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形之物(1 / 1)

我反複讀著卡耐奇寄來的明信片,從上麵簡單的幾句話中,我得知他剛剛回到位於切爾西切恩路的私宅,並邀請我於當晚七點前到達那裡,見麵一敘。據我和其他幾位卡耐奇僅有的密友得知的情況,過去的三個星期,他去了肯特鎮,而除此之外,我們一無所知。卡耐奇這個人少言寡語,對自己的行蹤一向守口如瓶,隻在他願意的時候,與我們分享。每當這時,我和另外三個朋友都會收到他發來的卡片或電報,邀請我們去他家。對此,我們四人都樂意之至。因為在用過一頓可口的晚餐後,卡耐奇會窩在他寬大的扶手椅中,填滿他的煙鬥,等我們也都舒舒服服地落座之後,開始講述他的奇遇。當晚,我是第一個到達的,隻見卡耐奇坐在椅子上,靜靜地抽著煙,看報紙。他站起身,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指了指旁邊一把椅子,然後又坐下了,始終不發一語。我也惜字如金。我太了解他了,不會開口追問或是沒話找話地煩他,所以,我坐下,點燃了一支香煙。很快,另外三個人也到了,之後,我們用了一頓愜意可口的晚餐。晚餐結束後,卡耐奇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把身子陷在大扶手椅中,填滿煙鬥,一邊吞雲吐霧,一邊若有所思地望著爐火。而我們也以自己認為最舒適的姿勢安頓下來。一分多鐘過去後,卡耐奇終於開口了,像往常一樣,開門見山,直奔主題:“我剛從肯特鎮南部的博通垂回來。阿爾弗萊德·傑諾克爵士住在那兒。”他說著,仍然目不轉睛地盯著爐火,“最近,那裡接連發生怪事,他的長子喬治·傑諾克先生給我發了電報,請我過去看看能否解決。於是我就去了。“到了那兒之後,我發現,他們所居住的城堡附帶著一個小教堂,有傳言說,這座教堂鬨鬼。但我調查後發現,他們竟然一直引以為榮,直到最近發生了一件恐怖的事情,讓他們知道這個家族幽靈不甘沉寂,出來作祟了。“一個盛傳已久的超自然現象,突然變得凶煞駭人,我知道,這聽起來都有些可笑。而在這個案子中,鬨鬼的傳聞一直以來都被當做一個古老的傳說,隻有在夜晚聽來,有些可怕。“但毫無疑問的是,在那裡作祟的東西——也就是我常說的所謂‘靈力’——突然變得十分危險——致命的危險。有天晚上,一個老管家在那個禮拜堂中被刺,凶器是一把古老而特殊的匕首。“事實上,傳言中,在禮拜堂中作祟的正是這把匕首。根據世代流傳在這個家族中的故事,這把匕首會攻擊任何膽敢在夜晚進入教堂的人。但是,當然了,人們隻把它當做一般的鬼故事看待,從未當真。我想說的是,大部分人從來都不清楚自己到底相信還是不相信這種怪力亂神的事情,也沒有機會去弄清楚。你們都了解我,對於鬼故事的真實與否,我和你們遇到的大多數人一樣,是個徹徹底底的懷疑論者,隻不過,我是個心無偏見的懷疑論者。我不會像很多愚蠢的家夥那樣,武斷地給出相信或不信的答案,他們中更有甚者,誇大事實,毫不臉紅。我翻閱過很多‘靈異事件’的報道,調查後卻發現,其中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胡說八道。但剩下百分之一!要沒有那百分之一,我也沒有故事跟你們講了,是吧?“在管家遇害後,人們意識到,關於這把匕首的古老傳說可能是真的。我發現,所有人似乎都相信是那把匕首襲擊了管家。這股靈力也許來自匕首本身,亦或者來自外界的某個無形的怪物。我覺得前一種情況很難解釋。“以我的經驗來看,我感覺管家更可能是被某個凶狠可怕的人類刺死的!“很自然地,首先要做的就是徹查所有人,於是,我走訪詢問了所有知道這起案件詳細情況的人。“調查的結果讓我又驚又喜。因為我開始相信我這次遇到的是一起罕見而真實的靈力顯形事件。通俗一點兒說——一起真實的鬨鬼事件。“事情是這樣的:兩周前的周日,阿爾弗萊德·傑諾克爵士一家像往常一樣,在那個教堂裡做家庭禮拜。每周日,牧師都會先在三英裡外的公共教堂主持禮拜儀式,然後,再來到他家主持兩次。“禮拜儀式結束後,阿爾弗萊德·傑諾克爵士、他的兒子喬治·傑諾克先生還有牧師站在小教堂裡聊了一會兒,同時,老管家柏勒繞著教堂,把蠟燭吹熄。“牧師突然想起早晨做禮拜時,他把自己的祈禱書落在了聖壇上。於是,他轉過身,讓管家在吹滅高壇周圍的蠟燭前,先幫他把書拿回來。“現在我提醒你們注意,因為當時的情況很幸運地為我們提供了幾位目擊者。你們看,當時牧師在說話時很自然地轉向柏勒,引得阿爾弗萊德·傑諾克和他的兒子也向管家所在的位置看去,就在這一刻,燭火通明的房間裡,老管家就在三個人的注視下,被刺中了。