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1 / 1)

走西口 俞智先 4188 字 21小時前

正在梁滿囤一籌莫展的時候,老於找到了一個把那些報廢的牛皮變廢為寶的辦法。他拉著梁滿囤去了城外,在田青曾租住的院子裡找到了那個打磨機。院主人告訴他們,這東西放這兒可有個五六年了,一直在倉房裡放著。“你們要是能用,就拿去,錢好說,可你們也不能虧了我。”梁滿囤上上下下看著打磨機,納悶地問老於:“這是什麼東西?”“打磨機。”“乾什麼用的?”“打磨機能把牛皮打磨成‘鹿皮’。我們的那些變質了的牛皮,用它一打磨,就能變薄變軟,這種皮子不用正麵,打磨的是反麵,在恰克圖特彆走俏。”梁滿囤一下子警覺起來,“老大爺,這是什麼人留下的?”老漢想了想,“好像姓徐……對,是姓徐!”“是不是下巴上有個大疤瘌?”“他留著胡子,看不大清,好像是。”梁滿囤緊接著問,“他們幾個人?”“一個小夥,一個女的。對了,還有一個人,猴瘦猴瘦的,我就聽人管他叫瘦猴。”梁滿囤的臉色變了……“怎麼了?你們到底還買不買?”“老於,你給他兩千塊錢。買!”梁滿囤回到家這個氣啊,他對媳婦發泄著:“啊哈,我當初就覺得瘦猴收購我的那三百多張牛皮有貓膩。我還跟蹤過那瘦猴,半道上讓他發覺給攪和了。現在我才明白,那都是田青搗的鬼!我還奇怪呢,田青這小子也太能折騰了,估衣鋪剛剛被沒收,他怎麼一個跟頭就又翻過來了?原來他是收了我的廢牛皮,打磨成‘鹿皮’,運到恰克圖,賣了好價錢!”“他可是真聰明啊!”巧巧倒是挺佩服的。“那是聰明?那是狡猾!那叫損!那叫坑人!”“你這麼說也不對。那可是你都把火點著了要燒的牛皮呀,他不收去,你能得三十多塊大洋麼?”“我那些牛皮至少能賺七八百塊大洋!他三十塊就拿走了,這不是明搶麼?”“當家的,你呀,還是念點兒人家的好吧!要不是他拿出四百五十塊大洋預付款,我們的作坊早就完了!”“哎,我說巧巧,你是誰的老婆?你怎麼淨替田青說話?”滿囤氣得變了調。“你?你這個人怎麼……好,我不跟你說了。”“裘巧巧,你不是向著他麼?你不是說他比我強麼?我這回就讓你看看,我怎麼整死他!”說著就收拾東西。“你這是要去哪兒啊?哎,去哪兒啊?”巧巧在後麵喊著。梁滿囤去了殺虎口。吳玉昆拿錢又買了個師長,他的巡防團已經成了巡防師了。見了梁滿囤,他開始沒愛理他,後來聽張副官說是為了田青的事來的,才有了興趣。“叫他進來吧!”梁滿囤進來又把禮帽摘了摘,點了一下頭。“梁經理?你找我有何事?”“是。上次,您不是扣留了田青的貨款麼?”“哎?誰說是我扣留了田青的貨款?那是我斬獲的劉一刀的贓款!”“對對對。可田青硬說是您扣留了他的貨款,還說劉一刀根本不是您抓住的,是他自己來接受招安的。”吳玉昆氣得一拍桌子,“一派胡言!他人在哪裡?”“他又帶了駝隊,運了一大批牛皮去恰克圖了。”梁滿囤陰陰地說道。“同蘇俄做生意?”“是。”滿囤一心想看田青遭殃。吳玉昆獰笑道,“張副官,派一個連,給我去攔截這支圖謀不軌的駝隊!”梁滿囤心裡樂了。田青大意了,駝隊在草原上走著時,他已經發現了巡防師的官軍。因為是官軍不是土匪,田青也就沒在意。結果吳玉昆輕易地就包圍了駝隊。吳玉昆和張副官走到田青麵前。“這不是田董事長麼?”吳玉昆怪聲怪氣地說。“吳師長?你這是乾什麼?”“這意思再清楚不過了。你的駝隊往北走,是去恰克圖吧?”“不錯。”田青不想理他。“那麼你是要把這些皮革賣給蘇俄了?你知道不知道,蘇俄用盧布支持共產黨,目前又正在同廣州的孫大炮合作,專門同北京政府作對!”