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的鬼怪事件調查者托馬斯·卡耐奇在這裡講述他在調查鬼哨之屋時的詭異經曆”卡耐奇對著遲到的我友好地揮了揮拳頭。隨即,便打開餐廳的門,催促我們四人——傑斯普、阿克萊特、泰勒和我——進去用餐。像往常一樣,我們享用了一頓美食,用餐過程中,卡耐奇依舊一言不發。酒足飯飽後,我們端著美酒、夾著雪茄在既定的位置上落座。卡耐奇舒舒服服地窩在他那把寬大的扶手椅中,開門見山地說:“我又去了趟愛爾蘭,剛剛回來。”他說,我想你們這幫家夥一定很想聽我講講最近調查的事件。同時,我也希望在我把事件經過原原本本地講出來之後,就可以理清思路,想出解決辦法。我必須得告訴你們,從事件一開始到現在,我一直毫無頭緒,徹底被難倒了。雖然尚且不知道這樁案子是鬼祟還是人為,但這是我遇到過的最為蹊蹺詭異的案件之一。現在,聽我講吧。“過去幾個星期,我一直待在伊阿斯特拉城堡。這座城堡位於戈爾韋東北二十英裡的地方。一個月前,我收到一封信,寄信人是一位叫希德·K.塔斯克的先生,他最近剛剛購入了這座城堡,並搬了進去,但他發現這座城堡不一般。“他駕著一輛雙輪馬車,到車站接我,載我去了城堡。順便告訴你們,他管這座城堡叫‘陋屋’。到達後,我發現他們正在清理這棟房子。一起乾活兒的還有他年幼的弟弟和另一個亦仆亦友的美國人。傭人們似乎走得一個也不剩了,所以現在他們隻請了幾個日間小時工,大部分活兒還得自己動手。“他們三人草草做了一頓簡餐,在飯桌上,塔斯克對我講述了他的困擾。這件案子不同於我以往處理的那些案子,它更加離奇蹊蹺,雖然蜂鳴那宗案子也很棘手,但和這件案子相比,簡直是小菜一碟。“塔斯克直接切入正題。‘陋屋中有一個房間。’他說,‘常常傳出惡鬼的哨聲。那聲音說不定什麼時候就開始了,直到嚇破你的膽。你也看到了,仆人都走光了。那聲音可不是一般的風聲。等你親耳聽到就知道了。’“‘我們都隨身帶著槍。’男孩兒說著,拍了拍他的大衣口袋。“‘情況有那麼糟糕嗎?’我說道。男孩兒的哥哥點點頭。‘哨聲有時挺輕柔的。’他回答說,‘但你還是親耳聽聽。有時我覺得是陰間的鬼魂在哭,而下一秒我又十分確定肯定是有人在搞惡作劇嚇唬我們。’“‘為什麼?’我追問道,‘有什麼陰謀?’“‘你的意思是,如此費儘心機搞惡作劇的人一定有很充足的理由?’他說,‘那好,我告訴你。在這個地方有位名叫多納文的姑娘,兩個月後的今天,她將成為我的妻子。她的容貌比傳說中的更加美麗。所以,現在就我看來,我把自己的腦袋伸到一個愛爾蘭黃蜂巢(黃蜂巢。黃蜂巢中隻有一名雌性蜂王,所有雄蜂都為與之交配而爭鬥。作者在此取其隱身含義。)中了。在過去的兩年中,有二十多個熱血沸騰的小夥子對她發動追求攻勢,而我一來,他們就被判出局了。他們恨不得扒了我的皮。現在你明白確實有人為惡作劇的可能性了?’“‘是的。’我說,‘大概明白了。但我還是搞不懂,這和那個房間有什麼關係?’“‘是這樣的。’他說,‘當我和多納文小姐訂婚後,我便開始物色房產,不久就買下了這棟小陋屋。之後,一天晚上吃飯的時候,我告訴她,我決定在這裡定居。她問我難道我不怕那個鬼哨之屋嗎?我告訴她,那不過是古老的傳說,我從來都沒聽說過。當時還有她的幾個男性朋友在場,我看到他們彆有深意地相視而笑,在我的追問下,我才知道,原來在過去的二十多年中,曾有不少人買下過這座城堡,而住不了多久,就都轉手出售了。’“‘那幫家夥開始對我使用激將法。晚餐結束後,他們甚至打賭說我在這房子裡一定住不過六個月。談話期間,我瞅了多納文小姐一兩次,想知道他們是不是在開玩笑。但她的臉色看起來十分嚴肅。追其原因,我想,一半是不屑於那幫男人調侃我的行為,另一半是因為她確實相信鬼哨之屋裡有鬼。’“‘但晚餐之後,我便采取行動,對他們還以顏色。我接受了他們的賭注,逼得他們壓上了豐厚的賭注。