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王明鑽進汽車,一溜煙地離開了清江賓館,他急著往回趕。時間已經是下午五點四十分了。三伏天的太陽,還在天上懸著,熱浪灼人。司機老餘把冷氣開到了三檔,呼呼直響,車內依然悶熱。“老板,我們去——”老餘試探著問。“我們順道去雲坊縣,書記、縣長有事要彙報,吃了晚飯再回新陽市。”“本田雅閣”以120公裡時速在高速公路上飛馳,柳王明開始感到車裡有些涼意,微眯著眼,躺靠在後座,一腳叉進老餘的座位下,一腳伸向副駕駛座位下,舒展開全身,顯示著車主的霸氣。雙手十指交叉,墊著後腦勺。老餘從倒車鏡中看到他的姿態,知道柳王明又在思考問題,而且一定是重大問題。他知道市長的習慣。不錯,柳王明現在正思考著關乎新陽市未來、關乎自己一生的政治結局的大事。這步棋勝算,他就是“卒”子過了河,還有“戲”。柳王明算過賬,如果在這次換屆中能順利拿到市委書記的位子,五年之後,省委、省政府、省人大換屆,他完全可以擠進其中一個班子,運氣就是再差,任個省政協副主席總是可以的吧!現在省四套班子成員,大多數都是原在市委書記的崗位上工作過的,這是多年來省委安排乾部的慣例,隻要你當上了地市委書記,又不犯錯誤,不瞎折騰,再往上爬一格,是十拿九穩。何況新陽在全省的位置僅次於省會,舉足輕重。實現這樣一個目標,那對於柳王明來說,這一輩子就算是心滿意足了,也是祖墳冒清煙了。要知道,柳王明家鄉的那個縣,還是同治年間出過一個州官,現在在職乾部中職務最高的,一個是柳王明,另一個是部隊的副師職乾部。從任新陽市長的那一天起,柳王明的名字就在老家更大範圍傳開了,無論熟悉的、陌生的,認識的、不認識的,說到柳王明三個字,都肅然起敬。柳王明成了長輩教訓下輩、父母告誡兒女的口頭禪:“不讀書,不吃苦,還想過好日子?看看人家柳王明多出息。”柳家的長輩們,甚至在醞釀著要重修柳氏宗譜,以弘揚柳氏祖宗功德,且激勵後輩奮發努力,為列祖列宗爭光。柳王明進入省級高官的目標一旦實現,一定會在家鄉那塊土地、在家鄉父老心中發生更加強烈的震撼。到那時,他柳王明就算是鄉裡萬人仰止的政壇巨星了。現在他要好好對付李樹生,明爭暗鬥,把他擠走。但又要注意策略,甚至幫他說些好話,既促使省委能夠提拔調動他,又不至於安排到關鍵重要崗位。如果對李樹生評價過了頭,讓他進了省委常委班子,那還有柳王明好果子吃嗎?趕走他?擠走他?或者捧走他?但這個“度”要切實把握好。他必須重新通盤考慮這兩個月零十五天的工作,作一些重要調整。以柳王明對權力的理解和自身目前處境的把握,這次換屆中自己能否勝算,猶如生死博鬥。一個以畢生精力追逐權力的人,一旦失去了最後一次機會,那無異於摧垮了他的精神支柱,等於給他判了死刑,他也就成了行屍走肉。再說,如果這步棋失算,柳王明對新陽局勢的控製力就會大大下降,他腳下踏著的那些地雷,隨時都可能引爆,死無葬身之地就不是危言聳聽了。因此,這段時間的工作,對於柳王明太重要了。想到這裡,省委林書記在全委會上的講話,特彆是有關地、市委換屆的內容又在他耳邊響起——“同誌們,按照黨章的規定,今年十月中旬,全省五個地級市黨委要換屆選舉。