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 / 1)

走西口 俞智先 4118 字 22小時前

田青、梁滿囤在同一天成了親。田青的婚禮很簡單,就是一桌酒席和一幫走西口的朋友,地點就在蓧麵館。大家很是感慨,邊喝酒邊敘舊,田青準備在婚後回趟老家,讓豆花認認婆婆。王南瓜也打算跟他們搭伴回去一趟,去看看老婆。“那就好。我們後天就出發。”豆花端起酒杯,“來,我和我哥一起敬大家一杯!”“哎哎哎,你叫他什麼?”王南瓜問。“我哥呀!”“那是以前,現在你得叫當家的、我男人、我爺們兒、冤家、小挨刀的、我們那口子。挑哪個叫都成,就是不能再叫哥了!”傻大個子悶聲悶氣地說了一句:“南瓜淨瞎扯,情郎哥也是哥嘛!”一句話把大家逗得哄堂大笑。笑聲沒斷,田耀祖後麵跟著兩個抬著大禮盒的店夥計走了進來。他衝田青一拱手:“一家子,恭喜恭喜!”田青趕緊起身相迎,衝田耀祖一抱拳:“哎呀!田老板!同喜同喜!”兩個店夥計放下了禮盒。“田老板,您能來喝杯酒,晚輩就感激不儘了,還勞您破費,真是不好意思。”田青看著地上放的禮盒。“哎?……這話你說得就不對了。咱倆一筆寫不出兩個田字,又同是祁縣老鄉,你大喜的日子,我理應備一份薄禮。”豆花和田青一起謝了田老板。龔文佩和王南瓜都奇怪,“這棺材鋪的田老板跟咱們生意沒做成,倒和田青認一家子了。”田青拉過豆花向田耀祖介紹道:“田老板,這就是拙荊豆花。”田耀祖打量著豆花,心想好一個漂亮女子,跟兒子真是天造的一對、地設的一雙啊!“好好好!”他嘴上連連說著。田耀祖那天喝得痛快極了,隻是全桌的人沒一個人知道他是新郎的親生父親。他送的禮盒之貴重也是誰也不理解的。田耀祖高興地一次次地叫著滿酒,豆花又給滿上酒,田耀祖又是一仰脖一飲而儘……比起田青來,梁滿囤和裘巧巧的婚禮可謂風光,酒席擺了十幾桌,請來的吹鼓手根本就沒閒過。梁滿囤也挺紳士地當了一天標準新郎。可是晚上一入了洞房就不是那麼回事了。梁滿囤伸手去揭裘巧巧的蓋頭,不想人家自己一把掀了下來,“你還傻愣著乾什麼?打洗腳水啊!”“啊?啊!我去打,我這就去打!”梁滿囤忙不迭地去了夥房。裘巧巧把自己的鞋子脫下來,兩隻腳擺動著,很得意。“要洗腳水,您言語一聲,我給您送過去不就得了嘛,何必麻煩您親自跑來一趟。您現在是少掌櫃了,這種粗活兒,您不必親自動手了。我伺候您是應該的!”大師傅幫他舀了水要給送過去。“不不,還是我自己來吧!”梁滿囤端起盆子出了門。梁滿囤回屋把水盆放在媳婦的腳下,裘巧巧把腳一伸:“你讓我穿著襪子洗呀?”“啊!”梁滿囤又蹲下給裘巧巧脫了襪子,襪子一脫他就發怔了,“你是旗人?”“你媽才是旗人呢!我就是不願意纏足怎麼著,嫌我的腳大是不是?”“不不不,腳大站得穩。”“洗呀!”見梁滿囤不願意,裘巧巧抬高了聲音,“聽不明白中國話?給我洗腳!”梁滿囤應了一聲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給裘巧巧洗起了腳。待兩人上了床,梁滿囤怎麼也不能行事,裘巧巧一下子把身上的梁滿囤掀了下去。她霍地坐了起來,“你是不是個真正的男人?!”梁滿囤尷尬地:“我……我……”“你跟你原來的老婆也是這麼過夜的?”“不是。”“那你現在是怎麼了?變成女人了?”巧巧氣得直想擰他。“我……我害怕。”梁滿囤囁嚅地,“怕你。你是小姐,我是……我是夥計。”他揪住自己的頭發。裘巧巧撲哧笑了,“沒用的東西。聽說過清朝公主下嫁給蒙古王子的故事嗎?”