我猜想,除非我賭輸了,否則他們中的某些人將會傾家蕩產的。而我是鐵了心要贏得這場賭局的。好了,你已經聽過了整件事情的梗概。’“‘這還不夠完整。’我對他說,‘我隻知道,你買下了一座城堡,裡麵有一個房間有些怪異。還有就是你和彆人打了個賭。此外,你的傭人全都被嚇跑了。給我詳細講講那鬼哨聲吧。’“‘噢,那個啊!’塔斯克說,‘那還要從我們入住的第二天說起。那天白天,我把那個房間仔細查看了一番,你知道,我們上次在阿萊特拉——也就是多納文小姐的住處——的那番談話還是讓我有些掛心的。但那個房間看起來和城堡舊樓裡的其他房間沒有什麼兩樣,硬要說有區彆的話,也隻是更加偏僻孤寂而已。不過,我有這種感覺可能隻是受到那番談話的影響罷了,你明白的。’“‘鬼哨聲大概是從第二天晚上十點開始的。當時我和湯姆在書房,忽然聽到一陣陰森詭異的哨聲從東側走廊傳來——那個房間位於東翼,你知道。’“‘我對湯姆說是那個鬼魂。然後,我們從桌子上拿起台燈,出去一探究竟。我跟你說,我們穿過走廊,向那房間慢慢靠近,我感覺我的心臟都提到嗓子眼了,那聲音簡直太恐怖了。那聲音像是在唱歌,有著某種調子,但更像是鬼魂或是其他什麼臟東西在嘲笑你,飄忽不定,好像會突然出現在你身後。那聲音給你的感覺就是這樣的。’“‘我們一走到房門邊,毫不猶豫,一下子衝了進去。我跟你講,那聲音似乎一下子朝我迎麵撲來。湯姆說他也有同樣的感覺——一種錯愕茫然的感覺。我們四處查看了一番,不一會兒心裡便開始發毛,於是,我們撤出了房間,我鎖上了門。’“‘我們兩人拖著僵硬的腿腳回到這裡。鎮定下來後,開始思考剛剛的經曆。於是,我們拿上棍棒,出門來到院子裡,心想一定是那些可惡的愛爾蘭人在搗鬼嚇唬我們。可院子裡一個人影都沒有。’“‘我們進了屋,上上下下走了一圈,然後再次進入了那個房間。但我們還是無法忍受,怕得要命,逃出房間後,再次鎖上了門。我不知道怎樣用語言形容,但我感覺我麵對的是極其恐怖危險的東西。你知道的!從那以後,我們就隨身帶著槍了。’“‘當然,第二天,我們就把那個房間和整棟房子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連院子也毫無遺漏地搜查過了,但是卻並沒有發現任何異樣。現在,我是真的毫無頭緒,理智告訴我,那幫野蠻的愛爾蘭人想把我趕走,這一定是他們計劃中的一部分。’“‘在那之後你們有所行動嗎?’我問他們。“‘是的。’他說,‘晚上就在那個房間的門外守著,搜索庭院,還把那個房間的地板和牆壁敲打了一遍,以便確定沒有任何密室暗道。所能想到的我們都做了,結果仍是一無所獲。我們被逼急了,於是向你求助。’“此時,我們已經吃完了飯。正當我們起身離席時,塔斯克突然叫道:‘噓!聽!’“我們立刻安靜了下來,側耳傾聽。我聽到了那聲音,那是一種詭異的哨聲,淒厲陰森,鬼氣十足,遠遠地從我右側的走廊傳來。“‘我的天哪!’塔斯克說,‘天還沒黑呢!拿上蠟燭,你們兩個也一起來。’“幾分鐘後,我們出了餐廳,三步並作兩步上了樓梯。塔斯克拐進一條長長的走廊,我們緊隨其後,一邊跑,一邊用手護住蠟燭的火苗。我們漸漸靠近,那聲音回響在整條走廊上,我甚至感覺空氣都在這股邪惡而強大的靈力下震顫——我們確實感覺到了邪惡的存在。“塔斯克打開門鎖,一腳踢開門,迅速後退,拔出了他的左輪手槍。門豁然敞開,鬼哨聲敲打在我們身上,那種感覺很難向一個從未親耳聽過那聲音的人描述。它有著一定的音律,恐怖至極,你的腦中甚至會出現這樣的畫麵:一片黑暗中,那個房間隨著自己的曲調節奏,震顫晃動,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彙成一首鬼魅飄忽的重奏曲。我站在那兒聽著,被這種想法嚇得不知所措。這就好像一個人把你領到懸崖旁,前麵就是無底深淵,然後忽然告訴你:那就是地獄。而你知道他說的是事實,一下子被嚇呆了。你明白那種感覺嗎,哪怕一點點?