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車在平坦的公路上疾駛,不到一個小時,便將坐在車上打盹的歐陽振山和高雲送到了青岩縣大河灣派出所。這裡也是鄉政府所在地,雖然全是平房,但街道整潔、寬闊。縣公安局已經同派出所聯係好了,將由派出所的一名民警和他們一同前往李家溝。派出所門前,一位三十歲左右的警察正等候著他們。開車的司機與這位警察認識,為他們互相做了介紹。“這兩位是長山市濱海區公安分局的,這位是歐陽隊長,這位是小高同誌。”“噢,歡迎歡迎。”幾個人相互握手時,司機又接著介紹:“這位是大河灣派出所的小杜。”歐陽振山客氣地說:“給你添麻煩來啦,不好意思。”“哪裡哪裡,我們應該相互支持嘛,”小杜說話語調平和卻又不失爽快,“來,先到屋裡休息一下,喝杯茶。”“不用啦,我看咱們還是先去李家溝吧。”歐陽振山婉言謝絕進屋休息,他的意思很明確,要馬上出發。“那好,咱們走。”小杜很高興隨他們同行。幾個人重新上車,小杜坐到副駕駛的位置上引路。然而,從鄉裡通往李家溝的道路卻不再像來時那麼平坦了,越往前走越坎坷,將歐陽振山等人的困意全顛簸得無影無蹤。吉普車艱難地跑了一個多小時,總算到了李家溝村。下車以後,他們看到村委會低矮的辦公室門外的一塊空地上,有一群孩子正在“嘿、哈”地練著拳腳。這些孩子看上去都隻有六七歲,天真可愛,旁邊的一尊石頭上端坐著一位精神矍鑠的白發老者,不時地指點著孩子們。儘管歐陽振山和高雲都對武術感興趣,此時卻沒有閒心觀看,他們要抓緊時間辦正事啊。三位警察走進了辦公室,與一位村乾部交談了一會兒,這時他們才知道,他們要找的李寶傑的家並不在這裡。原來,李家溝是青岩縣的一個行政村,由四個小小的自然村組成,他們要找的李寶傑住在山後邊名叫二道坎兒的地方,那裡隻有十幾戶人家。要去二道坎兒沒有可以行車的路,隻能步行,而且要走十來裡的山路。眼下的辦法隻有一個——走。初夏的深山裡景色迷人,漫山遍野的翠綠與姹紫嫣紅讓人感到清新,為心頭注入了一份喜悅。苦麻菜與蒲公英一簇簇怒放著,像是要把所有的山坡都鑲上黃金首飾。一蓬蓬野蘭相互牽扯著向四處擴張,隨風起伏的一團團翠綠,幾乎要把行走的小路全遮掩起來。成片的柿子樹和山花椒分列在山路兩旁,掛滿新鮮的嫩葉如同身穿新裝在迎候著賓朋。山坳裡有很多人工開墾的小片麥田,由於青岩縣坐落於距長山六百多公裡的西南方,這裡的節氣要比長山早一些,長山郊外的麥田還是通身碧綠呢,而此時的青岩縣山區,一棵棵麥子已經將喜人的金黃色掛在了頭頂,那色彩正從上往下滲透呢。有許多不知名的小鳥或三五成群,或雙雙結伴,在林間或草叢中唱著、跳著,時而從遠方飛來,時而又向遠方飛去。這風景正好應和了古代的一行詩句:“鳥鳴山更幽。”高雲走在最前邊,他的目光正追蹤著兩隻花喜鵲的倩影,目送它們飛躍遠處的叢林。若不是任務在身,他真想停下來,在此處儘情玩一玩兒。突然,不遠處傳了一陣悅耳的溪水喧嘩聲,他好奇地幾步躥到小路右側的一尊巨石上,順著聲音往下一望,啊,真是太美啦!隻見側立的石縫中一道飛瀑順著峭岩飛身而下,並在山腳下形成了一座小小的水潭。“隊長,咱們休息一下吧,洗洗臉,喝點水。”對於高雲的建議,歐陽振山什麼也沒說便點頭同意了,一來是因為確實感到口渴,二來是看到同來的小杜已經走得滿頭汗水。再不休息一下,真有點不近人情了。三個人來到潭邊,那瀑布並不算大,窄窄的,頂多有十米高,潭水卻清澈極了,用眼睛能看清水底的沙石。他們不約而同地俯下身,用雙手捧起潭水品嘗起來。好爽啊,絕對勝過城裡商場出售的任何冰鎮飲料。一群半尺來長的草魚搖頭擺尾地遊過來,好像要到水邊看什麼熱鬨,高雲撿起一塊石頭丟了過去,“咚”的一聲水花飛濺,魚群慌亂地掉頭往潭水深處逃去。三位警察在歡笑聲中各自洗了洗臉,隨後重新踏上了路途。走出好遠了,高雲還不時回頭張望,像是依依不舍地與瀑布和潭水告彆。臨近村口時,一群麻雀唧喳叫著從一棵老柳樹上一哄而起,向村外的叢林中飛去。歐陽振山望著遠去的鳥群心想,麻雀不論飛出多遠,天黑時仍然要飛回窩裡,可李寶傑呢?他能不能在家?我們能不能在他的家裡找到他?平心而論,他們這次來確實有碰碰運氣的成分。二道坎兒是個隻有十幾戶人家的小山村,村裡的房屋和院牆都是用石頭壘的。李寶傑的家與普通山民的家沒什麼兩樣,石頭砌成的一個寬敞的院落,三間朝南的正房。前院西南角上有一個豬圈,旁邊是一棵有臉盆一般粗的老槐樹,樹上的槐花已經凋落了大部分,但空氣中仍餘存著一縷餘香。