梁滿囤搖搖頭。“他們的規矩是,床上是夫妻,床下是君臣。也就是說,不上床的時候,蒙古王子見了公主是要下跪請安;可是一上了床,他們就是夫妻了。妻子是要順從丈夫的。明白了嗎?”“不明白。”“笨蛋!現在我不是小姐,是你的老婆!”她撲上去就親梁滿囤,梁滿囤興奮起來,一用力把裘巧巧掀翻,壓了上去。裘巧巧發出了“咯咯咯”的笑聲……裘老板雖然給女兒成了親,但這心裡一直也不痛快,一臉的病容。不管怎樣,這婚結得還是彆扭。婚禮一完他就叫過賬房先生,讓他快些把梁滿囤寫的休書,送到祁縣田家莊。“啊,田丹丹說起來也怪可憐的。你要好好安撫安撫她,彆讓她一時想不開,出了人命。那樣我們同田青就結了仇了。”“爹,您管那麼多乾什麼?要不是田青不識抬舉,根本就出不了這麼多的事,結仇怎麼?他已經同我們結了仇了!”裘巧巧不管那些。“你不懂!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仇人多堵牆。做生意終歸是和氣生財嘛!”裘老板一臉倦容,強打精神硬撐著,看著賬房先生出了門。“爹,您這幾天連氣帶累的,快回屋裡躺一會兒吧。”巧巧看爹不太好。裘老板站了起來,向裡間走去,忽然他的身子晃了一下,一條腿跪在了地上。裘巧巧嚇了一跳,趕緊跑過來扶住裘老板。“爹!”裘老板卻沒有反應,裘巧巧想把他拖起來,可是裘老板的身子太重了,慢慢地倒下了。裘巧巧嚇得往外就跑,邊跑邊拚命喊著,“梁滿囤!梁滿囤!”梁滿囤慌慌張張地從賬房裡跑了出來,“出什麼事了?”“快進屋看看!”裘巧巧拉著梁滿囤跑進了前櫃。梁滿囤看見裘老板躺在地上,驚愕地:“爹這是怎麼了?”“問什麼?快把爹抬到炕上去呀!”“我自己來!”他使出吃奶的勁,抱起裘老板進了裡間的炕上。“好了,你快去請郎中!”梁滿囤應了一聲,氣喘籲籲地跑出門去。很快地郎中請來了,他給裘老板號了脈,又翻翻眼皮,“他是中風了。看脈象沒有生命危險,不過,恐怕以後是要癱瘓在床上了。”裘巧巧哭了,“爹!怎麼會這樣啊!”梁滿囤對郎中說:“先生,您儘量想想辦法吧,不管花多少錢,吃多好多貴的藥,也要把我爹的病治好!您的謝儀,請放心,我們絕對不會虧待您!”“好吧,我儘力而為吧!”郎中隨梁滿囤走到外間。梁滿囤把文房四寶預備好,郎中坐下開了藥方。中風的人張嘴都困難,彆說吃東西了。要說幸好有了梁滿囤的侍候,那個巧巧光會哭,遇事就麻爪子了。梁滿囤先把裘老板扶得半坐起來,又用枕頭墊在裘老板的身後;再端起藥碗,試試溫度;而後用勺子舀出一點,吹了吹,送到裘老板的唇邊:“爹,張嘴!”裘老板沒有反應。梁滿囤又將手指掐住裘老板的腮幫子,裘老板的嘴張開了一道縫。梁滿囤對裘巧巧說:“喂!”裘巧巧舀了一勺藥,往裘老板的嘴裡倒,卻全都倒在外邊,她哭唧唧地:“不成啊!”“你捏著我喂!”裘巧巧學著他的樣子,把裘老板的嘴捏開,梁滿囤將一勺藥喂到裘老板的嘴裡。裘老板的喉頭滾動一下。裘巧巧喜出望外地:“喲,他喝了!”“彆鬆手,再來!”滿囤指揮著。兩個人配合繼續給裘老板灌藥,這會兒巧巧可不敢指手畫腳了。裘老板一倒下,皮匠鋪的事都壓在了梁滿囤肩上。夥計也是看人下菜碟,不把他放在眼裡。要說梁滿囤也還是心中有數。這天他把大家召齊了,說道:“各位師傅,我爹裘老板病了,不過,作坊一切照常。有哪位借機偷奸耍滑,我梁某人可是長著眼睛的。到時候,彆怪我不講情麵。聽見了嗎?”夥計們懶洋洋地應著。“我知道,你們還不習慣我來發號施令。可我還是得給大家提個醒,誰要是拿豆包不當乾糧,咱們就騎毛驢看唱本,走著瞧!”