“我上前一步,走進房間,把蠟燭舉過頭頂,飛快地掃視一圈。塔斯克和他的弟弟緊跟在我身後,另外那個男人走在最後麵,我們都把蠟燭舉得高高的。我被那刺耳尖厲的鬼哨聲震得雙耳發麻,突然間,一個聲音在我耳邊清晰地說道:‘離開這裡——快!快!快逃!’“你們都知道,我向來不會忽略這種感受。有時候也許隻是神經過敏,但你們或許還記得,正是這種感覺在‘灰狗’那宗案子裡救了我一命,此外還有‘黃手指’實驗和其他很多次。當時,我迅速轉過身,麵對其他人。‘出去!’我說,‘看在上帝的分上,快出去!’我立即把他們趕到了走廊上。“鬼哨聲陡然變得尖厲刺耳,而後又像驚雷過後一般,突然陷入了寂靜。我一把關上房門,上了鎖。拔出鑰匙後,我看了看其他人。他們的臉色慘白如紙,我想自己大概也好不到哪兒去。我們站了一會兒,一言不發。“‘彆傻站著,下樓吧,喝點兒威士忌。’終於,塔斯克開口說道,聲音透著毫不掩飾的疲憊。於是,由他帶路,我斷後,一路上,我們都不住地回頭看。我們下了樓,塔斯克把酒在我們之間傳遞了一圈。他自己喝了一大口,啪的一聲把酒杯放在桌子上,然後重重地癱坐在椅子上。“‘房子裡有這麼個東西陪著你,真不錯,是吧!’他說。緊接著又質問道,‘你剛才到底為什麼把我們趕出來,卡耐奇?’“‘好像有什麼東西要我趕緊離開,’我說,‘聽起來有點兒傻——迷信這種東西,我知道。但你要是和這種東西打交道,就必須得留心這種怪念頭,即使冒著被嘲笑的風險也無所謂。’“然後我把‘灰狗’那宗案子講給他聽,他一直不住地點頭。‘當然了,’我說,‘這也許不過是你那些潛在的情敵跟你玩的小遊戲。但我不會就此下結論。我有感覺,這是某種危險邪惡的東西在作祟。’“我們又聊了一會兒,而後,塔斯克提議打台球,我們便開始三心二意地玩起了台球。但整個過程中,我們一直豎著耳朵,聽著門外的動靜,可是一直悄無聲息。之後,我們喝了杯咖啡,他建議我們早些上床休息,第二天一早把房子徹底搜查一遍。“我的臥室位於城堡的新樓,房間與照片陳列室相通。而陳列室的東邊連接著東翼走廊,入口被兩扇古老厚重的橡木大門隔開。和其他房間現代式的房門一比較,這兩扇古色古香的門更顯得十分古怪。“我回到房間後,並沒有立刻上床睡覺,而是動手把裝有工具的行李箱打開整理,箱子的鑰匙我一直隨身攜帶。我打算馬上針對那恐怖詭異的鬼哨聲展開初步調查。“此時,城堡內已經恢複平靜,我悄悄地溜出自己的房間,穿過通向那條走廊的入口。我打開其中一扇低矮的門,把小手電的光線投向走廊。走廊上空無一人,我一步邁進去,隨手關上了橡木門。我順著長長的走廊向前走,不停地用手電照前照後,另一隻手緊握著我的左輪手槍。“作為保護,我在脖子上掛了一串大蒜,那味道充斥著整條走廊,讓我安心了不少。你們都知道,大蒜是一種針對半實半虛的鬼怪艾瑞(艾瑞,英文原文為aeriirii是作者杜撰出的一種鬼怪,靈力稍弱。)極為有效的防護方式,而據我猜想,鬼哨聲就是由這種鬼怪發出的。雖然當時我仍然試圖找出可以導致這種現象的自然原因,因為有大量的鬼怪事件最終被證實隻是再正常不過的自然現象而已。“我不僅在脖子上掛了大蒜,還用蒜頭鬆鬆地堵住了耳朵。我原本就不打算在房間裡久留,希望不會有危險。“我走到那扇門跟前,把手伸入衣袋取鑰匙,突然感到一陣恐懼。不過,我極力克製,並不打算退縮。我打開門鎖,轉動門把手。然後像塔斯克之前那樣,抬腳用力一踢,同時拔出了手槍,雖然我並沒有期望它真能派上用場。“我借著手電的光線把房間環視了一圈,然後才一步邁入房間,感覺自己一下子落入了久候在此的危險深淵,恐慌不已。我等了幾秒,卻毫無異樣,空蕩蕩的房間裡空無一物。這時,我才意識到,這房間裡凝固著令人窒息的寂靜,你們能明白嗎?那是一種不懷好意的寂靜,和那鬼怪所能發出的刺耳怪音一樣令人不寒而栗。你們還記得我曾經給你們講的‘死寂花園’那宗案子嗎?沒錯,這個房間就籠罩在同樣充滿惡毒氣息的寂靜中。