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海洗浴中心並不難找,就坐落在朝陽大街上,它在長山市是很有名氣的一家高檔消費場所。當然,到這裡來消費的人哪一個也不是普通的勞動者,除了兜裡有錢的,便是手中有權的。等候的時間過長了,高雲和交通事故處理中心的老張早已不耐煩了。在這家洗浴中心會客室裡,他們足足乾坐了半個小時也不見這裡的負責人出麵。向吧台的服務員催問了兩遍,得到的回答仍然是那句“我們經理正忙著,請再等一等”。沒辦法呀,等吧。上午的案情分析會上,歐陽振山向局裡幾位領導彙報了早晨在沿海公路的勘察情況,並且講明了自己的看法,提出了建議:為了便於偵破此案,我們可以將計就計,表麵上就當成是一起交通事故來調查。他的這一建議,當即得到了幾位領導的讚許,決定就把這個案件定名為“沿海公路事故案”,由歐陽振山具體負責組織偵破。於是,他們請事故處理中心的老張前來幫忙。高雲的純淨水喝了一杯又一杯,老張的香煙吸了一支又一支,他們仍然在等。就在他們實在等得不耐煩快要發火的時候,高雲突然靈機一動,那英俊臉頰上閃出一絲狡黠的光澤。他對老張使了個眼色說:“咱們彆坐在屋裡傻等啦,走,先活動活動筋骨,到大廳裡等著去!”說罷,拉著老張來到前廳,一左一右站在了吧台兩邊。兩位穿警服的人直挺挺地站在吧台兩旁,像兩位保護神似的,立刻使大廳裡的氣氛發生了變化。浴後出來的客人看到這一幕,以為這裡發生了什麼意外的事件,都要好奇地對著兩名警察多看幾眼,然後匆忙離去。幾位本想進來的顧客在大門口瞅了瞅虎視眈眈的兩名警察,感覺到這裡情況不妙,全都嚇得縮了縮頭,轉身走了。這時,一位漂亮的女服務員走了過來,對兩位警察客氣地說:“還是請兩位到會客室去等吧,那裡有座位。”“不用,我們就站在這兒等!”高雲雙目一瞪,把對方嚇了回去。這一招果然奏效,不大一會兒,一名二十餘歲的年輕人從樓上下來了,他西裝革履,中等偏瘦的身材給人一種精乾瀟灑的感覺。此人湊到高雲他們身邊:“請問,你們二位是……?”“哦,我們是市公安局交通事故處理中心的,來找這裡的負責人了解一些情況。”高雲講話的語速很快,但口齒清楚、流利。聽了高雲的回答,年輕人立刻變得熱情起來,連聲說:“歡迎歡迎,快請到辦公室就坐。”三個人來到二樓的一間經理辦公室,落座後,老張開口說道:“您就是章餘經理吧?”“對,我是這裡的負責人,名叫章餘。”高雲迅速掃了一眼這間雖然潔淨卻又過於簡單的辦公室:除了一張辦公桌和一把木製椅子以外,剩下的家具就隻有他和老張眼下正坐著的布麵舊沙發。不過,屋門右側置放在房間東北角的那張雙人床倒顯得格外顯眼,看上去這張床的價格不會太低。即使這樣,這間辦公室還是單調得有些簡陋。最後,高雲的目光落在了章餘的身上,見此人留著板寸,膚色白皙,眼睛不大卻挺有神,渾身上下洋溢著一股流行歌手的氣質。看高雲在盯著自己,章餘並不躲閃目光,而是含著一種不太自然的微笑,回望著對方。高雲對章餘說:“我們負責處理一起交通事故,事故的遇難者是你們這裡的員工,名叫孟麗莎。”“啊?孟麗莎!”章餘愣了不到兩秒鐘,隨後受到震驚而站了起來,“對,她是我們這裡的服務員,工作乾得很好,怎麼,您說她遇難啦?”章餘說話時語速挺快,掛著一臉沉痛的表情。“是啊,因車禍去世了。”老張沉痛地回答。“嗨,真想不到哇!”章餘的眼眶濕潤了,眼圈紅紅的。沉默了一會兒以後,高雲問道:“章經理能不能給我們介紹一下孟麗莎的詳細情況?”