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1)

闖關東2 高滿堂 7146 字 22小時前

虎子終於肯喊左雲浦為爹了。雖然虎子忘不了自己的親爹宋承祖,雖說他也忘不了自己的三個親姐姐,但是,現在他們都死了,是那個女鄰居親眼所見。沒了親人虎子無依無靠,他隻能靠左雲浦了。況且左雲浦對虎子那是真不錯,他長到這麼大,沒吃過的好東西左雲浦都給他吃了。這天,左雲浦給虎子打扮得一身新,像個小公子哥兒似的。他們一同從沈陽坐火車去大連,然後再去旅順。左雲浦是作為請願代表去見皇上的,其實,這不過是日本人導演的一出醜劇。溥儀這個原來大清國的皇帝被趕出了皇宮,現在滿洲國要成立了,日本人答應他,先讓他當一年的“執政”,一年以後再登基當皇帝。為了堵一堵國際輿論的嘴,走個過場,來個障眼法,就說是溥儀並不想出來乾,是前朝的“代表們”請願,他才出來當這麼個“執政”。左雲浦與虎子來到旅順的大和旅館,左雲浦這個“代表”去開會,虎子在旅館內到處走動。旅館雖然有日本兵把守,閒雜人等不能入內,但左雲浦是“代表”,虎子是“代表”帶來的兒子,有走動的自由。代表們都去開會了,溥儀卻故意拿捏著架子,不去見“代表”。得遮遮羞啊,他無事可乾,就在樓上練書法。這時上角利一和鄭孝胥走進來。顧問官上角利一說:“閣下,有件事情通知你。”“哦?說吧。”溥儀不在意地應道。鄭孝胥說:“皇上,好消息,沈陽方麵來了信兒,全滿洲會議已經通過決議,宣告東北獨立,會議一致通過了決議,擁戴您出任新國家執政。”溥儀毫無興趣地:“知道了。”他要的是皇位,哪理會什麼“執政”!上角利一說:“閣下,會議代表已經從沈陽動身了,他們要來見你。”“還見什麼?有必要嗎?”溥儀興味索然地反問道。鄭孝胥說:“皇上,代表們要向您請願,請您出任執政,您要準備一下答詞。”“這件事你就辦一下吧。”溥儀心想,這事兒,也要我動手嗎?“閣下,答詞要準備兩份兒,第一份兒是表示拒絕,等代表們二次請願,再拿出第二份兒表示接受。”上角利一好像老師教學生。溥儀無奈地說:“好吧,就按你們的意思辦。”他當然明白,這完全是日本人玩的一套鬼把戲,哄人何至於此,可是,不答應能行嗎?於是由鄭孝胥這個小醜領演的一場鬨劇就在旅館的會議室內開場了。鄭孝胥笑吟吟地走進會議室,咳嗽了一下,會場安靜了。他說:“諸位的請願書皇上已經看過了,我代表皇上致答詞。”鄭孝胥念答詞:“予自經播越,返處民間,閉戶讀書,罕聞外事。雖宗國之玷危,時軫於秋念,而拯救之方略未講。平時憂患餘生,才微德鮮。今某某等前來……”鄭孝骨那乾癟的聲音慢吞吞吐吐著每一個字簡直就是念悼詞。正在這時,虎子從一間屋裡出來,在走廊裡探頭探腦、東張西望。他躡手躡腳地推開溥儀屋的門,溜了進去,好奇地看著溥儀。溥儀發現虎子,問道:“嗯?你是誰家的孩子?怎麼到這兒來了?”虎子口齒伶俐地答:“我是左雲浦的兒子,叫虎子。”“嗯?你爹是左雲浦?我認識。不對呀,我聽說他沒有兒子呀。”溥儀覺得這小孩虎頭虎腦的挺好玩,就和他聊起來。虎子爽快地答道:“我是他撿的,我爹叫宋承祖。”“哦,你跟你爹來乾什麼?”溥儀覺得有意思,順口問道。虎子說:“我爹說要保你做皇帝,讓我來見見世麵。”“做皇帝?還沒譜兒呢。”溥儀苦笑道。“我爹說了,你當皇帝是早晚的事。”溥儀笑了:“借你吉言,你看我像皇帝嗎?”經虎子這麼一說,他的心情好了一點兒。“現在還不像,穿上龍袍就像了。”溥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臉上也有了點笑意。“你是不是挺悶的?咱們做遊戲呀?”虎子從兜裡拿出玻璃球,“咱們彈玻璃球好不好?”溥儀說:“好啊。”二人做開了遊戲。會議散了,代表們走出屋子。左雲浦找不見虎子,就在走廊裡叫著:“虎子,虎子!”虎子開門探出半個身子喊著:“爹,我在這兒!”左雲浦走進屋裡,看到溥儀,大吃一驚道:“皇上!”忙要磕頭。溥儀擺擺手:“雲浦呀,大禮就免了吧。你也來請願呀?”左雲浦恭敬答道:“我也是受大家的委托。皇上,我兒子不懂事,到這兒打擾您了,我知罪。”溥儀說:“沒事,我和他玩得正高興呢。”左雲浦說:“皇上,剛才海藏說您推辭了做執政?”“那都是虛應故事,不必當真,你們二次請願吧,大瓷都準備好了。”溥儀搖搖頭,麵無表情地說。左雲浦恍然大悟:“哦!”似乎明白了其中的貓膩。溥儀對左雲浦說:“雲浦,我有件事想托你辦一下。”兩片眼鏡片對左雲浦一閃一閃的。