那恐怖的鬼怪隱而無形,靜靜地盯著你,等著你慢慢靠近。哦,我想到這兒,便掀開了提燈的頂罩,讓光線灑滿整個房間。“之後我迅速動手工作,並且一直留意著自己身邊的動靜。我用人類的長發在兩扇窗戶和窗欞上設下封印。而此時,一種陰森壓抑感籠罩在整個房間內,而四周的寂靜——我不知道你們是否明白我的意思——顯得越發凝重。我意識到在毫無保護措施的情況下就開始調查,是極其危險的。因為我幾乎可以肯定,作祟的不會是艾瑞那麼簡單,而是一種類似於塞緹的、更加強大的惡靈,就像‘呻吟怪人’那宗案子——你們知道的。“我在窗戶上做好封印後,趕緊著手處理那個大壁爐。那可是個大家夥,一個樣式怪異的壁爐鐵架從拱形的爐頂後部伸出。我用七根人類的頭發封住爐口——第七根橫向穿過另外的六根。“正在我即將結束時,房間裡響起了嘲弄似的哨聲。我感到脊背一陣發緊,從額頭到後背的汗毛都豎起來了。恐怖的聲音回蕩在整個房間中,刺耳尖厲,仿佛在模仿人類吹哨的聲音,但是如此巨大的聲音是人類無法發出的——仿佛一個巨怪在輕聲哼唱。我克製著自己想逃跑的衝動,將最後一個封印粘好。我可以確定,我遇到的是一個具有模仿人類能力的鬼怪,十分罕見卻極其恐怖。我一把抓起提燈,一邊飛快地走向房門,一邊不停地回頭看,留意任何風吹草動。就在我握住門把的那一瞬間,恐怖的事情發生了——原本低低的哨聲被一陣不可思議的邪惡憤怒貫穿。我衝出房門,重重地關上房門,上了鎖。“我在走廊對麵的牆上靠了一會兒,那聲音是如此的刺耳尖厲,我心裡感到十分古怪。‘若妖怪之聲可透木石,則結界無用。’習格桑德的手稿中是這樣記錄的,我在‘頷首之門’的案子中已經證實過這一點了。對於這種妖怪,是沒有有效的防護措施的,除非在某段極短的時間內動手將其破除。因為這種妖怪可以在消失後,穿過你所使用的保護結界,再聚集顯形,甚至可以‘在五芒星之內幻化成形’,但消失和顯形的過程還是需要一段極短的時間的。當然,你可以在這一瞬間念出薩瑪儀式中最後一句不為人知的咒語,但這樣做的風險太大,毫無成功的保證。而且,這種防護力量所能持續的時間很短,用習格桑德的話說,不超過‘心跳五下’所用的時間。“剛剛還在房間裡回蕩的陰鬱詭異的哨聲,此時已經停止了。但寂靜卻更加令人膽寒,因為寂靜的背後隱藏著一種邪惡。“過了一會兒,我用頭發把房門封好,穿過走廊,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我在床上清醒地躺了很久,終於睡著了。但是,大約兩點,那個房間突然又發出了刺耳的哨聲,即使隔著緊閉的房門,我還是被驚醒了。那哨聲極為響亮,整棟房子似乎都籠罩在恐怖的氣氛中。我當時感覺像是有一群巨怪在走廊儘頭狂歡。“我直起身,坐在床沿邊,猶豫著是否應該過去查看一下封印,突然間,有人重重地敲響了我的房門,隨後,塔斯克走進來,身上穿著睡衣,外麵還披了一件晨褸。“‘我就知道你一定被吵醒了。所以過來和你聊聊。’他說,‘我睡不著。多麼悅耳動聽啊!是不是!’“‘的確很怪異!’我說著,把煙盒扔給他。“他點了一根煙,然後我們就坐在那兒,聊了將近一小時。而自始至終,鬼哨聲連續不斷地從大走廊的儘頭傳來。“突然,塔斯克一下子站了起來:‘走,我們帶上槍,去會會那東西。’他說著,轉身朝房門走去。“‘不行!’我說,‘上帝啊!不行!雖然我還下不了結論,但那個房間是極其危險的。’“‘鬨鬼——是真的鬨鬼嗎?’他追問道,急切的語氣中沒有了慣常的戲謔。“我告訴他,對於這樣的問題,我很難給出一個確定的答案,但我希望我可以儘快下定結論。然後,我為他簡單講解了一下靈力是如何穿越有形物體並再次顯形的。聽過之後,他才意識到如果在房間裡作祟的真是一個具有顯形能力的惡靈的話,那麼確實自有危險之處。“大約一小時之後,哨聲戛然而止。塔斯克便回去睡覺了。我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終於再次進入了夢鄉。