“我先去了阿爾弗萊德·傑諾克爵士的宅邸,老人在事發後,驚嚇過度,身體狀況不太好,他的兒子喬治·傑諾克希望父親不被打擾,所以我隻詢問了他的兒子。然後,我又早早地拜訪了牧師。“牧師對那一幕記憶猶新,而且顯然嚇得不輕。他給我細細講述了事情發生的經過:當時,柏勒一個人站在高壇下,準備去拿祈禱書,這時,憑空刮來一陣風,用他的話說,老管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一下子拖到教堂中心,好像被馬踢到似的,牧師說著,一雙閃閃發亮的眼睛中充滿了仁慈,熱切的目光似乎表明不管相信與否,他都真真切切地看到了當時的情景。“我告辭後,他又回去寫他的布道稿了。我敢確定,這一定是他筆下的第一篇非正統題材的布道稿。我感覺牧師是個親切慈祥的老人,有機會的話,我還真想聽他講道。“最後,我拜訪了被刺的管家。他的身體十分虛弱,還沒有從驚嚇中恢複過來,但他非常確定當時教堂裡存在一股奇怪的力量。他向我詳細講述了事情的經過,和我從彆人口中得知的事實完全一致。當時,他正要踏上高壇,去吹滅祭壇上的蠟燭,再把牧師的祈禱書取回來,就在這時,他的左胸被重擊了一下,而後,被拖到了中央的通道上。“調查顯示,他是被一直掛在聖壇上的那把匕首刺中的——關於這匕首,稍後我會詳細說明。幸運的是,利刃沒有刺中心臟,而是刺在稍稍靠上的地方,也就是鎖骨的下方,巨大的力道甚至砍斷了鎖骨,貫穿身體,刺透了肩胛骨。“可憐的老人講不了太久,於是,我很快就離開了。但從他口中,我已經得到足夠的信息,可以確定的是,在他受到攻擊時,四周幾英尺內一個人都沒有,而據我所知,這一說法也被三位神誌清醒、誠實可信的目擊者證實了。“之後要做的,就是搜查事發的教堂了。這座教堂不大,但年代久遠,結構厚重結實,而且隻有一個入口,也就是連通著城堡的那個。鑰匙由阿爾弗萊德·傑諾克保管,管家沒有備用的。“教堂呈長方形,聖壇按照傳統由圍欄隔開。教堂中有兩座墓塚,但都不在聖壇中。聖壇上是空的,隻擺著幾個高高的燭台。祭台上沒有任何遮蓋,堅固的大理石露在外麵,台子的兩端各放著兩座燭台。“那把被人們稱為‘悲之匕首’的凶器就放在祭台上。我猜想,這名字一定是從某張古老的羊皮紙上摘下來的,剛好與這把匕首的非凡之處相吻合。我把匕首拿下來,借助工具,仔細檢查。刀刃長約十英寸,底部寬兩英寸,刀身逐漸變細,刀尖平滑卻尖利。而且還是雙開刃的。“奇怪的是,金屬製成的劍鞘像十字架似的,上麵有一個橫檔,和劍柄一起,將整個匕首分成三節。這種結構十分奇特,而且是故意為之,因為在刀鞘的一麵上刻有基督受難十字架,另一邊用拉丁文刻著這樣一句話:‘我將複仇,血債血償。’看到這句銘文,我感到一陣毛骨悚然。刀刃上也用古體的英文大寫字母刻著:守護之劍,出鞘即見血。劍柄的底部還深深地刻著一顆五芒星。“我對這把古老匕首的描述已經十分精確了。傳言說,它會刺殺任何在夜幕降臨後,進入傑諾克家族教堂的惡人。——不管是匕首本身的靈力作祟,還是被外部靈力操控——在我離開前,我決定先把懷疑放在一邊,以身試險。“可你們都知道,調查進行到這裡,我仍然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有超自然的靈力存在。於是接下來,我徹底地檢查了這座教堂,敲打著查看了每一寸牆壁和地板,對兩座墓塚的檢查尤為細致。“搜查的最後一步,我搬來了一把梯子,爬上去,近距離地查看了穹窿形的屋頂。這一過程耗費了三天的時間,到了第三天晚上,我心滿意足地確定了整個教堂裡沒有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而唯一的進出口就是通往城堡的那扇門。那扇門平時總是鎖著,我之前已經說了,唯一的鑰匙由阿爾弗萊德·傑諾克爵士親自保管。所以,這扇門是唯一人類可以進入的入口。“是的,沒錯,你們已經發現了,即便我發現了其他入口或暗道,仍然無法用自然原因解釋這個神秘而不可思議的事件。因為管家被刺時,牧師、傑諾克爵士和他的兒子三人把整個過程看得一清二楚。老柏勒自己也確定當時沒有人碰到他。‘憑空而來’——牧師曾用這樣的詞來形容這場殘忍血腥的攻擊。‘憑空而來’聽起來就毛骨悚然,是吧?“我對教堂的調查就到此為止了。“再三考慮之後,我決定采取行動。我向阿爾弗萊德·傑諾克建議說,我要在教堂中待上一晚,看著那把匕首。但這位乾瘦羸弱的老爵士十分緊張,不肯再聽下去。至少我可以確定的是,他堅信教堂裡有某種危險的靈力,會在入夜後出來作祟。他告訴我說,每晚他都會親自把教堂的門上鎖,這樣一來,沒有人會愚蠢莽撞地在夜晚進入教堂。