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紅玉到羅麗婭家這一鬨,兩個女人對對方的怨氣就都鼓漲到了極點。章紅玉覺得那個叛徒的臭婆子太不把她看在眼裡了。丈夫犯下了滔天罪行,她居然還理直氣壯,凶狠地把人推出了門外。看來,這個老毛子女人是一個不見棺材不落淚的主。拿不出真憑實據,找不到人證物證,是揪不出羅長虎的,羅麗婭也不會替丈夫低頭認罪的。於是,章紅玉決定,她要親自跑一跑,走一走。以前,縣鎮組織和烈士家人都不知道叛徒是誰,調查叛徒真相就像大海撈針一樣難。現在不同了,現在有了重大線索,羅長虎他活著回來了。彆人都死了,他卻還活著,他不是叛徒誰是叛徒?到了深入調查的時候了,組織查不查、怎麼查那是組織的事,自己作為被害者家屬要儘自己的最大努力去查,堅持針對羅長虎去查,不信查不清楚。章紅玉從羅家走後,羅麗婭痛哭了半天。羅長虎活著回來了,她不信他就是那個叛徒,可又拿不出證據證明他不是叛徒。那章紅玉如此張狂,竟然跑到羅家炕頭上,指著鼻子罵人。真是太欺負人了。於是,羅麗婭也決定,哪怕有一線可能,也要做出百倍努力。她要走出去查找那個真正的叛徒,還羅長虎一個清白。過去,烈士家屬都希望查清事件真相,但主要是依靠組織查。組織查不清,個人覺得也無能為力,沒有人自己去沒完沒了的查。但現在不同了,不查出那個真正的叛徒,羅長虎就得永遠背著叛徒的名聲。兩個女人不約而同地多方展開了偵察活動。這一天,章紅玉得到了一個重要線索:鬆姑鎮有一個遺華日僑,過去同羅長虎有過特殊往來。於是,她喜出望外,直奔鬆姑鎮日僑家而去。為了取得預想效果,她耍了一個小心眼。她謊說到鬆姑鎮去看個朋友,讓王子亭公安局的車順路捎她過去。進鬆姑鎮時,章紅玉讓司機把喇叭按得山響,目的是對那個日僑產生一些威懾作用,好好配合她的調查。章紅玉的小計謀果然奏效,那日僑膽戰心驚、畢恭畢敬地接待了她。這是一個遺華女日僑,和鎮上的一個農民結了婚,並生一男孩子已十歲。這個日僑改成了中國名字,叫張蘭花。這蘭花東北話說得很地道,看上去早適應了東北生活。章紅玉同她的對話先從衣著開始。蘭花說,他們這些遺華日僑,除了個彆人還保留一些民族服飾及飲食習慣外,絕大多數人與一般中國人已無二致,完全融入了中國社會。大家在這兒生活得還算順心。章紅玉說,日本關東軍真不是東西,撤退時根本不顧他們的百萬移民,把這些人扔在東北,讓中國人養活他們的老婆孩子。戰後,那個不要臉的政府又不實施援助回國的政策造成大批日僑無法回國,隻有進入中國家庭。蘭花說,中國政府真是太仁義了。國家長期受到日本侵略欺淩,但依然以德報怨,在1946年就遣返了300萬日俘日僑。這是舉世少見的善舉,但最終還是留下了不少日僑無法回國。這些人當中,當然有不少人寧可選擇繼續留在中國而不願回日本。他們都看透了日本軍國主義的本質,對政府失去了信心。章紅玉問:“蘭花也是痛恨日本政府才不回國的嗎?”蘭花沉思一會兒,說:“不全是這個原因。主要是我的丈夫被埋在了要塞地下,我的女兒也死在了中國。本來,我是隨遣返團到了葫蘆島要回國的。船來了,人們就瘋了,拚命往上衝,每天都有孩子和老人被踩死。我的女兒就是這樣死的。我抱著孩子的屍體在碼頭一塊空地上坐了兩天兩夜,就又回到了黑虎鎮。政府是罪惡的政府,丈夫又留在了東北的山裡,對回國本來就猶豫,女兒這一死,我就死了回國的心。我要在東北守他爺倆一輩子。後來,我就嫁到了鬆姑鎮。”章紅玉急著直奔主題,就問:“以前在黑虎鎮有不少中國熟人吧?鄉裡鄉親總有個親親疏疏的。”