“我賣給的是俄國商人,不知道什麼蘇俄不蘇俄的。”“那可就由不得你狡辯了。”吳玉昆咬著牙狠狠地說。“那好,既然你不讓我去恰克圖,我回去就是了。”他對大家喊道,“前隊變為後隊,回包頭!”“慢!你的這些貨物,我代表政府征用了。”吳玉昆一揮手,圍上來一大幫兵。“你憑什麼?”田青大聲質問。“憑的就是老子的這杆槍!”吳玉昆朝天放了一槍,“把他們的人全看起來,把駝隊趕回殺虎口!”兵士們下了馬,用槍推搡田青。豆花氣得大聲喊著,“你們這不是明火執仗明搶麼?”“你們比土匪還土匪!”瘦猴掙托著。“你個盜墓賊!早就該死了!”說著吳玉昆一槍打死了瘦猴。“瘦猴!瘦猴!”大家哭喊著。駝隊就這樣被趕走了。吳玉昆看著田青,嘴角露出一絲冷笑:“田青,我跟你說過,生薑還是老的辣!”田青怔怔地站在那裡,豆花跑了過來,“哥!我們怎麼辦哪?哥!”“強盜!姓吳的,你是比劉一刀的手還要黑!”田青衝到吳玉昆麵前指著他痛斥道。“你敢罵我?”吳玉昆向手下一揮手,“帶走這個通蘇俄的赤色分子!”幾個兵士擁上來,把豆花推到一邊。“你丈夫是個通蘇俄的赤色分子!我要逮捕他!”吳玉昆衝兵士們一揮手,“帶走!”兵士們押著田青走了,豆花一下跌倒在地上,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賬房先生趕緊跑過來抱住了豆花。“曹先生,替我照顧好豆花。”田青回過頭喊了一聲。賬房先生含淚點了點頭。賬房先生把豆花扶回了包頭的家中,請了一個老中醫給她瞧病。“大夫,沒事吧?”老中醫搖了搖頭,“田太太動了胎氣,恐怕他腹中的胎兒……”豆花的眼淚一下湧了出來,“大夫,我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田太太,您彆著急,越急對胎兒越不利。我先給您開幾服保胎藥,看看能不能把孩子保住。”老中醫跟著賬房先生來到外間開方子。這時從門外傳來了亂亂哄哄的吵嚷聲,一個男仆慌裡慌張地跑了進來,“先生!外麵要債的人都快擠破門板了,我實在招架不住了,您快去看看吧。”賬房先生扔下老中醫快步出了門。田家門口鬨鬨哄哄,擠滿了討要債務的債主。賬房先生雙手抱拳衝債主們作著揖:“各位!你們各位都是田董事長多年的生意夥伴,田董事長當了好幾年包頭商會的會長了,大家都應知道田董事長的為人!這次,田董事長是遭了難了,請你們各位再容我們些時日,等我們把田董事長救出來,再從長計議。”一個胖商人說了話,“你們什麼時候去救啊?”“我們正在想辦法。”“聽說,巡防師把田董事長當成通蘇俄的赤色分子抓起來的,這恐怕難以營救吧?”“各位,田董事長在包頭商界乾了這麼多年,你們各位難道還不了解田董事長的為人麼?”這些人也是拿不準了,“要說田董事長可稱得起是個守法、守信、以義製利的正經買賣人。”“說他通蘇俄?純粹是為了沒收那批貨!”“我們不管田董事長是不是什麼赤色分子?他真要是回不來了,我們的債務由誰來償還?”正在大家議論的時候,一個聲音從人群後洪亮地響起來:“我!”諾顏王子走了進來,後麵跟著李義。人們閃開了一條路,大家雖然不知這個人是什麼身份,但總算是有了盼頭。誌同貿易公司董事長辦公室的沙發上坐著幾位得高望重的老商人,他們都是諾顏王子請來的。諾顏王子坐在昔日田青坐的位子上。“各位包頭商界的老前輩,我是四子王旗的諾顏王子,你們當中可能有些人認識我。”“久仰久仰。”商人中有人點著頭。“我是誌同貿易公司的股東,田董事長這次遭了難,純屬姓吳的師長官報私仇。