在管家出事之後,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允許我去做傻事。“看得出,阿爾弗萊德·傑諾克爵士態度十分誠懇,顯然,他若是允許我以身犯險,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他會自責終生的。於是,我沒有多加爭辯,而後,他借口年老體衰,跟我說了聲晚安,就離開了,讓我感覺這位上了年紀的老紳士雖然彬彬有禮,卻十分迷信。“當晚,我正要脫衣睡覺,突然想到一個好辦法,不必讓阿爾弗萊德·傑諾克爵士擔心,就可以在夜晚進入教堂調查:第二天一早,我把鑰匙借過來,做一個倒模,再複製一把。這樣一來,我自己有了鑰匙,就可以隨時行動了。“清晨,我把這個想法付諸行動。我借口說要趁著天亮在教堂裡拍一些照片,借來了鑰匙。我拍完照片後,偷偷在一塊肥皂上印下了鑰匙模子,然後就把鑰匙交還給了阿爾弗萊德·傑諾克爵士。我拿出底片,把相機留在了原地。因為我打算入夜後再在同一位置拍攝一組照片。“我帶著底片和肥皂上的模子去了博通垂。我先把肥皂留給了當地一個偶爾也做鎖匠生意的鐵匠,他向我保證兩小時後就可以取成品了。接著,我找到了一家照相館,衝洗了底片,留下晾乾,然後告訴店主我第二天再來取。兩小時後,我去取鑰匙,十分滿意成品的質量。然後,我就回城堡去了。“當晚用過晚餐後,我和年輕的傑諾克一起打了幾小時台球。然後,又喝了一杯咖啡,之後,我推說自己十分疲憊,想要回房休息了。他點點頭,告訴我說他也是。我暗自高興,因為我急切地希望所有人都儘早回房休息。“我鎖好臥室的門,然後從床底下——當晚早些時候,我曾把一些東西藏在這裡了——拽出幾件之前從一套盔甲上拆下的護具。我還準備了一件鎖子甲,上麵還附帶著一個結實的頭盔。“我把盔甲護具穿在身上,感覺十分不舒服,然後再在外麵套上了鎖子甲。我根本不知道如何穿戴盔甲,但我確定我得穿上兩層。反正我覺得難受極了,盔甲笨重又礙事,我根本無法自由活動手腳。但我知道,為了我今晚的計劃,我必須對身體加以保護。在盔甲外麵,我又穿上了我的睡袍,將我的左輪手槍塞在了一個側兜裡,又把一個閃光燈裝進另一個兜裡,隱顯燈就提在手裡。“準備好一切後,我走出房間,來到走廊上,側耳傾聽。之前我已經做足了準備工作,此時,據我觀察,大廳和樓梯都籠罩在一片黑暗中,整棟房子十分安靜。我後退一步,關上並鎖好了房門。我輕手輕腳地走下樓梯,穿過客廳,走上了通往小教堂的走廊。“走到大門前,我把鑰匙插進鎖眼兒裡。輕輕一轉,鎖就開了,我一閃身,進了教堂,反手鎖上了門。教堂裡麵一片寂靜,隻能隱約看到褪了色的鉛製窗框,使得教堂裡陰森僻靜的感覺更加強烈了。“如果說我不害怕那是騙人的,我確實感到毛骨悚然。你們隻要想象一下,自已站在黑暗中,四周一片寂靜,心裡想著縈繞在這裡的可怕傳說,再加上不久前老管家的不幸遭遇,我可以告訴你們,當時我站在那兒,真的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朝我襲來。但我必須執行製訂好的計劃,於是,我壯起膽子,動手工作。“我先點亮提燈,然後開始仔細搜查整個教堂,一個角落都沒有放過,但沒有發現任何異樣。站在教堂門口,我舉起提燈,將光線射向那把匕首。它就掛在神壇上,但我記得當時看到它時,我想到了‘莊重’這個詞。我趕走了這個想法,因為眼下正在做的事情,容不得我有奇怪的想法。“我結束了搜查,之前那種陰森荒涼的感覺越發強烈了——那裡充滿了寒冷淒切的氣氛,周圍安靜得令人膽寒。“之後,我走到之前留下的照相機旁。相機的鏡頭正對著神壇。我從三角架下麵的背包裡拿出一個片式暗盒,放入相機裡,固定好,拉出了快門線。然後,打開鏡頭蓋,拿出了閃光燈,按下了開關。一刹那間,刺眼的光線將整個神壇都照得一清二楚,而後瞬間又暗了下去。接著,我在提燈的光亮下,把片盒裡的頁片翻轉過來,這樣就有一張新底片隨時準備拍攝了(文中所提及的相機為老式的大畫幅相機。每個暗盒裡有兩張頁片,拍完一張抽出來,反麵插進去,就可以再次拍攝了。)。“這項工作完成後,我熄掉了提燈,在相機旁的一條長凳上坐下。我說不出自己在等待什麼,但我有種強烈的直覺,甚至是堅定地相信,很快就會有事發生。你們知道,當時我深信不疑。“一小時過去了,仍是寂靜無聲。我知道時間,因為我可以看到遠處豎立在馬廄旁的那麵大鐘。教堂裡寒氣逼人,通過我之前的調查發現,這裡沒有任何供暖設施。我的大腦幾乎被凍住了,根本無法思考。我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困在硬殼裡的海螺,被寒冷和恐懼凍住了。