左雲浦問:“皇上有什麼事儘管吩咐。”溥儀拿出一卷畫軸:“我手頭最近不太方便,這是蘇東坡的《答客帖》,你給我搭個碴兒出手吧,值多少錢你比我懂行。”“皇上既然信得過我,我一定會把這件事辦好!”左雲浦說著心裡有點酸,原來皇上的日子也不好過啊!這次左雲浦帶虎子到旅順見到了皇上,他的心情好多了,皇上交待他辦的事他心中已經有底。這天上午,天兒很好,左雲浦坐在院子裡,心境開闊,他一邊抽著水煙袋一邊對虎子說:“虎子,這回到旅順,開眼了吧?”“那個戴眼鏡的就是皇上啊?”虎子問。左雲浦說:“對呀,他就是大清國的遜帝溥儀。”虎子不屑地搖頭:“我看他不像皇上,倒像個教書先生。”左雲浦正色道:“虎子,皇上就是皇上,彆看他住在旅館,那也算皇上的行在,一切要講皇宮的規矩。”虎子問:“皇宮有什麼規矩?你說給我聽聽。”左雲浦立即講開了:“皇宮裡的規矩多了去了,就說陪皇上玩的事吧,那叫陪王伴駕,你得哄著皇上高興。有一回,一個小太監陪著太後老佛爺下棋,老佛爺也就是慈禧太後。小太監玩得忘乎所以,說了一句,我殺了老佛爺的馬。老佛爺翻臉了,說,你殺我的馬,我殺你全家!結果呢,嚓嚓嚓,小太監的全家成了刀下之鬼。”虎子挺講道理:“老佛爺不叫玩意兒,輸了還耍賴皮,那誰還和她玩呀?”左雲浦繼續說教:“虎子,今天爹高興,給你說說皇宮裡的有些規矩。從哪兒說起呢?就先從坐臥行走說起吧,在宮裡,伺候皇上,站要有站相,坐要有坐相。”說著示範,“站要這麼站著,雙手要搭在這裡,頭要這麼低著,走呢,要悄然無聲,不能撲遝撲遝的,也不能像賊似的。來,你試試看。”虎子學站立、行走,左雲浦做著糾正。虎子問:“爹,你教我這些乾什麼?我也不是皇宮裡的人。”左雲浦意味深長地說:“這都是本事,所謂技不壓人,你學會這些,早晚會派上用場!”滿洲的一切似乎都循日本人的安排在進行著,長春變成了新京,執政府就安在舊道尹衙門裡,一切都已就緒。1932年3月的一天,溥儀就任“執政”的儀式就在舊道尹衙門的大廳裡舉行,滿鐵總裁內田、關東軍官、偽政權官員鄭孝胥父子、羅振玉、舊奉係官員張景惠等蔨聚一堂。蒙古族寶王爺帶著小女兒娜日托婭格格,出現在人群中。左雲浦帶著虎子,從側麵看到了這一儀式。大家互相祝賀。鄭孝胥對寶王爺笑道:“哎喲,這不是寶王爺嗎?也來參加大典了?”寶王爺笑中帶刺道:“喲,海藏兄,你可是春風得意呀,弄了個國務總理,由你來組閣?這不是嘛,皇上複出,我怎麼也得來捧捧場啊。”鄭孝胥笑道:“唉,國家急著用人,我是被逼出山的。怎麼,寶王爺想不想謀個差事?”寶王爺一點也不客氣:“拉倒吧,狗的聚會在骨頭上,官的聚會在權勢上,我可不跟著你趟渾水。”鄭孝胥倒是興頭十足:“你呀,我還不知道?老滑頭一個,你是看形勢呢。我可告訴你,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彆看現在皇上沒登基,日本人都答應了,皇上執政一年為期,明年準能複位,到時候彆後悔。”“我有什麼後悔的?他做他的皇上,我在科爾沁放我的馬,高興了和他走動走動,他要是不理我,我還不理他呢。”寶王爺一臉不屑地回應道,“你呀你呀,不和你說了,說不到一塊去。”鄭孝胥和彆人應酬去了。正在這時,娜日托婭拉拉寶玉爺的手說:“阿巴吉,我要撒尿。”寶王爺說:“先憋著,一會兒皇上就要出來了。”正好站在旁邊的虎子悄悄地對娜日托婭說:“你要撒尿嗎?我也要撒尿,領你去。”說著,扯著娜日托婭的手就走。在廁所撒完了尿,兩個小孩在院裡一邊溜達,一邊互相打問各人的名字和家住那裡。倆人正說著,這屋裡銅管樂響起。虎子說:“皇上出來了,咱們快去看熱鬨吧。”二人扯了手一同來到大廳裡,這裡很熱鬨,倆孩子偷在旁邊看。音樂聲中,一身西式大禮服的溥儀,麵無表情地站在大廳前方。記者的鎂光燈閃爍。在日本要人的旁觀下,“元勳”們向溥儀三鞠躬,溥儀一躬答之。司儀官高聲叫道:“晉獻滿洲國印綬!”臧式毅和張景惠捧著黃綾包裹的“執政印”走上前獻印。司儀官繼續呆板地叫道:“宣讀執政宣言!”鄭孝胥宣讀“宣言”:“人類必重道德,然有種族之見,則抑人揚己,而道德薄矣。人類必重仁愛,然有國際之爭,則損人利己,而仁愛薄矣。今立吾國,以道德仁愛為主,除去種族之見,國際之爭,王道樂土,當可見諸實事。凡我國人,望其勉之。”司儀官接著大聲道:“下一項儀式,升國旗。諸位庭院裡請。”眾人紛紛走出大廳。虎子和娜日托婭也跟著人群來到大大的院子裡看熱鬨。大夥在院裡舉行升旗儀式。司儀官宣布道:“升旗開始!”