“清早,我獨自去了那個房間,發現門上的封印完好無損。我走進房間,窗戶上的封印和頭發也都沒有被破壞,隻是我在大壁爐上粘好的第七根頭發斷掉了。這讓我開始思考。我知道,這根頭發有可能是因為被我拉得太緊而自然斷掉的,但是也極有可能是被其他什麼東西弄斷的。不過,人類很難在不碰斷其他六根頭發的情況下通過壁爐口,因為如果從煙囪爬進來的話,根本就不會注意到那幾根頭發。?99lib?“我撕下封印,拉斷了其他六根頭發,抬起頭,順著直立的煙囪向外望去,可以看到外麵湛藍的天空。煙道寬闊,四壁平滑,沒有任何轉角可供躲藏。但是,當然了,如此粗略的檢查無法讓我說服自己。早餐過後,我帶上工具,在煙囪裡從下爬到上,敲遍了四壁,卻依然一無所獲。“於是,我下來後開始仔細檢查整個房間——我把地板、房頂和牆麵劃分為一個個邊長為六英寸的方格,然後用錘子和探針敲擊檢查。但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在那之後,我花了整整三個星期的時間,以同樣細致的方式搜查了整座城堡,但仍舊毫無結果。接下來,我更進一步,夜裡,待哨聲響起之後,我做了一個麥克風測試。你們看,如果哨聲是以某種物理方式發出的,比如說有個裝置藏在牆壁中,那麼這項測試就可以幫助我了解它的發聲方式。你們必須承認,這絕對是一種先進的檢測手段。“當然了,我並不認為這是塔斯克某個情敵的傑作,但我想也許是在很久以前,有人製造了某種可以發出哨聲的裝置,為的就是給這房間製造鬨鬼的傳言,從而阻止村民好奇的探尋。你們明白我的意思了嗎?如果果真如此,那麼定是有人知道了這秘密機關,並且利用這一點裝神弄鬼,嚇唬塔斯克。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對牆壁進行麥克風測試就可以把這件事情搞清楚了,但在這座城堡中,卻沒有發現任何異樣,所以我的懷疑已經被完全打消了,但我剛才所說的也是一個傳說中‘鬨鬼’事件的真相。“那幾天夜裡,從那房間傳來的瘮人鬼哨聲幾乎整夜不停,讓人無法忍受。那作祟的鬼怪似乎有思想,知道有人來對付它了,便用瘋狂的哨聲向我們表示嘲笑與蔑視。我跟你們說,那種感覺既恐怖又詭異。我一次又一次地獨自去查看——腳上穿著棉襪,躡手躡腳、悄無聲息地靠近——那個被封印的房間—我一直在那個房間設著封印—我每次都是在不同的時間過去,而那房間裡的哨聲似乎總是陡然變得尖厲瘋狂,好像那妖怪可以隔著緊閉的房門看到我似的。那令人心驚膽戰的哨聲始終回蕩在走廊上,而我獨自一人試圖破解這詭異怪誕的謎案。“每天早晨,我都會去那個房間裡檢查前一晚新貼好的封印和頭發。你們看,一周之後,我已經在房間的四壁、天花板上平行貼過很多根拉直繃緊的頭發了,還在大理石鋪設的地板上鋪了透明的糯米紙,讓有黏性的一麵朝上。每張糯米紙都被我標上了號碼,並且以一定順序鋪設,這樣一來,一旦有活物在地板上行走過,我就能推測出它的行動軌跡了。“你們應該能明白了,任何有形體的人或者生物都不可能在不留痕跡的情況下進入這間房間。可是,仍然沒有絲毫跡象。於是,我開始思索,也許我應該在房間裡設下通電五芒星結界,並冒險在裡麵過上一夜。我得提醒你們,我知道這樣做實在瘋狂,但我已經試過了所有的方法,真是走投無路了。“有一天午夜,我撕下了房門上的結界,飛快地朝裡麵看了一眼。但我可以告訴你們,房間裡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哨聲,暗影裡似乎有什麼東西朝我撲過來,四壁好像也朝我擠壓過來。當然,那一定是我的幻覺。不管怎麼樣,那刺耳的尖哨聲是真實的,我重重地關上房門,上了鎖,感覺骨頭都酥軟了。你們一定了解那種感覺。“當我無計可施的時候,我有了發現——當時我覺得這是一個突破。有天早上,我在城堡周圍茵茵的草地上散步。