我今天把包頭商界的幾位元老請來,就是想同大家一起想辦法,救出田董事長,隻有聯合各界救出了田董事長,各位的損失才有可能挽回。”幾位老商人互相看看,點了點頭。“王子殿下,您有什麼錦囊妙計,快快說出來,老夫洗耳恭聽。”“各位老前輩,動員包頭各家大小商鋪罷行休市!逼迫姓吳的放了田董事長。”諾顏王子說道。這招果然靈,商會有人一帶頭,大小店鋪全都緊閉店門,有的門上還寫著大幅標語:“罷行休市!抗議巡防師逮捕包頭商會會長田青先生!”包頭市以往繁華的街道一下子變得冷冷清清。一些挎著籃子來商鋪買東西的人失望地走了……梁滿囤的大師傅趕著車來米行買糧,一看米行的門緊緊地關著,再看街道兩旁的店鋪門口掛著的大幅標語,搖搖頭趕著大車離開了。沒米下鍋,興盛製革廠的夥計們也就沒了飯。“各位工友九*九*藏*書*網,從今天開始,飯得限量供應了,每人每天半斤糧食。”大師傅一說完工友們就炸窩了,“我們每天像牲口一樣乾活,吃半斤糧食?那還乾不乾活了?”“就是。乾活讓往死了乾,吃飯還不管飽!有你們這麼乾的麼?”大師傅一擺手,“哎哎哎,這你們可跟我說不著,我也願意讓大夥吃飽喝好。外麵的商鋪都罷行休市了,咱們的存糧不多了,給大夥限量供應夥食,這是梁經理的意思。”工友們都有些憤憤不平地要找梁滿囤。梁滿囤也沒轍,他的飯桌上也隻放著一小碟鹹菜和一小盤花生米。他吃了幾口,就把筷子狠狠地摔在了桌子上。“湊合著吃吧,要不是你去巡防師給姓吳的通風報信,抓了田青,能這樣嗎?”裘巧巧看了梁滿囤一眼。“我就他媽的奇怪了,田青這小子哪來的這麼大尿性,讓全包頭城的商鋪為他一個人罷行休市了?真他媽邪了!都影響到我們的飯桌子了。”“你給那些個飯桶似的工友們,每人每天半斤糧食,他們還不得造反啊?”梁滿囤點燃了一棵煙,鬱悶地抽了起來……很快地,吳玉昆就收到了包頭市市長給他的公函,他接過公函看了看,頓時怒氣衝衝地喊道:“放人!”張副官問了句,“放誰啊?”吳玉昆怒不可遏地把那張紙砸在桌上,“田青!”豆花早產了,她躺在床上,疼得頭上冷汗直流,她緊緊地咬住了下嘴唇,沒叫出聲來。幾個女仆和一個老接生婆在地上忙得團團轉。俗話說,七活八不活。這孩子雖不足月,可剛好七個月,她希望孩子能平安地活下來。豆花滿頭大汗,使出渾身的力氣,生出了孩子。“田太太,是個兒子!”接生婆高興地叫著。豆花蒼白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接生婆拎起孩子的小腿,大頭衝下照著孩子的屁股就是一巴掌,孩子發出了響亮的哭聲……田青也在這個時候回到了家。洗過臉,換過衣服的田青坐在床邊,看著躺在豆花身邊剛剛出世的孩子,那種初為人父的喜悅溢於言表……“豆花,我們有自己的孩子了?”豆花幸福地點了點頭,有些擔心地看著田青,“哥,你在裡邊沒受罪吧?”“我?我沒事。”豆花眼圈紅了,一下子趴在田青的後背上哭了起來。田青轉過身,給豆花擦著眼淚,“豆花,坐月子不能哭,要坐病的。哥這不是平安地回來了麼?”“姓吳的狗官沒怎麼著你吧?”田青把豆花抱在懷裡哄著她說:“沒有沒有,我這不是好好的麼。”夫妻兩人經過這場大難真是百感交集。諾顏王子聽說田青被放出來了,馬上趕了過來。二人相見,田青一把握住了諾顏王子的手,“諾顏兄,你又一次救了我一命。”“讓我看看,怎麼樣?”“沒事,我是練過拳腳的人,皮實。隻是那批貨物又讓吳玉昆給侵吞了!”田青氣憤地說。諾顏王子搖搖頭,歎了口氣,“這個吳玉昆說你這是非法同蘇俄做買賣,沒定你個間諜罪就算你有造化了。貨物他說是充公了,不能返還。”田青一拳砸在桌子上,“這個狗官!”