同時,黑暗冷冰冰地貼在我的臉上。我不知道你們是否有過這樣的感受,如果有的話,你們一定了解那種感覺有多麼的難受。就在這時,我突然有種感覺,有什麼東西在教堂裡移動。不是因為聽到了什麼動靜,而就是憑直覺感到黑暗中有東西在動。你們可以想象我的感覺嗎?“我突然膽怯起來,抬起胳膊,遮住了自己的臉。我心中陡然升起一種感覺,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我頭頂上的黑暗中盤旋。真是太可怕了!要不是怕嚇到自己,我早就喊出聲了……忽然,我聽到過道上傳來一陣悶悶的金屬碰撞聲,好像一雙鐵鞋踏在石板過道上的聲響。我僵硬地坐著,一動也不敢動,甚至無法把手從臉上移開,但我仍然拚命讓自己鎮定下來,最後,總算放下了手臂。我抬起頭,望著上空的黑暗。我跟你們講,我真的佩服自己,因為我當時覺得自己死期已到,但就在心念俱灰的一瞬間,我覺得死亡似乎沒有那麼恐怖,真正恐怖的是我自己心底的懦弱。“我說清楚了嗎?你們知道,我剛才說到的那種對自己佩服之情並不是單純的自戀自大,因為正是這種對自己的佩服救了我。我的意思是,如果當時我隻是憑借堅定的意誌放下了手臂,而沒有感到那種情感變化,那更值得四處宣揚一番了。可當時的情況確實如此,無法否認,同樣也值得佩服。你們明白了,是嗎?“後來竟然沒有任何東西碰觸到我!於是,過了一會兒,我漸漸恢複了,感覺自己能夠很鎮定地進行下一步了。“兩分鐘過去了,教堂裡再次傳來了金屬撞擊的聲響,仿佛有人穿著鐵鞋小心翼翼地走路。天哪!我當時身子都僵硬了。突然,我腦中出現了一個念頭,我聽到的聲響也許是吊在聖壇上的那把匕首發出的。這個想法並不合情理,因為這響聲是如此沉重洪亮,不是一把匕首可以發出的。但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在當時的情況下,我總要試圖找出個理由來解釋我所聽到的聲響。現在想來,當時這個想法漸漸變得逼真鮮活,我沒有多加思考。我甚至隱約覺得有個隱形的怪物正在玩弄那把匕首。我想起老牧師描述管家被刺時所用的詞語——‘憑空而來’。至於那股巨大的力量,他形容說是‘被一匹高頭大馬踢了一下’。你們可以看出當時我的思維有多麼淩亂。“我小心翼翼卻動作迅速地摸索著尋找我的提燈,很快就在身旁的長凳上找到了,我飛快地把它點亮。我將燈光投向過道,然後穿過聖壇,卻沒有發現任何恐怖的東西。我迅速轉過身,將提燈照向教堂的後部,然後是我的兩側,前後,從屋頂到大理石地麵,看不到任何異樣。隻有聖壇和冰冷永恒的靜寂。你們能夠體會到那種感覺。“我一直是站著,用提燈四下照著,而後,我掏出左輪手槍,鼓起勇氣,熄滅了提燈,在黑暗中坐下,繼續監視。“大概又過了半小時,仍然沒有任何聲響打破這片寂靜。我已經不那麼緊張了,在燈光下查看過後,讓我感覺四周一切如常——它帶給我一種盲目的安全感,就好像小孩子夜晚害怕就把頭埋進被子裡所獲得的安全感一樣。我現在的感覺,正是人類這種莫名安全感的典型例子。但你們知道,無論襲擊老管家的東西是什麼,它都是無形的。“你們可以想象一下當時的情景。我坐在黑暗中,因為身上厚重的盔甲而行動不便,一隻手握著左輪手槍,另一隻手摸著提燈。我慢慢放鬆下來。寂靜的教堂裡,我忽然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響,寒毛一下子又豎了起來。我僵坐著,劇烈跳動的心臟震顫著我的耳膜。我又聽到了一聲響動,確定有什麼東西在過道儘頭移動。黑暗中,我的身體繃得緊緊的,豎起耳朵聽著,無論我如何睜大眼睛,看到的隻有一片漆黑。他們告訴我,聖壇上麵的那扇窗戶可以透出微光,但我並不這樣認為,因為即便我抬起頭,看到的也隻是模糊的影子。四周又恢複了寂靜,令我感到一陣心驚膽戰。突然,我似乎又聽到了聲響,距離我更近了。仿佛某種巨大的怪獸躡手躡腳地沿著過道向我靠近。“你們能想象到我當時的感受嗎?我覺得你們一定想象不到。我一動也不動,像是兩座墓塚間的一座雕像,隻是僵硬地坐著。我開始出現幻聽,仿佛教堂裡充滿了詭異的腳步聲。而後,有那麼一瞬間,我確定那聲響消失了——仿佛我從未聽到過似的。“漫長的一分鐘過去了,我的神經似乎平複了一些,因為此時,我意識到自己肩部的肌肉十分酸痛,因為剛才我一直坐著,僵硬地聳著肩膀。提醒你們,我心裡仍然十分害怕,但我所謂的那種‘危險迫近’的感覺正在慢慢消退。我有些荒謬地認為,這似乎是一種緩刑——危險的退去隻是暫時的。我很難將自己的感受表述得清楚了,因為連我自己都不甚清楚。“你們可不要以為我放鬆下來了。我的神經繃得緊緊的,心跳快得甚至有些失控了,動脈跳動著,悶悶的聲響震顫著我的耳鼓,我甚至感覺聽不到其他聲響。