當我走到東牆下的時候,聽到陰森鬼魅的哨聲從頭頂上一片漆黑的舊翼樓傳出來。就在這時,我突然間聽到前麵一個男人低低的說話聲,語氣卻十分歡快:‘說實話啊!夥計們,但我還真不介意在這樣的房子裡娶個嬌妻!’雖然帶著濃濃的愛爾蘭口音,但措辭卻十分文雅。“有人剛要開口答話,卻忽然傳出一聲尖叫,一陣騷動過後,隻聽得四散奔逃的腳步聲。顯然,那些人發現了我。“我傻愣愣地站在那兒幾秒鐘,覺得自己像個傻蛋。他們就站在鬨鬼房間的正下方啊!這件事讓我看起來像個白癡一樣,你們明白了嗎?我十分確定那些人就是塔斯克的情敵,而在此之前我一直堅信這次的案件是真實的惡靈作祟!此時,上百個細節浮現在我腦海中,讓我再次起了疑心。反正不管這哨聲是自然現象還是靈異事件,都有很多疑點亟待查證。“第二天一早,我把這個發現告訴了塔斯克。我們花了整整五夜守在東翼,卻仍然沒有發現有人搞鬼的跡象,而每天晚上,從夜幕降臨到旭日東升,那詭異的哨聲從不間斷地從黑暗中飄出。“第六天早上,我收到了一封從這裡發出的電報,於是我便搭乘最近的一班船回來了。我對塔斯克解釋說,我有事需要離開幾天,要他繼續日夜巡查城堡。令我掛懷的隻有一點,那就是要他發誓決不在天黑後進入那個房間。我清楚地向他說明,我們現在尚無定論,但萬一這房間真如我一開始所認定的那樣,那麼相比於在天黑後進入房間,我覺得也許死亡對他來說是一種福分。“我回來後,處理了公務,覺得你們這幫老夥計一定會對這個案子感興趣,而我也需要梳理一下我的思想。所以,我就給你們打了電話。我明天就要再去一趟,等我回來以後,一定會有驚人的故事告訴你們。對了,有件怪事我忘了告訴你們。我試圖把鬼哨聲用留聲機錄下來,但蠟筒上卻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這讓我覺得十分詭異。另外一件不尋常的事情就是,鬼哨聲無法通過麥克風放大——甚至都不能傳輸,好像哨聲根本不存在一樣。事件進展到這一步,我實在是被難住了。我甚至有點兒希望你們這幾個聰明的腦袋瓜能想出解決之道。反正我是不行了——至少現在想不出什麼好法子了。”他站起身。“晚安,各位。”他說著,唐突卻無惡意地把我們趕入夜色。兩周後,他給我們每人送了一張邀請卡。你們可以猜到,這一次,我沒有遲到。我們到齊後,卡耐奇直接請我們用晚餐,之後,等我們舒舒服服地坐好,他便接著上次繼續講了下去:“現在仔細聽好了,接下來的故事十分詭異。我到達時已經是晚上了,因為我沒有提前通知他們,所以隻能自己走回城堡。當晚月光皎潔,但一路步行也不失為一種樂趣。我到達時,整座城堡都是漆黑一片,於是我決定四處走走,看看塔斯克和他弟弟有沒有在看守巡視。但我沒有找到他們,所以斷定他們一定是厭倦了,就去上床睡覺了。“在我經過東翼樓前時,聽到那房間又傳來了鬼氣瘮人的哨聲,在夜晚的寂靜中顯得格外詭異。哨聲的調子很奇怪——連續不斷的低音,仿佛在沉思默想。我抬起頭,看向被月光照亮的窗戶,突然有了一個念頭,想要從馬廄搬個梯子,爬上去透過窗戶看看房間裡麵的情況。“想到這兒,我急忙繞到城堡後麵,在雜草叢生的後院裡找到一把長而且相對較輕的梯子,但天知道,一個人搬還是非常吃力!開始,我以為自己根本搬不動,最後,我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終於把梯子拖到前麵,輕輕地讓它靠在那扇窗戶的窗台下。然後,我輕手輕腳地爬上了梯子,把腦袋伸過窗台,借著月光,朝裡麵望。“雖然站在梯子上,那詭異的哨聲聽來更加清晰,但仍然緩慢輕柔,仿佛是吹給自己聽的——你們明白嗎?在那若有所思的低沉哨聲中,明顯地透出恐怖的鬼氣——似乎在極力模仿人類。我站在那兒,聽著從一隻妖怪唇間發出的哨聲——一隻有著人類靈魂的妖怪。“就在這時,我有所發現。隻見,在空蕩蕩的房間裡,中央的地板突然鼓起了一個包,好像一個鬆軟的沙丘,緊接著,頂部凹陷下去,出現了一個形狀不斷變化的凹洞,震顫著發出輕柔的哨聲。