這次換屆,是在全黨認真學習貫徹黨的十六大精神的熱潮中進行的,是廣大黨員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有關市委要把它擺上重要議事日程,切實抓緊抓好。省委組織部明天還要召開專門會議進行部署,我這裡強調幾點:一是要把選舉換屆工作,作為對黨員乾部進行民主集中製教育的契機,進一步推進黨內民主製度建設;二是要抓住重點。黨代會主要有兩大任務,一方麵要總結好前五年的工作,發現和提煉出一些帶規律性的經驗教訓,在此基礎上,規劃好未來的發展藍圖。要按照全麵建設小康社會的要求,完善發展思路,動員廣大黨員朝著既定目標前進。另一方麵是要按照‘四化’方針,堅持德才兼備的標準,選配好新的市委班子。要以好的作風選人,選作風好的人。把那些有本事、靠得住的優秀乾部選進市委班子。三是各級乾部要講黨性、講大局、講紀律,服從組織,顧全大局,正確對待個人的進退去留,決不能‘跑官要官’。”講到這裡,林書記放下手中的講稿,摘下老花鏡,嚴肅凝重的目光,在大會前排的地市委書記、市長掃過一遍。“這次換屆對大家都是個考驗,嗯。伸手要官的堅決不給,跑官的堅決拿下,買官的堅決處理,決不姑息。在這更問題上,省委常委的意見是很明確的,是不是這個態度,老馬?”林書記把目光又轉向坐在身邊的省委副書記、省紀委書記。“我完全讚成林書記代表省委講的意見,中紀委對抓乾部人事工作中的腐敗現象極為重視,我們也想抓一、兩個這方麵的典型,以儆效尤。”馬書記插話。“當然,我們不希望因此而處分乾部,希望大家做好工作,要保證換屆和當前經濟工作兩不誤,這對我們的駕馭能力是個考驗,中央提出要提高執政水平,這就是最實際的檢驗。”聽到這裡,柳王明嘴角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他甚至還覺得有些滑稽。說心裡話,林書記講的那些話,他覺得有價值的就一句:十月份換屆。其它的他聽過千遍萬遍。早已不新鮮了。跑官要官,講了多少年,跑的要的,越來越多,越來越有成效,傻瓜才上當。為什麼有人跑、有人要?就是有人給!為什麼有人買?就是有人賣,有市場。現在的換屆選舉,什麼花樣沒有。柳王明注意到,近幾周來,省報第四版幾乎讓各地市包下來了,今天你專版,明天我專版,後天他專訪,市委書記、市長輪流亮相。有的書記、市長,幾個雞爪子樣的字,竟冠上“題99lib?詞”、“書法”之名。甚至掛上某某書畫家協會副理事長、副秘書長、理事之類,說有多惡心就有多惡心。什麼宣傳大好形勢,招商引資,宣傳開發區——,通通見鬼去吧,背後的把戲三歲小孩都懂。拉選票,樹政績,目標都是朝換屆來的,甚至盯上了明年省裡幾套班子換屆,造輿論、爭位子。柳王明雖說高中還差三個月畢業,但混跡政界也是三十年了,瞞得過他的眼睛?他才不傻冒氣呐。今天立秋,掐頭去尾,離市委新班子到位,僅僅六十七天的時間,緊得不能再緊了,他必須分秒必爭,精心謀劃,圍繞著換屆,圍繞著那個市委書記的位子,不惜代價,不擇手段,奮力一搏。走著瞧吧,他要構思了一幕話劇,在新陽換屆前隆重推出。對,明天就開始。“哥們,開快點,人家書記、縣長還在等呐。”想到這,柳王明睜大眼睛,直起腰,隨著汽車的起伏不停地晃動著腦袋。老餘知道,柳市長思考的問題已經有了頭緒。柳王明的習慣,一高興,就叫他“哥們”。