“田青,我是你公司的股東,兩次損失我自然都要分擔一半。本來我應該再為你分擔一些,歸還那些欠下的貨款,可是,我名下的那些財產,這幾年都用來資助革命了。對你目前的處境,我也愛莫能助了。”“不,你的股份我也一定要想辦法歸還的。”田青忙擺手道。諾顏王子笑了,“田青,我可是喝過洋墨水的。我知道投資是什麼意思,既然我的錢是入了股的,也是分過紅利的。那麼就應該和你風險共擔。所以,按行規,我也應該跟你一起破產。”田青急了,他怎麼能讓王子分擔呢,“不不,吳玉昆是衝著我來的,損失是我造成的,讓您受到牽連我已經是寢食難安了。諾顏兄,您說像吳玉昆這樣的狗官,難道就真的成了不倒翁?永遠任憑他胡作非為嗎?”諾顏王子堅定地搖了搖頭,“不會的!時候到了,他自會得到應有的懲罰!”“我真盼望著這一天早點兒來啊。”田青由衷地說道。“這一天不會遠了!”諾顏王子湊近田青說,“今年,在共產黨的參與領導下,召開了中國國民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國共兩黨的代表孫中山和李大釗將具有曆史性意義的兩隻手握在了一起。李大釗當選為國民黨的中央執行委員。著名的共產黨員,像林祖涵、毛澤東、瞿秋白等人,當選為國民黨的候補中央執行委員。會議還確定了聯俄、聯共、扶助農工的三大政策。最近,孫中山到了北京,與李大釗等國共兩黨北方負責人一起發動全國國民會議運動。李大釗還發表了《蒙古民族的解放運動》的重要文章。中共中央也作出了《蒙古問題議決案》,李大釗還委派蒙古族共產黨員來口外開展革命活動。中國革命的高潮即將到來了。北洋軍閥們的末日就要來到了。他們在毀滅之前,勢必要做垂死掙紮,眼前的黑暗,正是黎明前的黑暗。”諾顏王子很激動,像是在對千百萬人作著革命的演講。田青也激動起來,他從抽屜裡取出了那本《共產黨宣言》小冊子,“這本書我看了十幾遍。我以前隻為了恢複田家的祖業,贖回田家大院,現在看來,這目標太狹隘、太渺小了。也正因如此,才在現實中碰得頭破血流。我現在想換個活法,投身到你所從事的革命活動中去。您看我能成麼?”田青熱切地看著諾顏王子問道。“我正想同你說這件事呢!我最近要離開口外去廣州,參與國共兩黨合作之下發起的北伐戰爭的準備工作。這裡,為革命提供經費的貿易活動我便無暇顧及了。我想把這件事全權委托給你。”田青興奮地站起來,“我乾!不過,我得把眼前的債務處理一下。”“可以。我把李義和巴特爾留下來協助你。我走以後,還會有我們黨內的同誌來口外同你接頭。到時候,李義會幫你聯絡。”諾顏王子也站了起來,“好,再見了,田青同誌!”“同誌?得娃勒施?”田青想到了聽過的俄語。“對,得娃勒施!”兩雙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王南瓜和龔文佩一聽說田青回來了,拎著個禮盒過來了。“田青,你喜得貴子,又平平安安地回來了,這也算是雙喜臨門啊。我和文佩備了份薄禮,祝賀祝賀。”王南瓜把一壇子酒放在桌子上,“那也得好好養一養。這是我們酒樓泡的藥酒,大補。你一天少喝點兒,身子恢複得就快了。”“田青!你沒事吧?”文佩關心地打量著他。“我這不胳膊腿都好好地在身上長著麼?”“瞧你這日子過的,跟蕩秋千似的,都快把我和南瓜嚇死了。”“我認罰,我一會兒喝酒時,自罰三杯,給兩位兄長壓驚。”王南瓜樂了,“瞧瞧啊,我們這是誰給誰來壓驚來了?”田青也樂了。“文佩,南瓜兄,你們倆投資在我們公司的錢……”“打住!是你幫助我們兩個從小小的蓧麵館,鬨到了現在的大酒樓了,我們感激你還感激不過來呢。