在那種特殊情況下,那種感覺尤為駭人。“可以說,我的身體和靈魂都處於僵硬麻木的狀態,坐在那兒,側耳傾聽。突然,直覺告訴我有某種東西在半空中移動。我一下子僵住了,頭皮一陣發緊。這種感覺是如此的真實,我甚至感到一陣疼痛,緊接著,連腦袋都跟著疼了起來。我極其強烈地想用帶著護具的胳膊捂住臉,但我還是忍了下去。即使我那樣做了,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我渾身冒著冷汗,後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猛然間,我似乎又一次聽到了過道間傳來輕輕的腳步聲,這次,離我更近了。而後又是一陣令人膽寒的寂靜,似乎某個龐然大物站在過道上,朝我俯下身……緊接著,除了自己血管跳動的聲音,我聽到擺放相機的地方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令人發毛的噝噝聲,然後是一聲清脆的敲擊聲。此時,我急忙點亮了一直握在手中的提燈,照亮了我頭頂上方。因為我有種強烈的直覺,那裡有什麼東西,可我什麼也沒看到。我馬上又把光線投向照相機那邊,然後是過道,依舊什麼也沒有。我轉過身,環繞著照亮了整個教堂,前後上下,卻沒有任何異樣。“我一下子站起身。既然周圍看似一切正常,我決定走近聖壇,看看那把匕首是否被移動過。我走上過道,卻停住了腳步,一種強烈的抵觸感拖住了我。雞皮疙瘩爬上了我的後背,腰背上的某個部位忽然隱隱作痛,我努力壓製著這突如其來的新一輪恐懼。我可以告訴你們,沒有親身體會過的人,永遠不會知道那種滋味。那種恐懼感深深地植在人類的身體中,我虛弱無力地站在原地。但半分鐘後,我恢複了鎮定,像個鐵皮機器人一樣,慢慢向前走去,一邊走,一邊前後左右不斷晃動著手裡的提燈。握著左輪手槍的那隻手浸滿了汗水,甚至從我的拳頭縫中滴落下來。挺狼狽的,是吧?“走過小祭台,我來到聖壇圍欄的入口。我把提燈的光線投向那把匕首。沒問題,它還在,我心想。忽然,我隱約覺得少了些什麼,於是,我把身子探入聖壇入口,高舉著提燈,瞪大了眼睛去看。我的懷疑是正確的,匕首不見了,隻剩下十字形的劍鞘擺在祭壇上。“霎時間,我在腦海裡想象著那把匕首在教堂中四處遊走,仿佛有著自己的意識。無論是什麼在支配著它,可以肯定的是,這種力量是無形的。我動作僵硬地向左轉過頭,晃著提燈,驚恐地看向身後。正在這時,一股巨大的力道擊中了我的左胸,我一下子跌了出去,倒在了過道上。我身上的盔甲哐啷一聲砸在地板上,在寂靜中顯得更加駭人。我仰麵倒地,在光滑的大理石地磚上滑行了一段,肩膀撞在了前排長凳上,停住了。我被摔得七葷八素,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身子發軟,抖如篩糠。恐懼之下,我不知如何是好。我茫然迷惑地站在原地,提燈和左輪手槍不知丟到哪裡去了。我低下頭,跌跌撞撞地奔逃,一下子撞到了一條長凳。我踉蹌著退後兩步,稍稍找回了方向感,雙臂抱著頭,衝回過道上,又把相機撞飛到長凳下麵,我一下子摔進了聖水池,手忙腳亂地爬了出來。我跑到出口,瘋狂地在睡袍口袋裡摸索著鑰匙。找到後,又瘋了一樣地在大門上尋找鑰匙孔。我把鑰匙插進鑰匙孔,飛快地旋擰,一下子推開大門,跑到走廊上。我重重地關上門,倚在門板上大口喘著氣,然後再次瘋狂地尋找鑰匙孔,把門鎖上。我總算是撿回一條命來。之後,便扶著牆,狼狽地沿著走廊向前走,經過大客廳,回到了自己的臥室。“我在自己的房間裡坐了一會兒,慢慢平靜下來。然後,開始動手脫下身上的盔甲。這時才發現,鎖子甲和盔甲胸部的位置被利刃刺穿了。我猛然意識到那東西攻擊的目標是我的心臟。“我迅速脫下衣服,發現胸部的皮膚已經被刺破,流了一點兒血,染紅了我的襯衫。隻是皮肉傷,並無大礙。但我的整個胸部都青紫了,十分疼痛。你們可以想象,要是我沒有穿盔甲,結果會怎樣。不管怎麼說,我沒有在這一擊之下昏死過去,已經算是奇跡了。“當晚,我沒有上床睡覺,而是在床邊上坐了一宿,一邊思考,一邊等待天亮,因為如果我不想讓阿爾弗萊德·傑諾克爵士知道我偷配鑰匙的事,就要在他進入教堂前,把我的那堆東西拿出來。“熹微的晨光剛剛照進我的房間,我便輕手輕腳地下樓,進入教堂。我繃緊了神經,悄悄地打開門。在冰冷的曙光下,教堂裡的每個角落都清晰可見——一切都靜謐得有些陰森詭異。你們能夠體會到那種感覺嗎?我在門口站了幾分鐘,等晨光漸漸變強,希望我的勇氣也隨之增加。初升的太陽將光線直直地射入東邊的大窗戶,讓教堂裡充滿了彩色的陽光。我鼓起勇氣,進入了教堂。