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1 / 1)

闖關東2 高滿堂 6192 字 22小時前

天好和道兒已經在炕上睡了,窗外一個黑影悄悄潛過來,朝屋裡打探。屋裡,天好睡夢中嘟囔著:“就知道是你,你早晚得來,果不其然你真來了。”窗外那黑影一驚,他正是裘春海。屋裡,天好還在睡夢中嘟囔:“來了,你就亮亮堂堂地走進來,不用藏著掖著。你那張臉,彆說粘了胡子,就是燒成灰,我也能認出來。”窗外,裘春海拔出手槍,悄聲說:“認出來了,認出來你也是晚了。”屋裡,天好睡夢中突然睜大眼睛說:“裘春海,你想乾什麼?”窗外,裘春海嚇得一哆嗦,轉身想走,但又蹲下來,湊近窗前,舉起手槍。王老先生的門開了,他披件衣服,手裡提了支手槍出來。裘春海縮在那兒一動不動。王老先生朝裘春海瞅著:“那是誰呀?哪路神仙蹲在那兒?給我出來!再不出來我可開槍了。”裘春海抬手朝王老先生打了一槍,拔腿朝院牆奔去,一縱身翻牆而走。天好從屋裡衝出來問:“咋了,老人家?”有幾家房客也探出頭來詢問。王老先生安撫眾人:“沒什麼,剛才來了個賊,見我出來嚇跑了。”秦先生問:“是不是還打了一槍?”王老先生說:“是那賊打的。”天好來到王老先生身邊:“沒傷到您吧?”“沒有。”王老先生朝眾房客們說:“大家睡吧,沒事。”天好問:“老人家,那賊啥樣?”“沒看清,看那身手不像普通的賊。還帶著家夥呢!槍出得挺快,像個當兵的。”“會不會是裘春海?剛才我就夢見他了,他拿了把槍來,想殺了我,把道兒搶走。”“天好,該你命大呀!剛才我半醒半睡聽見院裡像是有什麼動靜,拿了槍出來一看,果然,就撞上那賊了。他要真是裘春海,這事還好辦了,他再來我就替你爹崩了他。”天好說:“老人家,真要是裘春海他就不會再來了。這個魔頭比鬼都精。”王老先生說:“那麼,就讓他跑了?”“跑?沒那麼容易!”“這麼大個沈陽城,上哪兒找他去?”天好說:“隻要他不死,就能找辦法抓住他!”在北市場十字路口,路邊一個賣糖炒栗子的,邊翻炒著鍋裡的栗子,邊叫賣:“糖妙栗子,糖炒栗子,剛出鍋的糖炒栗子!嘗一嘗,看一看,不香不甜不要錢。”有過往的客人不斷停下來買糖炒栗子。天好和周和光坐在栗子攤對麵茶樓靠窗的一張桌子邊,邊說著話邊向對麵的糖炒栗子攤張望,周和光戴了頂禮帽。他問:“大姐,裘春海肯定能來嗎?”“放心吧,這個人最喜好糖炒栗子這一口。”“咱可是在這兒守大半天了。”天好說:“他指定能來,到了栗子上市的季節,他隔三岔五總得吃點糖炒栗子。會不會是你的人露餡了?”周和光說:“不可能,當警察的知道怎麼蹲坑。隻要裘春海來了,我把禮帽一摘,街上埋伏的弟兄們保險把他拿下。”周和光瞅著對麵的糖炒栗子攤,突然低聲說:“來了,戴狗皮帽子的那個老頭。”天好盯著那人看了一陣子:“不是他,裘春海比他高,比他壯實。”周和光有些失望:“天可是要黑了。”“反正來了,再等一會兒。”過了一陣子,天黑了,天好瞅著窗外疑惑地說:“我咋看這個人像。”周和光順著天好指的方向看去:“像個老太太。”天好仔細地瞅了瞅,笑了:“可不是老太太嘛,沒等買先扒開一個嘗嘗。”周和光說:“大姐,我看今天就到這兒吧。”天好仍然望著窗外問:“明天呢?”“照來不誤啊!裘春海多咱上鉤,多咱收兵。”突然,天好拽住周和光:“你等等,那就是裘春海!”周和光也轉向窗外問:“哪一個?”天好說:“就是那個老太太,正往回走呢!”“不會吧?”“就是他,他那兩步走,我再熟識不過了,趕緊摘帽子。”周和光猶豫著說:“你不會看錯了吧?街上這麼多人,一旦抓錯了……”天好急了:“那我自個兒下去!”天好從茶樓裡跑出來,周和光也跟著跑出來。天好追上那個老太太,抓住“她”一條胳膊。老太太轉過臉問:“這是乾什麼?”天好認清是裘春海,拖著長音:“道滑,怕您老摔著。”裘春海也認出了天好:“哦,天下還是好人多。”