“戰爭的時候,日本人凶橫,中國人怕著,心裡卻恨著,不願同我們來往,熟悉的鄉親很少。現在,黑虎鎮上更沒有認識的人了?”蘭花說。章紅玉就直接問了:“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當年黑虎鎮二十七個地下黨被抓被殺事件?”“還記得,當年是個大事,都聽說過。”“有一個叫羅長虎的人,也被抓被殺了,你認識吧?”“這個人有印象,好像是保安大隊上的。女兒小時,我沒奶,牛奶又不好弄,那個好心的羅長虎就常幫個忙。”“這麼多年過去了,這麼件小事你還記得。”“不全是因為這件小事。後來,有一次,我丈夫進山遇了一次難,幾天下落不明。回家後,他說他不小心掉進了崖裡的一個山洞裡,被進山打獵的羅長虎發現了。開始時,羅長虎可能出於對日本人的仇恨,沒有救我丈夫出來。可在他被捕就要走上刑場的時候,他把我丈夫還困在山洞裡的事告訴了日本人,我丈夫這才撿回了一條命。丈夫被抬回家時,隻剩下一口氣了,最終還是活了過來。回想起來,羅長虎有地下黨員的品性,自己要被日本人殺頭了,臨終還救了咱日本人一命。我一生不會忘記他了。”“可我要告訴你一個消息,你可彆不信。那個羅長虎還活著,前一段回黑虎鎮了。”“不可能呀,他已經被槍斃了呀。”“問題就在這兒。他可能就是出賣地下黨組織的那個叛徒。所以,日本人沒有真槍斃他。”“說心裡話,憑我的直覺,這個人不會是叛徒。他的心腸好著呢。”“可現實卻是這樣,眾人眼見他走上了刑場,他卻活著。他應該就是那個叛徒。可我又沒有什麼其它證據。你仔細想一想,你從你丈夫或者其它日本人那裡聽到過相關況嗎?”“沒有聽到過。我丈夫是一個工程師,也不是特高課的人,不會知道這事的內情。”“蘭花,我想同你做個姐妹,我知道你們日僑在這兒挺不容易的,我以後會多關照你的。你不要總記得羅長虎對你家那點好,這些並不說明他不是那個叛徒,恰恰相反,他對你們日本人那麼好,這就更能說明他是叛徒、漢奸之類的貨色。”“對日本人好的人不一定都是叛徒、漢奸。我真的沒有看出他是壞人,一點也不知道這方麵的情況。”“我現在的丈夫是公安局長,我前夫是烈士李萬玉,也是被羅長虎出賣後被害的。所以說,我必須把這個叛徒徹底挖出來。誰要是知情不報,我不會讓他在東北這個地方順心地活著。你一個日僑,更甭想舒服。蘭花,你好好想想吧?想好了去城裡找我。這是我的地址。”章紅玉不想再同那蘭花多費口舌,起身走了。這蘭花受到了驚嚇,呆愣在那裡。過了兩天,那蘭花真的去找了章紅玉,說有一個以前她認識的日僑可能會知道一些況。這個日僑現住在楊山村,叫李一葉。日本投降前,她的日本丈夫曾在特高課當過差。章紅玉塞給蘭花兩元錢,下午就去了楊山村。她照樣讓公安局的車送過去,見了李一葉開門見山就問:“知道不知道一個叫羅長虎的人當年當了叛徒?”又細說了有關況,並像威脅蘭花一樣實施了一番威脅。李一葉抱著腦袋苦想了一陣,然後說了不少話,但對章紅玉來說基本上都是廢話,隻有一句話還算有用,但也被章紅玉給否了。李一葉說:“好像聽丈夫說過,一個叫張全榮的是個叛徒,出賣過他的同誌。”“黑虎鎮當時的組織中根本沒有一個叫張全榮的人。這些年,我對當時整個熊林縣城範圍內的黨組織進行過了解,從來沒聽說過有這麼一個地下工作者,縣黨史資料記載中也沒有這個人。肯定是你記錯了,再想想吧。”過了幾天,章紅玉又去找李一葉。李一葉為難地說:“這麼多年了,當時也隻是聽丈夫這麼一說,大概是聽錯了。其它情況真的就不知道了。”章紅玉拂袖而去。這一天,羅麗婭去了一趟西山崗監獄。