他恭恭敬敬地對牛師傅說:“牛師傅,我得照顧老爺子,作坊裡的事就全拜托您了。這個月我說了算,多發您半個月的薪水!”也不等牛師傅回答,轉身就走了出去。牛師傅來了精神,“哎!你們一個個懶洋洋的是怎麼回事?手沒脈了?都他媽給我打起精神來,好好乾活!”人們乾活的速度馬上快了起來……幾天過去,經過滿囤認真的調理侍候,裘老板的病情有了轉機。這天夜裡,躺在炕上的裘老板忽然動了動手指。梁滿囤以為自己看錯了,直盯盯地看著那隻手。那手指又動了動。他馬上跑過去,邊推邊叫道:“爹!爹!”躺在炕梢的裘巧巧一下被驚醒了。“小姐,我剛才看見爹的手動了一下!”梁滿囤高興地說。裘巧巧驚喜地爬到裘老板身邊,不錯眼珠地盯著裘老板的手,“是嗎?爹!爹!”裘老板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四下裡看看。裘巧巧忙把臉湊到裘老板麵前:“爹!您還認得我嗎?”“巧巧?”“爹還認識我?!”她又手指著梁滿囤,“爹,您還認得他嗎?”“滿囤?”裘巧巧喜淚直流,“爹!爹!您終於醒過來了!”“我方才覺著眼前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方才?您昏迷不醒整整三天三夜了!”巧巧哭著笑了。“是嗎?”裘老板要起來,一半身子不聽使喚。“哎呀,我這半邊的胳膊腿怎麼不聽使喚了呢?”梁滿囤與裘巧巧互相看了一眼,誰也沒說話,都黯然地低下了頭……“我是不是中風了?”裘巧巧撲了過來,“爹!您都是為女兒操心操的啊。啊……”裘巧巧哭得很傷心。裘老板用他能動的手撫弄著女兒的頭發,“彆哭,我這棵樹太老了,裡邊都朽了、空了。該是要倒的時候了!”“爹,您彆這麼說,我請了城裡最好的郎中給您開的藥。他說了,不出一個月,您就能下地走動了。您一定會長命百歲的。”梁滿囤安慰他。“哦。作坊怎麼樣?”裘巧巧告訴爹,這幾天都是滿囤招呼著,跟以前一樣。裘老板知道自己一時半會兒是好不了,就讓滿囤把作坊管起來。趁滿囤去作坊時,裘老板向女兒問了他這幾天的表現。“請郎中、抓藥、熬藥、給您喂藥,一麵照顧作坊,一麵照顧您,三天三夜沒合眼了。”“你看他,是希望我好呢還是希望我死?”裘老板想得到證實。裘巧巧想了想,“看樣子他還真是希望您好。就說郎中開的方子吧,有幾味藥挺不好淘換的,他跑遍了城裡的幾家藥房,硬是給湊齊了。”“啊。這我就放心了。”裘老板歎了口氣,“巧巧,爹都是快六十的人了,什麼不明白。中風不是那麼容易就好的。裘家的生意,全靠梁滿囤了。你要對他還像以前支使夥計似的,他就會生二心。你又不能拋頭露麵,不能自己去打理生意,他隻要在賬目上稍稍做點手腳,你就慘了。”“爹的意思是……”“你要讓他覺得他真的是這裡的主人,是說了算的大掌櫃、梁大老板。”裘老板叮囑女兒。“那他要是登鼻子上臉呢?”“不怕,你隻要把賬房先生抓在手裡,就不怕他玩貓膩了。”裘巧巧點了點頭:“嗯,我明白了。”“再有,你對他該親熱的時候要親熱一點兒。彆讓他再叫你小姐了,你也不要叫他的名字,你得叫他當家的,不然,他就不能心甘情願地為裘家賣命。懂嗎?”裘巧巧點點頭。“我有點餓了,讓大師傅給我做一碗熱湯麵。”裘老板長出了一口氣。裘巧巧站起來,走到門口,對外邊大聲喊道:“當家的!當家的!”梁滿囤從作坊裡跑出來:“小姐,你叫誰呢?”裘巧巧打了他一巴掌:“你個傻老爺們兒,這院子裡誰是我當家的?”梁滿囤受寵若驚,不知所措了。“對夥計們我是小姐,對你,我是你老婆!去,讓夥房做碗熱湯麵,我們爺仨都吃點兒。”