“我將照相機拿到之前拍照的地方擺放好,但我把在閃光燈下拍攝的膠片拿了出來,放進了衣服的側兜。令我暗自遺憾的是,夜裡我聽到怪異的聲響時沒有多拍一張照片。“整理完我的攝像用品後,我走到祭台上,想找回提燈和左輪手槍。你們知道的,這兩樣東西在我被刺中時,從我手中飛了出去。我在講道台下找到了我的提燈,燈罩碎了,金屬框也歪了。手槍是在我的肩膀撞到長凳時脫手而出的,所以它就完好無損地躺在過道上我摔倒的地方。“找回了這兩樣東西,我走上了祭壇,想看看匕首是否回到了刀鞘中。但我剛走到祭壇圍欄旁,驚訝地看到匕首就躺在祭壇那光滑的大理石地麵上,距我遇刺的地方大約有一英尺遠。我懷疑你們中間是否有誰能夠了解我看到這一幕時的緊張心情。在一種莫名的衝動下,我一個箭步衝過去,一腳把匕首踩住了。你們能理解嗎?能嗎?之後的一分鐘之久,我都無法蹲下身用手把它撿起來。但當我真正做到時,那種感覺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而恢複了理性後,我暗罵自己是個蠢蛋。但我向你們保證,我的感受都在情理之中!但我又感到了新一輪的恐懼。我並不是害怕自己真變成一個蠢蛋!而是一種對於超出了自己知識範圍或是想象的未知之物的敬畏。“我把匕首翻來覆去地細細查看,卻猛然間發現自己一直緊緊握著它,仿佛在我的潛意識中十分驚奇地發現,此刻它竟然靜靜地躺在我的手中。很快,這種感覺就消失了。這件奇特的凶器上沒有任何痕跡,隻是顏色有些暗淡,因為刺穿了盔甲刀尖的部分微微發亮。“查看完匕首後,我走上台階,進入了祭壇,然後跪在高台上,將匕首插入刀鞘中,之後轉身走了出去,反手帶上了圍欄上的小門。古老的武器又回到了它原本的位置。莫名地,我隱約覺得匕首在祭壇上沉寂的這五個世紀甚至比它離開聖壇時更加危險。我並沒有深究產生這種想法的原因。但我知道當我在祭壇的地板上發現它時,所感到的那種莊重的感覺,並不是主要原因。而當我把匕首放回原處後,我感到一絲緊張,於是我拎起檢查匕首時放下的提燈,然後便沿著通道,飛快地離開了教堂。“我鎖好大門後,才意識到自己有多麼緊張。年邁的阿爾弗萊德·傑諾克爵士如此警惕小心,我原本還怪他小題大做、疑神疑鬼,但現在想來,完全可以理解了。我不禁突然想到,他是否對這把匕首作祟的悠久曆史有所了解。“我回到自己的房間,梳洗更衣後,看了一會兒書。然後便下樓,吩咐當班的管家給我來點兒三明治和一杯咖啡。“雖然我渾身酸痛,但半小時後,我還是出發前往博通垂。因為我突然有了一個想法,急於驗證。我到達時還不到八點半,照相館的百葉窗還沒拉開。我無心等待,便開始敲門。攝影師出來開門時沒有穿外套,顯然還在準備早餐。我用三言兩語向他說明,我需要立刻借用他的暗房,他痛快地答應了。“我帶來了用閃光燈拍下的膠片,準備工作就緒後,我立刻開始衝洗。最先被我放入顯影液的並不是已經曝光的那卷,而是我在黑暗中等待時拍攝的那些。你們看,當時鏡頭蓋一直開著,整個祭壇都在拍攝範圍內。“我做的關於‘無光攝影’的實驗,你們都知道吧。當時還是X光給了我靈感。但你們一定明白,雖然我試圖衝洗這些未曝光的底片,但最後會得到怎樣的結果,我一無所知。我隻是暗自希望能夠在照片上有所發現。“抱著這樣的希望,我目不轉睛地盯著泡在顯影液中的底片。隻見照片的上部出現了一片漆黑的顏色,而後出現了一些模糊曲折的東西。我拿起底片,對著光細看。那些東西非常小,而且隻出現在最後的幾張照片中,但就像我剛才說的,照片的清晰度很差。即便如此,我也十分興奮,迅速將照片放回到顯影液中。“又過了兩分鐘,我一直注視著那張照片,期間把它拿起了一兩次,湊近細看,但仍然想象不出那是什麼東西。而後,我恍然意識到,那是四處移動的十字形刀柄。照片拍攝得十分模糊,我不敢草率下結論,但我必須承認,這個猜測已經讓我感到一陣毛骨悚然了。“我又用顯影劑泡了一會兒,然後就把底片放入了海波定影劑中,開始衝洗其他照片。很快,底片就衝洗完成了,角度和景物都和我前一天拍攝的那卷底片類似,隻是光照不同。我把曝光的和未曝光的底片一起在水龍頭下衝洗了幾分鐘,然後把它們放在甲基化酒精中浸泡。十五分鐘後,我把照片拿到攝影師的廚房,放進烘箱烘乾。“趁著兩組照片烘乾的時候,我和攝影師把我在白天拍攝的那卷底片放大了。然後,又將我剛剛衝洗的那卷放大,迅速衝洗好。“完成後,我拿著照片走到窗邊,從拍到匕首影子的那張開始仔細查看。雖然照片已經放大,但我還是無法確定照片上的小點就是靈異的匕首。我不想草率地下定論,於是就把這張照片放在一邊。“我拿起另外兩張放大的祭壇照片,開始比對。我看了幾分鐘也沒有發覺有任何不同之處,而後我突然有了發現。在第二張照片中,也就是我用閃光燈拍攝的那張,匕首不在刀鞘中。