說著他將另一隻手摸向腰間。周和光衝過來,一把扭住他這隻手。幾個便衣警察也迅速圍攏上來。裘春海嚷著:“乾啥?乾啥?搶一個老太太算什麼能耐?”周和光低聲說:“你小點聲。”天好說:“還叫我當街扒下你的小馬褂嗎?漢奸!老百姓能活吃了你!”周和光從裘春海腰裡拔出一支手槍說:“走吧,識趣的你就老實點。”便衣警察給裘春海戴上手銬。圍觀的人們議論紛紛:“啥怪事都有,老太太腰裡還彆槍。”“八成是土匪婆子吧!”一輛警察的大卡車停在路邊,裘春海被眾人押著來到卡車邊上。裘春海說:“連襟兄弟,還有你天好,我這一去恐怕隻有一個死了。有件事我求求你們,能不能讓我看兒子一眼?”周和光說:“彆琢磨鬼道眼了,趕緊上車!”天好想了想說:“和光,就成全他吧。孩子長這麼大,還沒見過他親爹是個什麼鬼模樣,將來說起來我還欠孩子的。”周和光說:“他嚇著孩子咋辦?”天好瞅著裘春海說:“你要是能狠下那個心,就去嚇唬孩子。”裘春海趕忙接一句:“我狠不下那個心。”天好說:“你就是狠下那個心,我也認了。和光,孩子總得長大,總得經曆些事情,早經曆比晚經曆好。再說,弟兄們守候一天了,上我那兒吃頓飯,也算我感謝弟兄們。”周和光對手下的警察說:“那好吧,往天天好飯館開。”臨上車,裘春海又求道:“連襟兄弟,能不能把我這身行頭卸下來,總不能讓孩子記住他爹是個老太太呀。”周和光說:“行,答應你。”幾個便衣警察上來,扒下裘春海那身老太太裝束。天好在一旁看著說:“呸,你還知道要臉。”周和光帶著幾個便衣警察坐在天天好飯館的一張桌邊,飯館夥計忙著給他們上菜上飯。另一張桌邊,兩個便衣警察守著裘春海坐在那裡。天好、王老先生、秦先生和道兒從飯館通院子的門進來。秦先生問天好:“哪個是裘春海?”王老先生朝裘春海一指:“戴銬子那位。”裘春海抬頭看見王老先生朝自己走來,站起身,戴著手銬還將雙手彆扭地舉過一側肩頭,敬了個軍禮:“王旅長,你好!”王老先生走到裘春海跟前:“你不是看相的嗎?”裘春海勉強一笑:“那是不得已而為之。”秦先生跟過來,打量著裘春海:“你也不像個魔頭啊?”“這位先生,不瞞您說,我也曾是王旅長手下的少尉排長。”裘春海剛說完,王老先生劈頭抽了他一巴掌。裘春海腦袋一偏,躲過去了。王老先生回手又一巴掌,這下打了個正著,裘春海踉蹌兩步,一腚坐到地上。道兒一把抱住王老先生的腿:“爺爺彆打人。”王老先生說:“爺爺不打好人,這個鱉犢子,出賣你姥爺,還幫著小鬼子殺中國人。裘春海!”裘春海從地上爬起來,一個立正:“到!”王老先生哼一聲:“當兵的規矩還沒忘啊!”“感謝您當初管教得嚴。”“你給我坐下。”裘春海規規矩矩坐到凳子上。“這麼多年,你丟我王義亭的臉,丟東北軍的臉,丟中國人的臉,知罪嗎?”裘春海垂著頭說:“知罪。”王老先生一拳頭砸在裘春海的後腦勺上,裘春海一聲慘叫,趴到桌子上。秦先生一旁勸著:“彆打了,彆打了,都是中國人。”王老先生說:“他也算中國人?”秦先生說:“就算他沒有良心,也是中國人嘛。”周和光也過來勸:“王老先生,和裘春海這種敗類犯不上生這麼大的氣。”裘春海嘴角淌出鮮血,道兒嚇得直了眼,呆呆地望著他。天好拿條毛巾扔給他:“擦一擦!”裘春海抓起毛巾擦嘴角的血。天好拽過道兒說:“看好了,記住這張嘴臉,他就是你爹。”“俺爹不是丟了嗎?”“是丟了,跑邪道上去殺你姥爺,禍害中國人去了。”道兒問裘春海:“俺姥爺真是你殺的嗎?”裘春海閉著眼點頭。道兒又問:“你真禍害中國人了嗎?”裘春海仍然閉著眼點頭。“俺可不理你了。”道兒說著,拉著天好走開了。另一張桌邊,王老先生問周和光:“周局長,你們是怎麼抓住這個鱉犢子的?”“天好出了個好主意,她知道裘春海吃糖炒栗子上癮,我們就在北市場設了個糖炒栗子的局。”天好過來說:“這點事就彆說了,抓住裘春海這個魔頭還得感謝你和諸位弟兄呢,來,我敬大家一杯!”秦先生走到裘春海身邊,彎下身瞅著他:“裘先生,問你句話可以嗎?”