音樂聲中,旗子升起來了。寶王爺看著耷拉著的旗子不禁生氣地嘟噥著:“完了,完了,這是什麼國旗呀,一塊尿布。”一幫子前清遺老們倒是被感動得嚎啕大哭。虎子和娜日托婭不知道這些個老頭們為什麼會哭,而且哭得十分滑稽,他們偷偷笑起來。二人要分彆各回各家去了,娜日托婭問虎子:“咱們還會見麵嗎?”虎子說:“說不定呢。”娜日托婭說:“你到我們科爾沁草願來玩吧。”虎子問:“我要真去了,你給我吃羊肉嗎?”娜日托婭答:“管你吃個飽!”二人相對笑得真開心。當天晚上在新京的大酒店裡,前清的遺老遺少酒宴慶賀,大家彈冠相慶,歡欣雀躍。大夥演習皇宮裡的禮儀,一個個跪地叩拜,三呼萬歲……“執政”儀式這出劇已經演過,左雲浦暫時還沒打算離開新京,他還有他的小九九呢。第二天上午,左雲浦又帶虎子來到執政府,在廂房裡,他找到了大管家。大管家態度倨傲陰陽怪調地說:“喲,左先生,找我來了?有什麼吩咐啊?”左雲浦陪著笑臉小心地說:“是這麼回事,我這個兒子已經老大不小了,想送到宮裡曆練曆練,請您給說說話。”大管家裝腔作勢地說:“哦,不好辦啊,想送進宮裡的孩子太多了,你也知道,宮裡不是幼兒園,他來能乾點什麼?”左雲浦說:“知道不好辦,這不來找您了嗎?您會有辦法的。”說著,把自己的袖筒子對接了大管家的袖筒子。左雲浦看著大管家的臉色。大管家的臉色由冷轉熱,最後笑道:“你呀,真拿你沒辦法,不就是為了給孩子討個前程嗎?和我還這麼客氣什麼?彆人的麵子不給,您的麵子我敢不買嗎?您和皇上的交情是一天半天了嗎?行啊,孩子留下給皇上做個小答應吧。”左雲浦和虎子回到小旅館,已經是下午了。左雲浦要給虎子收拾帶到宮裡的東西,他一邊收拾著行李,一邊對虎子說:“虎子,爹的願望總算達到了。你也看到了,進宮謀個差事多不容易,你都不知道我花了多少錢啊!以後要好好伺候皇上,把皇上伺候好了,他老人家一高興,就會封你個一官半職的,爹以後就靠你光宗耀祖了。”虎子不大高興:“爹,我不想伺候皇上,我要跟你回沈陽,我還要找我爹。”左雲浦有點生了:“你這孩子,怎麼不懂好賴呢?你以為誰都能謀到這個好差事嗎?”虎子執拗地說:“我不想乾好差事,我就想找我爹和姐姐。”左雲浦怕說重了虎子不乾,隻好耐著性子哄他說:“我也不是不讓你找,我一直在為你找啊!這樣吧,你先在這裡乾著,找到他們我就來領你回家,你看這樣可以了吧?”“你可要說話算話。”左雲浦說:“那當然。好了,今晚我就要回沈陽了,你在這兒好好乾,要給我長臉,聽見沒有?”他又接著叮囑道,“和皇上見麵,要經常念叨,我爹是左雲浦,非常想念皇上。”虎子問:“說這些乾什麼?”左雲浦十分認真地說:“傻孩子,給他留下好印象啊!說不定哪一天,他老人家一高興,賞我件黃馬褂,備不住還能放我個道台呢。”2宋承祖跟著馮占山的部隊在舒蘭與鬼子打了幾仗,後來轉戰到了哈爾濱,部隊在郊外與日本人進行殊死的戰鬥。隆冬季節,冰雪覆蓋著原野,義勇軍的部隊在潛伏著。尋找四姐弟的士兵回來了,他趴到宋承祖身旁,報告:“營長,我回來了。”宋承祖擎著望遠鏡觀察敵情,沒有說話,他真的怕聽到最不好的消息。士兵小聲道:“營長,孩子們沒找到,你原先住的房子已經被炸塌了。”宋承祖的望遠鏡顫抖了一下,停了一會兒他才輕聲地問:“孩子們呢?”士兵說:“我打聽了鄰居,他們說,房子炸塌前,孩子們已經跑出去了……”宋承祖輕輕地喘了口氣,心想,這真應了那句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的話了,都是小日本給害的!宋承祖率領義勇軍和日本軍隊展開了一場慘烈的戰鬥,他跳出戰壕高舉盒子槍,大聲喊道:“弟兄們,報效國家的時候到了,誓死保衛哈爾濱,跟我衝啊!”一場激戰,敵人留下了大片屍體。義勇軍被日軍包圍,陷入了困境,宋承祖指揮義勇軍戰士拚死抵抗。日軍嗷嗷叫著發起一輪進攻,被打退後,留下一片屍體。敵人又發起了更瘋狂的進攻,嗷嗷叫著撲向陣地。義勇軍跳出掩體,與敵人展開驚心動魄的肉搏戰,義勇軍損失慘重,不過日軍還是撤退了。日軍又一輪炮轟之後,嗷嗷叫著再次衝向義勇軍的陣地。宋承祖負傷了,這時,劉胡子跑來叫道:“營長,司令部要你回去開會。”宋承祖來到義勇軍營地會議室,馮占海正給大夥開會。馮占海講道:“目前的形勢不用我說了,日軍是想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占領哈爾濱,蕩平東北,為建立滿洲國掃平障礙。現在大敵壓境,咱們麵臨著很大的困難。