但我十分確定,就在我拍攝這張照片的幾分鐘前,匕首仍在原地未動。“有了發現後,我開始用另一種完全不同的方法比對兩張照片。我從攝影師那裡借來一把卡尺,用它來測量兩張照片中的每一個細節。“突然,我有所發現,心中一陣狂喜。我扔下卡尺,付了衝印費,走出照相館。我拿著三張放大的照片,一邊走,一邊把它們卷成卷兒。轉過街角,我很幸運地叫到一輛出租車,很快就回到了城堡。“我急匆匆地回到我的房間,把照片放下,轉身下樓去找阿爾弗萊德·傑諾克爵士,卻遇到了喬治·傑諾克先生。他告訴我,他父親的身體狀況很糟糕,需要臥床休息,還叮囑說除非他在場,否則不準任何人進入教堂。“喬治抱歉地為他父親開脫,說阿爾弗萊德·傑諾克爵士有些過於謹慎了。但考慮到所發生的一切,我們必須承認,他的謹慎是十分必要的。他還告訴我,在管家被刺事件發生前,他的父親就十分小心,總是親自拿著鑰匙,除了做禮拜,教堂一直上著鎖,清潔工每兩周進入打掃一次。“我一邊聽,一邊點頭表示讚同,等年輕人一走,我就拿著複製的鑰匙,去了教堂。我走進去,鎖上門,之後便開始動手做一些古怪有趣的實驗。實驗成功證實了我的猜測,於是,我興奮不已地離開了。我打聽喬治·傑諾克在哪兒,被告知他在晨間起居室。“‘跟我來。’找到他後,我對他說道,‘我有些極其怪異的發現想給你看看。’“他大概十分迷惑,但還是跟上了。我們一邊走,他一邊開始發問,而我隻是不住地搖頭,要他稍等一下。“我帶路來到兵器室。我指著一個穿著一半盔甲的假人,要他抬著一邊,我抬另一邊。他一頭霧水,但還是點點頭,於是,我們一起將假人抬到教堂門口。當他看到我拿出自己的鑰匙打開門時,表現得十分驚訝,但他還是走了進去,顯然是在等我開口解釋。進入教堂後,我鎖上了門,沿著過道,將盔甲人偶推到聖壇圍欄的門前,然後把它放下,立在了圓木底座上。“‘退後!’喬治剛要進入聖壇圍欄上敞開的門,我大叫道,‘我的上帝啊!你可千萬不能那麼做!’“‘做什麼?’聽了我的話,他又驚又惱地問道。“‘等一分鐘。’我說,‘站在旁邊看著。’“他向左邊跨了一步,我抱住人偶,讓它麵對聖壇,靠近聖壇圍欄的門。然後站到右邊,用手推著假人,讓它略微前傾,頂開圍欄活板門。與此同時,假人遭到重重一擊,一下子摔到了過道上,盔甲哐啷一聲,砸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麵。“‘我的天哪!’喬治臉色蒼白地喊道,飛快地從聖壇圍欄旁跑開了。“‘過來看看。’我說著,走到躺在地上的假人旁邊。它上臂上穿戴的盔甲都被摔歪了。我俯下身,用手指著它厚厚的護胸上,赫然插著那把‘悲之匕首’。“‘我的上帝!’喬治再次歎道,‘上帝啊!是那把匕首!假人和柏勒一樣,被刺中了!’“‘是的。’我回答說。隻見他飛快地朝聖壇入口瞥了一眼,但我敢打賭,他再也不敢靠近一步。“‘來看看匕首是如何射出的。’我說著,率先走到聖壇圍欄旁,從聖壇左麵的牆上摘下一支裝飾用的長形的鐵器,有點像一把短矛。我把鐵器的尖端插入聖壇左邊門柱上的一個小洞裡,一用力,門柱露出地麵的部分從中間分開了,一部分傾向了聖壇,但底部有鉸鏈連接,另一部分仍穩穩地立在原地。門柱傾倒的同時,‘哢嗒’一聲,一塊地磚向一旁滑開了,露出一個長方形的淺槽,大小剛好可以容納這根門柱。我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了作為杠杆的短矛上,門柱倒入淺槽,隻聽清脆的‘哢嗒’一聲,仿佛是鉤住套環後結實的操作彈簧繃緊的聲音。“我走到人偶旁邊,花了幾分鐘的時間總算把匕首從盔甲上拔了出來。我拿著這把古老的武器,將它的刀柄鬆鬆地插入門柱頂部的一個小洞裡,刀尖向上。之後,我再次用力撬動杠杆,門柱下陷了一英尺,貼在淺槽底部,又發出哢嗒一聲脆響。我把杠杆抽出來,那塊地磚滑了回去,將門柱和匕首蓋在下麵,表麵看不出有絲毫不同。“我關上聖壇圍欄的門,和喬治一起站在旁邊,用手中的短矛輕輕將門推開一條縫,隻聽嗖的一聲,有什麼東西射向空中,紮在牆上。飛出的正是那把匕首。我指著那根彈回的門柱給喬治看。兩部分已經合成了一體,和右邊的那根門柱粗細相同。“‘看到了?’我拍著分開的門柱對喬治說道,‘這就是支配匕首的無形幽靈,但到底是誰設下了這樣的機關呢?’說著,我把銳利的目光投向他。“‘隻有我父親有鑰匙。’他說,‘彆人不可能進來做手腳。’“我再次望向他,顯然,他還沒有做出結論。“‘你看,傑諾克先生。’考慮到我即將要說的話,我措辭可能有些欠妥,‘你確定阿爾弗萊德爵士的精神正常嗎?’“他有些膽怯地望著我,臉一下子紅了。我這才意識到我的措辭有多麼的欠妥。“‘我……我不知道。’