裘春海偏著臉:“啥話,問吧。”“我想不明白,真想不明白,對自己的嶽父你怎麼能下得去手?對自己的同胞你怎麼能下得去手?”裘春海不屑地白了秦先生一眼:“見過滿鍋的開水嗎?你敢跳進開水鍋裡嗎?”秦先生說:“那是不可以的,怎麼能跳進去?人的皮膚是經不住開水的,水滾開的時候,溫度高達攝氏一百度,知道嗎?”“這不就得了,彆說我裘春海,就是神仙到了那陣子也得拉稀!”秦先生搖著頭:“不明白,還是不明白。”道兒又回到裘春海身邊,端了碗飯給他:“吃飯吧。”裘春海看了看道兒:“孩子,不是不理我了嗎?”道兒說:“吃飯吧,彆人都在吃飯呢。”裘春海望著道兒問:“孩子,能叫我聲爹嗎?”道兒說:“彆說話,你吃飯吧。”裘春海答應著,戴著手銬扒了兩口飯,對道兒說:“孩子,記住千萬彆走邪道,記住呀!”說著淚水湧出來,伏到桌子上嗚嗚咽咽地痛哭起來。天黑了,天好鋪著被褥,道兒在一旁脫衣服準備睡覺,他說:“娘,那個人挺可憐的。”天好“哼”一聲:“他這陣是挺可憐的。”“他原先那些事也夠氣人的。”“他作那些惡,你娘一輩子也忘不了。”“我也忘不了。”道兒躺到被窩裡,背過臉,朝著牆說,“娘,你說老姨父能殺了他嗎?”“他做那些惡事,誰能饒了他。”道兒背朝著天好,挺沉重地歎了一聲。2虎子帶著他的士兵追八路到一個山溝口,突然覺得八路有詐,正準備停止前進,老驢子說:“追吧,是不是舍不得你二姐?”虎子說:“扯淡,那就追!”於是士兵們潮水般湧進山溝。他們這下真的中了埋伏。槍炮聲震耳欲聾,寂靜的山林變成了慘烈的戰場。溝底下,虎子和老驢子蹲在幾塊大石頭後麵抵抗,身邊不斷有士兵倒下。老驢子說:“到底叫你二姐領進鬼門關了。”虎子說:“誰叫你不聽我的。”“怨我嗎?那也是長官的命令。”山坡上,小任邊向溝底下射擊邊念叨:“叫你們追,追進閻王殿了吧!”天星舉著望遠鏡向溝底下查看,她指著山下一處:“朝那兒打,數那兒火力猛。”溝底下,密集的子彈將虎子和他周圍的幾個士兵打得抬不起頭來,蜷縮在岩石後麵。老驢子說:“媽的,全朝咱這兒來了。”一士兵說:“連長咱撤吧!”“往哪兒撤?直起腰來就是死。”虎子抓過一挺機關槍往岩石上爬。老驢子叫著:“找死啊?下來!”“我壓住共軍的火力,你帶弟兄們撤!”老驢子說:“你他媽瘋了!”虎子爬上岩石,摟響了機關槍,朝山坡上猛掃。山坡上,小任隱蔽在樹後朝山下望著:“真有不怕死的,還露出頭來了。”天星突然看到像是虎子:“怎麼是他?”她仔細看了看,“真是這個混蛋!”小任望著山下問:“他是誰呀?”天星說:“我家那個混蛋!”她從身邊的戰士手裡拿過一支長槍。小任喊:“宋營長彆開槍!”天星舉起槍,虎子頭部在槍準星上左右晃動。天星慢慢扣動扳機,小任跳起來撲到天星的身上。槍響了。溝底下,虎子從岩石上滾下來。山坡上,天星被小任撲倒了,她爬起身,朝小任吼:“你他媽扯淡!”一戰士朝天星喊:“營長,打中了,山下的機槍啞巴了。”天星反倒愣了,像是自言自語:“是嗎?”戰士們靜靜地望著天星。天星回過神來:“瞅什麼?衝啊!”戰士們向山下衝去。溝底下,虎子胸前滿是鮮血。老驢子大聲喊著:“虎子,虎子!”虎子瞪著老驢子,說不出話來。老驢子扛起虎子,朝溝外跑。士兵們也跟著逃散而去。敵人潰逃,得勝的戰士們打掃戰場,天星和小任審問一個俘虜。小任問:“你們那個宋連長呢?”“他挨了一槍。”天星問:“打哪兒了?”“像是胸口。”“要緊嗎?”“反正我看眼還睜著。”小任問:“他人呢?”“叫連副扛著跑了。”俘虜指著岩石上的一攤血,“那血就是宋連長淌的。”天星來到岩石邊望著那攤血,半天沒有話。小任對俘虜說:“行了,你走吧。”他來到天星身邊:“多虧我推了你一把。”“是啊,你救了他一命。”天星的聲音很低,幾乎讓人聽不清楚。小任問:“聽見打中了,你後悔了吧?”天星說:“說不上後悔,就覺得腦袋裡一下子亂了……”轉眼就到了1947年的初夏。