就在我的注視下,那沙丘樣的鼓包上裂開一個口子,好像深吸一口氣一樣,不時收縮閉合,然後再膨脹,發出一串令人難以置信的旋律。我的意識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那東西是有生命的。我被這個想法驚得目瞪口呆。我眼前的就是兩片黑色的巨大嘴唇,在慘白的月光下一張一合……“突然,那兩片嘴唇一下子鼓了起來,發出巨大的聲響,在月光下,我可以看到它龐大而清晰的輪廓。而那片巨大的上唇上竟然還密密麻麻布滿了汗水。與此同時,哨聲陡然變得瘋狂尖厲,就算我站在窗戶外麵,都嚇了一跳。而下一秒,我愣愣地盯著眼前的一切——房間裡的地板又恢複了原狀,光滑堅硬,十分平整,周圍也恢複了寂靜。“你們可以想象得到,我發現了真相,目瞪口呆地盯著那個安靜的房間。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被嚇壞的孩子,隻想輕輕地滑下梯子,逃離這裡。但正在這時,我聽到房間裡傳來了塔斯克的聲音——向我求救的聲音。我的天哪!但我當時腦子裡一片空白,隻留有一個念頭:那個愛爾蘭人為了報複他,而把他關在了房間裡。求救聲再次傳來,我打碎了窗戶,翻身躍入,要去救他。我恍惚覺得求救聲是從大壁爐下的陰影裡傳來的,我跑過去,卻沒有發現任何人。“‘塔斯克!’我大喊道,聲音在空蕩蕩的房間中回蕩著。一瞬間,我意識到求救的根本就不是塔斯克。我轉過身,麵向窗戶,心裡恐懼萬分,突然,一聲高亢駭人的刺耳尖叫響徹整個房間。我左側的牆壁出現了兩片巨大的黑色嘴唇,向我壓了過來,離我的臉不到一英尺遠。我慌忙摸索著尋找我的左輪手槍,不是為了對付它,而是為了自我了斷,因為這妖怪可能帶給我的傷害要比死亡痛苦一千倍。就在這時,薩瑪儀式中的最後一句不為人知的咒語在房間中幽幽地響起。我曾經經曆過的事情再一次發生了。我的勇氣如潮水般源源不斷地湧出,此時,我深知自己的生命危在旦夕,一股看不到的神奇力量充入我的身體,令我感到一陣頭暈目眩。一切結束後,我知道我逃過了一劫。我找回了生命的活力,靈魂也再次回歸了身體。我激動地衝向窗戶,慌亂之中仍本能地先把頭伸出窗外,因為我可以很誠實地告訴你們,當時我仍然很怕死。我的身體重重地撞在梯子上,一下子摔了下去,所幸我抓住了梯子,才安然無恙地下到了地麵。我一下子坐在柔軟潮濕的草地上,月光灑在我身上,頭頂上,低沉的哨聲從那個房間破碎的窗戶裡飄出。“這就是最重要的。我沒有受傷,繞到城堡前,敲門把塔斯克叫醒了。他們開了門,把我讓進屋,之後,我就著上好的威士忌,把整個事件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們——我仍在瑟瑟發抖——隻是儘可能地把事情講述清楚。我告訴塔斯克,一定要拆掉那個房間,然後把所有碎片放入一個有五芒星環繞的熔爐中,放火焚燒。他點頭接受了我的建議。該說的都說了,我便去睡覺了。“我們集結了一夥人,動手拆除那個房間。十天之後,那個不同尋常的房間終於在一股煙塵中,被拆得乾乾淨淨。“當工人把牆麵鑲板拆掉之後,我就發現了這鬼哨聲的來源。拆掉大壁爐周圍的橡木板後,我在後麵的牆體上發現了一塊雕刻有旋渦紋樣的石頭,上麵還刻有用古代凱爾特語寫成的碑文。原來,這個房間曾經是阿爾佐夫國王的弄臣迪安·緹塞被燒死的地方,他曾寫過一首《愚人之歌》,來諷刺第七城堡中的厄諾爾王。“我將碑文翻譯好後,拿給塔斯克看。這碑文所記述的內容剛好和他知道的一個古老傳說不謀而合,這令他激動不已。他拉著我來到圖書室,給我看了一張古老的羊皮紙,上麵詳細記載了這個傳說。後來,我才知道曆史上確有其事,隻是在民間流傳的過程中,增添了奇幻色彩,不像是曆史,倒像是傳奇了。人們做夢都想不到,伊阿斯特拉城堡的老東翼樓就是古時候第七城堡的舊址。