梁滿囤的心一下子熱了,忙去了夥房。一家三口頭一次樂嗬嗬地吃了頓飯。要說這蔫人的心眼兒就是多,彆看滿囤以前那麼老實,誰都想欺負他,可這一旦手裡有了權,那可就大不一樣了。第一個他就把那個平時耍滑又欺負過他的瘦猴給解雇了。“這是裘老板的意思。你也知道,我是人家的上門女婿,吃軟飯的!拉屎都拉不出硬屎橛子來。”梁滿囤學著瘦猴平時說他的話,“人微言輕,好話我替你說了一車,老板就是不開麵兒。這是我在老板那給你爭取的。這個月你不是才乾了十七天嗎?我給你要了一個月的工錢。”他給了瘦猴幾張鈔票。瘦猴看著梁滿囤那樣,知道怎麼說也是沒戲了,就接了錢。“好吧,我還不信了,憑我的本事,就找不到一碗飯吃。哥們兒,我臨走得送你一句話,你呀,留個心眼兒。這姓裘的爺倆九*九*藏*書*網兒,心可黑著呢!”“謝謝你的提醒。”梁滿囤冷著臉。“謝什麼,我們不管啥時候也是哥們兒,對不對?”“對對對,我們永遠是哥們兒!”梁滿囤見他走出去了,朝他唾了一口,“呸!你他媽餓死去吧!”下一個就是牛師傅了。滿囤並沒有忘了那些打過的板子。牛師傅被叫了來,梁滿囤上來就給牛師傅殷勤地倒水裝煙。“梁老板,您彆張羅了。有事您趕緊說事吧,我還得抓緊去乾活。”“您坐下呀!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彆說我現在是少掌櫃,就是我真的當了大老板,您也是我的師傅!”“不敢不敢。我老牛知道自己是個什麼身份,您不管怎麼恭敬我,我也就是個掌桌的師傅,領著大夥給老板乾活的。”牛師傅不知道他是啥意思,謹慎地回著話。“那是在裘老板主事兒的時候,現在他老人家病了,我來主事兒了,就得改改這個規矩。我是您一手教出來的,一板子一板子打過來的,這幾天伺候我爹太忙,也沒顧得上給您倒尿盆兒,真是慢待您了。師傅不怪我吧?”“哎喲,您這是臊我!因為我打過您,這會兒我悔得呀,恨不得把我這雙手剁了!”“彆彆彆!您這雙手可是寶貝。裘記皮鋪要是離開了您的這雙手,還真得關張。”牛師傅心裡不由得意地想:這倒還真是句實話。可嘴上還是說:“不至於不至於。您現在也已經是個成手了嘛!”“您這是臊我!就說那熟皮子的配方吧,我就不會嘛!”其實說了半天,滿囤為的就是這個。牛師傅怔了一下,“那也就是個經驗,熟能生巧嘛。不過,您現在是老板了,也用不著學了。您現在是操持大事,這點小小的破活,有我老牛就成了。”“牛師傅,我要是真的想學呢?”“您都穿上長衫了,連作坊都不必進了,還學配方乾什麼?喲!那池子得翻動了,我得去看看。這幫子工匠,你要是一眼照看不到,他們就不給你玩活兒!”說罷站起來就走。他怕的也就是這個。梁滿囤看著牛師傅走出去的背影,心裡發著狠。他非要出那個配方不可了。科爾沁草原深處,一群悲苦萬狀的蒙古族牧民,趕著勒勒車,拉著帳篷,趕著牲畜,拖家帶口地緩緩走著。牧民們滿麵愁苦,坐在勒勒車上以淚洗麵……這支逃難的隊伍走進了鎮子。李義站在貨棧的門外看見了一對蒙古牧民夫婦。李義上前用蒙語問道:“老兄,你們這是要到哪裡去?是為了換季遷移牧場嗎?”“我們哪裡是換季遷移牧場啊!我們的家被王爺和屯墾軍燒光了,王爺為了向奉軍出荒賣地,哪管我們這些窮苦牧民是死是活啊?真不知道逃到哪裡是個頭啊?這年頭還有我們的活路嗎?”那男人一臉苦相地回答說。“快,把車趕進來。”李義對夥計說,“快去煮奶茶!”李義的小店怎麼能幫這麼些人呢,最多他也隻能先給他們弄些吃的了。他無奈地問:“你這拖家帶口的,打算去哪裡啊?”“不知道。”