有時在一些會議上作報告插話時,也來一句“哥們”。汽車在飛奔,路邊的景色從車窗兩邊“唰唰”掠過,天空湛藍,隨意飄蕩著幾縷白雲,路麵竄起了騰騰烈焰。今天是入秋的第一天,氣溫高達四十一度。遠處的大片水田,就象一塊破碎在地麵的鏡子一樣,在強烈的陽光下映出刺眼的反光。三三兩兩的農民,彎腰栽插秧苗,隨著他們手起手落,身影的挪動,稻田一片片綠色慢慢在藍天下延伸擴展。柳王明由遠而近注視著他們,陷入了沉思:農民揮汗如雨,在播種著希望,能收獲到期望的果實嗎?如果管理跟不上,如果災害得不到有效控製,如果遇上了水澇旱災,種下的希望瞬間就會破滅。是啊,雲雲眾生,機關算儘,人人都時刻在播種著各種希望,有收獲碩果的,也有等來絕望的,有種瓜得豆的,也有插柳成蔭的。農民期待收獲,商人渴望利潤,投資祈求回報,當官惦著提拔,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但成事在天,謀事在人。柳王明正在灑播“書記”的種子,會是個什麼收成呢?他提醒自己,必須全力以赴,播種、管理、耕耘一齊跟上去,獲得自己期望的果實。高速公路邊上的路牌提醒司機,眼前離雲坊縣“出口”還有兩公裡,老餘放慢了車速,不一會就到了雲坊收費站。緊挨著“出口”停著一列車隊,映入柳王明的眼簾,一輛公安用桑塔那,兩輛紅旗,還有一輛桑塔那2000,一字排開在收費站前,車邊高矮不齊列隊站著一溜人馬,在熱騰騰的瀝青路邊,一個個搖著折扇卻滿頭大汗。這幅圖畫,叫柳王明心頭掠過一絲鄙視的微笑。這個李宜德,是縣委書記中同市委書記李樹生抱得最緊的,柳王明來雲坊檢查工作不下十次,還從來沒有如此隆重接待過柳王明,這小子肯定‘嗅’到什麼味道。柳王明的汽車在幾乎是在李宜德麵前停下,李宜德迅速伸出手,麻利地拉開車門,一隻手伸過去握住柳王明剛剛抬起來的手,滿臉微笑,“柳市長,一路辛苦。到底是說話算數,證明你一直惦記著我們雲坊。今天我和朱縣長及三位副書記都在這裡恭候。”“我柳王明沒有很大的本事,但說話算數,敢做敢為,不像有的人。”柳王明邊同一行人握手,邊發表著宏論。那個“有的人”李宜德心裡明白是誰。不便插嘴,隻好向柳王明逐一介紹他的隨行人員。“這是市委上個月派來的吳副書記,七一年生的。年輕啊,我們感謝柳市長對雲坊班子建設的關心。”乾部管理,班子建設是市委的職能,李宜德和柳王明心裡都是清楚明白的。李宜德為了搏取柳王明的歡心,特彆強調要感謝柳王明的關心。柳王明也知道李宜德的用心良苦,但當著眾人的麵,讓大家知道他柳王明在市委用乾部問題上的分量,也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所以,他並沒有去製止李宜德的吹捧。“哦,哦,學數量經濟的碩士研究生,名字我知道,我是帶頭舉了手的,隻是人對不上號。”吳副書記一臉感激。“這是縣長助理、縣財政局長。”“好,好。”“這就是你要找的張力維同誌,在縣城建局辦公室工作,小夥子清華大學畢業,本科學的是工民建,研究生學城市規劃管理的。”“哦,很年輕嘛,從你的文章看,很有功底。新陽市加快工業化、城市化進程,缺的就是熟悉現代城市管理的人才。”叫張力維的小夥子既不點頭,也沒搖頭,淡淡一笑。“這樣吧,市長,時間不早了,我們還是先吃飯,然後再彙報工作,怎樣?”