咱們是孤軍作戰,得不到國民政府的後援,部隊缺少補給,糧食、彈藥、衣物、醫藥樣樣奇缺。雖然咱們給了敵人重創,但付出的代價太大了。現在日軍正瘋狂圍剿過來,甚至出動了飛機坦克,咱們以血肉之軀,抱必死之決心,奮力抗擊日寇的優勢兵力和裝備,但畢竟力量的對比太懸殊,很難堅持下去了。”宋承祖問:“司令,那我們下一步怎麼辦?”馮占海說:“再堅持下去,和日軍正麵爭鬥是不明智的,咱們要調整戰略。司令部決定,我部迂回南下,偷襲吉林、長春,以攻為守,粉碎日偽軍對哈爾濱的進犯!”宋承祖說:“對,抄敵人的後路。”部隊撤出了哈爾濱,開始向南撤退。裘春海攙扶著受了傷的宋承祖和部隊前行。裘春海說:“營長,哈爾濱失守了,和日本人玩命,這不是拿著雞蛋碰石頭嗎?再這麼打下去,我看是一點前途也沒有。咱們還是回去找天好他們吧,那是你的骨肉,你不能扔了不管,你得顧顧自己的家了!”宋承祖嚴厲地說:“你給我閉嘴!你這些話說得太多了,我就不心疼我的孩子嗎?可眼下咱們就要成亡國奴了,沒有國哪來的家?要是當了亡國奴,成天生活在日本鬼子的鐵蹄下,那和做牲口有什麼區彆!現在什麼也顧不得了,咱們眼前就有一條路,和小日本死拚到底,不趕走日本人,咱對不起這片黑土地,對不起東北的父老鄉親!”裘春海說:“這些道理我都懂,可就是……”宋承祖厲聲地說:“春海你記住,再要是和我提起這些,彆怪我翻臉!”裘春海忙放出軟話:“好好好,我再不說了,其實我就是不放心天好他們。”宋承祖說:“我的這些孩子,哪個不是鐵匠的砧子?皮實得很,再大的苦難也能熬過來。”突然,子彈像雨點一樣落下,部隊遭到敵人的重兵伏擊,宋承祖部損失慘重!日軍的飛機來了,投擲炸彈。雪地開闊,無處隱蔽,義勇軍人馬被炸得血肉橫飛,慘不忍睹。敵人攻上來了,一場激戰開始。宋承祖高喊:“弟兄們,馮占海司令來救援我們了,衝啊!”這場激戰,敵人留下屍體千餘。宋承祖率義勇軍殘部行進在群山之間,天空有敵機飛過,瘋狂地投擲炸彈。義勇軍被炸,傷亡慘重,隊伍被打散了。宋承祖和裘春海且戰且退,逃進一個挖參人的窩棚。二人坐在窩棚裡。裘春海哭道:“營長,隊伍全完了,咱們怎麼辦啊?”宋承祖咬著牙說:“哭什麼?沒出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裘春海抹著眼淚:“唉,東北軍到底哪裡去了?義勇軍也不行了,咱們還有什麼前途?”宋承祖皺眉道:“我就不願意聽你這話,怕什麼?打破了頭扇子扇,結了痂就好了。”裘春海問:“現在咱們怎麼辦?”“想儘辦法集合舊部,往北撤,繼續跟敵人周旋!義勇軍的大旗不能倒!”宋承祖斬釘截鐵道。裘春海說:“營長,還有一件事,朱傳武團長已經在哈爾濱巷戰中犧牲了!”宋承祖一驚:“什麼?傳武兄戰死了?”裘春海說:“朱團長抱著一捆手榴彈和敵人的裝甲車同歸於儘了!”宋承祖淚水奔湧而出。裘春海說:“是鮮兒把他拉回山東大院的,朱團長直到回家眼睛都沒閉上。”宋承祖問:“朱家怎麼樣?”裘春海說:“朱開山用飛鏢殺死了森田,一家人不知去向,聽說全家坐著馬車進了長白山……”宋承祖麵對蒼天,雙拳一抱:“傳武兄弟,你給我做出了樣子,我宋承祖佩服你。傳武兄弟,我知道你沒閉眼,你要看著我宋承祖是不是個孬種,傳武兄弟,你放心,我決不會讓你失望!”宋承祖和裘春海扔掉軍裝,穿著老百姓的衣裳回到了沈陽老城,他們要找天好姐弟四個。他倆正在街上走呢,迎麵來了警察。他們趕緊用破帽子遮臉,躲過了警察。這幫警察由金子順領著在大街上攔人、搜身、盤問。沈陽城可真是大變了樣,偽警察滿街竄,街麵上到處是滿洲國的國旗,像小孩的尿布耷拉著,半死不活的吊喪樣兒。街牆上張貼著通緝告示,一些人在觀看。宋承祖對裘春海說:“你去看看,什麼事。”裘春海看明白告示的內容後,嚇出一身冷汗,他抽身走出人群,來到宋承祖跟前,慌張悄聲地說:“營長,不好了,你被日本人通緝了,還貼著你的照片呢。怎麼辦?”宋承祖鎮定地說:“慌什麼?先找個地方立住腳。”二人在背靜小巷子找了一個小旅館住下。吃過晚飯,他們關了客房門休息,準備第二天到老房子打探天好四個孩子的消息,找到孩子之後,就回山東老家。宋承祖發現裘春海藏了一條狐狸圍脖,就問道:“春海,你藏了什麼東西?”裘春海見隱瞞不住,說了實話:“一件戰利品。”說著把狐狸皮圍脖遞給宋承祖。宋承祖拿著狐狸圍脖說:“這是女人的東西,你留著它乾什麼?”裘春海不好意思地說:“我知道是女人的東西,想留著送給天好。”宋承祖長歎一聲道:“唉,你倆真是不容易!