你現在出了事,我們不能幫你也就罷了,還上門來討債,那我們成什麼人了?”“南瓜說的也是我的意思,那筆錢,你將來多會兒又發財了,給我們我們高興。”龔文佩也說。“就是麼,誰跟錢有仇啊。不過,現在,你就權當耳朵眼放屁——沒那碼事!”幾個人正說著,賬房先生快步走了進來,“田青,十幾家製革廠的老板和外櫃,知道你回來了,又都擠在公司裡催要他們的貨款,我可是實在應付不了啦!”王南瓜站了起來,“得了,你夠不省心的了,我們就不給你添亂了。這酒留著以後喝吧,你先忙吧。”田青也不遠送,他馬上和賬房先生商量了一下對策,“曹先生,你轉告他們,如果我的貨物運到恰九_九_藏_書_網克圖出手,現在也還沒有到回來的時間吧?你讓他們放心,四十天後,我會讓他們收到貨款的。”“四十天?”“對!你就這麼告訴他們,我田青以我的信譽擔保,他們的貨款我會一分錢不少地按期歸還的。”“田青,這又不是母雞下蛋,你四十天時間,上哪弄那麼一大筆貨款呢?”賬房先生奇怪道。“先生,我要把公司99lib?的房子賣了。你幫我打聽打聽有沒有買主?”“你要賣這片產業?”田青點點頭。“那,你們住哪兒?”“等豆花滿月了,我帶她回山西老家,把老家那處宅子也賣了,搬回原來的老房子。”賬房先生傷感地歎了口氣,“好,我這就去打聽打聽。”賬房先生走了,田青虛弱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用手扶住了額頭,閉上了眼睛……不過他的心很快就安靜了,因為他已經有了新的走下去的目標,更遠大的更有意義的目標。吳玉昆侵吞了田青的駝隊,但貨還沒出手。這天他讓張副官把梁滿囤叫了來,“梁經理,你想不想發財呀?”“當然了。誰不想發財?”“我現在就給你一個機會。你去過恰克圖?”梁滿囤點點頭。“那邊你有熟人?”“有有有。”“梁經理,我有個駝隊,馱的是皮革,是我征收來的物資。我想讓你率領馱隊去一趟恰克圖,把它出手了。賣的貨款嘛,我們三七分成,你三我七。你意下如何呀?”梁滿囤站了起來,“師座!您太抬舉我了!不過……我聽說路上不太平。”“啊,這個你放心,我派一個排保護你。當然是穿便衣了。”“師座想得太周到了。我什麼時候出發?”“明天一早怎麼樣?”“我想……行,就明天一早上路!”梁滿囤真是樂蒙了,三七分,他能掙多少錢啊!第二天他就和張副官帶著駝隊出發了。恰克圖是那些年田青帶著他押車去的,是田青把他以往生意上的關係全介紹給了梁滿囤。“這回你是要靠坑害田青起家了。”張副官是打從心裡瞧不起梁滿囤的。“你的話我聽不懂。”“跟我裝傻?你不知道這些牛皮原來是屬於誰的?你不知道這麼多皮貨商人,吳師長為什麼單單選中了你跟他合作?”梁滿囤不好意思地笑了。“梁經理,你我接觸過,田青我也接觸過。彆的方麵我不敢妄加評論,就人品上來說,他是這個。”他豎起了大拇指,“你是這個!”他伸出了小手指。說完他兜馬向後邊走去,“弟兄們,前邊快到土匪經常出沒的地方了。大夥精神點兒!”梁滿囤氣得狠狠地往地上唾了一口唾沫。這一趟梁滿囤真是掙著了。沒過多久,他肩上扛著個褡褳吃力地走進了家,把褡褳往炕上一扔,“哎呀媽呀,累死我了!”坐在小板凳上洗衣裳的裘巧巧抬起頭,“當家的,你不是去殺虎口巡防師了麼,怎麼去了這麼多天?田青貨物的事兒,你問過了沒有?”“給我弄點兒水喝,我可是累壞了。”“我洗衣裳呢,你叫一聲大師傅,讓他給你煮點兒奶茶不就行了嘛!”“哎呀,你不要自己洗衣裳了,以後我給你雇個女仆。”滿囤得意地說著。“雇女仆?生意越來越差,日子越來越艱難,你還雇女仆?