他結結巴巴地回答說。之後,就尷尬地陷入了沉默。“‘跟我說實話。’我說,‘你難道從來沒有懷疑過嗎?你不必害怕,隻管告訴我。’“‘嗯,’他緩緩開口回答說,‘我承認,有時候我覺得我父親有點兒——有點兒奇怪。但我總是想,是我自己搞錯了,總是希望能瞞過外人的眼睛。你看,我非常愛他。’“我點點頭。“‘你做的沒錯。’我說,‘誰也不想鬨出醜聞。我們必須得有所行動,但得悄悄的。不能聲張,你明白。我先去和你父親談談,把我們發現這東西的事告訴他。’我摸了摸那根暗藏機關的門柱。“喬治似乎對我的建議十分感激,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拿過我的鑰匙,離開了教堂。大約一小時後,他回來了,表情十分沮喪。他告訴我,我的猜測是正確的。管家被刺的那晚,還有昨天晚上,都是阿爾弗萊德·傑諾克爵士設下的機關。事實上,幾年來,這位老先生每晚都會把機關打開。這個機關是他從城堡圖書館裡一本古老的手稿中發現的。早些年,這機關是用來保護祭祀金器的,而這些金器就藏在聖壇後麵的一個暗匣裡。“十二年前,阿爾弗萊德·傑諾克爵士的妻子去世後,他暗地裡一直用這個暗匣存放亡妻的珠寶。喬治告訴我,從那以後,他的父親就有些不正常了。“我向小傑諾克說出了我心中的疑惑:管家遇刺的晚上,為什麼這個機關會在禮拜儀式舉行前被啟動了呢?據我了解,他父親的習慣是每天深夜啟動機關,第二天一早,趁著無人進入教堂時,再把機關解除。他回答說,他父親有間歇性健忘症,一定是過早地啟動了機關,才會釀成慘劇。“事情就是這樣。據我所知,老人並不是真的瘋了。他隻是極度神經質,逐漸發展成為憂鬱症。病症很可能是由於他妻子離世,過於震驚、悲傷所引發的,再加上多年來的抑鬱孤僻,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小傑諾克告訴我,有時候他父親會一個人坐在教堂裡,一連祈禱幾小時。”卡耐奇說完後,直起身子倒了杯酒。“但你還沒告訴我們,你是如何發現那個秘密機關的呢。”我開口道出了我們四人心中的疑問。“哦,那個啊!”卡耐奇狠狠地吸了一口煙鬥,“通過對比照片,我發現,相較於夜晚用閃光燈拍攝的照片,左側的那根門柱在白天拍攝的照片中更粗一些。這就給了我啟發。我立刻就想到,整件怪事可能是由機械機關操控的,根本不存在非自然的靈力。於是,我檢查了門柱,一切都真相大白了。”“順便說一句,”他站起身,走到壁爐台前,繼續說道,“你們可能會有興趣親眼看看那把所謂的‘悲之匕首’。好心的小傑諾克將它送給了我,作為我這次曆險的紀念。”他把匕首遞給我們。我們傳看的時候,他就靜靜地站在壁爐前,默默地抽著煙鬥。“我和傑諾克弄壞了那個機關。”過了一會兒,他說道,“匕首被我拿走了,老柏勒的傷也痊愈了,所以這件事就被掩蓋了下去。我想教堂鬨鬼的傳言永遠不會平息,這樣一來,把貴重物品藏在裡麵就十分保險了。”“還有兩件事你沒有解釋。”我說,“你在教堂裡守夜時聽到的‘哐啷’聲是什麼?還有輕輕的腳步聲,是真的還是在你極度緊張時產生的幻覺?”“我不知道那‘哐啷’聲到底是什麼。”卡耐奇回答說,“我也為此疑惑了很久。我隻能推測,控製門柱的彈簧可能在套環中滑動了一下。如果是這樣,繃緊的彈簧很可能會發出聲響。午夜時分,你滿腦子想的都是鬼怪幽靈,這時有細微的聲響從遠處傳來……你們可以理解了吧?”“明白了。”我讚同道,“那麼另一種聲音呢?”“大同小異——我的意思是,很可能就是由於四周過於安靜的緣故。可能是一些非常平常的聲響,在通常情況下,是根本不會被注意到的。或者完全就是我的幻覺。很難說。在我聽來是十分真實的。至於滑動的聲響,我很確定那是相機三腳架滑動了幾英寸所發出的聲響。如果是這樣,那麼相機的鏡頭蓋就會隨之晃動,所以才會發出我後來聽到的‘嗒嗒’的響聲。”“但你又如何解釋當晚你第一次檢查時,匕首是好端端地擺在聖壇上的呢?”我問,“當時匕首應該被裝在機關上了,怎麼可能還在聖壇上呢?”“那是我看錯了。”卡耐奇回答說,“當時匕首不可能還在刀鞘裡,隻是我看錯了。你們看,刀鞘呈奇特的十字形,看起來就像是一把完整的匕首。你們明白嗎?匕首的手柄很短,這樣的設計十分不便於快速拔出匕首!”他一本正經地朝我們點點頭,打了個哈欠,瞥了一眼時鐘。“慢走不送!”他用那熟悉而親切的語氣說道,“我要睡覺了。”我們站起身,和他握了握手,出了門,踏上靜悄悄的街道,朝各自回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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