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太春給客戶去送豆芽,就不用挑擔子了,買賣發展了送送貨量大了他改推獨輪車了。太春推著豆芽車在路上走著,心裡高興,隨口唱起了《二人台》。太春唱著:“過了大年頭一天,”“我和我妹妹來拜年,”“你請哥哥吃啥飯,”“烙油餅炒雞蛋,”“哪噝咦喲咳,”“不大大的小扁食包下兩大盤哪噝咦喲咳……”太春推車走上一座石橋,突然被這裡的情景給震住了。石橋兩側的河灘地上,是規模宏大的騾馬大市,聚集了成百上千的牛、馬、驢、羊還有駱駝,羊叫聲、馬嘶聲此起彼伏。石橋上及兩側橋頭,擠滿了做買賣的人,人群熙攘,十分熱鬨。突然,河灘地裡的牲畜一陣騷動。太春看見:一個年輕的漢子抓住一匹棗騮馬,翻身跳上馬背,在牲畜群衝開一條路,策馬向遠處跑去!橋頭有幾個中年男人在喝彩:“好馬!”那漢子騎著馬繞著河灘地跑了個大圈子,不時地在馬背上做出各種馬術動作,精彩的表演引得橋上的人們發出聲聲驚歎。人們讚歎道:“好馬!好身手!”太春望著眼前的情景,顯得異常興奮。年輕漢子騎馬跑了一圈後來到橋頭,矯捷地翻身下馬。年輕的漢子高身坯大骨架顯得很剽悍,腳蹬短筒馬靴,下麵是肥大的褲子,上麵則是短打扮。年輕漢子來到一個中年人麵前:“侯掌櫃,這馬,還滿意吧?”中年男人:“來,咱們這邊談!”年輕漢子、馬主人和買主走到一旁去談生意。太春看見年輕漢子先與馬主人在袖筒裡捏價,一會又轉向買主,與買主兩人在袖筒裡捏價。太春看著幾個人在袖筒裡捏咕著,覺得十分有趣。買主看上去很滿意,付了錢牽著馬走了。馬主人把年輕漢子拉過一旁,給了他一些散碎銀子。年輕漢子很瀟灑地把手中的銀子拋起來又瀟灑地接住,然後向一個小酒館走去。騾馬市上,買賣雙方三人一夥,五人一群,幾乎全是在袖筒裡捏咕生意,臉上帶著狡黠的微笑。太春把這一切看在眼裡,顯得很興奮,敢情這錢賺得這麼容易呀,袖筒裡捏咕幾下銀子就到手了!太春的心事活動了,心裡想狗日的,我多咱也能這樣輕鬆地掙大錢。一連幾日隻要是有閒暇他就往馬橋上跑。不久太春就在馬橋上認識一個名叫雲黃羊的後生。頗有心計的太春約個時間請雲黃羊喝酒。酒館就在馬橋旁邊。兩隻羊頭一壇子酒,兩個人喝得酣暢淋漓。話越說越投機。一邊喝酒太春問雲黃羊:“兄弟家裡還有什麼人?”黃羊笑道:“你問我的家?簡單——我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你呢?”太春一笑:“有我娘,還有個沒過門兒的媳婦。不過她們不在這兒,在老家山西,我是走西口出來的。”窗外,熱鬨的馬橋上,買賣人多了起來。買賣人在高一聲低一聲地吆喝著:“雜碎——”“白焙子!——熱羊頭!——”“蕎麵餄餎——大碗的!”小酒館裡,太春和雲黃羊已經很熟識了,倆人邊喝酒邊說話,很是親熱。太春:“哎,黃羊,我就不明白,為啥把騾馬市場叫‘橋’呢?”黃羊:“說起來還有個故事。這條河叫紮達海河,上麵的那座橋叫牛橋,是當年為了迎接康熙皇上修的。橋修好後,兩岸漸漸繁華起來了,再後來,南來北往的牲口販子們看中了這塊風水寶地,慢慢地就成了騾馬大市,這個橋,其實就是市場的意思。”太春恍然道:“噢——”黃羊繼續說:“大哥,你可彆小看了這‘橋’,說起歸化城的‘橋’來,名聲大了去了!每年光從這裡運出去的馬子就有馬、軍馬、跑馬、走馬,三十多萬匹呢!”太春:“哦……來,喝酒!”黃羊端起碗一飲而儘。太春稱讚道:“爽快!哎,黃羊兄弟,你們做牙記生意挺掙錢的吧?”黃羊:“你沒聽人們說嗎,城隍頭出俯,馬販子賽如狗;城隍二出俯,馬販子賽如虎;明白了吧,這就是我們馬牙紀的生活。”太春:“等等,這是什麼意思?”黃羊:“這你也不懂啊?城隍出頭俯是說到了清明節,天氣暖和,馬橋上沒什麼大生意了,生意不多就得去爭就得去搶,不然就連肚子也吃不飽,那還不像狗一樣?”太春:“噢……”黃羊:“等到城隍二出俯,也就是七月十五,橋牙子們的日子就好過了。到那時候,河北、山東、漢口等地的馬客就陸續都到了。