧。”天好說:“你說順當了,五六天你就回來,不順當,你就從此告彆了,俺怎麼辦?你得答應俺件事,幫俺把地下黨這根線牽上。”魏德民說:“天好,我說句話彆生氣,你還是彆乾共產黨了。”天好感到十分奇怪:“為什麼?”“因為道兒。”“道兒怎麼了,礙我什麼事?礙你什麼事了?能吃能睡,滿地跑,說不定還是個幫手呢!”魏德民說:“你那天說乾八路的,風裡雨裡,槍裡炮裡,我再加上一句,說不定哪一天命都丟了。我不想看到一個孩子沒有娘。沒有娘的孩子,我知道那是什麼滋味。”天好問:“你這話怎麼說呀?”魏德民說:“我娘早就不在了,那是個大冬天,娘出去要了兩天飯,要回一個地瓜,娘讓我吃,說她自己吃過了。我吃了幾口地瓜,想讓娘也吃,可是喊娘,娘不答應。我喊破了嗓子,娘也沒答應……那時,我才多大呀,也就像道兒這麼點。餓了,就一個人上哪兒撿一口,要一口,困了,就倒哪兒迷糊了。多少回夢見俺娘吃了那個地瓜沒死,俺偎在娘的懷裡睡了,睡得那個香啊!可是,醒過來,自己還是孤零零一個人……”魏德民眼中滿是淚水。天好也是淚光盈盈:“你說的也是,彆說道兒那麼點個孩子,俺爹娘不在的時候,俺姐弟都過大了,日子照樣難熬啊!”魏德民說:“是呀,你還是守著飯館吧,讓道兒在娘身邊,快快樂樂長大。再說,三五天之後,如果我能回來,還在這裝個夥計,比不也是幫共產黨做事嗎?”天好說:“對呀,我怎麼儘把事情往不好的地方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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