“行,上車吧。”“把小夥子帶上,一起吃飯。”柳王明特意交待李宜德。一行人各就各位,警車開道,一溜車隊,一股塵埃,灑向縣城。縣委招待所離縣城很近,但鬨中有靜。三麵環水,一麵靠山。屬於那種“前有照,後有靠”的衙門所在地。主樓坐落在一塊足有近十畝的平地,主樓後有四五個小山頭,每個小山頭都蓋了一棟小樓,小樓內吃、住、玩,設施齊全。雖然外牆瓷磚斑駁脫落,但還可見昔日的繁榮和輝煌。雲坊縣城離省會很近,省裡領導來得多,調研、考察、視察的。在職的,退、離休的,忙裡偷閒的,忙中添亂的,有思想問題的,同老婆漚氣的,都到這裡住住。一是有人陪,二是吃喝有人伺候,三是這裡離家也近,算是省城的郊區。有個急事什麼的,幾十分鐘就到家了。彆看領導們開會坐在一起,從電視裡畫麵上看到的是親親熱熱,有說有笑。一到這裡,則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各乾各的,各住各的,各吃各的。且都要交待服務人員,不要告訴這裡住著誰。如果服務人員不懂規矩,泄漏“天機”,馬上就會有各種理由叫你第二天卷鋪蓋走人。柳王明到雲坊縣,很少住這裡。如果縣裡安排在這裡,他會讓秘書通知縣裡換地方,理由是“這裡太浪費”。心裡的想法是不願在這裡碰上那些省裡來的、對柳王明仕途又無關緊要的頭頭腦腦。柳王明來縣裡視察,就應當是至尊至高,不能再有排在他前麵的人。如果在這裡碰上比他職務高的,大家都圍著他轉,那我柳王明還算什麼?“今天這裡住什麼人沒有?”柳王明下車後問李宜德。“省政協一位老副主席在四號樓休息,已經半個月了。今天我派辦公室主任陪他到一個鄉釣魚去了,明天再回。”李宜德知道柳王明問的人指的是什麼。“老同誌要安排好,他們為我們的工作打下了基礎,為革命作過貢獻,退下來更要關心他們。‘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哪,誰都有個年老退休的時候,我們在位的這些人要關心他們才對。”柳王明這番話的語速很慢,還特意轉過臉對著身後的人,給他們表現富於人情味的菩薩心腸。“晚上好,歡迎光臨。”一號宴會廳燈火通明,七八個小姐身著旗袍,掛著歡迎緞帶,齊聲彎腰致禮。柳王明一行落座。呼呼啦啦兩桌。杯盤碗盞,上菜斟酒,宴會開始。李宜德站起來,舉著酒杯:“同誌們,今天非常榮幸,柳市長剛剛開完省委全委會,馬不停蹄趕往雲坊,晚上還要聽取縣委工作彙報,著手解決我們反映多年的財政分成比例問題。這是對我縣四十多萬人民的關心,我代表縣四套班子表示感謝,並以這杯酒,為柳市長工作順利、步步高升乾杯。”大家輪番同市長碰杯,個個仰著脖子,杯杯見底。“柳市長,縣裡的同誌見你不容易,更難得有機會和你一道用餐,你也說幾句吧,給大家鼓勵鼓勵?”李宜德邊為柳王明夾菜,邊湊近柳王明的耳朵說。“我當然要說說。哥們,你們都看見了,我還沒動筷子,李書記的手就伸進了我的口袋掏錢,知道嗎?這是‘鴻門宴’,不好吃啊。不過話是這麼說,我還得表揚你們,證明你們書記、縣長動腦子,抓住了機遇。這次省委全會,集中研究了推進工業化,加快城市化,放權讓利,搞活縣域經濟的問題。省政府準備就現行財政體製作些調整,主要是向縣級傾斜。這是重要的利益關係調整,市長也不好當啊,按照你們寫的報告,我得減收三千八百五十萬。