對這裡,羅麗婭並不陌生。多年前,她到這個監獄探過被日本憲兵隊抓捕的羅長虎。這裡有了些變化,獄舍刷成了黃色,她記得原來是灰色。監獄守衛肯定變了,都是清一色的人民公安。在接待室,羅麗婭見到了剛四十幾歲年紀,相貌卻似老頭子一般的劉立秋,就是當年那個被羅長虎用活狼嚇死過的偽保安大隊隊長。劉立秋一邊大口吃著羅麗婭送來的點心,一邊尋思著這個來看他的女人是誰。漸漸,像是記起了這個人,又疑惑地看著她:這個女人為什麼來看我。他說:“這麼多年了,羅麗婭你是第二個來探監看我的人。第一個是芭拉,她那次看完我後,就回到江東去了,再沒有回來。”羅麗婭淡淡地說:“昨天,我記起了過去和芭拉之間的一些事,就聯想到了你。今天過來看看,算是替芭拉來看你吧。怎麼說我和芭拉也姐妹一場,你和羅長虎也有過兄弟交情。”“當年,我做夢也沒有想到羅長虎會是地下黨的人。”劉立秋吃完點心,又捧著點心紙舔了好幾遍。羅麗婭站起來,說:“你要是喜歡吃點心,以後我會再來看你。你多保重吧。”說完,轉身要走。劉立秋遞上兩元錢,謙卑地說:“不知你能不能在鎮上給我買幾盒煙?不急,抽空送過來就行。”羅麗婭沒說話,拿了錢走了。劉立秋是東北解放的第二年被抓捕歸案的,作為漢奸自然受到政府鎮壓。本來按他的罪過是該槍斃的,因他供出了一個重要情況有功,判了個無期徒刑。他在外麵安逸慣了,開始時,在獄裡受不了這個罪。後來習慣了,也就沒有什麼奢望了,能夠吃飽一頓窩頭,隔三差五抽上幾支煙就算幸福生活了。這次,他到死都不會想到會有個女人來給他送點心,讓吃了個飽,為此他幸福了好幾天。沒幾天,羅麗婭給他送來了煙,還有一盒點心,把兩元錢也扔給了他。她不說話,看著他吃完點心舔完油紙抽完了一袋煙後,轉身走了。出門時,他喊住了她:“羅麗婭,你甭跑第三趟了,你有什麼話儘管問吧。儘我知道的,全說。這不全是因為你的兩包點心幾包煙,主要是我欠羅長虎的一條命還沒有還上。當年,他走上刑場時,我是有機會還他一條命的,可那些地下黨弄的事太大了,犯的是死罪,關東軍司令部直接派下人來處理這個大案,我有天大的本事也救不了他。現在我更為他做不了啥了,你一次一次來看我,有啥就直說吧。”“誰是出賣那些革命烈士的叛徒?”“我隻知道那個叛徒沒被日本人槍殺,但不知道他是誰。那個案子是日本人親自審問的,沒讓一個中國人參加。”“前不久,羅長虎活著回到了黑虎鎮,有人說他是叛徒。你覺得他是不是?”“羅長虎還活著?我是眼睜掙地看著他走上刑場,眼睜掙地看著日本憲兵開了槍,倒下了一大片,他怎麼還活著?”“黑虎鎮上的人早說過,當了叛徒的人肯定死不了,羅長虎活著回來了,難道他就是那叛徒了?”“乍一聽是這麼個理,可羅長虎不應該當叛徒呀。平常能看得出來,他絕對是條漢子,剛性著呢。”“那個大案,真的沒有一個中國人會知道一點情況?全是日本人審案子,沒有中國人,他們怎麼審?!”“對呀,那些地下黨都不懂日本話,那些日本人也不是全懂中國話,他們怎麼審?肯定有翻譯在場呀。對了,如果日本人需要翻譯,那麼,黑虎鎮司令長官的翻譯張一強最有可能參加。”“那不一定,關東軍能派審案子的人,那肯定就會帶著翻譯來。”“死馬當活馬醫吧。不管張一強是不是參加過這個案子,你找他問一問費不了多少事。”“這麼說,那個狗翻譯現在還活著?他沒被炸死在要塞裡,或者跟日本人走了?”“張一強沒有跑掉,也沒有死掉,他也像我一樣被抓住了,被政府鎮壓了。當年,他隻是當個翻譯,乾的壞事比我少,罪過比我輕。但也還是被判了個無期。”“他現在哪個監獄裡服刑?”“如果他沒有病死的話,好像在順澤城監獄。