天星的部隊幫著老百姓鋤地,天星哼著輕快的小曲,鋤著地。小任從後麵鋤著,趕上來,滿頭大汗:“宋營長,你真有兩下子,看不出乾莊稼活你還是行家裡手呢。”天星說:“比你肯定強,我刨土坷垃的時候,你還在背三字經呢!”說完又哼著小曲向前鋤地。小任問:“宋營長,早晨看你接了封信?”天星鋤著地說:“對呀,一個戰友來的。”“多大年歲啊?”“比我大幾歲。”“男同誌啊,還是女同誌?”“當然不是女的。”“信上說什麼了?”“問這麼詳細乾什麼?”“肯定說的是好事,要不從接了信你就小曲哼個不斷。”天星笑了:“你心還挺細啊,真是好消息,他傷好了,又接受新的任務了。”“要到咱們部隊來?”天星逗著小任:“對呀,來當參謀,頂你的窩!”小任有點急了:“憑什麼?我工作哪點不好,用他來代替。”天星笑了:“放心吧,人家是老革命了,接受新任務也不會頂替你這個參謀的職位。”這是個趕集的日子,大街上滿是買東西、賣東西和逛街的人。大街的一頭,虎子帶著一隊國民黨士兵,封住了街口。老驢子從大街的另一頭快步走過來。經過半年多的治療,虎子的傷已經好了。老驢子說:“虎子,那頭已經封住了,下手吧。”虎子說:“這事我沒做過呀!當兵是自個兒情願的事,咋能抓呢!”老驢子說:“我操,咱那個團還剩幾個人了?不抓,當官的指望誰給他們賣命?再說,胡團長說了,抓一個壯丁,弟兄們就有一百元的賞錢呢!”“你伸頭吧,我就負責堵住這頭。”“也好,你傷口剛剛長上,少動彈點也不錯。”老驢子轉身向街當間走去。大街中間,一輛馬車旁邊,老驢子對車老板說:“老哥借你的地方行嗎?”車老板問:“哪塊地方?”“兄弟想站這車上和鄉親們說兩句話。”車老板瞅瞅老驢子:“說吧,不讓說你也得說。”“老哥真是明白人。”說完老驢子跳到大車上。老驢子拔出手槍朝天放了一槍,街上的人有些亂了。老驢子高聲喊道:“鄉親們,都彆怕!兄弟有幾句話說,剛才有個共軍的探子跑這條街上來了,求鄉親們幫個忙,把這小子抓住。”有人嚷:“誰認識共產黨的探子,他臉上還寫著字嗎?”老驢子說:“當然臉上沒寫字,他是個爺們兒,二三十歲的模樣,個不大高。這樣,咱們和他年歲相仿的鄉親都靠街那頭去,讓兄弟過去把他揪出來。這點事不為難鄉親們吧?”有人答應著:“行啊,不就這麼點事嗎?”老驢子說:“兄弟我在此先感謝鄉親們了,不會占多少時間,也就半袋煙工夫!”街上二三十歲的男人開始向虎子這邊街頭靠攏。老驢子從大街的另一頭帶過來一隊士兵,將這些人圍住。人群中有人嚷著:“誰是共產黨的探子,趕緊出去,彆連累大夥。”還有人嚷:“長官,你們看誰是共產黨的探子,趕緊揪出去,俺還得做買賣呢!”老驢子說:“都彆嚷,我也不認識共產黨的探子,麻煩諸位跟兄弟去隊伍上走一趟,到那時候誰是共產黨的探子,自然有長官認識。”人群中議論:“這不是要抓兵吧?”“我怎麼看像。”人群有些亂了,老驢子喊:“誰也彆跑,誰跑誰就是共產黨的探子,兄弟的槍子可不客氣。聽我的口令,向那麵轉,開步,走!”人群走了幾步,便開始有人逃跑。老驢子朝天鳴槍:“抓,給我抓!”國民黨士兵蜂擁而上,掏出繩子開始捆人,人群四散逃奔。一個農民沒跑出多遠,士兵朝他打了一槍,那農民一腚坐在地上。士兵衝上去要捆他,那農民哀求:“長官,俺不是共產黨的探子,俺是種地的。”士兵說:“哪有共產黨的探子,抓的就是種地的!”那農民說:“你們這不是騙人嗎?”士兵掄起槍抽了他一槍托:“奶奶的,誰騙你了!”虎子過來說:“他不是中槍了嗎?”士兵說:“根本沒碰到他,他是嚇的。”虎子對那農民喊:“你站起來。”農民戰戰兢兢爬起來,虎子說:“伸伸胳膊腿。”農民活動了一下腿腳,果真哪兒也沒傷到。虎子瞥他一眼:“操蛋貨!聽見槍響就躺下,當兵也是個窩囊廢。”農民哀求:“長官,放了我吧!俺娘七十八了。你也看出來了,俺不是當兵的料。”虎子說:“誰天生是當兵的料?帶走!”3早晨,周和光已經起床穿衣服,天月躺在床上:“才幾點?你就起來了。”