牧民的眼裡隻有渾濁的淚水。李義從懷裡掏出一些銀元塞到他的手裡:“把這些銀元拿上吧,走到水草豐美的地方,重新安個家吧!”“這位小兄弟,佛爺會保佑你的!”牧民夫婦感激道。田青和豆花結婚後,就和王南瓜搭拌從包頭出發回家鄉,現在已經走到了殺虎口。想起來時的遭遇,他們都感慨萬千。田青有了上次的經驗,一到這兒就提高了警惕。他們住進了一個小客店。豆花正在倒洗臉水,就見賬房先生騎著毛驢也進了客棧。“喲,這不是曹先生嗎?”賬房先生一愣:“豆花?你怎麼在這兒?”“我和我哥回祁縣去看看我婆婆。”豆花衝一間客房的窗戶喊道,“哥,你快出來!看誰來了!”田青從房間裡跑出來,看見賬房先生,又高興又意外。賬房先生自然也是高興見到了田青。“老弟!哎呀,我還沒有喝你的喜酒呢!”“好好好,一會兒我多叫幾個菜,給你補上!”田青很高興能在這兒見到熟人。就在這時,山裡豹子出現在客店門口,他一眼看見田青,心中一驚趕緊往後退了幾步。他和劉一刀、二當家的這些年一直沒拉起隊伍,就靠打劫路人度日,這次他是到鎮子上探風的,不想撞見了田青。山裡豹子一閃身的瞬間,田青看見了他的側影,也是一怔。“哥,你看什麼呢?”豆花見田青一直望著門口,不解地問道。田青回過神來。“啊,我好像看見了一個生意上的朋友走過去了。豆花,你去讓廚房準備酒菜,我去看看。”他向門外走去。“真要是你的朋友,彆忘了讓人家來喝酒!”豆花在他身後囑咐道。“我知道!”田青小心地尾隨在山裡豹子身後,他想看個究竟,更想了斷了這段冤仇。已經是黃昏了。山裡豹子走出鎮外,向山崗走去。田青沒走大路,從小路繞了過去。山裡豹子走進了樹林,眼睛一邊尋找著一邊壓低聲音叫道:“大當家的!大當家的!”劉一刀和二當家的從樹後閃了出來。“鎮子裡有沒有‘海冷’把守?”“有幾個當兵的,不過好像並不知道我們來了。”“窯裡有‘火點子’嗎?”二當家的問。“店裡好像沒有大財主。”“那我們這一趟殺虎口來得不值呀!”劉一刀泄了氣。“不過我見到了一個人,您的一個仇人,田青”。劉一刀一愣,“你不是說他讓包頭的‘海翅子’給殺了嗎?”“是啊,我是親眼看見他被包頭守城的‘海冷’抓住的,又親眼看見殺他的布告。不知道他怎麼還會活著,而且還帶著豆花那個小娘們兒!”劉一刀“刷”地拔出槍來:“我劉一刀的綹子散了,都是因為這個田青,今天我要親手殺了他!走!”他這話剛落地,就見田青突然出現在麵前。“劉一刀,你不用費事了,我田青來了。”三人“刷”地都亮出了手槍。田青笑了。“我連一寸鐵都沒帶。怎麼?威震口外、大名鼎鼎的劉一刀,今天是想以眾欺寡嗎?”劉一刀一抬手,“你們退後。田青,你知道我為什麼叫劉一刀嗎?”“知道,許多江湖上的好漢跟你過招,躲不過你第一刀。”“知道就好。我今天用槍算是欺負你,山裡豹子,把你的刀給他。”劉一刀叫道。“不必!製服你劉一刀,我用不著兵器。”田青很從容地回答。“這可是你自己找死。田青,記住今天是幾兒了嗎?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劉一刀舉刀就要取田青性命。隻見田青一揚手,劉一刀“哎喲”一聲,刀落地上。田青飛起身子一腳把劉一刀踹出數步倒在地上,順手拾起了劉一刀的刀。二當家的和山裡豹子拉動槍栓,田青的刀指著劉一刀的脖子喝道:“不許動!你們隻要敢動一動,我就一刀結果了他!”二當家的和山裡豹子僵住了。“田青,你他媽不是說不用兵器嗎?可你竟然用暗器傷人,不夠個爺們兒!”倒在地上的劉一刀叫罵著。田青冷笑一聲,“你看看,你手腕上是什麼?”