九_九_藏_書_網誰來彌補這個窟窿?我也要大家理解呀。來,為理解乾杯!”接下來是大家輪番把盞,分彆恭謙地走到柳王明麵前,雙手護著酒杯,說著各種理由,勸柳王明進酒,他都微笑著,稍稍抿一小口,算是意思、意思。他今晚的感覺挺好,在雲坊縣找到了“一市之長”的感覺,找到了權力和職位的威嚴,找到了“一方主宰”的暢快。在新陽,我柳王明就是最高行政長官,就是“一把手”,就應當有絕對權威。感覺好,心情也忒好,最讓他感到得意的,是李宜德突然身體缺“鈣”,全身的骨頭好象讓人剔掉了一樣。過去麵對他的李宜德,常常是金絲眼鏡片後的餘光看看他,簡直就沒有正眼瞧過柳王明。他曾牙根咬得“吱嘎”響:總有一天,我要收拾你李宜德!當然,李宜德今天的表現,並不能消除他心中的宿怨,更不能說明李宜德從李樹生的旗下投向柳王明的懷抱。“收拾”李宜德的既定目標始終沒變。不時不報,日子未到。柳王明是個乾大事的人,對於敵人,他要斬草除根,絕對不留後患。在部隊當兵的時候,他對軍隊在戰場上優待俘虜,繳槍不殺的觀點不以為然,常常和戰友辯得麵紅耳赤。但在眼下,他隻能麵帶笑容地同李宜德客套。儘管感覺很“酸”,很彆扭,但必須這樣做。哼!權力,包括預期的權力,真神奇。柳王明心裡想。“柳市長,雲坊的工作全靠你支持,同時也表達對你能力和為人的敬佩,這杯酒我單敬你,希望你給麵子,乾了!”“你李宜德是個有水平的人嘛,在新陽誰乾事該心裡有數,憑你這話,我乾了!”這番對話,雙方都經過認真斟酌,且有板有眼。“雲坊的工作全靠你支持”這個“全”中有話,而且對我的為人和能力佩服,這說明他對“誰”不佩服囉。柳王明說“誰乾事誰不乾事”,指的是誰,李宜德當然聽得懂。“柳市長,我很激動,得敬你一杯酒。”吳副書記走到柳王明跟前。“你是研究生,什麼都要研究個來龍去脈,憑什麼敬我的酒哇?”“柳市長,你日理萬機,掌管著全市六百多萬人口的吃喝拉撒,生老病死。運籌緯屋,決勝千裡。像我這樣的乾部,全市少說也有千吧人。你能記住我的名字,還能說出我的情況,你說我能不感動嗎。”“小吳哇,說實話,我對年輕乾部,特彆是你們這些高學曆的年輕人寄予厚望。你們說,新陽的未來靠誰,不就是你們嗎?對不對。我們這些人,還乾兩屆不就得退下來?”柳王明一副長者風範,讓大家敬佩得頻頻點頭。“後生可畏,這酒我乾了。”柳王明一飲而儘。“吳書記,我建議你再敬柳市長一杯。你想想,你能進入市長的視線,一定前途無量。”酒席氣氛已進入高潮,坐在柳王明左邊的縣長朱春平說話了。“對對,對,再來一杯。”大家起哄。酒,真是個好東西,誰纏上了都沒脾氣。幾杯酒下肚,腦子活絡了,舌頭靈活了,平時不說話的,端起酒杯話就多了,平時見了領導膽怯的,把這東西到進了肚子,膽子立刻發脹。今天大家趁著柳王明高興,說著各種好話,輪番把盞,勸柳王明進酒。朱縣長說,“管家三年狗都嫌。”“嫌”來“嫌”去,都是兩個錢鬨的。財政的錢是老祖宗的卵子,個個都有血緣關係,個個都嫌縣長吝惜。案頭上一大疊“經費申請報告”,每一張都有十分充足的理由,每一張都不可能全部滿足,結果是每一張“報告”背後的人都會有意見。所以,柳市長解決縣裡財政困難,不光是對雲坊人民的關心,也是在關心我個人哪!朱縣長的話情真意切,感染了在座的人。“直接受益的當然是我,我更應該敬柳市長。”