章餘將悲痛的表情略微收斂,然後用沉穩的口氣說:“好的。孟麗莎在我們這工作三年多了,家庭情況我不大清楚,好像是在外省,可能是平川縣吧。”老張一手握著碳素筆,另一隻手托著筆記本,簡單地記錄著。高雲知道章餘說的這個地址同孟麗莎的身份證上是一致的,然而,不要說是地址,就是孟麗莎這個名字,高雲也不相信是真的。根據他們掌握的情況,乾服務小姐這一行的,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使用假名。“她平時表現不錯,乾活勤快,服務態度好,沒發現有什麼違法違紀的問題。”章餘接著一邊說著一邊重新坐下,“她就住在樓上的宿舍裡。平時也有夜間出去的時候,昨天卻一夜沒回來,大家夥兒都惦記著呢,想不到哇,唉……”“能帶我們看一下她住的地方嗎?”“可以,我這就帶你們去。”簡單地談了幾句以後,章餘引領著高雲和老張出了辦公室,沿著樓道來到了樓梯口,由此上了頂樓,走進了走廊北側的一個房間。裡麵放著三張單人床,床上有枕頭和被褥,章餘指著最裡邊靠左側的那張床說:“這就是孟麗莎的床鋪。”高雲隻朝床上掃了一眼,便知道了它的主人是個勤快又乾淨的人。按以往掌握的情況,大凡在歌舞廳和洗浴店裡從事服務工作的姑娘們,彆看平時出來進去打扮得花枝招展,光彩照人,可她們的住所卻邋遢得要命。究其原因,一是因為懶,二是夜間工作時間過長,白天睡大覺沒空收拾,真所謂是“雞窩裡飛出來金鳳凰”。可這位姑娘看來並非如此,床單、枕巾洗得乾淨鋪得整齊,床下一個臉盆一雙拖鞋刷得乾乾淨淨,床邊一隻小櫃櫥也是一塵不染。高雲拉開了櫃櫥門,看到一個旅行包,包內是幾件疊好的衣服;又拉開了櫥門上邊的抽屜,裡邊有兩包方便麵,還有一本精美的小相冊。他伸手拿出相冊翻看了幾頁,裡麵鑲著的照片都是孟麗莎在長山各個旅遊景點拍下的。一張張照片展示著姑娘風華正茂的青春風采,很有一股迷人的魅力。放在相冊最後的是一張孟麗莎同十幾個人的合影,上邊的人一個個都袒露出舒心的笑容。高雲合上相冊,惋惜地說:“這麼好的姑娘,真是可惜呀。”章餘也隨著發出一串感歎:“是啊,太可惜啦。那個地方環境優雅,是個談情說愛的好去處,這個孟麗莎呀,咋就沒注意來來往往的車輛呢?”說到這兒,他的臉上又湧出一陣痛苦的表情。告彆洗浴中心時,高雲表示要帶回那本相冊,並禮貌地征詢章餘的意見:“可以嗎?”章餘則客氣地回答:“當然可以。”公安分局刑警大隊的一間辦公室裡,歐陽振山正端著茶杯站在窗台前,細心地為一盆文竹澆水。他很喜歡這種文雅秀氣的植物,不論家裡和辦公室,都養著幾盆。他一邊澆水,一邊不時地扭頭同正在翻閱資料的大李議論著什麼。方紅霞在外麵篤篤敲了兩下門,沒等屋裡的人做出反應便快步走了進來。她邊走邊說:“歐陽隊長,平川縣公安局幫我們查過孟麗莎了,結論是查無此人。另外,她的身份證經過檢驗,發現是那種花錢就能買來的偽造的假證件。”對於這個結論,歐陽振山並沒有感到意外。如今滿世界充斥著假煙假酒假藥假錢,造假文憑假證件的非法小廣告像狗皮膏藥似的經常出現在各種能塗寫或張貼的地方,實在令人厭惡。不知道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為了追求金錢,不少人連起碼的誠信也丟棄了。尤其是乾服務小姐這一行的,有誰會傻得使用真的身份證呢?歐陽振山心裡明白。這時,高雲回來了。