前些年,我聽兩個獄警閒談時談起過,我聽見了。”羅麗婭說:“我還會來看你的。”說完走了。羅麗婭狠狠心花錢買了一隻燒雞去探張一強。去順澤城監獄比不得去黑虎鎮監獄,為了省錢她走一半路,坐一半車,到了監獄門口腳上都打滿了血泡。當人家告訴她張一強還活蹲在監裡,腳就不覺得疼了。這次,羅麗婭改變了策略。張一強看著一個陌生的女人提了燒雞來看他,就愣住了。羅麗婭說:“一個叫喜鳳的女人介紹我來找你的。我大老遠從黑虎鎮,花錢買燒雞來看你,是有事求你。”張一強不吃她的燒雞,隻是問:“喜鳳她還好吧?說說她的情況。”“甭說了,說了你傷心。不過,你儘管放心好了,這些年,是我一直在照顧她,我倆親如姐妹了。”羅麗婭故意吊他的心。“喜鳳她到底怎麼了?快說呀。”張一強有些急了。羅麗婭心想,兩句話沒說倒急了,他以為他還是當年強盜的大紅人呀。“你先吃雞,吃了我再告訴你。不然,你咽不下。”張一強更急了,把雞推到一邊。“前幾年,她進山時不小心掉下了崖,摔斷了腰。她沒受多大罪。鄉裡鄉親的,我管著她呢。”羅麗婭把雞又推了過去。張一強點了點頭,眼裡有了感激之色。但他還是不吃雞。羅麗婭一笑說:“你吃不吃我也得說實話,這雞就是我花錢買的。喜鳳她沒錢給你買雞吃,連她長年的藥錢都是我給她掏的。這麼多年,我不求她回報,她也無能力回報。我這樣做,是見不得她一個大活人沒親沒故的憋窩死。”“監獄裡的人隻能讓人可憐,幫不了彆人什麼忙,隻有一張嘴,你讓說什麼吧?直接問。”“我想知道當年黑虎鎮那個大案子的相關情況。是誰出賣了那些地下黨弟兄?現在活著的中國人,隻有你才有可能知道這個事的內幕。”張一強想了想,一把抓過雞,說:“我可以吃你的雞了,因為我可以幫你了。”說著,狼吞虎咽地吃開了。張一強一口氣乾掉整隻雞:“好多年沒有吃燒雞了,真香呀。這隻雞讓我後麵的好幾個年都過了。”“讓我靜下心想想。對了,是這樣的。那個案子案重大,都是上麵帶來的翻譯參與審案。我隻是陪黑虎鎮司令長官去過一次審案現場。”張一強舔油手舔出了聲,“當時,我聽說一個叫什麼萬玉的人叛變了,還是個負責人。叫李萬玉,對了,就是叫李萬玉。他是被日本人的電刑逼供成功的,他一次一次全招了,記得他供出大概二十幾個人吧。黑虎鎮地下黨負責人叫什麼虎,記不清了。”“那個負責人叫羅長虎,是我丈夫。他現在還活著。”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什麼?不是那些人都被槍斃了嗎?怎麼還有一個人活著?”張一強喊著。羅麗婭又折了回來:“當了叛徒的人是不會被槍斃的。那個李萬玉肯定沒有被槍斃,他後來去哪兒了?”張一強搖搖頭,說這就不知道了。“真的不知道了?”“真的不知道了!”張一強開始重啃骨頭架子。一個星期後,羅麗婭一手提著燒雞,一手扶著背上的癱子喜鳳來探監了。張一強一下眼淚就出來了:“羅麗婭,真難為你了,背個癱子走了這麼遠的路。”張一強和那喜鳳抱頭痛哭了一番。羅麗婭想,這對狗男女當年在喜鳳酒樓還真結下了感情。哭完了,吃完了,羅麗婭問:“這回該想起李萬玉後來的情況了吧?”喜鳳也催著說:“快想想,你要想不起來,鎮上的人更沒人理我了,他們都嫌我是大漢奸張一強的情婦。隻有羅麗婭心腸好,常過去照料我,不然,我活不到今天來見你。快想,往死裡想,想出來了,咱也報答人家的恩情了。”張一強差點想死也沒想起來,就說:“我隻知道這一些了,日本人對那個案子保密很嚴格,後來的情況真不知道了。”羅麗婭背起喜鳳就走:“什麼時候想起來了,我再背喜鳳來看你。”