周和光說:“去火車站堵一批貨,十幾車皮鋼材,本來是發長春修工事的,昨天聽說又要發往天津了,我看不是貪汙就是偷盜。”天月說:“這種事還是少管,弄不好就得罪人。”“得罪就得罪吧,大家都明哲保身,國家可就保不住了。”天月爬起身,望著窗外:“是不是下雨了?”“半夜就開始下了。”“你儘管那些沒用的事,裘春海怎麼還不斃?”“催幾遍法院了,他們說共黨的案子都辦不完呢,沒空理那條死狗。對了,裘春海叫你大姐去一趟。”“他還有臉見我大姐呀?”“叫你大姐送套換季的衣服,他現在還穿著被抓時那套棉衣呢。”天月幸災樂禍地笑了:“叫他作孽,給他捂出蛆才好呢!”“你去和大姐說一聲?”“那也得下午,上午已經答應人家有個牌局呢。”周和光說:“有空你還是去學校看看,終歸是個教師。”“看什麼看?都兩個月沒開工資了。”上午,雨還在下著,魏德民給一老一少打著傘,來到王家大院門口。那老人六十來歲,他身邊的男孩七八歲的模樣。老人叫馮賢禮,那孩子是他的孫子,叫福子。魏德民問:“大爺,就是這個院?”馮賢禮說:“對,進去坐會兒吧。”“不必了,我還有事呢。”馮賢禮拽住魏德民:“大兄弟,到這兒就是到咱家門口了,這房子是我一個親戚的。進去喝口熱水,也算大爺的一份心意。”魏德民四下看了看,隨這一老一少進了院子。一進院子馮賢禮就喊起來:“二哥,在家嗎?”王老先生打開門:“這不是賢禮嗎?趕快進來!”馮賢禮拽著王老先生的手念叨:“家裡頭塌天了!”王老先生問:“到底是咋回事?”“一言難儘,一言難儘哪!”王老先生看看魏德民:“這位先生是……”馮賢禮說:“好人,多虧他這把傘,要不我和福子能淋個鱉羔樣。”魏德民朝馮賢禮說:“大爺,我該走了。”馮賢禮說:“這可不行,不管怎麼得喝口水。”王老先生也勸著:“坐下,坐下,已經進了這個門了。”他打量魏德民問,“先生在何處高就啊?”魏德民笑了笑:“什麼高就,跑點小買賣。”王老先生說:“國共開戰,天下大亂,買賣不好做吧?”魏德民說:“那是,不說彆的,光說錢就有好多種,蘇聯紅軍的,國軍的,八路的,它們怎麼兌換,國軍一個說法,八路一個說法。最後,吃虧的還是買賣人,還是老百姓。”這時,天好提了壺熱水,推門進來。她衝著茶水,隨口問:“老人家,來客人了?”王老先生介紹著:“這是我表弟,這是他孫子,這位是他們在路上碰見的,熱心腸,打傘把他們送來了。”天好見是魏德民,一時愣了。魏德民朝天好笑一笑:“這不是天好嗎?”天好還愣怔著,不知說什麼。王老先生問:“你們認識?”魏德民坦然地說:“豈止是認識,這是我表妹,天好,咱們有些年數沒見了吧?”天好這時才緩過神來:“對呀,這些年你鑽哪兒去了?”“到處跑,做點小生意,混口飯吃唄。”馮賢禮朝魏德民說:“巧不巧,你幫我打傘,老天就叫你找見了自己的妹妹。行好得好,好人得好報啊!”王老先生說:“既然是天好的表哥,那更得坐下了,喝杯茶。”天好說:“不打擾了,他去我那兒坐吧!”天好和魏德民進到屋裡,天好回身帶上門問:“你那傷好了?”魏德民指著額角一道月牙形的疤痕:“徹底好了。”“沒落下什麼毛病?”“沒有,比先前還壯實呢!”天好給魏德民倒了杯熱水遞過去:“你這是打哪兒來呀?”魏德民說:“大連。手術完了,隊伍上送我去大連療養了一陣子。”“大連沒有國民黨?”“蘇聯紅軍占著大連,沒讓國民黨進去。”天好問:“聽說,那兒成立了民主政府?”魏德民笑了笑:“其實是共產黨的。”“沒去俺那山東大院看一看?”“山東大院已經成為共產黨的區政府。”天好歎一聲:“咳,啥時候我也回去看看,想那些老鄰居啊!”道兒跑進來喊著:“娘,老姨父來了。”天好緊張地問:“在哪兒?”沒等道兒回答,周和光進來了。魏德民、周和光二人目光一碰,都先是一驚,而後勉強地笑了笑,相互點點頭。天好看看魏德民,又看看周和光說:“和光,有事啊?”“有點事,本來想叫天月來和你說,碰巧我從這兒過,就進來了。”