你吃錯藥了?”梁滿囤把褡褳往炕上一抖,大洋滾了一炕。裘巧巧張大了嘴:“啊?這麼多錢?老天!這麼多銀元!”她站起來,捧起了銀元,讓銀元從手縫裡漏下,再捧起再漏下。她真是太高興了。“這聲音真好聽!我真沒見過,一次有這麼多銀元呢,怕是有一千多塊呢?又是誰交的訂金吧?”“兩千五百塊!”梁滿囤得意地晃著頭。“這麼多?是吳師長交的訂金?”“不是訂金,是我同他一起做了一筆生意分的成。這些錢都是我們的了!他娘的,我梁滿囤發財了!”裘巧巧糊塗了,“你跟吳玉昆做生意?他是師長,他怎麼會做生意?他能做什麼生意?”“吳玉昆讓我把一大批牛皮拉到了恰克圖,賣給了俄國人。這些錢就歸我了!”“牛皮?是不是他搶田青的那批牛皮?”裘巧巧有點兒明白了。“除了他還能有誰的?”裘巧巧突然大吼一聲:“梁滿囤!”梁滿囤嚇了一跳,“你怎麼了?”“我正想問你呢!你是怎麼了?姓吳的以政府的名義征收了田青的牛皮,讓你去賣,賣了的錢你們兩個分了,這跟土匪劉一刀有什麼兩樣?”“是姓吳的搶的,跟我有什麼關係?”“你就是他的同夥!”裘巧巧頭一次生這麼大氣。梁滿囤也火了,“你住口!他田青把我的三百多張牛皮當廢紙的價買去了,一轉手就賺了大把大把的銀子,他是不是劉一刀?我這回叫一報還一報!他活該!”“你!你知道不知道,因為這批牛皮,債主追著田青要債,田青正在找買主,要賣他包頭公司的房產呢!”巧巧失望地看著丈夫。“他要賣包頭公司的房產?他把祁縣的田家大院也賣了才好呢!現在該我梁滿囤起宅子了!”他得意地念叨著,“‘山西人大褥套,掙錢還家,買房置地養老少。’這是多少年的夢想啊。吳玉昆說了,這隻是個開頭,往後他要長期跟我合作下去,有他罩著,我還能差得了嗎?你看著吧,我不久就會在山西走西口的人裡邊,變成首富!你就等著當闊太太吧!”裘巧巧驚得瞪大了眼睛,“什麼?一次損人利己的事你還沒乾夠,還想繼續跟他長期合作?”她抓起銀元往梁滿囤的身上砸去,“你見利忘義!你落井下石!你個劉一刀!你個土匪!”梁滿囤擋著頭,湊近裘巧巧,一把將她推倒在炕上,“裘巧巧!你他娘的再動我一下,我就花了你!”裘巧巧眉梢一揚,“哈,花了我,你當土匪絕對夠格了。”“裘巧巧,你,你這麼向著田青,是不是心裡還想著他?好,我成全你,你去嫁給田青當小老婆好了!你給我滾!”“我滾?梁滿囤,彆忘了你是我裘家的上門女婿!我他娘的現在休了你了!你帶著你的這些贓錢臭錢帶血的錢趕緊給我滾!滾得遠遠的!我再也不要見到你!滾滾滾——”裘巧巧真是傷心透了,她怎麼也想不到滿囤會乾出這麼傷天害理的事。“好好好。”梁滿囤從地上拾錢往褡褳裡裝,“我走,我走。像你這樣的女人,我早就受夠了!我帶著我的兒子走!”“什麼?你的兒子?彆忘了他姓裘!”巧巧攔住他。“啊?啊,對對對。兒子歸你,我梁滿囤出了這個大門,就娶上個三妻四妾的。給我生一大堆兒子。我都讓他們姓梁!姓梁!姓梁!”他背起了褡褳出了門。裘巧巧急得在屋子裡轉了兩圈,看見屋角還有兩塊銀元,她拾起來追了上去,“這還有,拿走你的臭錢!”她把銀元向梁滿囤的臉上砸去,梁滿囤的臉被砸破了。他氣得在木架子上拆下一塊木板,朝裘巧巧奔來。裘巧巧向作坊跑去,“來人哪,都出來看哪,看土匪呀!看強盜啊!”裘巧巧指著梁滿囤,“看看你們的梁經理,乾的好事,他當了賊!”梁滿囤一聽,忙轉身上了馬,慌張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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