劉一刀一看手腕,釘在手腕上的竟是一枚銀角子。“錢算不算兵器?劉一刀,人各有誌。我田青不想落草為寇,所以在你下山的時候逃離了黑土崖。我並無過錯。”“你跟官軍裡勾外連放火燒了我的山寨!”“不,我並不知道你中了官軍埋伏。我放火燒山也隻是為了分散山裡豹子的注意,好逃走。你問問山裡豹子,我是不是一個你的人也沒有殺?就是做飯的大師傅,我也隻是把他捆起來而已。”“這倒是真的。”山裡豹子說。“劉一刀,今天我也看出來了,你眼下走了背運。我不會落井下石,殺一個窮途末路之人。往後也希望你不要再來找我尋仇。以你的身手,完全可以去軍營效力,為什麼一定乾這種冒險又缺德的買賣?”劉一刀氣餒了,“我不用你來教我如何做人!”“那好,大路朝天,我們各走一邊吧!”刀一甩,刀釘在一棵樹上,田青頭也不回地走了。劉一刀站了起來眯縫著眼睛看著田青離去的背影。二當家的上前說:“大當家的,不能讓這小子就這麼走了。殺了他!”“我劉一刀不是個不講義氣的小蟊賊!今天我認栽了。我們走!”田青回到客棧時,桌子上已經擺上了酒菜。賬房先生、豆花和王南瓜在等著他。“先生,讓您久等了。對不起,對不起!”“哥,你的那位生意上的朋友呢?”豆花問。“啊,他今天晚上就動身去口外了。不說他了,快給先生滿酒啊!”田青岔開話。豆花給賬房先生、田青和王南瓜每人倒了一杯酒。田青指著王南瓜向賬房先生介紹道:“先生,這位叫王南瓜,也是祁縣人,跟我一起走西口的窮哥們兒。這回,跟我們搭伴回去看看。”“豆花已經向我介紹過了。”賬房先生端起杯子。“來,我先敬先生一杯!”喝乾了杯中酒,田青問:“方才太匆忙了,我還沒來得及問先生,您這是要去哪兒呀?”賬房先生看著田青,有些難以啟齒,“裘老板給了我一個不討喜的差事。常言說,寧掘一座墳,不拆一樁婚。我這是去你們村,替梁滿囤給你姐姐送休書去。唉……”賬房先生搖了搖頭。“您說什麼?……梁滿囤休了我姐姐?”賬房先生點了點頭。田青把手裡的酒杯用力一捏,酒杯被捏碎了,“梁滿囤!這個見利忘義的白眼狼!我真後悔沒廢了他!”“這人哪,真是沒法說。平時我看梁滿囤挺老實的,老實得讓人感覺他有點太窩囊。可沒想到,他還有這麼一手!”王南瓜感慨道。“田青,據我所知,梁滿囤也沒想休你姐姐,他是想瞞天過海,瞞著裘老板和裘巧巧家中有妻室一事。不知是誰給裘老板送來個大禮盒,裡麵裝了一對驢蹄子和一封匿名信,把梁滿囤家中有老婆的事全告訴了裘老板父女倆。裘老板當場就氣病了。”“驢蹄子和匿名信?”田青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出戲。“不是你送的?”賬房先生看著田青。“我田青就是再恨梁滿囤,當麵鑼對麵鼓,也不會乾出這等事來。背後下絆子,不是君子所為。”“我敢說,梁滿囤和裘家父女倆可都認為這是你乾的。梁滿囤是讓裘家的一大筆財產鬨得喪良心了。可他一開始真沒想休你姐姐,還想去跳黃河給裘家父女賠不是呢。是裘老板和裘巧巧連唬帶嚇,逼著他休的你姐姐。就連這封休書都是裘老板事先寫好,讓梁滿囤抄的。”田青聽罷,痛苦地搖了搖頭歎了句:“我苦命的姐姐啊!”聽了賬房先生的話,田青的心情一下子變得沉重起來,一晚上翻來覆去的怎麼也睡不著。他不知道回家該如何麵對娘和苦命的姐姐。不知道她們能否受得住這樣的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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