天好朝道兒說:“王爺爺家來個小哥哥,你找他玩去吧。”屋裡三人一時無語。天好說:“咱都彆悶著,我先說兩句。和光你身上佩著槍,魏大哥你腰上也掖著槍吧?”魏德民說:“沒有,隻有幾個盤纏錢。”“今天你們倆要說什麼我不管,但有一條,誰都不許翻臉,更不許把槍拔出來,你對著我,我對著你。行不行?”魏德民說:“和光,咱們不會翻臉吧?”周和光說:“魏兄,你這是難為老弟啊!”天好問:“怎麼難為了?”周和光說:“大姐,我乾的就是抓共產黨,能讓魏兄從我眼皮底下溜走嗎?”天好說:“和光,你彆忘了,去年春天你還和魏大哥一塊喝酒,給他送行。”周和光說:“去年是去年,今年不一樣。”天好說:“就算今年不一樣,你們可是一塊打過鬼子,一塊鬥過裘春海啊!”周和光說:“那也是過去的事了,魏兄,實在不好意思,跟兄弟走一趟吧!”魏德民沒動,反倒坐到了炕沿上。周和光說:“魏兄,我大姐說了,不讓拔槍,我也不願掏槍啊!”天好說:“周和光,你實在要帶走魏大哥也行,你先掏槍把大姐給崩了。不然,你休想把魏大哥帶出這個門。”周和光瞪起眼:“大姐,咱們親戚是親戚,公事可得公辦!你不要把兩事攪一起。”天好還要和周和光爭辯,魏德民攔住她說:“天好,彆急。”又轉向周和光,“兄弟我是明事理的人,絕不乾擾你的公務。帶走我可以,但我有句話要說,可以嗎?”“可以。”魏德民說:“你說過去的事不提了,我魏德民也不是過去的魏德民了,不乾八路了!”天好驚訝地望著魏德民。周和光冷笑著,滿臉的不相信。魏德民說:“不要這樣看我,你周和光抓我,知道嗎?共產黨也在抓我。”天好問:“為啥?”魏德民傷感地說:“共產黨疑心大,翻臉不認人哪!”周和光說:“你為共產黨出生入死,共產黨不認誰也得認你呀!”魏德民說:“天好剛才說咱們一塊鬥過裘春海,我就栽在裘春海身上。”周和光說:“裘春海和你有什麼乾係呀?他現在押在大牢裡呢!”又朝天好說,“對了,大姐,裘春海叫你送套換季的衣服去。魏兄,先不說裘春海,還是說你。”魏德民說:“看見我頭上這塊疤了嗎?去年,抓裘春海沒抓著,反叫他打了一槍。今年,在大連住院療養,共產黨搞整黨,有人就把這件事拿出來,問我為什麼叫裘春海這樣一個作惡多端的漢奸跑了?問我為什麼裘春海一個老牌特務一槍沒打死我?你說這事能說清嗎?裘春海跑了,隻能說他太狡猾;他一槍沒打死我,隻能說他射術不精!可是,到了共產黨嘴裡就不這麼說了。說裘春海跑了,是因為我拿了他的好處,有意放掉他;說裘春海沒打死我,是我們倆合夥演的一出苦肉計!我一遍一遍地解釋,我一次一次的申訴給打回來了!最後把我關禁閉室裡,那陣子我刀口還沒徹底愈合呢!關在禁閉室裡我越想越窩火,我跟你共產黨跑了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沒有苦勞,但還有一片真心吧?到頭來,落到這麼個下場。在禁閉室裡,我都想過自殺。可是,勒死自己,沒有繩;觸電,屋裡沒電燈;撞牆,又想撞不死怎麼辦?那更是罪加一等。想來想去,跑吧。那天,趁他們來送飯,乾掉一個看守,一頭紮沈陽來了。”周和光望著魏德民說:“你說了這些,聽起來像是真的,可是,叫我怎麼相信是真的呢?”魏德民淒愴地說:“知道你不會相信,我隻能認自己倒黴。跑到沈陽來,尋思這回做點小買賣吧,誰知道又撞到你的槍口上。”天好看著不忍:“和光啊,魏大哥這些話,你不信,我信。再說,他頭上這道疤不會假吧?中了子彈,開了刀,又剛剛從共產黨的什麼室裡跑出來。對這麼個病人,你真能忍心把他再扔進大牢裡?”周和光問:“你說怎麼辦?”天好說:“你非要抓他,我也不攔著,眼下能不能不抓?讓他在我這兒住下養兩天,有點體力了,能受得起大牢裡的折騰,你再來抓他行不行?”魏德民苦歎:“天好,彆費這個勁兒了。共產黨不容我,國民黨也不容我,索性今天就跟和光兄弟走吧。”沒等周和光回答,天好說:“不行,說什麼你也得在這裡養兩天。