當年在山東老家,你倆就要拜天地了,你惹事跑了,跑到關東來找我。當年你到底惹了什麼事?也沒跟我細說過,我忙著也懶得問。”裘春海說:“還不是為了天好?娶天好前,我借了本鄉財主田大爪子一筆錢,那天正要天拜天地,田大爪子來了,說要麼我立即還錢,要麼讓我把新婚第一夜讓給他嘗鮮。我苦苦哀求也沒有用,後來假裝應允,洞房裡手刃了老淫棍,這才連夜跑到關外找你。”宋承祖道:“老東西該殺!這些年苦了我的天好。這世道還有你們倆這樣的情分,不容易啊。天爺保佑,趕快找到孩子們,等咱們團聚了,你就和天好成婚吧。”第二天,宋承祖和裘春海破帽遮顏地走在大街上,正準備往他們的老房子走,一隊日本兵排著隊伍走來,突然吹哨,攔住眾人,盤查身份。二人跑到一戶人家院門外,一推院門,虛掩著,他們忙躲到院裡。這是左雲浦家。正在漱口的左雲浦發現了二人,呼喊道:“喂,你們怎麼私闖民宅?”宋承祖陪著笑臉說:“老哥,外邊挺亂的,我們進貴府躲一躲。打擾您了。”左雲浦見裘春海那不善的樣子,隻好用一副救人於危難之中的慷慨大方的派頭說:“哎,屋裡請吧,我正沏了一壺好茶,進來品一品。”三個人同進客廳。左雲浦打量著宋承祖說:“老弟,我怎麼看著你麵熟?”宋承祖有點吃驚地說:“哦?咱們見過麵嗎?”左雲浦笑道:“我想起來了,你是東北軍的……”裘春海一看露了餡,不禁驚慌,他一個箭步竄上來,捂住了左雲浦的嘴,左雲浦掙紮著。宋承祖大喝:“春海,不得魯莽!有話好好說。”裘春海放了左雲浦。宋承祖使了個眼色,裘春海到院裡警戒去了。宋承祖說:“老哥,實話告訴你吧,我就是東北軍的營長宋承祖,你要想告密領賞,現在就可以把我捆綁起來送給日本人。不過我可告訴你,義勇軍的兄弟們知道了,他們不會饒了你的!”左雲浦忙不迭地說:“哪裡,哪裡,我左雲浦不是那樣的人,你是抗日的大英雄,我敬仰得很呢。”宋承祖說:“我們暫時躲避一下,街麵平靜了就走,不會連累你,你彆害怕。”左雲浦說:“我不害怕。唉,聽說義勇軍被打散了,你怎麼敢回沈陽呢?我勸你還是到安全的地方,躲一躲吧。”此話也確實是一番好意。宋承祖說:“實不相瞞,我們是想躲一躲,可是有件心事,不得不冒險回來。”“哦?有心事?說說看,我能不能幫上忙?”宋承祖歎了一口氣,終於實話相告:“唉,‘九?一八’當天,我在山東的四個孩子來找我,我們正在照相館照全家福,日本人炮轟北大營。國難當頭,我急著回部隊和日本人作戰,就這樣和孩子們失散了,後來遠去吉林投奔了馮占海的義勇軍。現在抗日無門,想找回孩子們,回山東老家種地去。左老眼大手大,能否幫著找找我的孩子?”左雲浦問:“你的四個孩子?都叫什麼名字?”“三個大的都是姑娘,天好、天星、天月,最小的叫虎子,是我的獨子。”左雲浦聽罷大吃一驚,心裡想,事情怎麼就這樣巧呢?虎子竟然是他的孩子!他不動聲色地應承道:“哦,好說,我一定幫你找,找到你的兒子,一定親自送到你手裡。”他又裝做真心地問,“哎,你住在哪兒啊?到時候怎麼和你聯係?”宋承祖說:“落魄之人,居無定所,到時候我會來找你的。”正在這時裘春海走進屋裡道:“掌櫃的,日本人撤了,咱們走吧。”宋承祖對左雲浦拱手:“那就不打擾了,後會有期。”看宋承祖走了,左妻驚恐地問:“雲浦,虎子的爹找來了,你怎麼不把孩子還給人家?”“你知道什麼?他要是知道我把孩子送到溥儀那兒了,還不宰了我?”宋承祖和裘春海出了左雲浦家的大門,上街沒走多遠,迎麵正巧走來一個穿警官製服帶護兵的人,此人就是左雲浦的學生、偽警察局副局長金子順。宋承祖和裘春海不敢和金子順對臉,隻是無意似的往另一方向偏了一下頭,算是和金子順擦肩而過。金子順成了日本人的狗,那鼻子尖得和狗差不多。他職業性地回頭看了看,好像也沒發現剛才過去的倆人有什麼不妥之處,這才帶著護兵推開左家的大門,走進院子,一直闖進客廳。金子順大咧咧地坐下,對左雲浦說:“雲浦,有日子沒來看你了,近來可好啊?”左雲浦冷冷地問:“子順,你剛才是怎麼稱呼我的?”“我稱你雲浦啊,不對嗎?”左雲浦說:“我敢說不對嗎?不過我記得以前你拜我為師學書法,稱我左老師。自從靠上了日本人,你出息了,這稱呼就變了,先是左老,後來變成老左,今天變成雲浦了,你乾脆叫我小左得了。”金子順怪笑:“你看看,挑禮了不是?這樣不是顯得親熱嗎?”左雲浦問:“行,隨你怎麼親熱吧,警察署副署長大人,找我來有何貴乾啊?”金子順道:“這不是嘛,憲兵隊的日本上司酒井大佐酷愛書法,聽說你是書法大家,托我來求你的墨寶來了,賞個麵子吧。”“巴結日本人?我犯得上嗎?沒那閒工夫!”