靠東牆搭有一間簡易的柴棚,柴棚邊是一溜雞窩,有幾隻花母雞在一隻黑公雞的率領下占據了柴棚頂端,正趴著打盹。透過正房敞開的前門後門能看到後院,一棵山楂樹在綠葉叢中藏滿青綠色的小果實,樹下是平整的菜畦,西紅柿和茄子正用大紅大紫為農家院落點綴出生機。一對五十來歲、衣著樸素的中年夫婦在前院的樹蔭下接待了他們。派出所的小杜操著當地的口音先做自我介紹:“大哥大嫂,我是鄉裡派出所的,叫杜文宇,今天來麻煩你們——”“噢,不用說啦,我們認得你。村委會裡掛有你的相片呢,你是專管我們這一片兒的。”男主人笑吟吟地說著話,並搬來幾個木頭墩子請幾個人坐下。小杜接著說:“這兩位是長山市公安局的,想找你們家的兒子了解點情況。”歐陽振山坐下來,伸手接過女主人遞上來的一碗白開水,喝下一大口後客氣地問:“大嫂,你家兒子是不是叫李寶傑呀?”“嗯哪。”女主人的話簡單明了。“我們找他是為了了解點情況,不知道他在不在家呀?”“不在家。”“那麼,您能不能告訴我們,到哪裡去找他呢?”高雲插嘴問了一句。“不知道。”“他啥時候能回家?”小杜問。“不知道。”“他在外邊乾啥呢?”歐陽振山問。“不知道。”好家夥,真正的一問三不知。歐陽振山的眉頭擰成了個疙瘩,高雲和小杜也一臉茫然。看來,這一次的收獲不會理想。“同誌喲,很對不起。”男主人麵帶愧意地說,“你們問的這些事呀,我們真的不知道。你們是公安局的人,我知道不該瞞著你們的。前幾天我兒子是回了一趟家,可他沒待上個把鐘頭就又忙三火四地走啦,還說如果有人找他千萬彆說他回來過。我們問他出了啥事,他不肯說。唉,我們真是為孩子擔心哪。”男主人說著,端起水碗抿了一口,他的臉上掛滿了憂愁。歐陽振山看到男主人端著水碗的手是粗糙的,臉上也掛滿了單純與樸實的本色,覺得這夫妻倆都是老實可靠的人。於是,他又問道:“這幾天還有彆的人來找過他嗎?”“有哇,大前天就來過兩個人,聽口音和你們差不多,說找我兒子修汽車去,不管問什麼我們都說不知道。他們走了以後,第二天又回來啦,我們還是什麼都不知道,他們這才走啦。”聽著男主人的一番話,歐陽振山此時在腦海中已經認定了自己幾天來一直揣測的那個疑問,李寶傑是沿海公路事故案的知情人,而且,極有可能是作案者要加害的對象。他沉思了片刻,湊到夫妻倆近前,用儘量緩慢的口吻說:“大哥大嫂,現在,不光我們公安局的人在找李寶傑,彆人也在找他,他隻身一人在外邊闖蕩有危險哪。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他隻有和我們在一起才會安全,我們必須要找到他,把他保護起來。”“對的,對的!”聽了歐陽振山一席話,男女主人不住地點頭稱道。“這樣吧,我們把聯係電話給你們留下,如果他回來了,請讓他儘快和我們聯係。”歐陽振山說完,從衣兜中拿出筆記本,撕下一張,再墊在本上用圓珠筆寫下了三個電話號碼,一個是自己的手機,另一個是高雲的,還有一個是中隊辦公室的。他把電話號碼交到男主人手上時鄭重地說:“您可要存好嘍。”歐陽振山又想起了什麼,他問:“李寶傑有女朋友嗎?”“不知道。”“你們知道有個叫小靈子的姑娘嗎?”“不知道。”“好,再見吧。”告彆了李寶傑的父母,三個人順原路返回。重新回到縣公安局的吉普車上時,手表顯示的時間已是下午一點半了,他們這才感到肚子裡早就餓得咕咕亂叫。還好,縣公安局派來的司機挺細心,沒等他們說什麼,便將早已買好的袋裝牛奶和麵包遞過來。“一定餓了吧?快吃。”“謝謝,開車吧,咱們邊走邊吃。”歐陽振山接過食物的同時又吩咐著開車。“去哪?回派出所還是回縣公安局?”高雲問。“咱們先彆回去,我看就以李家溝為中心再四下找一找。李寶傑不是會修車嗎?說不定他正在哪家修車的門店裡打工呢。司機師傅還有小杜同誌,你們知道本地哪有修汽車的地方嗎?”“好吧,我知道幾家,帶你們找一找。”司機回答說。開著汽車找修車的地方比較容易,修車的門店全都設在公路旁邊。可是,他們連著找了好幾家,都沒有發現李寶傑的蹤跡。李寶傑呀,你到底在哪裡?高雲長歎了一聲,他有些沉不住氣了。返回長山的列車上,歐陽振山和高雲都變得沉言寡語,心頭像是被一團爛棉絮塞滿似的,感到沉悶不已。隻有找到李寶傑,才能查明受害人的身份,打開破案突破口,可是,在這樣一個地大物博人口眾多的國度,要找到一個刻意隱藏的人,又談何容易?李寶傑呀,你真的遠走高飛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