我不能看著你一個病懨懨的人,進大牢裡去!”周和光問:“大姐,他要是跑了呢?”天好說:“跑了,你就拿大姐是問!”周和光望著魏德民問:“魏兄,這主意你看行嗎?”“你說呢?”“魏兄,說心裡話,我不相信你是個撒謊的人。既然有我大姐給你做保人,今天我就不帶你走了。”天好說:“和光,大姐謝謝你!總算給大姐個麵子。”“魏兄,你也得給我大姐麵子呀!”“謝謝天好,謝謝和光,你們給我魏德民留了條活路啊!”天好臨出門又說:“和光,說好了的事,咱不能變卦。”“大姐,我是那樣人嗎?”“你們先聊著,呆會兒咱一塊吃飯。”天好帶著道兒出去。馮賢禮在王老先生家客廳裡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天好進來問:“大爺,出啥事了?”馮賢禮擦一把淚水說:“他嬸,哢嚓一聲,七十三響地沒有了,哢嚓一聲,五十來間房子沒有了,憑什麼窮棒子把它們都拿去了!”天好說:“反正已經拿去了,哭有什麼用啊,這麼大年歲了。”福子說:“嬸,叫俺爺哭吧。要不,晚上對著我也得哭。俺爺爺就好哭。”馮賢禮說:“爺爺喜好哭?爺爺是恨,恨共產黨!不是共產黨給窮棒子們撐腰,窮棒子們敢嗎?”王老先生說:“賢禮呀,把土地給農民不光是共產黨的主意,孫中山就提出過‘耕者有其田’。好了,把眼淚擦一擦。東廂還空兩間房子,你和福子就住那兒吧。”王老先生又問天好:“你表哥走了?”天好說:“我想留他在這兒住兩天,你看行嗎?”“有啥行不行的?自個兒家的事情,就叫他住你對麵那間吧。”天好住的是一套中國舊式的三間房,中間是堂屋,兩邊是住屋,天好住了一間,另一間還空著。堂屋裡,天好、魏德民、周和光、道兒圍著一張桌子吃飯。外麵,雨聲不斷。道兒說:“大舅,你也當警察唄。老姨父的衣服多好看啊!”周和光說:“小子,你覺著好看,你大舅可不一定啊!”魏德民說:“咋知道不一定?我也覺得好看,可你大舅當不上啊!”周和光說:“魏兄,明天我就給你報名,乾不乾?”天好說:“彆鬥嘴了。魏大哥,人家不抓你了,你就千恩萬謝吧。”“是啊,謝謝和光,來,再喝一盅。”“本人不善喝酒,今天已經喝多了。魏兄,你自己來吧。”天好說:“是啊,魏大哥,彆勸了,這杯我陪你喝。”天好舉起杯,魏德民也舉起杯。天好望著魏德民說:“但願,從今往後你能平平安安!”4周和光從天好家回到家裡,天月已經躺下,他走到床邊,脫下外衣準備睡覺。天月聞見酒氣問道:“喝酒了?”“少喝了一點。”“又是那些達官貴人?”周和光笑著說:“你猜吧,猜到明天早晨也猜不到。”天月毫無興趣:“誰稀罕猜,俺睡覺了。”周和光上床往天月身邊靠了靠:“告訴你吧,和魏德民!”天月真的驚奇了:“你能不能不嚇唬我?”“真的!在大姐那兒撞上他了。”天月瞅了瞅周和光,嘲笑道:“到底沒下手抓?”“人家不乾八路了,咋抓?”天月笑起來:“魏德民能不乾八路?我不信。”“你不信吧?我也不信!可魏德民以為我真信了呢!”“魏德民沒說他為什麼不乾八路了?”“說了,那故事還挺長呢,等我呆會兒說。你說怪不怪,你大姐卻相信魏德民真的不乾八路了。”“俺大姐呀,心眼實誠,要不裘春海再三地欺騙她?說說,魏德民咋說他不乾八路了。”周和光說:“他編得挺好啊,故事是從裘春海開始的……”他在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中,對著天月的耳朵,講起了魏德民不乾八路的故事。周和光津津有味地講完了,笑著對天月說:“你說他編的這個故事,我能相信嗎?”“我也懷疑,怎麼查實呀?”周和光說:“彆看大連的民主政府是共產黨的,共產黨裡也有我們的人。明天就派人去大連查。”天月說:“魏德民要是說假話,把俺大姐也牽進去了咋辦?”“那可沒辦法。”“不行,你得想辦法,把俺大姐擇出來。”“到時候再說吧。”