左雲浦不屑於此金子順陰陽怪氣地說:“雲浦,你這就不對了,日本人是瞧得起你,再說,你得罪得起人家嗎?惹得日本人火起,挑你一個錯兒,把你抓到憲兵隊,壓杠子,灌辣椒水兒,你哭都來不及了。”左雲浦連連回應著:“好好好,我得罪不起,誰叫現在刀把子攥在人家手裡呢。”金子順乾笑了兩聲:“這就對了。哎,剛才我看見一個人從你家出來,誰呀?”左雲浦一時走嘴:“哦,那個人?說起來赫赫有名,起先的東北軍營長,宋承祖。”金子順一聽,兩眼直放賊光,像貓聞到了魚腥,忙說:“啊?宋承祖?你怎麼不早說?我說有些麵熟呢,咳!立功的好機會當麵錯過了!哎,你和他有交往?”左雲浦這才想起來金子順現在是日本人的看家狗了,剛才怎麼能無意中把宋營長給說了出去!立馬又自我安慰著,我這可不是出賣咱中國軍人啊!在金子順的追問下,他隻好說:“沒有,剛才街麵上戒嚴,他是偶然跑到我家躲避風頭的。”金子順又問:“他住哪兒?你知道不?”左雲浦如實回答道:“我也不知道他落腳何處。”“你怎麼不問問?”左雲浦實打實地說:“我就是問了,人家能告訴我嗎?再說,我和宋承祖既無怨又無仇,憑什麼把他交給日本人?”“啊?你不知道嗎?他是日本人通緝的要犯!”左雲浦說:“我成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知道。”金子順又裝出一副笑臉道:“以後你要是再碰見他,一定要告訴我,抓到他,日本人大大的有賞呢。”左雲浦說:“這樣做有點不仗義吧?”“迂腐!都什麼年代了?還講仗義。”左雲浦說:“我不管什麼年代,忠孝節義還是要講的,聖人的教誨不能不聽。”金子順擺擺手:“看來咱倆談不到一塊去,好了,我走了,托你的事一定要辦。”左雲浦說:“那我就不送了。”看著金子順遠去的背影,“什麼玩意兒!”不料金子順又回來了,他對左雲浦道:“我想起來了,聽說你有件蘇東坡的墨寶?拿出來看看啊。”左雲浦忙搖頭否認:“誰說的?我沒那東西。”“得了吧,我都打聽清楚了,溥儀請你出手的,聽說你自己留下了。酒井大佐一直惦記著那件東西,我勸你把它獻給日本人,你要是把這件東西獻出來,他準能賞你個一官半職的。”左雲浦說:“真的啊?你怎麼不早說?可惜呀,東西是皇上的,早出手了。”金子順一撇嘴:“那我就信了?”左雲浦不管不顧了:“信不信由你。”街上貼了通緝告示,宋承祖暫時不敢白天到處走動。下午,他讓裘春海到原先住的家附近打聽一下,看能不能得到一點孩子們的信兒。裘春海來到宋承祖原先的家外,見房子塌了。他沒注意到,遠處,正有一個細作瞄著他。裘春海向房東打聽四個孩子的下落,房東說:“你到羅士圈子打聽打聽吧,可能在那兒落腳了。”裘春海前腳走了,細作從暗處走來,攔住了房東問:“喂,剛才那個人是乾什麼的?”房東把剛才的事又重說一遍。細作說:“我是他們的遠房親戚,我也要找那幾個孩子,他們哪兒去了?”房東說:“你到羅士圈子找找看吧。”那細作回到偽警察局,把他打探到的消息詳詳細細向金子順講說一遍。金子順興奮地一拍大腿說:“太好了!現在宋承祖就在沈陽,他肯定會找孩子的,你去羅士圈子盯緊了,找到孩子就會找到宋承祖。”3天好這閨女人勤嘴甜,乾活兒又麻利,有眼色,她在惠賓樓飯店乾得挺好,老板也滿意,就這麼一直乾了下來。她是個有心人,知道飯店這種地方各色人等都有,食客們吃喝中又愛說話,所以在這裡最能得到各種各樣的消息。她平常十分留心食客們的話,想從中聽到有關爹和虎子的消息,哪怕是一點點也好啊!這天,天好給食客們上好了菜,站在一旁等著食客呼喚,不停地侍候著食客們,一雙耳朵可是注意聽著。食客們看著報紙議論紛紛——一位食客氣憤地拍著報紙說:“滿洲國到底出籠了,溥儀也出麵了,還當什麼執政?瞎胡鬨!”另一位食客道:“他這是第三次上台吧?”看報紙的食客說:“可不是嘛,第一次是光緒死後,才三歲,第二次是張勳複辟,這回是被日本人扶上台了。”另有一位食客說:“溥儀這個賣國賊,日本人扔了塊骨頭給他,啃起來還有滋有味的,中國人的臉叫他丟儘了!”眾人紛紛議論:“真他媽的窩囊,東北軍可以說是兵精糧足,怎麼沒和日本人乾一仗就悄悄地撤到關內了?我看了,少帥也是個怕死鬼,比起大帥來差老了!”“怨不得少帥,沒聽說?蔣介石手下有秦檜,鼓動他三道金牌把少帥召回京,少帥也是迫不得已呀。”“就有不聽金牌宣的,沒聽說東北軍有個營長,叫什麼來?對,宋承祖,帶領弟兄們投奔吉林的馮占海了,扯起了義勇軍的大旗,和小日本兒好一番血戰,殺了日本人無其數。”“你說宋承祖呀?