縣長助理、財政局長說。“哥們,你們敬了不少啦,我也得敬杯酒,一來雲坊這兩年的工作搞得不錯,我對你們書記、縣長的工作很滿意。你們兩配合得很好,這叫‘團結出生產力’。新陽也是這樣,沒有我和李書記的密切配合,能有今天這個局麵?”一桌人洗耳恭聽。“共事就得這樣,大事講原則,小事講風格。在一起共事很難得,這次地市選舉換屆,省委規定,連續任過兩屆的主要領導要交流。看看,共事再長也不過十年吧。”柳王明接著說。“二來祝雲坊發展的更快些,有什麼困難告訴我,我會儘量解決的。來,乾杯。”吵吵鬨鬨,兩個小時過去了,氣氛熱烈,大家興致勃勃。隻有坐在柳王明對麵的張力維不卑不亢。說實在的,在座的人,他是第一次麵見柳王明,但沒有一個比他更了解柳王明的。飯後,本來安排了彙報工作,實際是大家坐在會議室吃些水果,由縣長助理代表縣政府向柳王明彙報,陳述降低上交市財政比例的理由,縣政府認為,按縣財政總收入百分之二十八上交市財政的比例太高,縣裡壓力太大,務必請柳市長考慮降低上交比例。理由很充分:一是這個比例是十年前定的,當時縣財政總量小,才兩千多萬,上交的總數也少。現在總量兩億多,一年分走五千多萬,心理上很難接受。二是市財政已今非昔比,比十年前翻了三番。也不在乎縣裡少交二、三千萬。三是同其它縣比較,雲坊縣財政收入總量看起來不小,但可用財力比例很低。上交比例下調後,縣裡用這筆錢投在城市建設上,改造城市基礎設施,提升縣城的品位。這裡離省城近,把縣城建得好點,有利於樹立新陽的形象,也等於是花錢幫市裡辦事。四是全市已經有幾個縣財政收入規模超過了雲坊縣,市裡並沒有要他們上交一個“子”,顯得不平衡,縣裡各個方麵反映很強烈,縣委、政府感到不好做工作。“不必再說理由了。這是個反映了七年的問題,曆經三任市長,我下決心幫你們解決。你們正式向市政府寫報告,我要召開市政府常務會研究決定,這個‘形式’是要走的。”柳王明表態了。“柳市長,公安局周局長有急事找你。”司機老餘推門進來,捧著手機,送給柳王明。“嗯,是。說,嗯,嗯,——。”柳王明輕鬆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電話那邊急促的話語,在場的人雖然聽不明白,但都感到問題的嚴重性,氣氛突然肅穆起來。“行,我看這樣,你現在就是總指揮,全權負責現場搶救,我馬上回市裡。死傷情況不能隨便上報,要十分慎重,留有餘地。其他我會馬上做出安排。等會兒市政府黃秘書長會同你聯係,就這樣。”柳王明接完電話,看看手表,已經是晚上八點二十分了。“老餘,你讓黃秘書長立即來電話給我。”“哥們,這事我看就這樣了吧,我還有事,得馬上趕回市裡”柳王明對著李宜德一行人說。大家見柳王明站起來了,又有急事在等著他。一臉感激,千恩萬謝,有的感謝市長幫助解決了期盼多年的困難的,有的囑咐市長要注意身體的,有的勸老餘晚上要開慢些,安全第一。大家簇擁著把他送到車前。柳王明同大家握手告彆。“我和縣長送你到高速公路口。”李宜德說。“不必了吧。”有人恭謙地拉開車門,右手背頂在車門框上,等柳王明坐好再關上門。大家一起揮手同柳再見。柳王明關閉了車窗,汽車啟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