“根據那張古老的羊皮上的記載,我了解到很久以前,他們曾經在這裡做過一宗肮臟的勾當。根據記載,阿爾佐夫王和厄諾爾王分彆出生在結有世仇的兩個家族中,但多年間,兩人隻有些口角摩擦,倒也相安無事。直到迪安·緹塞以厄諾爾王為原型,寫了一首《愚人之歌》,並在阿爾佐夫王前吟唱。阿爾佐夫王聽過之後,龍顏大悅,便把自己的一個女兒許給了這個弄臣做妻子。“很快,全城的人都知道了這首歌,終於有一天傳到了厄諾爾王的耳朵裡。他知道後,暴怒不已,向他的宿敵發起了戰爭,俘虜了阿爾佐夫王,並把他燒死在他的城堡中。但他把弄臣迪安·緹塞帶回了自己的城堡。割下了他惹下禍端的舌頭,將他囚禁在東翼樓(這座樓顯然被專門用於刑罰囚禁)。他覬覦弄臣妻子的美貌,便把她據為己有。“但有天晚上,迪安·緹塞的妻子不見了,第二天一早,他們找到了他。她躺在丈夫的懷中,已經氣絕身亡了,而她的丈夫坐在那兒,吹著《愚人之歌》的曲調,因為他已經不能唱歌了。“之後,他們把迪安·緹塞綁在大壁爐架上活活燒死了——很可能就是被綁在我之前提到的那個壁爐架。而迪安·緹塞一直不停地吹著《愚人之歌》的曲調,直到咽下最後一口氣。從那以後,有人常常在夜晚聽到那個房間傳出哨聲,鬼氣十足,便再沒有人敢住在那裡了。據說後來,國王也害怕了,便搬到其他城堡去居住了。“大概就是這樣。當然,我隻是粗略地翻譯了一下羊皮紙上的記述。實在是太離奇了!你們覺得呢?”“是啊,”我代表其他人回答道,“可是,那東西是如何積聚產生如此巨大的靈力的?”“人們的念力會對身體近處的事物產生影響。”卡耐奇回答道,“積聚了幾個世紀的念力足以催生出這樣的一個妖怪。這是緹塞顯形的一個典型實例,也許打個比方你們會更容易明白,這就好比一個有生命的靈魂真菌,它的結構就像乙醚纖維那樣,可以對一些‘物質實體’進行必要控製。這個原理是一兩句話解釋不清的。”“是什麼弄斷了第七根頭發?”泰勒問道。但卡耐奇也不知道。他猜想,大概隻是因為繃得過緊,自然斷掉了。他還解釋說,他們後來查明逃走的那些人並不是來鬨事的,隻不過是想偷偷靠近,聽聽鬼哨聲而已,而從那以後,鬼哨聲突然成了整個鄉村茶餘飯後的談資。“還有一個問題,”阿克萊特說,“你知道如何使用薩瑪儀式中最後一句未知的咒語了嗎?據我所知,這句咒語曾經被萊爾教的聖牧師使用過,但是是誰替你說出了這句咒語的呢?”“你們最好讀一下哈澤曼寫的一篇關於星形的協同配位與相互乾擾的專題文章,上麵還有我的注解。”卡耐奇說,“這個論題十分與眾不同,在這裡我隻能說,即使沒有立即采取可以支配外界靈力的行動,人類心感頻率也仍舊可以與五芒星產生共振。換句話說,有很多事例都可以證明,在人類靈魂—提醒你們,這裡說的不是指肉體—與外界惡靈之間一直存在一種可以影響雙方的神秘保護力量。我說清楚了嗎?”“我覺得清楚了。”我回答說,“你認為那個慘死的弄臣的靈魂附在了那個房間裡,而他冤死的恨意孕育出一個惡靈,是嗎?”我問道。“沒錯。”卡耐奇點點頭,說道,“我覺得你一句話就把我的意思說清楚了。還有一個奇妙的巧合就是,多納文小姐正好是厄諾爾王的後裔—我聽說是這樣—這讓我覺得有了一個更加離奇的想法。婚禮如期舉行,房間裡的惡靈蘇醒了。萬一她走進那個房間……嗯?它已經蟄伏等待了很久,要她償還她祖先犯下的罪過。是的,我的確是這麼想的。他們下周就結婚了,還邀請我當伴郎,我實在討厭這差事。不過,他贏了這場賭局!想想吧,萬一她走進了那個房間。後果不堪設想,是吧?”他咧嘴一笑,向我們頷首示意,我們四個也點頭回應。然後,他站起身,領著我們走到門口,友好地把我們推出門,讓我們浸入夜晚清新的空氣中。“晚安。”我們回頭對他說,然後便各自踏上了回家的路。如果她走進了那個房間會怎樣?如果她進去了會怎樣?這個問題在我腦中久久揮之不去。
鬼哨之屋(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