被日人打散了,日本人到處貼告示,要抓捕他呢。”“要是都像宋營長那樣,東北何至於淪陷?”天好聽了食客們的議論,心裡真像是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亂得不行。無風不起浪,食客們說的有關爹的那些消息,不像是瞎編亂造的,說不定爹真的來沈陽了。天好相信,隊伍真要散了,爹一定會來找她們,還有春海哥,他也一定會來找我!天好決定要出去找找看。天好立即來到賬房,對老板說:“掌櫃的,我想請個假,到故宮看看。”“天好,不是我不準你的假,那種熱鬨看不看的沒意思。”天好說:“掌櫃的,我也是這麼想的,可是,那兒看熱鬨的人多,說不定會碰到我弟弟。”“你的想法也有道理,那你明天上午就去看看吧。”掌櫃的準了假。當天晚上,天好回到租的窩棚中,把她聽到有關爹的消息告訴了天星和天月,並對她們說已經請好假,明天上午帶她們到故宮去看看,因為故宮人多,什麼樣的人都有。妹妹們聽了又高興又興奮,既能找人又能看熱鬨,多好哇!虎子愛熱鬨,說不定真能碰上他!第二天早飯後,三姐妹來到故宮,東擠西串地在人群中看著、找著。三個人六隻眼睛忙得不行。故宮內外很熱鬨,耍各種玩藝的,做買賣的,變戲法的,賣大力丸的,乾什麼的都有,天月高興得又蹦又跳。故宮的紅牆下,前清的遺老遺少們大耍龍燈。善撲營一群人在撂跤。一個白發老者打開場子,淚流滿麵地抱拳言道:“諸位,在下當年是光緒帝的帶刀護衛,皇室蒙難,在下蟄伏了二十年,整整的二十年啊,沒想到,總算盼到皇上又登大寶了。今天沒有彆的意思,老朽給大夥展示一下宮裡的絕活,摔跤給大夥看看。哪位肯賞臉進場子切磋切磋?”三姐妹在人群中尋覓著,可是並沒有發現什麼。4執政府已經遷於新修繕的榷運局。大管家領著穿戴一新的虎子走進侍應房。大管家說:“虎子,你的活兒呢,就是個小答應,來了求見皇上的人,你負責開門關門,說一聲大人請,接過他們手裡的公文包啊,帽子啊,文明棍啊,放好了;人家走的時候,把東西還給人家,說聲大人走好。”虎子點點頭:“哎,明白了。”“現在皇上在宮裡嗎?”虎子有點好奇地問。大管家說:“皇上領著皇後和她的兩個妹妹逛公園去了。”虎子心想,這個皇上,還怪喜歡玩兒的嘛,可自己是個小答應,還得乾活侍候人呢。於是他就按照大管家交待的那樣,跑到大門口垂手立站。幾輛小轎車在大門外停下了。日本憲兵和軍警簇擁著溥儀和婉容姊妹走進執政府大門。虎子驚奇地看著他們,跟著進了大門。虎子看著皇上的女人和妹妹去了她們的房間,看見皇上進了自己的辦公室。虎子聽到裡麵皇上大聲說話,就趴在門縫上向裡邊窺探。原來是皇上正大發脾氣:“我去逛逛公園還不行嗎?你們為什麼要把我接回來?我還有沒有自由了?”上角利一麵無表情:“閣下息怒,我們完全是為了閣下的安全和尊嚴考慮,你不經同意,私自出遊是很危險的,也不合乎你的身份,你是滿洲國的執政,重任在身,不要一意孤行。”聽了這些不緊不慢的話,皇上才算消了點氣兒。上角利一又說:“作為顧問官,我有責任告訴你,今後未經關東軍的同意,請你不要走出大門。”皇上又不高興地冷著臉:“這麼說,我以後所有的行動都要聽從關東軍的了?”上角利一說:“也可以這麼說。不過閣下不要想得太多,軍部沒有彆的意思,完全是從安全考慮。”“你要這麼說我還可以接受。”皇上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說。上角利一說:“這就對了。閣下如果沒彆的事,我就走了,忙你的政務吧。”虎子一看日本人要出來,趕忙溜回到大門口。虎子邊走邊想,當這個皇上還真不痛快,總是有人管著。虎子剛站到大站口,鄭孝胥和鄭垂過來了,他趕緊伺候這二人走進執政府大門。虎子沒事可乾了,又溜達進屋裡走廊,窺探皇上的辦公室。虎子從門縫往裡看,隻見皇上正指著鄭孝胥爺兒倆發脾氣:“一群廢物!你們都乾了些什麼?啊?口口聲聲說要我來東北做皇帝,龍袍在哪兒?我都成了他們養活的百靈鳥了!”鄭孝胥躬身陪著笑臉:“皇上不要性急,咱們和日本人不是有協議嗎?您做執政就是一年的事,做皇帝要有個過程,日本人說話算數,到時候您會穿上龍袍的。”那皇上眼鏡片兒一閃一閃地道:“我可告訴你,這個執政我就乾一年,要是不讓我當皇帝,到時候我就走人。”鄭孝胥說:“那都好說。有件事情想跟皇上彙報。”“說吧。”虎子看到那皇上臉有點放晴了。“關東軍有個提議,決定要在滿洲國成立一個政黨,名字就定為協和黨。”“嗯?什麼意思?這個黨是乾什麼的?”皇上脖子一扭,不大高興地問。