他進了門衝幾位同人點了點頭“嘿”了一聲,隨手接過大李遞來的一杯純淨水,用微笑表示了謝意,一口氣喝下去多一半,又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角,開始向歐陽振山彙報情況。“濱海洗浴中心去過了,是和交通事故處理中心的老張一起去的。那兒的經理叫章餘,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他承認孟麗莎是他們那裡的服務員,說她工作不錯表現挺好,還領我們看了她住的宿舍,沒有發現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不過,我帶回來了一本相冊,不知道這東西有沒有用……”接過高雲遞過來的相冊,歐陽振山隨手翻看了幾頁,越看越覺得照片中的姑娘似曾相識,可是,又實在說不上來到底在哪裡見過麵。他站起身來,眉頭又擰成了一個疙瘩,心裡一陣茫然。高雲又把相冊拿了過來,在洗浴中心他隻隨便看了幾頁,沒能把照片看全,這次他看得很仔細。其實與其說他在看,不如說是在欣賞更確切。看了一會兒,他學著電視中香港明星的腔調來了一句“哇!好漂亮喲”,隨後假裝陶醉了的樣子閉上雙眼,並將手裡的相冊貼在胸口上。方紅霞從旁邊給了他一拳:“嘿!什麼臭毛病,彆見了漂亮女人就不會走道兒啦,又想入非非了吧?”高雲扭頭做了個鬼臉:“有你呢,我還哪敢對彆人想入非非呀。”“去你的!”方紅霞推了高雲一把。“哎哎哎——”大李湊了過來,“你們談戀愛也不分個場合,現在是工作時間,怎麼還乾私活兒呀。”話是這麼說,乾刑警的人都明白,工作時間是不該乾私活兒,可是,又有多少業餘時間他們都用在了工作上呢藏書網?真要是利用休息日去美美地享受一番戀愛的滋味,還真是不容易。高雲調皮地吐了吐舌頭,方紅霞嗔怪地瞪了大李一眼,“哼!”歐陽振山的臉上露出了長者的寬厚,他望著眼前的方紅霞和高雲,心想,這兩個年輕人還真是天生的一對兒,都是從警校畢業的專科生,又都乾上了刑警,一個秀氣俊俏,一個帥氣瀟灑,真是太般配啦。他衝著嘻笑的高雲說:“咱們還是說正經的吧,你再好好想一想,濱海洗浴中心那裡有什麼疑點沒有?”方紅霞拿過相冊仔細翻看著,她不經意地隨手抽出一張照片,發現背麵有兩行字,字跡清秀工整,是用圓珠筆寫的:“夢中的長山啊,我終於投入了你的懷抱。”於是,她又將所有的照片逐個抽出來查看,發現幾乎每張照片背麵都有字跡。歐陽振山和大李也湊了過來,隻見上麵寫的都是對長山市的讚美詞,不難看出照片的主人對長山這座美麗城市的向往和喜愛。方紅霞拿起最後那張合影看了一眼,她驚訝地說道:“咦,這不是紅蓮嗎?”歐陽振山忙問:“哪個紅蓮?”“還記得今年春節前的那次行動嗎?我隨陳處長他們在一家歌舞廳抓住了一個吸毒的姑娘。你看,就是這個人。”方紅霞用手指著照片中站在孟麗莎後排最右邊的一個年輕女子。“噢,看來這個紅蓮和孟麗莎認識,她現在在哪裡?”“在戒毒所。”方紅霞回答。“應該去找她。”歐陽振山說。坐在桌邊的高雲此時正在愣神,他在腦子裡放著電影,把去濱海洗浴中心的所有細節一點點地過濾一遍。突然,他意識到了什麼,猛地一拍桌子,呼地一下子站了起來。隨著他跳起來的還有桌角上的那少半杯水,杯子被震得掉在地板上,水灑了一地,幸好杯子是紙的。“疑點找到啦!”大家把目光一齊投向高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