橋上的生意也就旺起來了,牙紀們一天到晚忙得顧不上吃飯。弄好了一季子下來一年都吃不完。就拿馬五爺說吧,旺季裡一天掙下過五百兩銀子!”太春驚奇羨慕得兩眼放光:“哦?那麼多?”從馬橋上回來後,太春做營生就顯得有點心不在焉,他的耳朵旁總是響著雲黃羊的那句話:“……就拿馬五爺說吧,旺季裡一天掙下過五百兩銀子!”五百兩呀,狗日的,這錢來得比搶還痛快!太春在心裡感歎道。這天上午,太春早早地做完營生,找出件還算體麵的衣裳穿上,來到了馬橋上。馬橋上,依然熱鬨非凡。太春在馬橋上溜達著,忽然他眼睛一亮,太春看見一個身穿蒙古袍的漢子牽著幾匹馬走進市場,於是便急忙迎上前去。太春熱情洋溢的笑容感染了那位牧人,倆人很快搭上了話。太春虔恭地遞煙打火——後來,太春隨那個人向牲口群走去。……夜裡,太春的豆芽店。昏暗的小屋裡,燈光如豆。太春坐在炕頭上數銀子,就那麼幾個錢,太春翻來覆去地數。太春喜滋滋地邊數邊嘮叨:“我娘說得對,歸化城滿街都是銀元寶,就看你會揀不會揀……這馬橋真是個好地方,一天賺的錢比賣三個月豆芽還多……玉蓮要是看見這麼多錢,還不得高興瘋了?看來那個錢秀才算命算得還挺準……”太春把數完的錢放在那個小陶罐裡,小心地藏在屋角,上麵又蓋上雜物。有了第一回,太春的膽子漸漸大了起來,豆芽店的生意做一下不做一下,成了捎帶,他的心思全放在了馬橋上。這天,太春正在與買主在袖筒裡捏指頭;他並不知道,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一個四十多歲的人正向這邊看著,那人陰著臉,一雙鷹眼露著凶狠的光。此人姓馬,馬橋上的人稱他馬五爺。太春是個聰明人,什麼事一看就明白,此時和賣主在袖筒裡捏指頭,從他臉上的笑容看得出,生意大約是做成了。馬五爺眼睛盯著太春,一揮手,立刻有幾個大漢來到他的身邊。馬五爺指指太春,對幾個大漢說了幾句什麼。幾個大漢氣勢洶洶地向太春撲來。太春正喜滋滋地數著手上的銀子,幾個大漢來到太春跟前,二話不說,掄拳就打!太春喊道:“哎,你們要乾什麼?”大漢邊打邊說:“乾什麼,讓你懂懂規矩!”說完,幾個人劈裡啪啦對太春一頓猛揍!太春雖然有些功夫,但到底抵不住對方人多,他招架不住,被大漢們拳打腳踢,倒在地上。那幾個大漢依然不依不饒,太春被踢過來打過去……馬五爺來到跟前,揚起手中的鞭子:哼,膽子不小,敢到馬橋上來搶食兒,今天叫你知道知道馬王爺幾隻眼!馬五爺正要抽太春。一個漢子像一陣風似的衝了過來,那漢子一伸手攥住正揚起的鞭子。太春看的真切來人正是他的朋友雲黃羊!隻見雲黃羊說道:“師傅,手下留情!”馬五爺一扭臉:“雲黃羊?”黃羊:“師傅,他是我一個親戚,初來乍到不懂規矩,師傅你放了他,要打要罰您衝我來!”馬五爺:“我就說嘛,沒有家賊引不來外鬼,好,你的賬完了我再跟你算!”馬五爺轉過身來吩咐他的手下:“把雲黃羊給我拉開,打,給我狠狠打!”幾個大漢衝著太春又是一頓拳打腳踢,黃羊身上也狠狠地挨了幾鞭子。眼看著太春被打得口鼻流血,這時,人群裡一個衣著整潔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這人一看就知道是個買賣人,中等身材,白淨麵皮,二十四五歲模樣,樣子十分精明。隻見那人大聲喝道:“住手!”馬五爺扭頭一看,立刻笑了:“噢?這不是萬裕長的張掌櫃?”張掌櫃抱拳道:“不敢,張友和。馬五爺,殺人不過頭點地,就算這人不懂規矩觸犯了你馬五爺,打過罵過也就算了,你難道真要他的命不成?”馬五爺憤憤地:“在歸化城的馬橋上,還沒人敢把我馬五爺不當回事呢!這個臭小子是自己找死!”“馬五爺,你大人大量,犯不著為個外路人生氣。”張友和笑道:“我看他也是個窮人。你就放他一條生路吧。”馬五爺哈哈一笑:“好,不看僧麵看佛麵,既然是萬裕長的張大掌櫃給這個‘下三爛’求情,那就撤啦!”馬五爺一揮手,那幾個大漢嘩啦一下撤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