“這個黨的任務就是組織民眾協力建國,培育民眾尊重禮教,樂聽天命的精神。”鄭垂連忙解釋著。皇上忙打斷,一個勁地搖手:“要什麼黨?要黨有什麼好處?辛亥革命不是亂黨鬨的嗎?孔夫子曰:君子矜而不爭,群而不黨,難道你們全忘了嗎?”鄭孝胥耷拉著臉說:“皇上的話很對,可這是關東軍軍部的決定!”皇上沉了臉子:“你口口聲聲軍部的決定,我早已經厭煩之極,你對日本人說去,我不願意聽了!”鄭孝胥好像還要說點什麼,可皇上真的不耐煩了,連連揮手,像驅趕一隻蒼蠅,說道:“你不去和日本人說,那好,你把他們叫來,我對他們說!”鄭孝胥無奈地說:“那好吧。”說完,和兒子鄭垂就要出門。虎子一看有人出來了,急忙閃身跑到走廊裡,看著鄭家父子垂頭喪氣地出門走掉了。不一會兒,溥儀從屋裡信步走出來。虎子躲閃在一邊畢恭畢敬地說:“皇上吉祥。”溥儀認出了虎子:“嗯?你好麵熟。”“皇上忘了嗎?咱們還玩過玻璃球呢。”虎子看著皇上笑。溥儀高興地說:“哦,想起來了。你怎麼到這裡來了?”虎子說:“我爹把我送進來的。”溥儀點頭道:“對了,你爹是左雲浦。”“嗯。我爹說,讓我在你眼前多念叨他幾句。”溥儀笑了笑:“你爹真是用心良苦啊!”“我爹想讓你賞件黃馬褂。”溥儀說:“你爹呀……”他想說什麼,可又沒說出來,竟扯了彆的事兒,“哎,你帶玻璃球了嗎?咱們再玩一會兒?”虎子十分認真地搖搖頭:“不敢了。上回因為和你玩玻璃球,被我爹好一頓臭罵,把我的玻璃球都扔茅房裡去了。”溥儀說:“咳,你爹呀,太沒意思了。”這一陣子,虎子在執政府上下顛顛跑跑的,見了不少事,有些事他不明白,有些事他也能品出點滋味來。比如有一次,虎子見到皇上會見日本政要關東軍司令官,白頭發的武藤大將。皇上說:“閣下,能不能給我一個明確的答複,貴國什麼時候才能恢複我的皇帝尊號呢?”武藤說出這番話:“閣下不要著急,我已經對天皇陛下申明了你的要求,我本人也支持你的訴求。這次回國述職,對閣下的意見,我會再次報告天皇陛下,我相信日本政府會認真地加以研究。”皇上又說了:“閣下多次說過要研究,但每次都是石沉大海,我為這件事寢食難安,還望閣下理解我的苦衷。”武藤是這麼講的:“我理解,完全理解。啊,想當年,閣下的先祖努爾哈赤,披肝瀝膽創建了大清帝國,威震夷蠻,我是很欽佩的,恢複祖業是應該的。”皇上有點高興:“閣下能理解我的心情就好。”武藤講的更熱乎了:“我對閣下的諸位先祖都有研究,尤其佩服康熙皇帝,了不起呀,大清國在他的手裡走向了輝煌,這是愛新覺羅氏的驕傲啊。”皇上歎口氣道:“那是的。可我愧對祖先啊,大清帝國在我手裡斷送,我一定要殫精竭慮,為恢複祖業不惜一切。”比如有一次,虎子看見皇上率領文武大臣和日本政要在大廳裡簽署文件,互換文本,握手祝賀。虎子不知他們搞些什麼。再比如還有一次,皇上在看日本電影,虎子也偷偷地觀看,他看到上角利一坐在皇上身後說:“閣下,今天滿洲鐵路的一個呈文,你為什麼不簽字呢?”皇上裝作沒聽見,繼續看著電影。上角利一又說那個呈文是軍部同意的,必須簽字。皇上還是裝著沒聽見。上角利一又催:“閣下,我問你話呢!”皇上推聾道:“哦?你說什麼?軍部怎麼了?同意什麼了?”上角利一斷喝道:“閣下,你的耳朵聾了嗎?太不知自尊了,不像話!”皇上嚇得一哆嗦:“對不起,我看得太投入了,你是說那個呈文啊?我交給總理辦了,那樣的事不必我簽字。”虎子是個勤快的孩子,他除了當小答應之外,有時還愛往禦膳房跑,而且還跟在禦廚腚前腚後地幫點忙,那禦廚自然也喜歡虎子,少不了給虎子好吃的。這一天虎子又到禦膳房給禦廚侯雲德幫忙了。虎子討好地說:“侯大爺,這些日子皇上的客人多,把你忙壞了。”侯雲德道:“我忙?皇上更忙啊!你說,這些天,來的客人,哪還能數得過來呀?日本人他媽的就是嘴饞,找個由頭就來麵見皇上,還非得找飯口來,也不知談了些什麼屁事,我看就是來蹭飯吃的。”虎子說:“我早就看出來了,他們心眼子太多了,吃著彆人的,省了自己的,太會算計了。”侯雲德埋怨著:“你就說吧,這些日子,皇上的花費大了,熊掌就消耗了八副,鮑魚進了好幾百斤,山珍海味無其數,這得花多少錢啊!心疼人。”說著,侯雲德指著案桌道,“小力本兒,這些剩的熊掌和鮑魚你吃了吧!你一輩子也吃不上這些好東西。”虎子大口大口地吃著:“真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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