喜鳳都哭成了曲兒,張一強哭成了狼嚎。不久,羅麗婭真的又背喜鳳去了一次,沒有得到新的情況。羅麗婭心裡說,這條線索算是摸到頭了。知道李萬玉就是那個叛徒的情況後,羅麗婭沒有像章紅玉一樣急去怨怨相報。她理應去找章紅玉鬨罵一通,出出惡氣的。但是她穩住了。她沉住氣做她要做的,看她想看的。她要做的是繼續查找線索,光知道李萬玉是叛徒還不夠,一定要找到這個叛徒現在何處,要把他挖出來讓世人唾棄。她要看的是那章紅玉,看她以後還怎樣張狂,看她還張狂幾天?羅麗婭心裡藏著這麼個天大的秘密,不捅破這層紙,是想看她章紅玉接下來還如何表演。有一天,多日不登羅家門的李雙玉突然闖了進來。他進門就說:“我媽不見了。”羅麗婭“哼”了一聲:“這與我們有什麼關係?找你媽到羅家來乾什麼?”李雙玉眼紅了:“上次從你們家回去後,她躺了兩天兩夜,後來,就到處亂跑,也不知每天跑什麼,再後來就不見人影了,這不,都五天了還沒回來。我爸讓公安局的人找遍了熊林城和黑虎鎮,也不見人影。”羅麗婭一聽這話,頓時火冒三丈:“好啊,小兔崽子。以前你爸死了,說是我們家羅長虎出賣的。現在你媽失蹤了,又說是我們家把她氣跑的。簡直是欺負我們孤女寡母欺負到家了。”“阿姨,我們章家也是孤兒寡母呀。我哪有欺負你們的意思。我是來向羅諾娃討個主意的,我真是沒有一點兒辦法了。”李雙玉眼淚就掉了下來。羅麗婭見狀也就不再說話了。諾娃同李雙玉走到院外的樹下,研究分析了半天,也沒有弄出個所以然。但他們一致認為,有兩點是可以肯定的:一是章紅玉絕對不會到哪兒尋了短見。她不是那種輕易被事壓垮了的人。二是章紅玉不會遭人凶殺。她沒有結下要人性命的仇人。再說,有公安局長的丈夫撐腰,一般不會有人對她下毒手。他倆回屋把這一想法說給了羅麗婭聽。羅麗婭停止蹬踏彈棉機,沉默了一會兒,對李雙玉說:“小崽子,去把王子亭給我叫來。要想知道你媽去哪兒了,就把王子亭給我叫來。”李雙玉疑惑地看著羅麗婭,轉身跑了。下午,王子亭就開著公安局的警車來到了羅家。王子亭進門就坐到了炕上,不說話,等著羅麗婭說話。李雙玉小心地問:“阿姨,我爸來了,我媽去哪了?”羅麗婭頭也不抬,繼續彈棉,說:“你爸知道,彆問我。”王子亭還是一言不發。羅麗婭就說:“王子亭,你彆不說話呀,心裡想什麼就說出來。一個公安局長,連自己老婆的案都破不了,還當這個差乾啥。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沒錯,你想對了,章紅玉肯定去了那裡。”王子亭開口了。“這兩天,我一直往那兒想,可又肯定不下來。你這一說,我就堅定了。她能乾出那種事來,不然,她就不是章紅玉了。”“不愧為一個鍋裡吃過飯,一個炕上睡過覺的夫妻呀,你真就看到她骨頭裡去了。好眼力!章紅玉就那德性,認準了,非把人家骨縫裡的肉也剔出來不可。但是這次,她錯了,她犯了方向性錯誤。”羅麗婭冷笑一聲,等王子亭說話。王子亭卻起身就走。“是的,章紅玉這次錯了,大錯特錯了。好了,我準備一下,明天就動身。”羅麗婭也不送他,接著乾自己的活,說:“章紅玉白折騰,就是找到毛主席他老人家那裡去,也是沒人給她做主。她真是白折騰。”王子亭走後,諾娃問她媽章紅玉去哪兒了?羅麗婭說,北京唄。第二天,王子亭就去了北京。王子亭在國家信訪部門的一個辦公室裡找到了章紅玉。章紅玉坐在一把椅子上,見王子亭進來,一點都不吃驚,也不說話。辦公室的負責人看了王子亭的證件,鬆了口氣:“公安局副局長親自來領人,這就對了。這個章紅玉簡直是胡鬨。她來叫冤屈,狀告一個叫羅長虎的人。