天好的房間裡,道兒已經睡了,天好翻來覆去睡不著,望著天棚,心裡像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外麵的雨下得並不大,但那雨聲卻像鼓點,點點都砸在她的心上。她煩躁不安,無法入睡。她起身穿衣下地,從自己的房間出來,橫穿堂屋,來到魏德民房間門前,輕輕地問:“睡了嗎?魏大哥。”魏德民也沒睡,他躺在床上,聽到天好的聲音,琢磨了一會兒才回答:“還沒呢。”門外天好說:“俺問你件事。你要是真的不乾八路了,就答應一聲,說不乾了;你要是還乾八路,就什麼也不用說。”魏德民在屋裡說:“知道了。”“魏大哥,你聽好了,俺這就問了。你真的不乾八路了嗎?”魏德民在房間裡思量了半天,說了句:“天好,你讓我為難哪!”“魏大哥,俺再問你一遍。你真的不乾八路了嗎?”屋裡沒有聲音了,天好又問了一遍,屋裡還是沒有聲音。天好眼中湧出淚水:“魏大哥,俺明白了,睡吧,睡個好覺。”天好正要轉身回自己的房間,魏德民房間的門開了,他走出房間來到堂屋說:“睡不著啊,說會兒話吧。”天好趕忙背過臉,擦拭淚水。魏德民看見了,沒說什麼,天好拖過兩個杌凳,兩人坐下來。“說點什麼呢?”天好說:“什麼都行,這些天,沒把俺悶死。”魏德民說:“在秀水屯不是勸你彆來沈陽嗎?”這是他第四次說這話了。“那天,看你滿頭的血,叫人抬上了大車,俺心裡頭不是滋味。”“當兵打仗哪能不流點血啊!”天好說:“你們這些人圖個什麼?成年累月,風裡雨裡,槍裡炮裡,不就是想叫咱中國太平,老百姓能種上地,能吃上飯,能穿上件衣服。我一個女人,沒什麼大能耐,給你們敲個邊鼓,打個下手,俺覺得還行啊!”魏德民問:“這麼想著你就來沈陽了?”天好說:“對呀,可是到了沈陽,真要幫你們做事了,自個兒心裡慌了,下不去手。”魏德民笑了笑:“天星和我說了,你不忍心從周和光那兒搞情報,怕連累了他。”天好問:“你看見天星了?”“沒有,是她在信上說的。”天好說:“俺姐弟四個,數天星闖蕩,她認準的道,前麵就是一堵城牆,她也能一頭撞倒它。我不行啊,到真格的時候就畏縮了。”“可彆這麼說,天星告訴我,她在秀水屯搞土改,幸虧你救了她。”“彆提那一出了,想起來現在我這心裡氣得還直顫顫呢。當時,不光氣糊塗了,還差點死在大雪地裡。後來,一個老獵人把俺娘兒倆救了。等我醒過來,心裡頭也透亮了,還得回沈陽,還得找那個賣豆腐的地下黨。”魏德民間:“找到了嗎?”“沒有,要不這些天心裡頭悶哪。”“現在好點了?”“強多了,從下半晌看見你,我心裡頭就敞亮多了。”魏德民問:“這麼說,連你都不相信我和周和光說的那些話?”天好笑道:“鬼才信呢!當年從墳坑裡把你挖出來,我就知道你是個什麼人。”“什麼人呢?”天好想了想,笑了:“壞人,一個說自己是從八路那兒逃出來的壞人。”“天好也開玩笑了。”天好說:“說正經的,你來沈陽肯定不是一走一過,有事情要辦吧?”“對,有任務。”“說吧,你那任務我能幫上什麼?”魏德民說:“很難,這項任務你很難插上手。過兩天找個機會,我還是走吧。周和光多精明,他的職業就是專門抓人的。”天好說:“不行,俺不答應。”魏德民說:“放心,我會走的乾乾淨淨的,肯定牽連不著你和道兒。”天好說:“我不是怕牽連,你頭上開了刀總得養一養,再說,你這一走周和光不是更起疑心了嗎?叫我說,你就住在這兒,有啥事情你就出去辦。”“可是,總得有個營生遮掩哪。”天好說:“這個好辦,你就在俺這個小館子做點事。進個菜,算個賬,哪一樣都行!”魏德民沉思片刻,笑了:“彆說,你這也是個辦法。”門外的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天好像聽著那雨聲,心裡一陣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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