我們查遍了很多部門和單位,都說沒有這個人。就連她提供的國家那個要害部門也查了,人家訓了我們一通,說什麼人都敢到這裡來查人,簡直是胡鬨。這裡從來就沒有一個叫羅長虎的人。可這章同誌不信,待在這兒不走,說破天就是不走。我們沒辦法,她畢竟是革命烈屬,我們又不能把她趕出去。隻有去替她查訪,查來查去,今天上午不知從哪兒下了一紙公文,內容嚇死人。可章紅玉看了仍然一聲不吭,也不走人。”那人把公文遞給王子亭。王子亭接手一看,渾身哆嗦了一下。這是一份蓋有國家高級安全部門公章的公文,上麵寫著:羅長虎同誌政治上沒有問題。羅長虎是忠於毛主席、為中國革命的勝利和建設做出突出貢獻的革命同誌。誰再到處告他、誣掐他是叛徒,誰就是革命的敵人。誰再乾擾國家要害部門和羅長虎同誌本人的工作,誰就是現行反革命。王子亭的汗都下來了,把信雙手還給那位負責人,拉起章紅玉就走。章紅玉把王子亭推了個趔趄,惡狠狠地說:“怕死的東西!你少動我。我是革命烈士的家屬,我也是冒著生命危險做過地下工作的革命者。誰說我是革命的敵人,誰就是現行反革命。我不走,槍斃了我也不走。我一定要把叛徒羅長虎挖出來。王子亭,你怕事你就回去。他們這個說法,我不答應。什麼了不起的鬼部門,我這一輩子最不怕的就是鬼。”快吃晚飯時,來了一個女人。王子亭見是那個叫葉真真的人。她帶來了幾件衣服和食品,好生勸了章紅玉一陣。章紅玉背對著她,不屑給她說話。葉真真起身想離去,章紅玉卻一把抓住了她,說:“找到了你,就不愁找不到羅長虎。不把那個叛徒交出來,你這個叛徒的情婦就彆想回去。”這時,上來兩個身手不凡的人,像是上次在黑虎鎮開槍的兩個人,把章紅玉按到椅子上,挽起葉真真快步離去。章紅玉追出來,葉真真他們已經上了一輛高級轎車走了。王子亭無奈,隻身一人回到了熊林城。他對李雙玉說:“現在要想辦法讓你媽回來。否則,不知道你媽要在北京惹出什麼事來。”李雙玉問有什麼好辦法。王子亭用複雜的眼神看著李雙玉說:“看來,隻有你去一趟北京了。你會有辦法讓你媽回熊林的。你先上火車,想一路,到了北京,你就想出好辦法來了。”李雙玉由王子亭陪著就真的去了北京,到站時也就真的想出了辦法。王子亭把李雙玉送到信訪部門口,說:“你進去勸勸你媽。我相信你會有辦法說服她的。你要對你媽說什麼,我不想知道,你們母子的事我不摻和。我在馬路對麵等你們。”說完走了。李雙玉見到章紅玉,把她拉到一邊,附耳說:“媽,羅長虎不是叛徒。我爸才是真正的叛徒,真的。”李雙玉話沒說完,臉上就挨了一記響亮的耳光。章紅玉大罵道:“你個不孝的東西。再胡說我撕爛了你的嘴。”李雙玉捂著臉,又說:“你打死我我爸也是叛徒。”臉的另一邊又挨了重重的一掌。“我有證據。回熊林我給你看日偽檔案。那些材料都是我親眼所見,信不信由你。”李雙玉眼含淚水,跑了出來。章紅玉追出來大喊:“我不信,死也不信。”章紅玉要回去時,恰巧葉真真又來了,送了一些食物和生活用品。章紅玉沒有了銳氣,也不理她。葉真真好奇地問:“怎麼肯走了?”李雙玉覺得這個阿姨很可信,趁彆人不注意,就悄悄說了聲:“我們有過去的日偽檔案,證明羅長虎不是叛徒。所以,我媽就肯回去了。她要親眼看那些材料。不然,她不信。”葉真真睜大了眼睛,站在那兒不動了。然後,就問詳細情況。李雙玉就不再說話。章紅玉回到熊林城,不吃不喝不休息,第一件事就是要李雙玉拿出證據給她看。李雙玉就去找了諾娃和壞鼻頭。諾娃和壞鼻頭自然非常生氣,埋怨李雙玉泄露了他們之間的秘密,給這批檔案帶來了危險。諾娃和壞鼻頭商量,堅決不把檔案交給李雙玉。李雙玉就垂頭喪氣地回去了。